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沒有。他們還沒起嗎?”

蘇蓉蓉勉強一笑,道:“胡大哥和高姐姐走了,楚大哥在姬大哥房裏喝酒。”

原來,胡鐵花昨晚答應娶高亞男,今日就醒了就後悔了,竟然跳進湖裏跑了,高亞男怎麽可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于是追夫去了。

蘇祈搖搖頭,繼續看她的夕陽。

當紅紅的太陽完全落下了地平線的時候,楚留香走出來坐在她身邊,宿醉臉色蒼白黯然,極不健康,“老姬也走了。”

蘇祈起來站到他身後幫他揉頸後和太陽穴,張張嘴,想安慰他卻不知該說什麽,只好沉默。

楚留香苦笑道:“我和花瘋子從小一起長大,和老姬也認識十多年了,想不到我們那麽快就要分開。”他話裏說不出的頹唐之意,眼睛帶着難以言喻的失落和茫惑。

楚留香,這個世界的傳奇,竟也有傷心的時候。

“分別是為了再一次的相逢。”她輕聲道。

許久。

楚留香輕笑,伸手握住她纖長的手指,眼睛裏又充滿了勃勃的生氣,“再見到老胡那個竟敢不告而別的家夥,我一定要将他扔到酒缸裏淹死。”

楚留香向來灑脫,從不讓傷心在體內停留過久,總能想個法子讓自己高興起來。

他們三人,此後便各是一番天高海闊,但願,再見之期不遠。

蘇祈輕笑:“那胡大哥豈非高興得緊。”

作者有話要說: 自古大正文七年前寫起

☆、再遇(修)

七年後。

濟南。

大明湖水色澄碧,堤柳夾岸,蓮荷疊翠,寧榭點綴其間,南面千佛山倒映湖中,形成一幅天然畫卷。

背靠大明湖的的一處酒樓二樓靠窗的座位,一個身材細瘦的男子白皙修長如玉的手指正随意握着一只小小酒盞輕啜,縱然他只穿着一襲簡單的黑色長袍,但看背影,便已是風華絕代,惹人遐思,更兼舉手投足間若行雲流水,氣度天成,內息悠長,雖未佩戴兵器,顯然功力不俗。在座的江湖人不由得暗暗思索江湖上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位少年俊傑。

一個腰間配着長刀的虬髯大漢走過來抱拳道:“在下太湖崔一行,敢問這位少俠大名?”

那少年緩緩将看着樓下熙攘行人的目光目光收回來,回頭看一眼那大漢,在座偷着打量這邊的食客都悚然一驚。

這人的臉生的很是醜陋,整張臉都好似被熱水燙過一般,皮膚坑坑窪窪的暗黃,一直延續到脖子上,雖然五官并未扭曲,看來也實在駭人得緊,大漢驚了滿背的冷汗。

“抱,抱歉,是在下冒失。”大漢結巴的連話也說不清楚,他實在沒想到這少年轉身後反差那麽大,他驚魂不定地走回座位。

楚留香随店小二走上二樓,樓上都已客滿,只餘臨街靠窗的座位上背對衆人坐着個身材纖細的少年,單看背影風姿卓然,“這樣的人就算在江湖上也是少見的,必是個世家子弟,只是不知為何來濟南,又與此事有何關系?”楚留香思忖道。

店小二走上前去陪笑道:“這位大爺”,他臉色微微泛白,似乎連話也說不利索了,“小店已經客滿,不知大爺可不可以與這位爺拼個桌?”

那人看着窗外的頭微微一點,并未回頭,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

楚留香坐到那人對面,擡頭看他的時候,不禁呆住。似乎是覺得有些失禮,楚留香收回目光,低頭入迷一般看着杯中茶水。江湖上略懂易容的人都能看出來,此人是易了容的,但顯然他的易容術很不高明。但他從沒見過把自己往毀容了裝扮的。

他已經無暇再想這少年,因為他的酒菜已經上來,無論什麽樣的大事,都比不上美食。

那黑衣怪人此時卻轉頭看向他,一瞬不瞬的看,好像楚留香有兩個頭、四只眼睛、八只手一樣。

他的面容雖然醜陋,但一雙眼睛澄澈潤澤,又像是深不可測一般,美麗不可方物。

這雖然是雙美麗的眼睛,但是老盯着他看,讓他怎麽吃得下去。

楚留香放下筷子,苦笑道:“這位兄臺似乎認識在下?但在下卻不知何時見過兄臺?”

“楚香帥名滿天下,自是不認得區區,在下也只是曾經遠遠見過香帥一面,一直心向往之。今日複見,心中激蕩,不覺失禮了,香帥海涵。”聲音如緞子般平滑優美,但卻絕不屬于一個男人,這是一個女子。

“可是楚某卻不能得見姑娘芳容,實在是不幸得很。”楚留香笑言。

那人淡淡道:“小女子姿容鄙陋,入不得香帥的眼。不敢獻醜。”

楚留香突然大笑起來,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只觀姑娘氣質已是天成,若是姑娘都姿容醜陋的話,那楚某就把這桌子吃下去。”

女子道:“怪不得天下女子皆一見香帥誤終身,楚留香果然很會哄女孩子開心。”

楚留香忍不住摸摸鼻子,笑道:“那姑娘開心嗎?”

她輕笑:“被楚香帥誇贊,自然高興。”她嘴上這樣說,卻沒一點高興的表現,一雙眼睛還是波瀾不驚。

楚留香道:“不知姑娘在哪裏見過在下?說不定楚某也見過姑娘?”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楚留香疑惑,可若是見過,如何不記得?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話,閉上嘴不再言語。還是目不轉睛看他。

楚留香搖頭,這姑娘當真奇怪得很。

他突然看見了一個人——沈珊姑。

楚留香心念一轉,抛下錠銀子做酒錢,匆匆追了上去,轉過街口,便看見那穿着淡紫衣衫的誘人身子。

她胴體雖豐滿,腰卻很細,走起路來,腰肢擺動得很特別,帶着種足以令大多數男人心跳的韻致。

楚留香遠遠跟在後面,滿意地欣賞着,動人少女的走路姿态,總是令他覺得賞心悅目,愉快得很。尤其身後還跟着一個更加美麗的女子的時候——他雖然沒見到她的長相,但她的氣質已經淩駕于衆生,容顏反而是次要的了。

像沈珊姑這樣的人,走在路上自然會有人評頭論足,但她也不在乎,不住向兩旁店鋪裏的人詢問,似乎在打聽什麽人。

最後她走到了濟南城最西面的貧民窟,那山坡上的房子破舊又狹小,門前晾着幾排灰撲撲又破舊的衣衫。

楚留香不覺更是奇怪:“這種地方,怎會有她要找的人?”

她四處詢問,最後到了一間破舊的小屋前,也不敲門,直接推門進去了。

這麽個風中殘燭般的老頭子,難道也會有什麽地方能引起沈珊姑的興趣?楚留香實在想不出。

他正在心中奇怪,沈珊姑已經走了進去。

從孫學圃住處出來,楚留香與黑衣女子奔下山,看見山下一輛烏篷大車,這種烏篷車正是濟南城常見的代步,白日裏究竟不能施展輕功,楚留香剛想過去,卻被一只斜地裏伸出來的手攔住,正是那黑衣戴面具的女子。

那女子拽了他的衣袖便走,不管車夫在後面的吆喝聲。

楚留香奇怪,也不掙脫,他向來不忍拒絕女子。疑惑道:“姑娘,有何不妥麽?”

“這裏是貧民區。”女子淡淡道。

楚留香怔了一下,喃喃道:“我怎地如此糊塗?哪裏會有馬車在貧民區等着接客,他們分明是在誘我上當。”

荒涼的寺院,閃着一盞鬼火般的孤燈,風吹得庭院中的落葉沙沙作響,仿佛有幽靈在上面行走。

二人身形不停,向燈火處掠去。黑衣女子并未進屋,躲到屋頂上。

孤燈旁坐着個衣衫褴褛的尼姑,神情癡惘,呆呆看着燈火。

“這裏是烏衣庵嗎?”楚留香道。

...

癡尼将人帶到一座小小的禪堂前,道:“你在這等着,我去禀報師父。”過了一會,女尼出來,“我師父點頭了,你進屋吧。”

楚留香大步走進屋去,閃爍的燈光從外面照進屋來。

“素心大師?”

突然一個人影子梁上撲下來,借着鬼火般的燈火一瞧,竟是一具枯骨,那癡尼在門外瘋狂大笑,“你不是要見我師傅嗎?你看見她了嗎,哈哈哈.....”

與此同時,一柄劍向楚留香的胸膛直刺而來,然而此時閃避已是不及,楚留香胸腹陡然一縮,劍尖堪堪劃破胸前的衣衫。

也就在這裏,幾點目力難見的烏光,帶着尖細的風聲,直打他咽喉、胸腹間幾處要穴,廣條人影自梁上飛起,“蓬”的,撞開屋頂,帶着一陣陣凄厲詭秘的笑聲,飛一般地逃了出去。

楚留香避開一劍,已料到對方後面必有殺手,身形早已乘着胸腹的收縮之勢,向地上倒了下去。

烏光便堪堪擦着他身子飛過。

只見那穿屋而去的黑影,一身黑衣,身法快如鬼魅,赫然正是害死“天強星”宋剛,以忍術遁入大明湖的那個人。

眼看黑影就要逃遁,一把長鞭呼嘯而來,與那黑影的長劍纏鬥在一起,是那神秘女子。

黑影招式奇詭,似乎是東瀛忍者,神秘女子功力亦是不俗,一條長鞭招招攻向對方要穴,兩人內力相當,竟一時不能分出勝負。高手對峙,楚留香也不敢随意插手。

兩人對了幾百招,黑衣人招式一變,變攻為守,向後掠去,向前扔出一把粉末,二人知道這粉末有異,急忙掩面躲開來,待粉末散盡,黑衣人也不見了蹤影。

神秘女子将長鞭纏在腰間,兩人回頭去看那女尼,不想癡尼被黑衣人的暗器打中,已死去多時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內個......這章有些引用了原著......==

☆、往事(修)

二人回到城裏,夜市已闌珊了。

楚留香想到秋靈素那樣的人在武林中必定不會是籍籍無名,朱砂幫人多耳雜,想必知道些什麽,念及此,便不停向快意堂奔去。

行至快意堂門口,便看見一匹極品龍駒寶馬立在門前。它的主人并未将他系起來,似乎并不怕人将它偷走,幾個人遠遠站着,其中一個,雙手捧着肚子,想是吃了這馬的苦頭。

楚留香暗忖:不知這神駿寶馬的主人是何人,想必是個人物。

他一心想瞧瞧這馬的主人到快意堂來究竟是為了什麽,大步走進屋去。

平常熱鬧的賭坊居然鴉雀無聲,十幾個賭客貼牆站着瑟瑟發抖全然無平常的嚣張勁,地上或站或躺的幾個彪形大漢均有不同程度的傷。

楚留香掀簾走進裏屋,屋內是冷秋魂與一個穿着黑色鬥篷的少年。

冷秋魂滿臉驚慌之色,道:“閣下究竟想要什麽?”

少年臉色冷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漫天銀河,煜煜生輝,冷聲道:“來賭坊,自然是賭博了。”

黑衣女子立在角落裏,呼吸幾不可聞,似乎屋裏所有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白玉魔驅蛇進屋,那些色彩斑斓的毒蛇雖然可怕,但并不敢靠近她三尺之內。

直到南宮靈走進屋內,女子眼睛一下亮起來,而後又低下頭去。

南宮靈見窗簾後只是一雙靴子,不由惱怒,眼光一轉,看到她,道:“不知這位朋友是何來歷,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以丐幫幫主的閱歷,自然也認得出來此人是易了容的。

黑衣女子看他一眼,悠悠道:“在下自來隐居山野,從未踏足江湖。都聞丐幫幫主義薄雲天,乃是江湖中少見的少年英才,想必不會計較小女子無心之失。”

楚留香笑言:“這位姑娘是我帶來的,是位舊友。”

南宮靈順着臺階下,笑道:“既是如此,小弟還有要事在身,今日只好就此別過了。”

楚留香笑嘻嘻道:“你剛剛勾起了我的酒蟲,就想一走了之麽?”

南宮靈大笑道:“楚留香的酒債,天下有誰能懶得掉?就在這兩天裏,小弟定來奉請,但望紅兄和這位姑娘也莫要推辭才好。”說罷便帶着丐幫衆人走了。

黑衣女子自角落走出來,在楚留香身側俯身,輕聲道:“五日後亥時,大明湖。”說完,意味深長看他一眼,從窗戶飛躍出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楚留香直覺這女子要說的事對他而言非常重要,怎奈來不及問她已離去。他一直覺得這神秘女子有些熟悉,但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她,無奈搖搖頭。

聽濤客棧。

此時已是午夜,客棧裏大多數的院子都已熄了燈,唯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小院子裏,還搖曳着昏黃的燭火。

燈盞放在簡陋的梳妝臺旁,一個黑衣女子面對着鏡子低着頭,一只手手指随意繞着一縷頭發轉圈兒,另一只手手肘托着下巴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長而及腰的頭發掩蓋住了臉頰,從鏡中看倒像是沒有臉,陰森森的。

仿佛過了很久,或許又只是一瞬間,女子低低嘆出一口氣,擡起頭來輕聲一笑。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像是貧瘠的土地,凹凸不平的丘陵,在燈火印襯下格外陰森恐怖,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她卻好像一點也不嫌棄自己的醜陋,伸出手指慢慢撫摸面頰,像是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品似得,清光湛然的眸子也散發出滿意的光芒。她突然将手指挪到發際線的地方,于是,整張臉被撕了下來。

蘇祈細細地看手中的面具,這是她花了許久時間制作出來的,完全發揮了豐富的想象力。走在大街上,咳,回頭率百分之二百。

本來她就算學藝不精,也不至于弄那麽醜的,這純屬她惡趣味。

蘇祈這次來濟南自然是為了南宮靈,只是沒想到那麽快就見到他。

“南宮靈......南宮靈!”蘇祈不知道劇情開始的具體時間,等趕到濟南的時候幹什麽都晚了,該怎麽辦完全沒有頭緒。

她也只是個沒出過幾次谷的小丫頭,江湖閱歷不深,完全無處下手。

還有,他。

今日看見楚留香的時候,又是高興,又是忐忑,既想他認不出來自己,又生氣他沒人出來她。像個烏龜似的裝不認識,她簡直慫死了。

當年不告而別,不知他作何想。現在,唉.....

蘇祈将頭發挽起綁好,又将臉用灰巾遮起來,換了一身灰色緊身衣,又将一個包袱緊緊系在身上。打開窗戶,像一只輕盈的貓兒般跳了出去,幾個縱身不見了蹤影。

******

濟南知府喬華秉算是難得一見的好官,自上任四年來,将濟南府治理的井井有條,又将濟南附近的小股山匪清剿了,兼得上天眷顧近幾年都風調雨順,可以想像等他任期滿後八成能夠調回京城平步青雲了。

話說這位喬大人今年四十有二,家中也是京城的世家大族,妻子李氏亦是貴女,夫妻倆成親十年相敬如賓甚少吵架,感情挺好,內院裏頗有幾個娈童美妾。喬秉華年輕時也是翩翩風流美男子,當年踏馬觀花也曾虜獲過不少姑娘的芳心,他與夫人李氏便是在元宵燈會上結識的。如今雖已至不惑之年,但身體保養得當,臉上連皺紋都少有,留着三绺長及胸的美髯,看起來仍是三十多歲的儒雅美大叔。

這樣聽起來已是幸福圓滿的人生了,但喬大人現在似乎并不大高興。

喬大人今天并沒有去他新納的鮮嫩美妾柳氏房中,也沒去素來溫柔小意的展氏那兒,他甚至沒留一直寵愛有加的娈童在院裏狎玩,只讓人整治了一桌酒菜在青雲院裏西府海棠樹下。便将身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還鄭重吩咐無論如何不得有人打擾,說是要賞月。

現在已經是五月十五,白天雖有些炎熱,晚上卻天朗氣清,溫度宜人,圓盤似得皓月當空,更襯得海棠樹樹态峭立,亭亭如少女,如今花開似錦,他又想起舊事,心中竟似青澀的少年般又砰砰直跳。

此時已過子時了,桌上酒菜已經涼透,喬華秉并不急躁,只拿着個小小的凍蕉石杯淺淺啜飲,他如今家業有成,早已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

一陣風吹過,樹葉子嘩啦啦的響,喬秉華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灰衣人,她身材纖細,緊身衣服襯得凹凸有致的身材散發出青春的魔力。她站在這裏觀察他許久了,喬秉華不愧沉浮官場多年,沉得住氣。

她終于道:“喬大人好興致。”

喬秉華一下站起來,轉過身,驚詫道:“你是何人?”

蘇祈冷冷道:“他不會來了。”

喬秉華踉跄一下,身子晃了晃,雙手扶住桌邊才穩下來,厲聲道:“不可能,你休要騙我,他,他怎麽會不肯來見我。你到底是誰,怎麽會知道這事?”

蘇祈冷哼,道:“你既已背叛了他,便再沒資格見他了。”

喬秉華心神大失,全然不見平時平靜模樣,喃喃道:“不,不會的,蘇秦怎麽會不見我,他答應來的。我等了他十年,他說他會來找我的。”

蘇祈眼中冷芒一閃,森森道:“和滿房姬妾一起等他回來嗎?喬大人真是個多情的種子。別叫他名字,你還不配。”

喬秉華道:“他知道我的苦衷的,我以為他會體諒我的。他不會不來的”,他突然冷靜下來,上前兩步,“你是誰?不,你将他怎麽了?你跟我說這些到底有何企圖?”

蘇祈嘲諷一笑,取出一支木簪,扔給他,“這東西你可記得?他讓我還給你,此後各不相幹。”

喬秉華握住那支木簪,眼中淚光瑩然,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簪子,他忽地轉過身去,左手扶住桌邊,借着燈光看那只木簪。

木簪是上好的檀木雕刻,刻的是一枝淺放的桃花,刀法粗糙,桃花下面還刻着一個篆刻的秦字,整個簪子被磨得圓潤光滑,可見其主人喜愛,常常使用的。

這簪子,是他當年親手刻來讨他歡喜的,後來他走了,也将簪子帶了去,喬秉華知道他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否則這簪子十年前就完璧歸趙了。

“你是阿祈?你已經長這麽大了。他,他這些年怎麽樣?”喬秉華沙啞着嗓音道。

蘇秦曾帶着小小的蘇祈與喬秉華認識,喬秉華也曾去桃花谷住過一段時間。

“師父他老人家好極了,與師母伉俪情深。”

“不,不會的,他怎麽會.....”

“為何不會?”蘇祈咬牙道,“人心易變,你能三妻四妾,他為何不能另娶?喬大人管的未免多了些。”

喬秉華梗了下,喃喃道:“是呀,是我對不住他。這些年,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他,我年紀越來越大,總怕他回來時瞧着比他老,怕他不知道我調任到了濟南,我......”

蘇祈沉默。

“他有妻子了也好,他總是孤單一個人來去,有了妻子總不會形影單只一生了。”這個中年男人背對着她,雙肩顫抖着。

原來還有情嗎?那也不枉師父念他一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

☆、情為何物(修)

蘇祈忽道:“若是他今日來了,你要怎樣?你肯不肯舍棄你的富貴榮華,嬌妻美妾,與他一起走?”

喬秉華身形猛地一頓。

蘇祈繼續道:“哈,我懂了,十年前你就已經選擇了。十年前你娶妻生子置他于不顧,十年後喬大人自然也不會棄妻子而就他。師父,你瞎了眼了才會将真心給了這種人。”她聲音激憤,似是傷心至極。

喬秉華轉過身來,臉頰猶有未幹的淚痕,大聲道:“不,不是這樣,我沒有。我已經準備要跟他一起走的。”

“是麽?”蘇祈睨他一眼,“聽說喬大人長子今年才五歲吧?喬家小姐好像才歲?喬老太君似乎七十有餘了,身子可要當心一些了。”

“夠了”,喬秉華嘶聲道,“你到底要怎樣?”

蘇祈悠悠道:“我能怎樣?無非是替知府大人擔心擔心家事,我倒要問問知府大人想怎樣呢。”

“我如何?我如何現在還重要嗎?”喬秉華嘶聲道。

蘇祈一雙清淩淩的眼眸冷冷看向他,銳利的視線幾乎要看到他心坎裏去,半響,小心翼翼将包袱解下來,将灰色的包袱打開,将裏面的東西露出來,雙手捧着。

那,那竟然是骨灰盒子。

“不......”喬秉華身子搖搖欲墜,蹒跚着一步步走過來,力氣像是瞬間被抽幹了,仿佛老了十歲,再沒了儒雅風流的形象。

他捧住那黑色的盒子連着簪子抱在懷裏,蹲下身子,再無顧忌,失聲痛哭。

喬秉華與蘇秦少年時相識相愛,他那時發誓一生只愛他一個。可是後來時光沖淡了愛情的甜美,他三十多歲了還一事無成,因為這事喬家受盡齒笑。他母親長跪祠堂不起,威脅他娶妻生子。

蘇祈靜靜看着他,柔聲道:“師父七年前抑郁離世,他老人家跟我說,他有一樁塵緣未了,需我幫他赴這十年之約。”

“他才四十歲,他功夫那麽高強,怎麽會?怎麽會?”喬秉華聲音哽咽,陰陽相隔,蘇秦,你那麽狠,你是要這樣報複我對不對?

蘇祈淡淡道:“既然早已不想活了,多強的武功也是枉然。”她親眼見二人相濡以沫,那時蘇秦每天都帶着笑,幸福的讓人嫉妒,後來喬秉華聽從家裏安排娶了李家小姐,蘇秦再也不願見他,回了桃花谷再也沒出來過。

師父一天天憔悴衰弱,她害怕極了,怎麽勸、怎麽哀求都不行,蘇秦再也不會管她有多傷心,再也不會因為她哭泣憐惜地為她擦去淚水。他一日日盼望那人能回心轉意回來看一眼他,他如此卑微的奢求。蘇祈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閉上眼睛,再也醒不過來。

情之一字,最是晦澀難懂,就連師父那樣的人也......

蘇祈一刻也不想跟這個人呆在一起,“師父遺命,讓我将骨灰帶與你,你,保重。”最後看那盒子一眼,飄然離去。

深夜,大明湖。

湖邊一株柳樹下,蘇祈肩背筆直立着平視水面,手心幾乎要攥出血來。

齊宥坐在樹上觀察這個女子許久。她一身的夜行衣,臉也用布巾。漂亮的眼睛兇狠又悲傷。掩着平常的女子不管武功多高明,傷心時必會哭泣或者遷怒與人,可這個女孩子一動不動站着兩個時辰了,卻不曾有任何動作,雖然只是垂手而立,但平靜的表面下隐藏着殘暴的兇獸,随時都會暴起傷人。

真是個渾身豎着刺的女孩兒。

齊宥緩慢摩搓這下巴上幾天沒刮的胡茬子,默默下了個結論,“但是我喜歡。”

齊宥是個行動派,立馬麻溜兒跳下樹,整整衣服捋捋頭發,一步三晃搖着扇子踱了過去。

嘴邊調整個溫柔的弧度,曼聲道:“姑娘何事如此傷悲?辜負了如此良辰。”

蘇祈眼中寒光一閃,很好,正想着沒有出氣筒呢。轉身一掌劈了過去。

齊宥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出手就那麽狠,倉皇伸手格擋。

蘇祈出手狠辣,招招襲人要害,逼得他盡全力抵擋,兩人對戰幾百招後,蘇祈一個掌風将他臉頰劃破,齊宥用衣袖略擦了下臉上的血,道:“今天齊某就舍命陪君子,當姑娘的出氣筒吧。”說着眼睛一閉,臉上滿是大義凜然的站着。

蘇祈一掌正向他臉上襲去,收手不及,看他居然如此無賴,不得已中途變掌為拳,打上他眼眶,打得他踉跄後退幾步倒在地上。

蘇祈冷冷道:“出手。”

那人站起來,緊閉着眼睛,背手直立,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

蘇祈惱怒,也不再運內力,一腳将他踹翻在地,沖上去就是一頓毫無章法的拳打腳踢。齊宥竟然真的不還手,躺在地上任蘇祈施為。蘇祈雖然沒使內力,但她的力氣絕對不小,這人在她打得最狠的時候也只是哼了下。

痛快,蘇祈暗嘆,這麽揍人果然心裏舒坦多了,最後一掌劈在齊宥頸後将他擊暈。

地上躺着的人穿着寶藍色錦袍,看着價值不菲,臉打得豬頭一般,估計他媽來了也認不出他了。蘇祈撇嘴,別以為她會心軟,看她心情不好還往跟前湊,純屬自找的。

話雖如此,蘇祈還是将他提上樹杈放好,又放了瓶上好的傷藥。拍拍手,好啦,這下咱兩不相欠了,走喽。

第二日。

适當地發洩情緒果然讓人神清氣爽,蘇祈心情好好的起床洗漱,最後戴上她的醜面具,出門。

街上轉悠了一圈,在馄炖小攤子為食客提供的桌椅上坐下,叫了碗馄饨,又從附近小攤買了包子油條,炸果點心一大堆,埋頭苦吃。馄饨是普通的豬肉白菜陷,菜多肉少,還摻了不少野菜,但是分量很足,滿滿的一大碗,咬一口滿嘴的香,蘇祈吃的很滿足。

人影一閃,對面坐了個人,一張臉青青紫紫腫的可憐,叫道:“老板,來碗馄炖。”說着拿起一個包子就在那啃。說是啃真不為過,因為傷口,面上不能有太大動作,只好慢慢咬,時不時還吸氣,但一雙眼睛卻是盯着滿桌的吃食拔不出來。

兩人一個面貌醜陋,一個被打成豬頭,湊成一對歪瓜裂棗,過往行人雖不至于明目張膽的看,但總忍不住偷偷看上一兩眼,連帶着附近小攤上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蘇祈不在乎這些,本來帶這麽個面具就是吓人玩的,現在這樣效果她很滿意,沒想到對面那人也滿臉的毫不在乎。只是,她昨晚蒙着面,今天也戴着面具,這人居然還能認出她來,眼神真心不錯。

蘇祈慢條斯理吃完最後一個馄饨,又慢慢吃酥皮綠豆餅,皺眉看對面人将她買的零食全都吃完。

齊宥最後将蘇祈剩的半塊綠豆餅塞嘴裏,無視她變得黑黑的臉,響亮打個飽嗝,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姑娘,咱們那麽有緣,不如做個朋友?我叫齊宥。”然後一臉期待看她。

蘇祈淡淡道:“一千兩。”

“什麽?”他沒反應過來。

“銀子,你欠我。”蘇祈一臉堅定看他,她快沒錢了,敲詐是種簡單快捷的賺錢方法。

“這些也就值十幾個銅板吧?要不,我再買來還你?”

“傷藥。”

“我沒錢。”齊宥一臉真誠嚴肅。

“不管,還錢。”看你一臉的不順眼,不欺負你欺負誰。

“要不,姑娘看我怎麽樣?”齊宥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頭,戲裏不都這麽寫嗎,欠了人家錢,賣身抵債什麽的。

“你是說讓我把你賣到相公館去?值一千兩嗎?這都破了相了。”蘇祈皺眉打量他,似乎在估價。

“咳咳”齊宥驚天動地咳嗽。你還敢說,這到底是誰打的......

作者有話要說: 再小小修下文

☆、公主府一游(修)

蘇祈和齊宥正趴在雕梁畫棟的富人區的屋頂上。

齊宥利索踩好點就把蘇祈抓來說是兩人壯膽,可是蘇祈看他動作流利,完全是一慣犯,說不定還是業內中人。

蘇祈扭頭怒視旁邊那個讨人厭的家夥,她又丢師父臉了......居然為了錢財雞鳴狗盜。

讨人厭卻臉皮厚的很,完全無所覺,帶着蘇祈熟練的找到庫房,摸出根細鐵絲打開三把大鎖,進去,關門。

“怎麽樣?厲害吧?”齊宥對他家祖傳的手藝自信的很。

“......當竊賊有什麽值得驕傲的......”蘇祈看不慣他那得意洋洋的嘴臉,扭頭去看庫房琳琅滿目的珠寶首飾,古董。

這家人果然有錢,光庫房就三大間房子,門窗和牆壁都用鐵汁澆鑄,門上三把大鎖,第一間房裏是大件的貴重家具,具是紫檀、黃花梨、紅木等名貴木材,第二間房一排排的架子放着各種珠寶,古董,字畫,第三間是摞的滿滿的大箱子,蘇祈過去打開箱子一瞧,都是一個個的大銀錠子,齊宥竄過來,拿起一只銀錠,翻過來一看,居然是帶着官印的。

蘇祈臉色一變,失聲道:“這是官銀?”

官銀是各省稅收融化出新的銀錠,是用來入國庫的,私自使用官銀是殺頭的大罪。

“別看我,這是齊國公主的府邸。”齊宥也是一臉的凝重。

“齊國公主?”蘇祈實在不是關心國家大事的人。

“當朝皇帝的親姑母,先帝四公主,下嫁孔令儒,受封于齊地。這應該是今年朝廷撥下來修築黃河堤壩的銀兩,看來今年百姓處境堪危啊。”齊宥雖然是竊賊,但一直取的是不義之財,江湖之人,俠義二字,他也不能放着此事不管。

治理黃河乃是本朝大事,自古黃黃河多水患,本朝更是三年兩決口。若是不能及時在雨季到來之前加固好堤壩,恐怕又是一片哀鴻遍野,而伴随着水患往往又有瘟疫,糧食減産,流民暴動。

“那我們該怎麽辦?”黃河水患她是知道的,所以更加不能坐視不理。

齊宥看着她緊張兮兮的模樣,笑的很歡快,這女孩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心地卻善良的很,“我正巧認識朝廷的一位捕頭,他的官職雖然不高,但是在皇帝那裏也勉強能說上幾句話。只是我們需得找點證據,否則空口無憑也是無法。”

蘇祈長眉一挑,玩味道:“不知哪位捕頭有幸識得齊少俠?”啧啧,一個梁上君子說他與捕頭是朋友,赤果果的官匪勾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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