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畢業 宿命感在指引

高考在6月7日這天準時到來。

考試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姜之栩竟然和滿嬌一個考場。

姜之栩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坐, 考語文的時候,滿嬌卡着點姍姍來遲,在安檢的時候, 她們恰好打了個照面。

後來一場考完,在離場的時候, 滿嬌竟主動來和姜之栩打招呼。

“作文寫得還好嗎?”沒想到時隔許久再說話,竟是這麽自然。

姜之栩答的也沒有破綻:“還行。”

滿嬌罵了聲什麽, 說:“出題的都是變态。”

姜之栩笑笑:“考完就別想了。”

滿嬌沉吟了一陣,忽然切入主題:“我真沒想到會和你一個考場。”

姜之栩說:“我也是。”

她們不算熟悉,又因為一些間接的原因, 有些尴尬還沒有機會化解, 可好在她們此刻正站在人生的分水嶺上。

她們深知, 山前相見的人, 山後不一定重逢。即使做不到敞開心扉, 也實在不用再假客套。

滿嬌笑:“其實李銜九給我留下陰影了,這大半年我都躲着他,也躲着你。”

姜之栩笑笑:“感覺到了。”

“沒辦法。”她嘆氣, “剛開始挺難受的, 後來見不到面,加上身邊也有新的人出現,慢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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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之栩說:“網上說失戀的人都會有這麽個過程。”

“唉, 可惜難受的只有我自己。”滿嬌呸了一聲,“以後最好也有個人來好好虐虐他, 說實在的,我挺想看他被虐是什麽樣的。”

姜之栩微頓,想了半天,說:“想象不出來。”至少她才不會虐他。

滿嬌說:“就看他什麽時候認栽吧。”

說着話已經來到校門口, 烏泱泱一群人圍在大門之外,陽光曝曬下來。

姜之栩給滿嬌告別:“下午加油。”

滿嬌說:“不不,随緣吧,數學加不了油,只能随緣。”

那一刻姜之栩第一次覺得滿嬌還挺可愛的。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青春裏都有一個這樣的異性,她招搖的出現在生命裏,你們因為某些原因而有了交集,卻很少說話,也很少微笑,成為朋友,更是差了那麽一點緣分。

但你們都知道學校裏有彼此這號人,聽到對方的消息,也會留心一下。

她就像青春期時淋的一場暴雨,澆下的時候,你以為她會是記憶裏很重要的一部分,但實際上,這場雨只是來時兇猛,卻很快放晴。

誰都沒有對彼此的人生造成過實質性的影響。

姜之栩念及此,想在這一刻溫柔一點,由衷笑笑:“那就祝你幸運。”

寒窗苦讀十餘載,用兩天的時間一錘定音。

姜之栩覺得高考根本沒有想象中那樣盛大。

考前沒有撕書,也沒有抱頭痛哭,一切都很平靜,大家把學校裏自己的東西收的收,扔的扔,各自祝願“高考加油”,再無其他。

真正讓姜之栩感受到高考與衆不同的,反而是考完之後。

她那兩天沒看手機,等最後一場英語考完之後,發現高考相關話題上了熱搜,語文作文“絲瓜藤和肉豆須”被網友們津津樂道,不止是滿嬌吐槽,青城學子簡直集體罵娘。

連李銜九都發消息給她:“幸虧我沒在青城考,不然真要應了語文老師的烏鴉嘴,作文幹脆零分得了。”

姜之栩笑:“我覺得沒有那麽誇張,找好切入點和平時一樣寫。”

李銜九回了個敲打的表情,又說:“你媽今晚就回去了。”緊接着又一句,“多謝您把母上大人相借。”

姜之栩藏不住的笑:“您不必客氣。”

“也是,畢竟以後也是我媽。”

“……”姜之栩發了個“菜刀”表情,退出了聊天界面。

忍不住嘴角上揚。

有些人把青春的時長,籠統的定義為,從初中開始到高考結束。

姜之栩覺得不是。

姜學謙曾經同她聊起過從前的日子,他說兒時清貧,少年時一直在刻苦求學,等到了大學才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色彩,同年遇上了孟黎,他的青春才剛剛開始。

李銜九的東西沒有全拿走,至少那盆雛菊就不好帶。

姜之栩在陽臺上給那叢雛菊澆水時,忽然也開始思考關于青春的問題。

想來想去,她終于肯定,她的青春是在高三才開始的。

某個霞光萬丈的黃昏,看到他抽着煙從連廊走過,随意的瞥了她一眼,她的青春才被摁下開始鍵。

很稀松平常對麽。

的确沒有驚心動魄的情節,但對于姜之栩來說,卻有種宿命感在指引。

世界上只有那一個王子能吻醒沉睡的公主。

也只有唯一的那個公主能把野獸變成王子。

李銜九發消息給她。

是一張萊城去往上海的車票,定在6月12號。

從上海回來,就能去海上了。

姜之栩心裏的雀躍藏也藏不住,盡管成績還沒有發下來,她卻好像提前觸碰到了清晰而明朗的未來。

高三最後的沖刺期,整天坐着刷題,坐的腰疼屁股疼,還得想着戒煙,沒他媽一天過得爽。

考完之後李銜九沒去王信家,而是去超市買了些吃的,又去便宜的小賓館開了個單間,反正沒人管,他在裏頭吃了睡,睡了吃,連着三天沒出門。最後賓館老板差點報警,以為他吸毒來着。

睡了三天總算緩過來了,他到理發店刮了胡子理了發,神清氣爽的去上海見李青雲。

他們母子快一年沒有見面,這次李銜九來滬,李青雲特意請了假來虹橋高鐵站接他。

出了出站口走了許久,在去坐出租車的方向,兩個張望的人,視線才對上。

李青雲問:“路上還好吧。”

李銜九說:“坐高鐵還能有什麽不好的?”

李青雲白他一眼:“你這性子随誰啊。”

李銜九笑:“誰生的随誰。”

李青雲只能搖頭,說:“随你爹!”

李青雲出來不能耽擱太久,兩個人邊說了話,邊去打車。

一年的時間,李銜九從未成年跨向成年,可無論是身高還是外形都沒有什麽變化。李青雲就不一樣了,她本來就微胖,人到中年之後,身體呈現各種亞健康,李銜九勸她減肥,她減不下來,這一年反而更胖了。

李銜九問:“現在還沒戒酒吧?”

李青雲含糊其辭:“我沒斷過藥。”

李銜九氣笑了:“你以為你喝一口酒,再吃一片藥,療效和副作用能互相抵消?”

李青雲嘆氣:“我壓力大啊,拉扯你容易嗎,伺候老太太容易嗎,不喝酒,真是要死了,還不如死了……”

又來。

每次都是這樣一句話。

李青雲又笑:“你別光說我,你煙瘾小?”

李銜九冷哼:“我戒了你就能戒?”

李青雲一頓,看着兒子那表情,她半天沒敢回話:“你……真戒了?”

李銜九不說話,好整以暇看着她。

李青雲顧左右而言他:“戒了好,光抽煙得多花多少錢。”

李銜九默然不語,心想再聊下去,他就要發火了。

車子又開了五分鐘。

等紅綠燈的時候,有人打電話給李青雲。

李青雲看了眼手機接起來,笑眯眯喊了聲:“王律師,怎麽了。”

那邊說了什麽。

李青雲臉色大變,緊握着手機,眼睛茫然失去焦點,話都說不利索:“我的天吶……好,好…早知道我就不該出這趟門!唉唉,我馬上回去……”

挂了電話,李青雲早已經吓得滿色蒼白滿臉是汗,哆嗦着嘴唇看了李銜九一眼:“老太太沒了……”

李銜九心一凜。

李青雲又說:“我不陪你去酒店了,你在路邊下吧,等我去看看什麽情況,再來找你。”

李銜九就這樣在路邊下了車。

馬路上的車倏忽而過,像一道道疾風,也像無數人驟然轉變的人生。

過了一個小時,李青雲打電話來,聲音啞了:“我走之前把老太太擦好身,喂好飯,換好衣服,王律師特滿意,什麽都不用問,在她旁邊打電腦處理工作就行,沒一會兒老太太睡着了,等王律師關上電腦,再看,老太太沒氣了,就這麽兩個小時不到的功夫。”

李銜九又問:“那邊怎麽說?”

“等葬禮結束我就收拾東西離開。”李青雲嘆氣,“你說以後上哪去找工資這麽高的工作。”

“以後的事,以後再打算吧。”李銜九說。

李青雲嗯了一聲:“老太太癱了這麽多年了,她走了,她自己解脫,這一家子人也解脫了。”

傷心是一時的,如釋重負的感覺才是永久的。

沉重的是生命,殘忍的才是人生。

李銜九明白,他說:“你這兩天在那邊幫忙就行,我随便逛逛,你不用操心。”

李青雲又能說什麽:“好,我也顧不上你了,忙的我頭疼。”

“注意身體。”

“死不了。”

“……”

李銜九當時正在黃浦江邊,挂斷電話之後,他沿着岸邊西走,這頭人很少,只有幾個的老人在慢悠悠散步,沿岸的水裏還長有蘆葦,遠看江水茫茫,如滾滾紅塵。

他忽然很想找個人說說話。

他向來不是壓抑自己的性格,十八年來僅有的隐忍,也都用在了姜之栩身上。當情緒陷落的這一刻,他首先想到的,也還是她。

不自覺先撥了她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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