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約定 初夏,滾熱,汗液,擁抱……
“還是九哥場面, 出去一趟還領了兩個美女回來。”張家興這個人永遠是第一個臭貧的人。
李銜九不愛搭理他,他自顧自又說:“栩栩,到我這來坐。”
姜之栩腳尖頓了頓。
李銜九拽她的胳膊, 把她一把拽到這一邊的沙發上,說:“往裏去。”
于是姜之栩往裏挪了挪, 李銜九在最外面坐下。
姜之栩注意到李銜九面前的飲品好像是長島冰茶,她喜歡聽楊千嬅, 因為那句“要是回去沒有止痛藥水,拿來長島冰茶換我半晚安睡”,而對長島冰茶念念不忘很久。
後來想去喝, 才發現長島冰茶不是茶, 是酒。
她問:“你喝的什麽?”
李銜九果然說:“長島冰茶。”
她急了:“你沒喝吧, 這是酒。”
他沒事人一樣:“喝了啊。”
“你不是過敏嗎?”
“嗯。”
“那……”
“我心理過敏不行?”
“?”敢情兒以前都是她會錯意了。
Advertisement
對面項杭在和高航他們鬥嘴。
“你們偷摸學習, 怎麽不喊謝秦?”
“他早和學習這倆字老死不相往來了, 你不知道?”高航說。
“你們不能幫他重歸于好?”
“我們?”高航笑,“我們還想幫你倆湊成一對呢,我們成功了嗎?”
“噗……”張家興噴了。
高航一驚:“混蛋, 吐我書上了!”
常靈玉恰好瞥見, 悠悠一笑:“報應啊……”
張家興氣得呲牙:“拜托!你是誰那邊的?”
“拜托,我是女生诶,女生不幫女生幫你們臭男人?”常靈玉顯然故意氣張家興。
張家興噗嗤一笑:“你少來。”
常靈玉哼了一聲:“少來?我看你剛才在我這開黃腔可沒少來。”
姜之栩微頓, 怪不得常靈玉要讓張家興吃癟。
轉念一想,又一頓, 她不知道李銜九是否也和張家興一起說了葷段子,卻已經在想象男生放肆的樣子……
那邊項杭和張家興還在吵。
動靜有點大了,惹得其他桌的人頻頻側目,姜之栩小聲叫了句:“杭杭。”
項杭撇撇嘴, 忽然想起什麽,看了眼李銜九,激動地掩不住:“那個,你……”她頓了,又看了眼姜之栩,撓撓下巴,“額,我是說,算了,我閉嘴吧。”
姜之栩捏了把冷汗。
關于她和李銜九的事,她誰也沒告訴,包括項杭。
可是剛才李銜九給她系鞋帶,項杭就一副腦補偶像劇的表情。
她真怕項杭察覺到什麽。
想到這姜之栩不動聲色看了眼常靈玉。
李銜九忽然在桌下攥緊了姜之栩的一只手。
她轉臉,見他沒事人一樣在用另一只手刷手機,待她轉過臉,他卻又捉弄的撓她的手心。
常靈玉忽然湊前,小聲問:“我是不是不該在這裏。”
姜之栩:“……”
因為添了兩個人,位子不夠坐,服務員就搬了吧臺椅過來,常靈玉坐在桌子一側,椅子高,看什麽都一清二楚。
常靈玉瞄了眼他們緊扣的手,不知想起什麽,忽然拿起書本和筆,沖着姜之栩,點了點坐标圖:“這兒,X。”
她頓了頓,看姜之栩的反應,而後意味深長一笑,在紙上寫下兩個字:許桉。
陽光恰好落在書頁上,像某種神谕。
姜之栩知道常靈玉在給自己解釋。
她心一暖,接過書和筆,在X坐标軸旁,寫了八個字: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常靈玉呼吸一滞,失神了片刻,随後對姜之栩一笑。
姜之栩也回之一笑。
都說一笑泯恩仇,想來一笑也會知音。
後來姜之栩回憶,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她推開了常靈玉的心門。
五月下旬。
高考前最後的沖刺期,學校廣播站每天都會放一遍《北京東路的日子》。
姜之栩徹底放棄了和李銜九沖同一個學校的理想。
她成績穩定,無論試卷難易,分數基本都在660分到680分之間浮動,姜學謙常開玩笑,說她的成績比死人的心電圖都平。
而李銜九就不一樣了。
他成績已經足夠亮眼,是沖清北的好苗子。
可要是非挑個毛病,大概就是在作文上,但凡作文偏一點點題,至少十分就下去了。
聽裴宣儒說,那次上課,語文老師兇李銜九,說什麽:你是不是覺得扣個十分還能穩坐前五挺牛啊?你現在是沒有吃大虧,萬一高考扣個50分,有你受的!
李銜九那個氣啊,上着課就把試卷都給撕了。
他不愛聽批評。
可不代表他聽不進批評。
這不,語文老師說完之後,他就上火了,嘴角起了個火泡,吃飯都不敢大口吃。
孟黎特意去抓了副中藥煎給他喝,為了預防,讓姜之栩也喝一碗,最後李銜九嫌苦一碗也沒喝,姜之栩覺得預防一下也不錯,連他那份也喝光了。
真正能解決李銜九心火的是其他消息。
比如李青雲的一通電話。
“我今天把協議簽好了,王律師陪我去還得錢,一塊大石頭落地了。”
“一共多少?”
“算上利息,一共是七十萬六千八。”
“……”李銜九沉默了。
“我這一年的工資是12萬多一點,刨去我的開支,還剩11萬左右。我打算先給王律師10.68萬,你九月開學,在這之前我應該還能再攢點。”
李銜九聽完,忽然想抽煙,尼古丁入肺的那刻,他對李青雲說:“前面有光,人知道該往哪裏走就行。”
李青雲想說什麽,被人叫住了,她匆匆做結:“不說了,老太太又拉了,我得過去看看。”
講完這句話,她頓了一下,竟沒有挂電話:“唉,要我說啊,人有什麽別有病,只要身體健康,萬事就都有希望。可要是生了病……其實人吧,活一輩子最大的風浪也就是生老病死了,得病之後拖累家人不說,自己也沒尊嚴。”
話講完,李青雲匆匆挂斷電話。
李銜九想了想,把剛點起來的那根煙,從嘴上拿掉,摁滅。
後來李銜九抽煙的頻率漸漸變少,進入六月,他已經控制在一天一根。
那會兒距高考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他該回萊城做最後的準備了,沒想好回去之後還要不要回來。
按照李青雲的意思,既然當初來青城是為了高考,那高考結束之後,還是不要麻煩孟黎一家了。
李銜九也不是不懂這個理,只是還有些道理之外的事需要考慮。
回萊城前一晚,孟黎做了很多好吃的,吃飯的中途,開了個家庭會議,主要是說,孟黎決定陪李銜九回萊城,等他考完試再回來。
姜學謙說:“原本是我要跟你去的,但是我走不開,高考一結束就中考,學校淨是事兒。”
李銜九看着滿桌子菜,根本咽不下去,他想說“不用”,卻明白孟黎肯定不會讓他自己一個人回萊城的。
靜了靜,就沒有說話。
吃完飯之後,孟黎收桌子,姜學謙去看電視。
姜之栩給李銜九發了個消息:“聊聊吧。”
其實她不給他發消息,他也打算找她的:“去樓下吧。”
他先出門,她過了十分鐘才出來。
她給他發消息,問:你在哪。
他沒回。
她打算摁電梯先下樓,走到消防通道的時候,忽然有人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拖進黑暗的樓道,接着便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
被箍緊了。
緊得像是要被揉碎,沒有喘息的力氣,整個人因為缺氧而發暈。
可她沒有喊停,甘願埋進他的身體裏感受他的溫度。
初夏,滾熱,汗液,擁抱。
姜之栩不是個喜歡夏天的人,卻在黑漆漆的樓道裏,第一次體會到夏天的美妙。
過了好一會,他忽然說:“我再抱你走一遍樓梯吧。”
她從他懷裏緩緩擡頭,因為熱,碎頭發黏在臉頰上,看得人心癢癢。
李銜九才不管她同不同意,幹脆打橫把她抱起。
她被吓了一驚,下意識勾住他的脖子,再一秒就安靜躺他懷裏了。
下樓到一半的時候,她問:“你覺不覺得我們這半年和談了也沒什麽區別。”
他忽然不動了。
把她往上抱了抱,喘粗氣說:“媽的,差別大了。”眼睛直勾勾往她衣領子裏邊瞅。
姜之栩瞬間明白過來,把頭又低下去。
他還是沒動。
很久沒有動靜,聲控燈暗下去。他這時開口:“我後來想了想,我對你,應該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姜之栩微怔,想說點什麽。
李銜九忽然跺了下腳,聲控燈再次亮起來,他把她又往上抱了抱,繼續往樓下去。
“但那時候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就覺得你這麽優秀,有好感不奇怪,這不是後來張家興想追你嘛,就……”
說到這,他忽然打住了。
但姜之栩什麽都懂,她知道他不是個愛裝酷的人,不會刻意收斂自己的感情,但也不是愛長篇大論的人,從來都是點到即止。
而這一點兒,已是柔情萬丈。
下樓用了很久,他累的氣喘籲籲,渾身是汗。
但她沒有讓他把自己放下來。
因為李銜九剛才那句話,姜之栩一路上都在回想高三這一年發生的事。
她忽然意識到,他們從來都沒有聊過在知曉彼此心意之前的事。比如滿嬌跟着他回班那天她有多心酸,再比如元旦那天她見到常靈玉又有多難受……那些委屈和傷心,她想過有朝一日一定要讓他知道。
可此時此刻,她反而覺得沒有必要了。
因為知道他這麽一個由着性子放肆的人,為了她,也曾壓抑本心緘口不言過,她就與過去那個卑微的自己和解了。
……
李銜九下到最後一層。
在踏上最後那個臺階的時候把她放下來,滿臉都是汗,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姜之栩見他那樣,忍不住洋洋自得的笑了。
他擡眼看她那幸災樂禍的樣,不由冷哼,伸手掐她的後脖頸:“還笑不笑?”
姜之栩忙說:“不笑了不笑了。”卻控制不住,笑得更過分。
他罵一句髒,又說:“再笑待會你背我上去。”
姜之栩捂住嘴,憋笑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動畫片裏的那種傻兔子,把李銜九逗樂了。
他勾住她的肩:“這個告別還滿意嗎?”
姜之栩心一凜:“我不喜歡你這個說法。”就算明白他這個告別僅僅是指這一次,她心裏也不舒服。
他冷哼一聲:“毛病。”又問,“高考之後,去哪玩?”
“考完估計會學車,旅游的話,挺想去看海的。”
他點點頭:“考完之後,我先去上海找趟我媽,再帶你去看海。”
他們還在黑漆漆的樓道裏,整個世界只有“逃生通道”四個字泛着綠光,那一刻姜之栩想,如果注定要和他在黑暗中擁抱,她就忘記什麽是光,也絕不逃跑。
她揚起笑:“好。”
他諷笑一聲:“AA啊。”
她還是說:“好。”
他半開玩笑:“住一間房啊。”
她頓住,他想笑她膽小鬼,她接着又說一句:“好。”
然後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語言在真正重要的東西面前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