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鐘聲正獨自坐在路邊的石階上等林藏,冷不防見他飛馳而過,生怕再錯過,便急急去喊他,哪知少年心事重重,一個分心導致自己摔飛了出去。

鐘聲快步過去将林藏扶起,白天整肅的定制西裝已被他穿成了休閑款,兩只袖子各挽起了半截,領帶早就扯了,襯衫扣子也被解開了兩顆,領子随意斜搭在頸間。

林藏早就過了穿戴護具的階段,誠如他這般酷愛耍帥的少年,也斷然不會樂意戴那些束手束腳的玩意兒。他就地在道邊坐下,顧不上查看手腳上蹭破的皮,只關心手風琴被摔壞了沒有。

他解開琴套,快速地檢查了一遍左右琴身和皮風箱,除了一些輕微的擦傷,似乎并無大礙,他輕輕吐了口氣,懸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抱歉,我沒想到會讓你摔跤。”鐘聲看着林藏,眼前的少年縮成一團坐在地上,頭頂着幾片爛樹葉子,臉頰上有些輕微擦傷,整個人過分狼狽,和白天在超市潇灑俊逸的樣子判若兩人。

林藏擡頭看向鐘聲,茫然問:“是你?這麽晚了,鐘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印象中,鐘聲應該總是被人群包圍的,每逢出現必定被前呼後擁着。眼下會在這月黑風高、人煙稀少的小區裏突然出現,實在是不合常理。

“我在這裏有一套別墅,我看你好幾個地方都擦傷了,要不要去我家上點藥?”鐘聲指着林藏露在外面的幾處傷口,小心地征求他的同意。

“不用了,這點小傷不打緊,等我回學校了自己再處理也行。”林藏努力地想站起來,打算蹬着輪滑鞋繼續一路滑回去,結果被腳踝處一陣始料未及的劇痛刺的全身肌肉緊繃,面部表情異常扭曲,緊接着腿腳一軟,情不自禁長“嘶”一聲。

鐘聲眼看着他的身子就要往下沉,伸出手一把攬住他,關切問道:“怎麽?腳扭傷了?”

林藏重新坐在地上,忍痛揉着腳踝,眉毛擰成了一根大/麻花,“關節扭了,站不起來。”

“去我那兒擦點藥吧,你現在這樣暫時也回不去的,再耽擱就嚴重了。”

“……去你那兒?不太方便吧?”林藏內心深處對鐘聲還是懷有未知的恐懼,畢竟那晚在會所鐘聲的狂暴形象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沒什麽不方便的,雖然平時我不常過來住,但是也備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我記得秘書在這裏準備了一個藥箱……沒有的話我可以去買,前面剛設了一間藥房。我先扶你過去休息一下,總坐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林藏雖然有許多顧慮,可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應允。

鐘聲忙不疊接過林藏的手風琴挂在自己肩上,然後半蹲在地上要去解他腳上的輪滑鞋。

他這個動作真真吓了林藏一跳,他哪敢讓堂堂小鐘總碰自己腳,連忙擋住了他,“……我自己來就好。”

鐘聲倒也沒有過多強求,靜靜看着他自己脫下輪滑鞋,然後幫他把死沉死沉的鞋拎着,再騰出一只手扶着林藏胳膊,使了些勁才将他拉起來。

林藏看他身上挂着自己的各種行頭,有些過意不去,雖然鐘聲高大健碩,提再重的東西恐怕也不在話下,但沒想到他能如此屈尊,自動自覺地幫林藏減輕負擔。

只是林藏發現自己站起來後傷痛難耐,因而也沒心思顧及太多,既然有人能幫幫自己,就讓他幫吧。

“你,自己能走嗎?”鐘聲低頭輕聲問他。

“能……”林藏掙紮着往前邁了幾步,差點疼出眼淚來,可他必須堅持自己走,總不能讓鐘聲把自己扛回家吧?

“你光着腳踩地上不安全,萬一再被什麽東西割傷了腳怎麽辦?”

“不會的,我看這地上很幹淨,你們小區保潔做得很好。”

“……”

林藏連讓鐘聲扶着自己都感覺別扭,實在站不住的時候,也只是用手稍微拉一下鐘聲的袖子,而且是十分精準地捏着衣袖上的一小塊布料,壓根連他的胳膊都沒碰到。

鐘聲被他矯情得難受,終于忍無可忍開口問道:“你這走得也太慢了!要不我背你吧?”

“背……你背我?”林藏連連擺手,“還是算了吧!”

哪敢勞您大駕來背我?!

林藏一埋頭,拖着殘廢的小碎步咬牙往前緊走兩步,剛走出沒多遠,又被疼得差點栽倒在地,還好鐘聲及時出手,将他一把撈了回來。

“都這副德性了,還要硬撐?”鐘聲二話不說,把手風琴挂到胸前,蹲下身把林藏背了起來。

林藏重心不穩,絲毫沒有反抗能力,輕飄飄地就被鐘聲架在了背上。他個子雖高,但身形單薄,鐘聲背着他并不覺吃力。

鐘聲用背脊頂了幾下林藏的胸膛,林藏的身體在他背上挪動了幾下,被調整到了一個鐘聲舒服的姿勢,然後就步履輕盈地走在別墅區的鵝卵石小徑上,看那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負重前行。

反倒是林藏挺不自在的,長大後就沒被別人這樣背過,老媽重病期間他倒是經常背着她東奔西走。但很快四肢的酸脹得到緩解,扭傷的關節也不會因為承受重壓而感覺那麽疼了,林藏不由得感嘆:“受傷時有人背着真好!”

剛走出幾步,有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向他們靠近,林藏感覺到鐘聲一側臉,耳朵正好貼近了他的鼻子,“沒事,不用你們幫忙,躲遠點。”

林藏順着鐘聲面向的方向看去,看清了黑影人的模樣,有幾分眼熟,好像是平時跟着鐘聲的保镖,原來一直在暗中保護着他呢。也對,像鐘聲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真的獨自一人在外,尤其是這麽漆黑的晚上。

那人遵從鐘聲的命令沒有再靠近,但也沒走遠,而是站在原地,眼神像兩道鈎子一樣盯着鐘聲,有些擔憂的神色。

這樣一來,林藏剛剛緩解的不自在又回來了,身上所有和鐘聲有所接觸的部位都像被螞蟻爬過一樣別扭難受,他拍打着鐘聲的肩頭,喊道:“快放我下來,我可不想被你的保镖用眼神殺死。”

鐘聲爽朗地笑了,“沒事,不用管他。你看我背着你走得快多了吧?”

“快是挺快,可我怕走不到你家就提前陣亡了!”

“放心,他不敢造次,我是他老板,他得聽我的。”

好在鐘聲家離得不遠,拐個彎,再穿過一條小路就到了。

這棟別墅比二姑家的還要大些,二人一進門,所有房間的燈就齊刷刷地全亮了,原本空曠陰森的鬼屋變得燈火通明,壕無人性的裝修和各種腦洞大開的智能家電,都讓林藏大開眼界。

“這都是公司統一安排的精裝修,我個人其實不太喜歡這麽繁複的東西。”鐘聲一邊說着話,一邊從冰箱裏拿出一盒冰塊,用三層的紗布包好冰塊敷在林藏右邊的踝關節上。

“嗯,能看出來都是流水線上出來的标準化作業。不過,我覺得您可以不用開這麽多燈,屋裏就咱們兩人,太浪費了……”林藏微微蹙眉道。

鐘聲一擡頭,從櫃子邊摸出一只遙控器,按了幾個扭,其他房間的燈相繼被滅掉,只留了他們頭頂的那盞巨型水晶吊燈,頑強而熱烈地綻放着五千瓦的燦爛光芒。

鐘聲很快找到了藥箱,幫林藏上好了藥,又給他找了一雙拖鞋,幫他倒了一杯水,“你先在這裏休息,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嗯?”林藏對于豪宅主人突然要把自己單獨留在家裏感到十分意外,“你不怕我……?”

“怕你什麽?殘障人士卷房潛逃?”林藏竟然第一次從鐘聲的臉上看到了微笑的表情,很淺很淺的那種笑意,眉眼也輕輕彎了一下。

“……”林藏被他生生噎了一把,無話可說,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鐘聲還真是雷厲風行,說走很快就走了,留林藏一個人在這棟空空如也的大別墅裏,四下裏一片安靜,透過四面落地的玻璃窗,林藏似乎還能感覺到院子裏各種若有似無的陰暗窸窣的小動靜。

整個遠山春墅一期的入住率太低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幾戶人家亮着燈。放眼望去整個小區基本湮沒在黑暗裏,勢單力薄的小亮點們給人的安全感委實有限。

林藏忽然有些後悔,不該讓鐘聲把那些燈都關掉了。

這麽大的別墅裏只亮一盞燈,不足以驅散他心中的忐忑。難怪電視上看有錢人住大別墅都把裏裏外外的燈都開着,敢情也不都是因為錢多燒的。

好不容易挨到鐘聲回來,看到他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林藏眼眶子都熱了,覺得他的形象瞬間高大偉岸了,捎帶着一團溫暖的氣息而來。

鐘聲把一只盒子擺在了林藏面前,淡淡說道:“打開看看合适嗎?不合腳的話我再拿去換。”

“這什麽?”林藏打開紙盒一看,是一雙運動鞋,來自一個價值不菲的奢侈品牌,“原來你出門是去幫我買鞋啊!你怎麽知道我穿41碼?”

鐘聲指了指林藏的輪滑鞋,“剛才那個瞪眼看你的保镖幫你買的。我看輪滑鞋上标了個大概的尺碼範圍,走之前仔細看了下你的腳,估摸着就是41碼的。”

“那你幹嘛不直接問我,不怕萬一買錯了?”

“我怕問了你就不好意思讓我去買了……再說,我眼力不錯,一般不會看走眼。就是錯了也沒事,叫他們拿去換就行了。”

“好吧,謝謝你,”林藏對鐘聲超乎尋常的熱情有些不适應,“買鞋子的錢,一會兒我轉給你。”

“說什麽呢?誰要你的錢?”鐘聲瞪着林藏嚴肅地說:“今晚害你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我是看你腳腕腫成這樣,也不能穿輪滑鞋了,肯定需要一雙舒服點的鞋子。”

“只要你好受一點,怎麽樣都行。”過了一會兒,他又補了這麽一句。

“……”林藏覺得這話不太好接,本能移開了視線,“你不用這樣,也是怪我自己不小心。”

“我看你的腳,光抹藥還不行,腫塊又變大了。”鐘聲說:“我用點藥油給你揉揉吧,活血化瘀,能好得快些!”

他不說林藏也發現了,扭傷的踝關節已經快腫成小籠包了,動一下就疼得不行。

鐘聲拿來了藥酒,林藏說:“我自己來吧。”

堂堂鐘聲,A市第一商業帝國的副總裁,居然要給老子捏腳?

林藏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他按住自己突突狂跳的眉心,覺得眼前的狀況有些超出了自己能夠處理的範圍。

“你自己不方便揉,而且現在腳腕碰一下就疼,你根本下不去手。來,把腳給我。”鐘聲已經搬了凳子坐在林藏對面,倒了幾滴藥油在掌心揉搓焐熱,并再三催促道:“來啊!”

再推辭就又顯矯情了,林藏只好脫了襪子,默默把右腳伸了過去。

“一開始會有點痛,你忍一忍。”鐘聲提前預告。

“啊!————”鐘聲的預防針打得有些倉促,林藏還沒回過神,帶着藥油的手掌已經覆在林藏的腳腕上,一下一下被揉捏得生疼。

林藏拍打着沙發,疼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其實鐘聲并沒有使多大力,林藏覺得疼是因為傷處本來就痛感強烈。鐘聲避開了關節受傷的中心位置,只反複輕擦四周表面,讓藥油一點點滲進皮膚組織。

“看你按摩的動作很熟練。”林藏慢慢不感覺很疼了,開始說一些話轉移自己注意力。

“以前我受傷了都是自己處理,破口流血了就自己消毒包紮,熟能生巧。”鐘聲按住林藏的腳腕骨,用掌心的溫度把藥油充分融化進去。

“你以前經常受傷?”

“嗯,大概……十二、三歲的時候開始,持續了好幾年,那段時間經常跟人打架,然後受傷了都是自己處理。”

“……”

鐘聲眯眼微笑,手裏一直托着林藏的腳丫子,“不信?”

“為什麽那時經常跟人打架?”

鐘聲繼續在林藏光潔白皙的腳踝處反複揉搓,片刻後才說:“我的故事有點長,你願意聽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