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見他 “那你跟我回酒店”

同一時間。

姜之栩煩悶的從床上坐起。

同事打電話問她要一份翻譯文件, 她不得不去開電腦,把文件給對方發過去。

成年人連傷心都沒法安安心心的傷。

這還不算完。

她鼠标剛剛點擊發送,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接起來, 便聽孟黎說:爺爺走了。

她立刻買票回家。

胡亂收了行李,出門換鞋的時候常靈玉恰好回來。

“怎麽了這是?”

“我爺爺去世了, 我得趕快回青城。”

常靈玉詫異:“這也太突然了吧。”

姜之栩點頭嘆氣,默認意外總是比明天先到來。

她當晚十一點趕到青城。

直接從高鐵站打車去見奶奶。

後面三天, 爺爺家開始頻繁來人,以致于喪禮總給人一種熱鬧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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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朋好友相聚,吊唁吃席, 喪鐘哀樂, 真正傷心的沒幾個, 唯有守在靈堂裏的人才是真正悲痛, 卻還要強忍着迎來送往, 操持後事。

爺爺喪事辦完,姜之栩沒有在家多待,便要匆忙趕回北京。

孟黎開車送她去坐高鐵, 說巧也巧, 車載電臺裏恰好放到曲心漾的新歌專訪。

曲心漾是和李銜九合作《千秋歲引》的女主角。

兩個人CP大熱,哪怕是單人采訪,都避不可免被問到對方。

主持人問:“最近和李銜九有聯系嗎?”

這問題一出, 車裏的氣氛立即變得微妙。

曲心漾說:“昨晚恰好一起拍攝呢。”随後半真半假接一句,“他好像有受傷哦。”

主持人聽到了驚天八卦, 不由問:“我沒聽錯吧?是身體上有受傷嗎?”

其實李銜九和曲心漾以往挺避嫌的,這次曲心漾主動提及,其實意有所指:“九哥是晚上收工之後被私生追車,他當時好像有事趕時間, 司機比較急,就撞車了,玻璃劃傷了眉頭,所以大家真的要理智追星……”

姜之栩聞言心亂如麻,擡手把電臺關掉。

孟黎見她這樣,頓了頓,才說:“以前總在網上看人家說,這世上除了生死,別的都是小事,直到你爺爺去世,我看你爸傷心成那個樣子,才覺得這句話有道理。”

姜之栩看着母親的側臉,沉默不語。

孟黎淡笑:“咱們母女一起在鬼門關走過兩次,一次是我生你的時候,還有就是車禍那次。車禍之後我一直想找你聊,但是你也知道,咱們家從小都是你爸教育你,我不過就是和你在一起吃喝玩樂,真不知道怎麽和你長篇大論。”

孟黎偏臉也看了眼姜之栩,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這幾年因為臉上這道疤,你變了很多,具體哪裏變了我說不上來,但這種變化我和你爸都心知肚明。”

姜之栩泫然欲泣,她從沒有把自己抑郁症的事情告訴過家裏,可他們都感覺得到。

她把車窗摁下,想讓風把情緒吹走一點。

“看你這樣,我心裏并不好受,我很早就想和你說了,要不,就按你的心意來吧。”孟黎說,“人這輩子太短了,真的,孩子,你要知道遺憾是難免的,只要盡力做到不後悔就好了。”

姜之栩覺得臉上冰涼一片。

從記事起,她就很少在母親面前哭,這次不是唯一一次,卻也是屈指可數的一次。

姜之栩吸吸鼻子:“好端端的,說這些幹嘛?”

“情緒上來了呗,要是再不說,更說不出口了。”孟黎笑,“我可告訴你,你媽從沒給人說過這麽多掏心窩子話,你可知足吧。”

姜之栩笑:“是是是,我無上榮光。”

孟黎嘁一聲:“反正我也是自私,看你不開心我就不開心,所以為了讓我開心點,我只好勸你開心。”說完了又“呸”一聲,“我這胡說的什麽玩意。”

姜之栩心裏什麽都懂,忙說:“媽,放心吧,我都記住了。”

“那就行。”孟黎沒再說什麽,二十多年來都像玩伴一樣相處的母女,乍一掏心窩子,總有點別扭。

姜之栩進了高鐵站,按部就班的取票,驗證身份證,過安檢,排隊進站……都已經走到站臺上,她忽然反悔,扭頭就要往外走。

地勤人員喊她:“你要去哪?馬上開車了!”

她聲音倔強:“我不坐了。”

她跑着出站,急切的打車去機場,買了飛廈門的夜航。

你知道,人生中有些困惑,只有母親可解。

是母親點醒了她。

愛總是會和嗔癡貪戀纏繞在一起,人們想要得到純粹的愛,必須先清除心裏的魔障,在這過程中,難免遺憾,但只要不後悔就行。

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擁有足夠的勇氣去直面自己,可這一刻,她起碼有勇氣面對他。

粉絲群裏有消息——李銜九19號要去廈門參加一個公益晚會。

于是她一路向南。

晚會舉辦地在廈門觀音山夢幻海岸度假區,姜之栩下了飛機之後就直奔那裏。

她在附近找了家連鎖酒店住。

行李是随意收的,沒帶化妝品,也沒帶漂亮衣服,好在時間尚早,她還有空去商場買新的。

當然,她自知娛樂圈裏什麽樣的美女都有,李銜九什麽樣的也都見過,她沒必要去争奇鬥豔。

只是無意間看到一家賣JK的店裏,有一套衣服很像高中的校服,三中的運動校服整套都是白的,沒少招李銜九罵“你們這玩意不知道還以為是哭喪的”,當然,他也說過“幸虧正裝校服還不賴”。

于是沒有多想就買了下來。

白色襯衫,灰色格子短裙,如果再來一件灰色的西裝小外套,真是和三中的校服沒什麽區別了。

她就穿成這樣子到現場去。

實在沒有辦法,花了三千塊錢,買的黃牛票。

入場之前她才給常靈玉打電話。

“我到廈門了。”

“什麽?”常靈玉都沒反應過來。

姜之栩說:“幫我轉告他,我在出口等他。”

“你瘋了?怎麽到了才說!我要是聯系不上他怎麽辦?”

她倒是很歲月靜好的笑:“害,那就,随緣吧。”

沒有不管不顧的沖動過,不足以言及愛恨。

她不想在試探口風之後再做決定,即便他不見她,她也是要來找他的。

姜之栩進了場。

落座才發現,她的位置竟在《千秋歲引》女主曲心漾的粉絲團中間,曲心漾的粉絲和李銜九的粉絲相看兩厭,三天兩頭掐架。她坐在其中,就像誤入狼窩的羊,別提多弱小無助。

可坐在這邊,恰好能看到對面李銜九的粉絲團,他人氣很旺,燈牌彙成燈海,尤其是“甜酒唯愛李銜九”的巨幅燈牌在夜空中發出顯眼的橙光。

李銜九倒數第三個出場。

不知道是誰給他選的歌,他唱的竟然是《我的一個道姑朋友》。

若你早與他人兩心同

何苦惹我錯付了情衷

難道看我失魂落魄

你竟然心動

聽他句句真切,姜之栩的心一直發沉。

他唱歌一直算不上好聽,可現場仍然堅持真唱,有幾句走調了,周圍曲心漾的粉絲都在罵他“廢物”。而下一首恰好是曲心漾上臺,她的歌很好聽,除了假唱,沒有別的差錯,身邊的粉絲發了瘋的嚎,大喊“真是配不上我寶貝”。

在最後的環節上,主辦方公布了慈善名單,李銜九捐了50萬,曲心漾30萬,那幫粉絲絲毫沒有收斂,一口一個“作秀”,“心機”在罵。

姜之栩恨不得趕緊離開。

可一想到李銜九無時無刻都得在成千上萬的謾罵和诋毀中昂起頭顱,她就不自覺挺直了脊背,堅持坐到晚會最後一秒。

結束之後,現場放起了煙花,人群朝着四面八方的散開,像極了吹落如雨的煙花碎屑。

姜之栩随着人流走到出口。

人們出場很慢,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人群才從密集到稀疏。等到整個場地只剩下安保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半個多小時。

安保大哥見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在那站着,好心來問:“天黑了,怎麽還不走?”

“有人來接。”

“哦?男朋友吧。”

她缱绻一笑,安保也就懂了什麽意思,便沒有再問。

晚上12點,連安保也都離開了。

她的憧憬更甚。

大明星嘛,人少的時候過來才比較方便。

她站在原地,或是左顧右盼,或是垂首看腳尖。

就這樣傻站着,直到後半夜,他都沒有來。

第二天早晨七點多的時候,常靈玉給姜之栩打來電話:“醒了沒?”

“嗯。”她說。

常靈玉在刷牙,講話含糊不清:“和九哥咋樣了?”

姜之栩就知道她會問,很平靜說:“就那樣。”

“沒談攏?”

“沒見着。”姜之栩說完打了個噴嚏。

饒是南方的十月,秋意也難掩,夜間很涼,凍了一夜的她,貌似有點小感冒,眼睛發熱,喉嚨發痛。

常靈玉給牙缸沖水,問:“你昨天等他到幾點?”

“信號不好,挂了啊。”

姜之栩不會掩飾自己的癡情,但卻不想把自己的落魄也一并展露出來。

她點開手機,又播了李銜九的電話,聽筒裏傳來的女聲告訴她,她現在還是被拉黑狀态。

她去看微博,粉絲群裏總是有最新的消息,她看到李銜九是今早的航班,廈門機場已經被粉絲圍堵的水洩不通。

早晨飛廈門的航班只有八點多那一班,而現在已經七點過半。

她終于無力的蹲了下來。

她希望以最好的面貌與他相見,一晚上沒敢坐也沒敢蹲,這會兒忽然蹲下來,腰和腿都生出一股不知道是疼痛還是解乏的脹然感。

她蹲了半天,說服了自己好一會兒,才确定這場旅程結束了。

她決定離開。

站起來的那刻頭有點暈,她穩了片刻,才邁開步子。

越走她越覺得身體不适,噴嚏打不停,喉嚨像吞了火,在路邊買了瓶礦泉水,一口氣喝光也不見好轉。

走出度假區的時候,有輛車子朝她摁了摁喇叭。

她後退了一步,讓車子先過去。

誰知車子卻停下了。

李銜九走了出來。

他出現的毫無預兆,姜之栩卻只詫異了一瞬,接着就恢複自然。

隔着霧霭霭早秋的晨晖,她望向他。

他并不與清晨相宜,反倒渾身透着深夜的冷光,他一步步朝她走來,凜冽之意便一寸寸籠罩過來。

她對上他的眼睛,清楚看到他漆黑的瞳仁裏有什麽在翻滾。

細碎的痛苦浮浮沉沉。

果然,他的聲音也是深不可測的涼:“姜之栩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偉大,特感人,厲害的都能申請感動中國十大人物?”

他言語犀利,聲音裏卻藏着一絲顫抖。

姜之栩偏偏捕捉到了。

這絲顫音連同他眼底的痛苦混合在一起,像一個化學反應,加起來之後合成了新的物質,心疼。

他在心疼她。

她咽了口唾沫,喉嚨很疼,這抹疼讓她記起這一夜孤零零慘兮兮的等待,她打算報複他一下,不由回嗆:“沒你偉大,都感動中國了還感動不了你,你多偉大。”

他眉頭一皺,不想廢話:“上車。”

她搖頭:“不要。”

“不想被拍就上來。”

“被拍的是你又不是我,關我什麽事。”她一幅不屑的樣子。

他沒反應過來:“什麽?”

她轉身要走:“我說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他一把抓住她:“你敢?!”

她轉身想說話,卻沒忍住先打了個噴嚏。

他眉頭蹙更深:“要麽你跟我上車,要麽我跟你回酒店。”

她看着他的臉,晨曦籠罩着他,五官那叫一個俊美。

她的眼睛在他下半張臉流連,最後落在他眼角眉梢。

她看到了他眉頭的傷痕。

那道疤劃斷了他的眉,也劈開了她的心。

好吧。

她來這一趟,終究是為了和他重歸于好。

她緊盯着他,深沉呼吸:

“那你跟我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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