第45章 深夜感觸
阿華的話雖然沒再說下去,可是話裏話外的意思陳進都明白,如果都是真的,那真要鼓掌了,很精彩,女子為嫁良夫夜奔自薦枕席,這個故事要是一直流傳下去,估計就會是又一個為愛反抗封建禮法的榜樣,是跨時代的女英雄。
可是,陳進覺得,一個古代女子,受過那麽傳統的禮法教導,斷不至于做出這樣的事,即使是以成親結束,她也依然是周圍人的談資,甚至要被當做反面典型,得不償失,對處于弱勢的女人來說,已經是站在了一個奉獻的角色裏,那麽貞潔将不可避免地成為她的義務,提前結束的貞潔或者說無人證明的貞潔,該留下多大的話柄。
除了這個,陳進心裏還有些愧疚,要是能早點說,也許祥子爹就不會給祥子定這門親事了,也許,祥子就不會到現在的境地,沉默了一小會,問道:“阿華,你從來沒有想過告訴祥子或是福伯伯那件事嗎?”
阿華吃驚地回答道:“阿進,你是瘋的嗎?那件事就我娘自己一個人看見了,說出來誰也不能信,阿彩被接過去那天她還過來道賀呢,要真是說出來,哼,恐怕我家裏也要糟糕了,我娘肯跟我說,就是讓我別打她的主意。要是告訴了祥子,不讓別人知道也就罷了,要是別人知道我說了什麽話,弄得祥子又不成親,那我還在不在村裏做人?”
陳進聽了這話心裏亂糟糟的,沒有心情再跟阿華把這個話題說下去,看看周圍沒有別人,陳進決定轉移話題,對阿華說道:“別人的事兒咱不用操心,可別落下自己的事情,你有什麽計劃了沒有?還是多想想吧,也不能光讓我一個人想。”
果然阿華馬上愁眉苦臉,說道:“阿進,我根本不是這塊料,還是你想吧,你想吧。”
陳進笑笑不再說話,阿華也在一邊擡頭看月亮,冬夜裏的冷漸漸加重,嘴裏呼出的白汽也越來越濃,陳進跺跺腳,說道:“這得到什麽時候才結束?冷死了。”
阿華也把手放在嘴邊呵氣,說道:“不知道,今年老族長還沒有出來講劉村的來歷,沒講他那些總也講不完的老話,可能還得等段時間。我聽說好像今年就能修路啦?”
陳進也不知道這話能不能說,只得含糊道:“你也知道我不太打聽事兒。”
阿華點點頭,沒再問,過了會可能覺得沒有話說了,就招呼了一聲找別人去聊天了。那邊的起哄也告一段落,祥子撇開衆人走過來,對陳進說道:“阿進,我爹把你說的事兒跟我說了,我爹他年紀大,恐怕跟年輕人合不來,以後,還是我來吧。”
陳進說道:“祥子哥,你不用忙親事嗎?恐怕也沒有時間,不如等我們準備得差不多,你的親事也忙完了再來也不遲。”
祥子猶豫道:“這麽做不太好吧?”
陳進笑道:“哪裏會有好不好,就是些擡擡搬搬的事,還有別人呢,都能做得了,倒是以後可能會很忙,那時候才是真正需要人的時候,祥子哥不用急。”
陳進的笑臉在皎潔的月光和燭光的映襯下,仿佛有一層光暈,眼波流轉,祥子心裏一酸,強忍住,說道:“你看,剛才我爹囑咐我早點去找他,我先走了,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說完匆匆走了。
陳進望着祥子的背影,心裏有些傷感,也不再找別人說話,自己呆呆地看着天上一輪明月,他想,若是自己沒有回避,而是直接告訴祥子,自己并不喜歡他,或者,告訴祥子聽來的關于秀秀的傳言,會不會這個年輕人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可是自己又哪裏來的立場呢?
旁邊的人聲漸漸少了,等不到老族長進行例行的講話,開始是孩子堅持不住,家裏有大人把他們送回去,後來慢慢的有婦女老人回去,最後青壯年也回去了,陳進也不記得跟誰告過別,一邊打呵欠一邊等劉爹,最後整個場院就剩了他自己,和自己身後的一盞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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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進,回去了,不要在這裏睡。”坐在地上抱着膝蓋打瞌睡的陳進被劉爹叫了起來,“你這孩子怎麽在這裏睡,要是着了涼怎麽辦?這麽冷的天。”
沒有清醒的陳進沒有注意到劉爹的臉色有些冷,迷迷糊糊地說道:“爹,你談完了?我怕你找不着我着急,也沒睡多久。”
“回家了回家了,你這孩子,回去給你熬副藥,晚上睡覺發發汗。”劉爹拿下燈籠,牽着陳進的手往家走,陳進在他身後乖乖跟着,頭一點一點。
遠遠的,劉爹看見自家門前也亮着一盞燈,走近了才看見是他的阿興在神色焦急地張望,心裏一暖,急急地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就聽哎呦一聲,陳進沒趕上他的腳步,一下子歪在路邊,劉爹哭笑不得,扶起已經清醒的陳進,和趕過來的周大夫一起,把他扶進屋。
進屋借着燈光一看,腳踝有些紅腫,周大夫笑道:“看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兒,摔一跤就成這樣了。”
劉爹在一邊心疼地說道:“阿興,你別拿阿進取笑,快些回去取藥。”
陳進笑道:“爹,哪有這麽嚴重,就是崴了一下,用熱水敷一敷就好了。”
周大夫也在一邊點頭,說沒有傷筋動骨,不用敷藥。
劉爹端了熱水盆進來,擰了熱巾帕給他敷,陳進催劉爹和周大夫回去休息,夫夫兩人囑咐了幾句回去自己屋了,陳進剛剛小睡了一會,現在已經完全清醒,坐在床邊呆呆地看閃動的燈火。
祥子的事讓他想了很多,說實話,劉爹和周大夫的感情讓他很羨慕,能找到一個人互相陪伴,對他來說一直是個夢想,而這個夢想自己身邊有人實現,讓他對将來的感情有了一絲希望一點期待,可是,祥子的事幾乎是讓他将剛剛開啓的那道門縫完全封死了。
他從未将祥子放在情人的位置上,連想都沒有想過,如果可以,他希望祥子能夠正常的結婚生孩子,過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或者說,他希望所有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對異性完全喪失興趣,就不要往這條路上走,不管是什麽年代,同志總會有諸多的苦痛,即使有了律法的承認,兩個人的生活相對于正常的家庭生活也常常多出了異樣的音符。
所以當祥子情緒上有些異常的時候,他一直是淡然待之,等着祥子自己慢慢遺忘這不适宜的心動。一開始,他只将這當做是一場不能回應的暗戀,可是中間出現了這麽多的事情,讓他真正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年代,風俗也好,律法也好,人情世故也好,都不允許任何出格發生,平時那牢籠似乎不存在,可是一旦有出格的事情,比如說祥子違背父母的意願悔婚,這個牢籠就牢牢地纏在身上,沒人能逃脫。
他不敢想象,假如将來自己遇上喜歡的人,将會遇到什麽樣的困阻,也許是愛人在現實面前低頭離他而去,也許是兩人被族法處置,也許是兩個人隐姓埋名在偏僻之地,或者還要連累自己的親人朋友。
陳進長嘆一口氣,怪不得老爹和周大夫一直隐居在此地,怪不得老爹在跟自己說他的事情的時候那麽緊張,那時大概是懷着要被自己唾棄嫌棄的決心來說的吧。
大概自己就是孤苦的命吧,陳進暗想,前世的時候環境寬松一些,自己還不是也沒有找到自己動心的人,更何況這裏,好在自己找到了老爹,不算是孤苦,将來再領養個孩子,這一生也就結束了吧,總之決不能走到身敗名裂衆叛親離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