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鳏夫

丁元連衣袍都未穿, 連夜提審了負責他膳食的吳大慶。

夜已深,營地一片寂靜。

他站在營帳外,望着漆黑的夜空, 手心捏緊姜霖搜出來的瓷白瓶子,心中怒氣翻江倒海。

“陛下。”

姜霖掀開營帳走出來, 看到立在黑夜下的背影, 右手握着腰間佩劍, 漆黑的瞳孔裏盛滿怒焰:“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混賬東西, 陛下,此事就交由末将親自去辦,末将定會叫那白眼狼後悔活上這一遭!”

清涼潮.濕的夜風拂過丁元發寒的臉頰, 穿過單薄的裏衣滲入體內,叫他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比起見血封喉的毒.藥,這才是殺人于無形!

用這種東西一點點誘.惑他上瘾,達到摧毀他的思想,意志力和身體,心腸何其歹毒?!

丁元面色不停變換,顯然已是怒到極點:“此事我心中自有打算。”

“陛下!”

“你先回去歇息。”丁元深吸了口氣, 沉着冷靜道:“朕的身子目前情況不明, 關州一役少不得你。”

說罷,他擡步朝主營帳走去。

掀開帳簾,夜風襲來,灌進營帳, 吹得帳內燭火搖曳不止。而燭火下, 僅着單衣的男子坐在桌前單手支着下巴阖眼小憩,烏黑的長發随意地披散而下,柔和的火光映出男子精細瓷白的臉。

時光仿佛格外地厚待他, 叫他的容顏并未因時間流逝而染上多少歲月的痕跡,一如當年。

意識到這一點,丁元下意識擡手摸向眼角。這些年在戰場上風吹日曬,叫他皮膚粗糙了許多,又經常通宵達旦,眼尾添了幾道痕跡。

他自嘲一笑,果然是老了,不然怎會這點警惕性都沒有?輕易地中了丁然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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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中嘆了口氣,放輕步子剛要上前,朦胧燭火下的人緩緩睜開清潤的眸子,對視了一眼,對方率先收回目光,困倦地捏了捏鼻梁:“事情可調查出來了?”

丁元微微點頭,放柔了眸光,擡步上前,溫聲道:“不忙着說,你這一路趕來,必定沒好好休息,先養足精神,明日我再與你詳說。”

“此事馬虎不得。”秋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捏在手心裏的瓷瓶,難得沉肅着臉:“此毒與五石散不同,沾之便擺脫不了,我須得知道你食用多久,計量多少,用的是哪個部分。”

掌心裏的溫度通過手腕,暖進他的心間。

他望着阿芫嚴厲且關切的眼神,心頭悸動不止,縷縷暖流更是在心間流淌,瞬間驅散了壓抑在心底的陰寒與怒氣。

他把瓷瓶丢在桌上,反握住對方的手,硬氣地把人拉到床榻上躺下,一改往日的小心與分寸,直接躺進對方懷中,腦袋枕在其肩膀上,十指相扣纏繞,阖眼安心道:“有你在,我便什麽都不懼。”

濃郁的龍涎香沁入鼻息,竟是撫平了秋昀這半月來的焦躁。

他微微低頭,打量近在咫尺的面容,不知從何時起,記憶中瘦弱少年的形象慢慢被眼前輪廓分明的男人取代,歲月與閱歷賦予他成長,仿若一把即将打磨完成的絕世利刃,對內鋒芒內斂,對外鋒芒畢露。

許是他打量的時間過長,對方睫毛輕.顫,卻怎麽也不肯睜開眼,看到這一幕,唇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目光緩緩落在他微揚的唇.瓣上,心底有什麽東西在破土而出,攜着陌生情緒席卷全身。

秋昀看了半響,輕嘆了口氣,側過身主動把人擁入懷中:“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營帳內,跳躍的燭火靜靜地燃燒。

大滴大滴的燭淚緩緩滴落,燭芯不時發出輕微的爆裂聲。

次日清晨,秋昀去找軍醫拿些藥材。

軍醫随行打仗多年,從未見過這種毒,導致他對陛下.身上的毒束手無策,見秋昀來找藥材,便問可有解毒之法。

“并無。”

秋昀要的是固本培元的藥材,想煉些元氣丹給丁元服用:“此毒世間無解,不過陛下食用量少,且時日尚短,只需靠自身的意志力來抵抗來自身體還有心靈和精神上的瘾即可。”

也是他來得及時,若再耽擱十天半月,便不是這樣了。

提着藥材出了營帳,迎面碰到了姜霖。

姜霖沉重的面色一肅,上前抱拳拱手,行了個大禮:“末将是個粗人,不會說那些好聽的話。總之,以後有用得着我姜霖的地方,您盡管開口。”

“嚴重了。”秋昀上前扶起他,不想對方驀地擡起頭,低聲道:“敢問逍遙王,陛下.體內的毒可能配出解藥?”

秋昀溫和的眉眼冷了幾分:“世間并無解藥。”

“怎麽會……”姜霖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那陛下他——”

“你且放寬心。”秋昀安撫道:“說它無解藥,是因為它非‘毒’。”

秋昀沒有與他細說,只說會治好丁元,叫他安心,順便在此地多停留一日,便告別了姜霖,提着藥材回到主營帳。

一掀開帳簾,就見丁元僅着裏衣端坐在桌前執筆書寫着什麽。

對方聽到動靜,擡起淩厲的眼眸,見得是他,神色稍緩:“我這邊馬上就好,你先等我片刻。”

秋昀點頭走上前,放下.藥材瞥了一眼,就見他提筆揮動,筆走龍蛇,不過一眨眼,一行潦草的草書躍然紙上。

“朕幾次放過丁然,卻不想差點毀于他手。”丁元收筆,将信紙折進信封,打了個響指,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立于桌案前:“把這封密信親自交到雲王手上。”

說罷,他倒了兩杯茶水,示意秋昀坐下,才緩緩把昨夜審訊結果簡單道來:“日前,丁然以感謝照顧的名義給專門伺候朕膳食的夥夫做了幾個菜,那夥夫嘗過後覺得味美鮮香,便請教丁然做法,然後丁然便把調料之事教給了夥夫。”

他抿了茶水,漆黑的眸光裏閃過自嘲:“朕顧念他父母當初救命之恩,一再放他性命,便是當初他取代朕的身份,朕也不曾計較,還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安身立命,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話落,他一掌拍在桌子上:“竟然用這等陰險歹毒的手法來害朕!”

“你何以會遇到他?”

“朕路過英州官道時,天色将黑,便尋了個破廟紮營,正巧碰到破廟裏有一群乞丐在欺辱一個乞丐,那群乞丐見到着铠甲的輕騎隊,三兩下便逃跑了,只留下渾身是傷的丁然。”

丁然跟他說銀子被人搶走了,身無分文的他只能行乞。

他當時是沒什麽觸動的,放他一條生路已經是底線,可丁然哀求他說想回盛家村,讓他護送一程。

“說到底,也是朕自大,沒把丁然放在眼裏,不然怎會有現在被暗算這一出?!”

“你這不叫自大。”秋昀擡手覆在他握拳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一下:“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心中有底線,有原則,如若不然,便淪為畜生。當初他父母結下善因,才會給他留下今日的生路,是他貪得無厭,不知足,與你無關。”

“阿芫……”丁元反手扣住他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嗫嚅着唇.瓣,眼底深厚的情意傾瀉而出:“此生能遇到你,我該何其有幸。”

“遇到我确實是你的幸運。”秋昀彎唇,眼底閃過一抹柔色:“不過我也有一事要與你說,你體內毒尚且不明,不宜趕路,我讓姜将軍多停留一日,好觀察毒發作的脈象,你現在體內可有不适?”

丁元原先還沒什麽感覺,猛然提及,一股惡寒感襲來,激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面色突變,四肢開始發抖,寒意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冷得他牙根開始打顫。

“朕……”

“先別說話。”秋昀驀地站起身,把人打橫抱起,在對方愕然的目光中,動作輕柔地放在床榻上,指尖搭在他的脈搏上,發現脈象極其混亂。他沉默片刻,收回手指一擡頭,就見對方額頭冷汗不止。

“冷,阿、阿芫,我好冷……”

丁元蜷縮着身子,面色發白,仿佛冷到了極致,可饒是如此,後背卻不斷地冒出冷汗。

秋昀為他蓋上被褥,可他還是冷得發顫。

他沉吟片刻,脫了外衣上了床榻,把渾身冰涼的人摟進懷中:“這般可有好點?”

炙熱的體溫隔着輕薄的布料源源不斷地傳過來,丁元循着熱源,牢牢地黏在秋昀身上,剛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心頭又無故升起一團火,燒得他雙目發紅,渾身發熱,熱得他伸手就去推秋昀。

秋昀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異樣,又慢慢改變了自己的體溫,掌心覆上靈氣,輕柔地順着他的背,送入他體內,想以此安撫他體內的躁動。

可送進去的靈氣就如同石沉大海,對丁元的症狀絲毫不得緩解。

如此往複,倆人身上就如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秋昀尚且還好些,而丁元一會熱一會冷,更不時伴有幹嘔,叫他整個人狼狽不堪,心中既是難堪又是憤怒,仿佛一頭即将失去理智的野獸,讓他想吶喊,想瘋狂地發洩.出來。

在此之前他并未這般發作過,料想應是每日定時用了加料的膳食。

而今日起床到現在,他滴水未進,早就過了膳食的點,所以才會爆發的如此突然。

“陛下,末将有要事禀告。”

營帳外傳來姜霖的聲音,秋昀低頭看着懷中的人,丁元整個人擠在他懷中,只看得見被汗水沁濕的頭發,提高聲音沉聲道:“勞煩姜将軍在營帳外等候片刻。”

話落,秋昀敏銳地嗅到一股血腥氣。

他心中大驚,連忙擡手挑起懷中之人的臉,就見丁元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眼赤紅,眼珠凸現,牙齒緊.咬住下唇,絲絲血珠從唇.瓣溢出,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松開嘴。”秋昀捏住他的下巴,強迫着對方目視着自己的眼睛:“乖,小元,松開嘴,如果難受就咬我的手臂。”

丁元望着他眼底的疼惜,艱難地搖頭,他不想傷害阿芫,也不能傷害阿芫。

秋昀不敢用力掰開他的唇,怕他傷着舌頭,又見他眼底痛苦閃爍,吐出一口氣,翻過身壓在他身上,低頭覆蓋上對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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