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後退 只是很安靜的離開了她
兩個人又陷入可怕的死寂。
他的狀态深深影響着她, 兩個人就像在打羽毛球,一來一回,而他是掌握節奏的那個, 剛才他意亂,她也情迷, 現在他沉郁,她也失落。
李銜九沒有立刻離開, 他又點了根煙,狠狠地抽。
過了好一會,他忽然說:“我确實太糟糕了。”
他起身, 把抽了沒幾口的煙摁滅, 眼底一片清涼。
人家都說盛極必衰, 火燒到一定程度, 就要漸漸熄滅了。
李銜九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态, 心一寸寸冷卻下來,心火減退,唯餘灰燼。
姜之栩心裏何嘗不荒蕪。
在年少時, 他就是散漫輕狂, 不可一世的性子,成年後他又做了一份萬丈光芒于一身的職業,這樣的他, 該睥睨萬丈才對。
讓她親耳聽到李銜九說自己糟糕,比他拿話刺她還要讓她痛苦。
李銜九的聲音冷如刀鋒, 一下下劃在彼此的心尖上:“你不知道麽,我一直都信你。可我感受不到,剛才我感受到了,但是好像, 并不重要。”
李銜九拿夾着煙的指尖,摸了摸眉上的傷痕,眼底滿是自嘲:“就這樣吧,我走了。”
他看着她,緩緩後退。
她就這麽眼睜睜看着他一步步退後,轉身。
她張張嘴,想叫住他,一開口就淚流滿面,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看他走得頭也不回。
Advertisement
并沒有來時聲勢浩大,只是很安靜的離開了她。
她氣得抓了把頭發,把頭皮都勒了起來,還是緩解不了那一頭亂緒。
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很早就離開,前臺幫她辦退房手續,問她:“現在還很早,不吃點早飯再走嗎?”
她搖頭說不了。
前臺又笑:“那你也不等昨天和你一起辦入住的帥哥?”
見前臺神色暧昧,她一怔,下一秒恍然明白了什麽。
她轉身到大廳沙發上坐下。
許桉八點鐘出電梯。
她站起來,他的目光恰好迎上來。
她走過去:“我請你吃早飯吧。許總。”
她客氣又疏離,許桉抿唇不語。
幾分鐘後,長廊盡頭的小廳裏,姜之栩和許桉面對面坐着。
許桉先開口:“你不用有任何情緒,留一個醉鬼獨自住酒店,不是我的風格。”
姜之栩把一切都搞明白了,許桉離開是真的離開了,不過只是虛晃一槍,實則是不放心她一個人住酒店,又怕光明正大陪着她,她會于心不安,于是等她上樓,他才又返回。
姜之栩很久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她才問:“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許桉面無表情,比任何時候都沉默。
姜之栩輕輕笑了笑:“我不會勸你珍惜阿玉,因為我知道不愛就是不愛,勉強得來的沒有什麽意思。”
許桉不說話,姜之栩就一直說一直說。
“你沒有對我表達過,我之前也沒有察覺到什麽,可今晚,我好像覺出一點點什麽了,那既然如此,即便是我多想了,我還是要和你說明白的。”
“這幾年,你幫我聯系醫生,預約醫院,請專家會診,甚至還幫我争取了喬治最便宜的醫療費……我真的很感謝你,但我在想,如果你想要的我永遠沒辦法給你該怎麽辦?”
“你不要說了。”
許桉終究還是打斷了她。
他一直都沒什麽表情,連語氣都還是亘古不變的冷淡:“愛不是付出就有回報,這道理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知道了。”
姜之栩心酸難耐。
許桉淡淡掃她一眼:“你知道有一種樹叫藍桉嗎?”
她一怔,很是茫然。
他很淡的笑了,又很快把這抹笑隐去:“這樹像我,夠孤獨。”
許桉冷漠寡言,惜字如金,姜之栩知道,他突然說出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一定別有深意。
可她不懂。
即便懂,也無法給他任何回應。
許桉看了她一眼,依舊冷然:“你不用太介懷,我是個生意人,早料到你心裏沒我,也就沒有付出全部真心。”
他不是個沒有世俗欲望的人,可面對沒有把握的事情,他習慣了不期待,沒有期待,自然沒有悲戚:“其餘的話多說無益,你我都是成年人,話說到這裏已經足夠。”
姜之栩看着他,只一眼她就确定,真的不需再多言什麽了。
于是先起身離開。
她打了車,進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搜索“藍桉”。
她曾暗自思忖過,許桉應該是蒼綠色的,就像桉樹一樣。可是見到他本人之後,她迅速推翻了自己的假設,她覺得真正的他是灰色的,如一面生硬的冷鐵。
可直到她查完“藍桉”的意思,她才覺得她錯了。
藍桉是一種有毒且霸道的樹,會殺死身邊所有的植物。
許桉可不就是一棵藍桉樹麽。
蒼綠色的,越是茂盛便越顯得難以接近,孤獨的樹。
姜之栩關掉手機,有些喘不過氣,她深深地理解,他為什麽說自己是孤獨的。
因為這樣霸道的生命,唯有一個例外——它只允許釋槐鳥栖息于它身上。
可他是藍桉。
卻等不來他的釋槐鳥。
因為她,從來都不是他的釋槐鳥。
後來的幾天,姜之栩一直很頹喪。
只要空閑下來,她就忍不住一直哭,她去看醫生,醫生說這是正常的病理反應。
她不解,愛情的情緒也是種病理反應嗎?
什麽都可以用醫學現象解釋嗎?
她按時吃藥,那些藥有副作用,把胃搞得很痛。
半夜睜着眼睛毫無睡意的時候,她會分不清,到底是胃在疼還是心在疼呢,她實在太恨自己,恨到極點的時候,都想拿刀子往手臂上劃幾道。
她自我厭棄到了想要自殘的地步,因為她深深知道,她和李銜九沒什麽大事的,明明幾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事兒,可她就是說不出口。
看她要死不活那樣,常靈玉氣得不輕,第二天上班摸魚,她走到公司的陽臺上給李銜九打電話。
打了好幾個才被接起來,常靈玉想都沒想,張口就罵:“你們倆一個兩個都缺心眼嗎,好好的幹什麽……”
“他現在在工作。”卻是王信。
常靈玉懵了。
王信語氣很不好:“他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別來打擾他了。”
“他怎麽了?”
“怎麽了?”王信冷笑,“從宴會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屋裏,煙成條的抽,沒死算命大,好容易穩定了,這幾天又開始作踐自己,不眠不休的工作。你還敢來興師問罪?我沒有發火就不錯了!”
常靈玉倏然提起一口氣:“你沖我嚷嚷什麽?要出氣也該李銜九出,讓他接電話!”
“你誰啊?”王信這才想起來問。
“他朋友。”
“姜之栩?”
“不是……”常靈玉怔了怔,“你知道姜之栩?”
“哦,不僅認識,印象可深刻呢。”王信笑笑。
“你少陰陽怪氣。”常靈玉搞不懂了,“有話說話。”
“聽話音兒,你和姜之栩認識?”王信啧啧兩聲,“那敢情好啊,你幫我問問她,她給李銜九灌的什麽迷魂湯啊?”
“讓你好好說話沒聽明白嗎!”要是放以前常靈玉早挂電話了,可這次她有了解事情始末的沖動,“到底怎麽回事!”
有現場的工作人員和王信講話,他給那人回話,耽誤了幾秒,才接着說:“我本來對這姑娘挺有好感的,可是我親眼見她和別的男人去開房了,知道麽。”
“你少血口噴人!”常靈玉哪聽得了別人這麽說姜之栩,趕忙打斷王信,“你他媽有病,她輪得到你罵嗎?!”
“我給九哥發視頻,他剛收工就跑去找她,為了躲私生,他媽的路上差點車禍,把臉都傷着了!”王信嗓門陡然變高,想壓住常靈玉的火,“你知道臉對他有多重要嗎?!”
“結果呢,從酒店出來之後,他心灰意冷喝了一夜的酒,腸胃炎發燒39度誰問過一句了?這都幾天了,帶着病沒日沒夜的工作,誰關心過一句……”
常靈玉哪經得住被王信這麽罵,趕在吵起來之前,幹脆把電話挂斷了。
挂了電話,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陽臺來回踱步,咬咬牙打電話給許桉。
他這次出奇的很快接通她的電話。
“宴會那天怎麽了?”她問。
他許久不語。
過了會兒才說:“我請你吃個飯吧。”
他竟然約她到故宮吃四季民福。
她這天穿的是簡單的米色裙子配風衣,嘴巴塗了點紅,其餘什麽都沒化,因為她深知許桉讨厭脂粉氣。
烤鴨這種東西一向是她喜歡,而他不喜歡的,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記住的她這個愛好,以致于她忍了忍還是問出來:“我怎麽覺得像斷頭飯?”
他遷就她的喜好,她動容,卻并不開心。
被冷了太久,乍一暖,就讓人心裏不踏實。
許桉的臉色在不算亮堂的屋子裏顯得晦暗:“放心,吃完了,我保證你的命還在。”
常靈玉的心酥酥麻麻的。
她喜歡聽許桉講話,她覺得他講話很像年代初臺劇裏的男主角,冷漠,毒舌,又不裝腔作勢。
吃完了一小碗杏仁豆腐。
常靈玉知道,到了該說話的時候了,她問:“宴會那天發生什麽了?”
許桉看向她:“和我說說她和那個人的事。”
常靈玉一懵。
自知這頓飯的目的就在于此,心裏多少不是滋味,卻還是把她知道的往事,撿重要的向許桉講完了。
聽完之後,許桉長久沉默。
常靈玉又要了一碗杏仁豆腐來吃,口齒留香的味道,讓人上瘾。
等她吃完,許桉說:“我送你回家吧。”
常靈玉眼睫微動,垂首笑說:“好啊。”
許桉氣場強,氣質冷,這個特質在他認真做某件事的時候,尤為明顯。常靈玉看他嚴肅的開着車,不由想象他工作時會是什麽樣子。
這時他進來一通電話。
“讓Melody出計劃書。”
“可以。”
“三小時之後交給我。”
一通三分鐘的工作電話,他只說了三句話而已,不能再簡潔,平白如直線,很符合許桉的風格。
常靈玉跟他假客氣:“要是忙,把我放路邊我自己回去也行。”
許桉卻問:“你喜歡我哪點?”
話題轉的太突兀,常靈玉一時怔然。
緩了緩才說:“我沒想到你會問我這個問題。”她看向窗外,“但是等你問出口,我等了很久了。”
許桉沉聲:“我不喜歡太沉重的氛圍。”
“誰他媽喜歡?”常靈玉嗤笑,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噴髒,“誰他媽犯賤要上趕着吃苦受罪?”
她這樣說,許桉終于偏臉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恢複标準的開車的姿勢。
“那你不喜歡我哪點?”常靈玉毫不避諱的盯着他問。
許桉這次沒有沉默,他說:“不知道。”
常靈玉忍不住自嘲一笑。
許桉往左打了一圈方向盤,随後車子駛入小區門口的主幹道,十幾秒後穩穩停下。
常靈玉去解安全帶。
許桉忽然說:“我可能讓那個人誤會了。”
“什麽意思?”常靈玉心裏隐隐約約泛起慌亂。
“那天她喝多了,我送她到附近酒店,被那個人知道了。”
常靈玉心裏那股慌亂被證實,她緩了半天,才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所以,所謂的開房對象就是你麽?”
她話裏的某些字眼明顯刺激到許桉,惹他擰起眉頭,很嚴肅的看着她。
常靈玉也迎上他的目光:“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許桉頓了頓,掏出一個水兵月鑰匙扣遞給她。
“我這有她一個東西,你幫我還給她。”
“這……”她不解。
“算了。”他又收回手,“有機會我自己給她吧。”
常靈玉咬咬唇,沒說話,推門欲走。
而許桉沒有喊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