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她往火坑裏跳!”

楚留香撫額嘆氣,這是個什麽破比喻……

胡鐵花語重心長道:“老臭蟲,天底下女人那麽多,你何必非得喜歡這一個。阿祈是個死心眼,你若是……她可怎麽辦?”胡鐵花覺得,蘇祈和楚留香是最不配的一對了。蘇祈平時連被陌生男人看一眼都不悅得很,楚留香卻能喜歡全天下各式女人。蘇祈因為她師父的自殺傷心好多年,她哭得那麽傷心。

蘇祈那麽幹淨,楚留香實在不該沾惹她。

楚留香默然,胡鐵花說的對,即使巧舌如他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況且,阿祈她怎麽想,你知道嗎?難道女人就一定要喜歡你?”

這次談話終于以胡鐵花的勝利楚留香的沉默告終,胡鐵花卻沒有半點得意。能辯論贏了楚留香,這實在是沒有過的事。楚留香的話是真的,胡鐵花當然知道,但花叢浪子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女子從一而終?還不若當初就別開始。

楚留香和蘇祈都是他胡鐵花的朋友,他不想将來看見兩人痛苦。

楚留香仰躺在床上,一雙眼睛望着床帳發呆。

胡鐵花的話讓他本來灼熱的心潑了盆冷水,一下子澆的透心涼。

胡鐵花知道他的性子,楚留香自己當然也知道自己,他就是個喜歡冒險刺激喜歡漂泊自由的人,任何束縛對他而言都是扼殺他的毒藥。他可能會因為一個女人去死,但是萬萬不會為一個女人失去他摯愛的自由。他的人生計劃裏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事情,唯獨沒想過成親。

楚留香如今愛上蘇祈,愛的甚至開始考慮他們的未來。但是這愛,能持續多久?

他不知道。

楚留香閉眼,他恨自己的“不知道”。

他怕等到他們最美好的感情已經消失,剩下的只有白開水一樣的寡淡和無味,蘇祈對于他再也與其他女人再也無任何不同,他和她終于走到盡頭。

他怕。

但是。

楚留香撫上自己還帶着她柔軟甜美味道的唇,仿佛還有殘留的清甜,他舍不得。

楚留香不是神。他只是一個人,高興的時候喜歡開懷大笑,傷心的時候也會借酒澆愁,吻了心愛的姑娘的時候,也會心跳不已。

他有時也會覺得高處不勝寒,被人仰望崇拜在山巅的時候,也會孤獨寂寞。

蘇祈從來沒将他當做濟世的豪傑英雄,她只是單純的将他看做他而已。蘇祈會嫌他太容易原諒別人的錯總是放人一馬太婦人之仁,會不喜歡他對每個女子都溫柔體貼,會嘲笑他一個大男人明明聞不見香味卻用香精沐浴,會在不高興的時候掐他踹他,也會在高興的時候明媚燦爛對他笑。

所以蘇祈明明和楚留香在一起的時候很少,卻都很輕松惬意。

蘇祈跟他一樣懶得要命,她不會做女紅針線,她的書法一點都不好看,她做的飯也不好吃。

這些也只是他知道。想想心裏就悸動的很,她的許多小脾氣嗜好,只有自己全部看見過。

******

楚留香一會高興,一會又沮喪,一夜都沒睡。索性他的內力又漲了一階,充沛的很,便是不睡也沒人能看出來。

李紅袖給她來換藥的時候,他的嘴角還是上挑的剛剛好,只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紅袖早。”楚留香配合起身方便她給他解下繃帶。

作者有話要說: 咳,好不容易碼夠了字來報道……

☆、分道揚镳

李紅袖看見胸口一處繃帶上幹涸的暗紅的血跡,皺眉道:“不是說了會小心點,怎麽傷口崩開了?以後幾日你就給我好好呆在床上養傷,別下床了。”

“以後不會了,只是不小心而已。若是因為這個讓我家紅袖皺眉,那真是我的罪過了。”

李紅袖嫣然而笑:“只要你楚大爺乖一點,我就阿彌陀佛了。”

楚留香笑道:“我哪裏不聽你話了,你讓我乖乖養傷我就躺了好幾天,連床都沒下,你還不滿意?”

李紅袖看見他的傷口已經快要愈合,滿意換上藥,纏好新的繃帶,扶着他靠在身後的軟墊上,才道:“蓉姐和甜兒在給你熬粥,我去看看好了沒。”

楚留香一聽粥,便覺得嘴裏一陣寡淡無味,喃喃道:“難道我只配喝粥了麽……”

李紅袖捂嘴笑:“難道你還有意見不成?”

“沒有,哪敢?粥很好。”楚留香苦笑。

******

火。

漫天的大火在天下地上之間所有能夠得着的地方瘋狂地席卷吞噬,妖豔的火苗肆虐着映紅了整個黑暗的天空。

灼熱的溫度緊迫追趕着她,頭發、眉毛被燒焦,她東躲西藏像只恐懼的蝼蟻,眼睛滿滿的恐懼和懦弱,絕望籠罩了她死灰色的臉。

無處可逃,她将身體蜷縮在死角,烈火将她包圍,尖叫。

好疼。她的皮膚被燒灼,火把她烤出“滋滋”的聲響,滿身上都是火,滿眼裏都是火。

連靈魂都痛得發狂,理智早已蕩然無存,怨恨和黑暗在心裏滋生。好疼,好疼好疼。

老天!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這樣對我!!!她的眼皮已經燒沒了,不能閉合的眼睛裏滿是怨毒和對死亡的恐懼。

她滿地打滾,凄厲的尖叫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救我!救我!誰能救我!

許久,或許只有幾分鐘,包圍在火焰裏的人終于慢慢不動了,偶爾抽搐下表示她還沒死透。

火焰所過,只剩下一具蜷縮着的焦黑的枯骨。

“救我!!”蘇祈猛然驚醒。

是夢。蘇祈抹了把臉上濕噠噠的冷汗,她身上早已濕透了,濕冷的衣服緊貼着皮膚連骨頭都僵硬的很。她用手中的衣物擦擦額上的汗,将汗濕的頭發攏到身後去。

蘇祈低頭,手中緊攥着的是一件男人的外袍,寶藍色的蜀錦順滑輕軟,是楚留香的。

昨晚……

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了,楚留香跑進來:“阿祈,你……”看見蘇祈還好好的坐在床上,不由得舒了口氣。

“你沒事吧?做惡夢了麽?”楚留香坐到床前擔心摸摸她的額頭,冰涼冰涼的,手也是冰涼。他從沒見過她這樣失态的尖叫。

蘇祈衣衫不整披散着淩亂的頭發臉上猶有驚魂未定,臉色青白,嘴唇沒有一點血色,墨黑的鳳眼裏有莫名的情緒洶湧,卻蒙了層紗般的隔膜看不清晰。

“我沒事,噩夢而已。”她哪裏有沒事的樣子,連聲音也沙啞虛弱得很。

楚留香将她擁進懷裏,又瘦輕輕拍她的背:“乖,沒事了,我在這裏,我在這裏……”他一直重複着說話,聲音輕柔有力,帶着安心的力量。

蘇祈也擁住他的腰,将頭埋在他肩窩裏,嘴唇蠕動,無聲道,你會救我麽。

有所感應般,楚留香低聲笑道:“別怕,我會一直在。”

蘇祈閉上眼睛,無力輕扯嘴角,雙拳在他身後握緊。這話蘇秦也說過。可是。

騙人,你怎麽可能一直在。

随後趕來的衆人就看見兩人緊抱的場景,側對着門的楚留香臉上的寵溺和情誼讓蘇蓉蓉三人心涼。

齊宥剛從外面回來,就聽見蘇蓉蓉說蘇祈在呼救趕忙跑進來,雖然擅闖女子閨閣頗讓他有些踟蹰了一陣。

如今剛進門就看見……不由得心中一黯,忽又轉身出了門。他好像是多餘的。

沈七味捋須點頭,好小子,速度真快,不枉他老頭子拖着衆人晚到了一刻。

臉色最黑的要數胡鐵花了,他氣沖沖就要上前把兩人分開,卻被一只鐵腕抓住,胡鐵花一驚想使力掙脫,但那手如鐵腕一般,将他箍的死緊。是沈七味。

沈七味笑眯眯:“年輕人太浮躁可不好,走,跟老頭子下盤棋去穩穩心境。”不由分說将人拽走了。

“你,你,你……”胡鐵花氣的說不出話,一臉的黑紅,奈何腕上脈門受制,太憋屈了。

剩下三個女孩子自然也沒那麽厚的臉皮留下,況且楚留香也沒有要向她們解釋的意思,三女沉默着退出門。

宋甜兒張張嘴:“他,他們……”

李紅袖譏諷道:“我們竟然都還不知道,他們藏得還真緊。他們……”

蘇蓉蓉聲音平平不辨喜怒,反問:“他們之間的事,為何要告訴我們呢?”

宋甜兒一向直來直去的性子,聽到這話眼圈就紅了,李紅袖臉上也是磅礴怒氣。她們三個伴着楚留香多年,相處的姐妹一般,喜歡楚留香的女兒心各自都知道,也都心照不宣默認了對方和自己一起分享楚留香。若是楚留香選了她們三個裏的其中一個,她們也自認絕不會有怨言。

她們是唯三陪在楚留香身邊的女人,将來也一定是的。

蘇祈這一手橫刀奪愛讓三個女孩子生氣極了。楚留香心裏對蘇祈和對她們誰更重要,她們不知道,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她們也知道自己顏色絕對比不過她。

再退一步講,就算楚留香同時接受她們四個,就算她們自認絕色,也遠抵不過蘇祈,用什麽和她争。

男人,最愛的永遠是女人的顏色。

她們所能拼一拼的,也只有這些年的情分了。

三個女孩子心中本來對蘇祈曾經的救命之恩的感激慢慢消失,成為了情敵的女人,對她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

半個月後。

齊宥早已在半個月前便留下書信走了,只說家裏有事,回了京城,連地址都沒留。面對衆人疑惑的眼光,蘇祈不置可否,順手毀了字條。走了就好,她于齊宥哪裏是必不可少的呢?

蘇祈要帶沈七味回桃花谷,他們當初說好了的。

楚留香心中想随蘇祈一起走,但是他一想起那夜胡鐵花的話,便覺得腦袋裏一團亂,他至今沒想出個一二三該怎樣對待蘇祈。在三個女孩子可憐兮兮的眼神下,回了他的三桅船。

胡鐵花自然要随着楚留香一起,他一向粘楚留香很緊,甚至睡覺都常常一起。(咳,別誤會。)

幾人就此分道揚镳。江湖人四處漂泊,大家都是習慣了的,也并沒有多悲傷的氣氛,喝了一頓酒之後就各奔東西。

向嘉興去的官道上,一輛低調而華麗的馬車慢慢行駛的平穩。官道自然不是什麽人都能上的,索性他們這些江湖人蔑視官府這種那樣繁瑣又沒用的規矩,從來不管這些。而那些芝麻小官哪裏敢管,不然半夜三更頭沒了可沒處哭去。他們不是朝廷有權有勢有錢的權貴,可以請武師保家護院。

“蘇丫頭,不知現在桃花谷是怎樣的情景,是不是還跟原來一樣?記得那時我在的時候……”沈七味有些忐忑,有些近鄉情怯。

蘇祈盤腿端正坐着閉眼打坐,聞言嗤笑:“早推到了重建了,那些沒用的舊物件早扔的扔,燒的燒了。”如今的房子是蘇秦畫的圖,她加了些現代元素,一點舊日痕跡都沒留。她只是無意間說了句房子又老又舊又醜,蘇秦卻記住了,特意為她重建的。

沈七味垮了肩膀:“一件也沒有了麽……”那語氣失望極了。

蘇祈抿嘴,本來不想搭理他,可是看他一把年紀失望的表情又有些不忍,停了半晌才道:“都收起來了。”

沈七味眼睛一亮,又立刻手舞足蹈:“是蘇秦讓留下的麽?”也不等蘇祈回答,徑自道,“一定是他,那小子嘴硬心軟,嘴裏說讨厭我,其實呢看見我高興着呢……”自顧自的傻笑。

蘇祈懶得理這老頭,随他去。

馬車到了嘉興天色已經是次日下午,蘇祈便讓擁翠山莊的人回去了。她本來想連夜回桃花谷,沈老頭死活不同意,非得在城裏住一夜,好讓他好好收拾一下自個。

蘇祈看他半年沒洗澡梳頭發胡子亂的看不見臉,邋裏邋遢衣衫不整的樣子也難得貼心地沒再堅持,選了家客棧住下了。

次日一早,蘇祈便被沈老頭噼裏啪啦的敲門聲吵醒,蘇祈怒火大熾,亂蓬着頭發大力打開門,正要大吼他一頓,卻突然像舌頭被貓兒叼走了一樣消聲。

門外人穿着一身棉布的白色束腰衣服,已經銀白的頭發被法冠束的整整齊齊,下巴油膩蓬亂的胡子被刮的幹淨,現出硬朗的下巴上利落的線條。四十許歲的年紀,鳳眼直鼻薄唇,依稀就是蘇秦年老之後的模樣。

蘇祈大張着嘴巴合不上一臉發傻保持着開門的姿勢,滿眼的不可置信。這是沈老頭??

沈七味得意嘿嘿笑,立刻沒了原本的風度翩翩肖似蘇秦的模樣,嘴角上現出兩個大大的笑渦,眼角的魚尾紋也變得調皮可愛。

“口水流出來了丫頭。”伸手将蘇祈下巴合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帥帥的沈老頭真面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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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頭搶地乎

☆、話說從前

“你,你,你……”蘇祈你了好久話都不會說了,“你到底是誰?”

沈七味吃驚:“蘇秦沒告訴你?他沒告訴你我是誰?”

蘇祈搖頭:“師父只說沈七味是個癖好古怪邋裏邋遢又死不着調讨人厭的老頭子,碰見了要繞着走。”她本來挺後悔一時好奇不聽師父的話來着……

沈七味傷心:“他怎麽能這麽說他老子……”

蘇祈聽到這話想暈:“你,你是師父的爹?親爹?”不可能吧,師父的爹怎麽可能會是沈老頭這樣的……但是那麽像……

沈七味怒:“難道還是後爹麽!”這死丫頭怎麽說話!

這世界玄幻了……

蘇祈擺手讓他進屋說話,雙腳無力回身走到桌前坐下,也不顧桌上是隔夜的二等茶葉水,拿着茶壺“咕咚咕咚”喝了個幹淨。

才勉強壓下心驚,細細問沈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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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年前。

江湖上沈神醫聲名驟起,到處流傳的都是醫仙谷沈七味能醫死人、肉白骨。

他二十歲的年紀就已經名滿江湖,心中不是不得意的。成名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沈七味飄飄然聽着別人的恭維樂的幾乎找不着北,連他自己似乎都信了自己能起死回生。

江湖人都知道無論如何不能得罪一個神醫,即使他不是那麽名副其實。更何況沈七味本身功夫也能跻身一流高手之流了,一時間風頭無兩。

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是每個男人的終極夢想。沈七味自然也如此,他也是留連花叢中的老手了。

就跟話本裏英雄美人的故事一樣,他遇見了一個美麗又純真的女孩子,一見鐘情。他再也不願看一眼那些庸脂俗粉,從此心裏眼裏就只有一個她。

沈七味與蘇婂相遇在喧嚣的市井,蘇婂被無賴糾纏卻不自知,還以為自己的馬真的撞傷了人,慚愧又委屈,沈七味像每一個俠士該做的那樣挺身而出,救了美人。

從未出過谷的蘇婂慧黠又美麗,一雙大眼閃着純真的魅惑,她在最美麗的二八年華碰見了翩翩俊朗又救她于水火的俠士,很快便失了一顆芳心,此生非君不嫁。

兩人郎才女貌,家世也配,很快便得到雙方家人的同意,走了很正規的渠道成了一對恩愛夫妻,江湖中的佳話。

然而,沈七味正是跳脫浮躁的年紀,怎麽肯被女子捆綁住,一年兩年還可,三年四年也還能忍,一直到了兩人成親的第五年。

這一年,蘇婂懷了孕。孕婦的身材臃腫難堪,原本美麗的臉龐也變了形,蘇婂脾氣變得大的很,動辄指着他的鼻子罵。沈七味一個醫者自然知道懷了孕的女人不可理喻,也不敢回嘴,只怕她再一怒,動了胎氣,只好容忍着。

但是心中難免有些索而無味。

今後要有個孩子他自然高興之極,但是他和蘇婂激情退卻,生活平淡的像白開水。他哪裏是耐得住平淡的性子,只覺得自己像是困在籠中的鳥,一日日煩躁起來。

一天,沈七味在酒樓中喝酒,遇見了幾年前的老情人,那女子居然說一直在等他來。他心裏只覺得虛榮又有些愧對家裏的妻子。

男人若是管的住下半身哪裏還叫男人,于是兩人天雷地火一夜被翻紅浪。

然後,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愛上了偷情的滋味。一邊是家裏的體貼丈夫,在外面又是個好情人,盡管有些對不起蘇婂,可是男人哪個不是左擁右抱三妻四妾的呢?

沈七味心裏只有蘇婂一個,他篤定對自己說。

但是女人都不是傻子,蘇婂這邊廂生下了孩子,終于有時間關心自己丈夫了的時候,就發現了沈七味的不可告人。

她再也想不到這個嘴裏甜言蜜語說一輩子只愛她一個的男人背叛了她。

蘇婂是家中獨女,母親高齡産下她,一直嬌慣得很,哪裏忍得下這種氣。父母伉俪情深,父親一生也只有母親一個人,她從小就羨慕得很,暗自發誓也要找父親這樣的良人。

她以為沈七味是的。

愛有多深,此時蘇婂的恨與失望就有多濃,蘇婂恨得要命,但她哪裏舍得傷了他。

當下帶着孩子就回了娘家,發誓一輩子不見那混蛋。

沈七味被蘇婂當好多人的面揭穿,面子裏子全沒了,傷了男人自尊,不由得惱怒之極,發狠也不去道歉,只覺得過不了多久蘇婂就能自己乖乖回來。

兩人都是唯我獨尊的倔強性子,各自絕不先低頭,就這麽拖啊拖,蘇婂就死了。

蘇婂自小被嬌養,武功不低卻也不高了,一次出門遇見了強敵,就被殺了。

兩人鬧別扭是鬧別扭,沈七味對妻子當然是深愛的,這點誰都毋庸置疑。乍聞蘇婂已逝,晴天霹靂一般,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生生剜去了一般,幾乎就要随她去了。

這種要不得的思想自然被他家人及時扼殺了,他親自報了仇後消沉了好幾年,等到終于想起來他還有個兒子的時候,蘇秦已經懂事兒了,兒子不光随了妻子姓,還被外祖家教育的滿腦子都是他有個壞爹。

他從此踏上了祈求兒子原諒的漫長道路。

蘇秦典型的蘇家人思想,對渣爹非常瞧不起,從小一路鄙視他到大。後來蘇秦喜歡了男人,沈七味氣的暴跳如雷,然而他完全管不了兒子,氣也是白氣。

再後來他眼不見心為淨,滿世界的亂跑,等再回了中原,他兒子也死了。

—————————————再切回來————————————————

沈七味一臉的落寞,他老婆死了不能上老婆墳,兒子死了還是不能上兒子墳。當年蘇婂他爹逼他發誓不經谷主同意這輩子都不能再入桃花谷一步,否則就不能見蘇婂最後一面。

蘇祈道:“活該。”

沈七味怒瞪蘇祈,馬上又萎了:“是,我活該透了。”

蘇祈哼:“師父的骨灰不在桃花谷,你只能去給列位師祖拜祭祈求原諒了。”

“什麽”,沈七味一愣,跳了起來,“我不殺那小兔崽子他就該偷笑了,居然敢把蘇秦屍骨帶走?我,我……”

“你敢找他麻煩?”蘇祈斜睨他。

沈七味“咣當”掀翻了桌子,氣呼呼又兩腳拆了。

他還真不敢。

蘇秦多護短,若是知道他找喬秉華麻煩,能從地下跳出來收拾他。

可是,什麽都不幹又不甘心。

蘇祈對他這副樣子完全看不上,不屑道:“甭琢磨了,你不覺得你跟喬大人還挺像的麽?”

“誰跟那只死兔子像?”沈七味立馬反駁。

蘇祈鄙視看他。

喬秉華是兔子,蘇秦自然也是,那沈七味就是……老兔子?

沈七味的臉色立刻變了……

桃花谷。

桃花谷這個名字也不知是哪代先祖起的以不可考,總之,谷中沒有桃樹。

沈七味有些傷心,這谷裏除了草木,房屋全是近十幾年建的,完全沒了舊時居。

“師父說房屋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他還在,自然不會忘了師祖,如果他不在,那些也就沒了任何意義。”蘇祈道。

沈七味谷的另一邊走去,那裏是歷代谷主埋骨之地。

秋時的樹木還帶着綠,有些枯黃的雜草長得半人高,前面景色一變,一片墳地便印入眼簾。

墳頭并不多,□座而已。江湖人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屍體并不能全都收回來。

蘇祈與沈七味一座座挨個磕頭,最後停在了蘇婂的墳前。

沈七味的眼淚終于落下,跪在墳前撫着冰涼的碑:“等我死了,可不可以埋在這裏?”

那墓碑很大,蘇婂的名只寫在了右邊,左邊留着很大的空隙。

“這自然是給你留的位置。”蘇秦臨死之前的遺命就有将沈七味的屍骨帶回來與蘇婂合葬這件。

沈七味抱着墓碑不敢回頭只是輕輕點點,雙肩抖動。

蘇祈轉身離開。

沈七味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他只想一個人。

蘇祈再見到沈七味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他一如既往瘋瘋癫癫沒心沒肺的,昨日的傷心哀恸似乎只在蘇祈心裏留下了些許痕跡。

沈七味大大咧咧坐在飯桌的上位:“蘇丫頭,我餓了。開飯啊開飯。”

蘇祈将做好的飯菜端上來,沈七味立馬默了。

煮白粥加小米,腌黃瓜,蔬菜水果大雜拌。

原來蘇家人四代做飯的水準是一點沒升啊,當初他岳母娘和蘇婂做的早飯跟蘇祈簡直一模一樣。

蘇祈将飯菜擺好,把筷子遞給沈七味示意他吃飯。沈七味機械夾了塊腌黃瓜放進嘴裏,果然一個味。

蘇祈看看他的表情,了然。她的廚藝是師父教的,師父是跟他外祖母學的,跟蘇婂做出來的味估計是一樣的。蘇家的早餐幾十年如一日,她其實也懶得換,簡單方便麽。

“真難吃。”沈七味吃的飛快,還不忘加以評論。

蘇祈嗤笑,也不揭穿這人的口是心非,看他吃的一臉懷念,早知道就該放點巴豆給他。蘇祈覺得,就算她真放了巴豆沈七味也能甘之如饴吃下去。

沈七味将桌上所有的飯菜淡而無味的粥、鹹死個人的小黃瓜和灑了鹽和調料的蘋果塊全吃了個幹淨,還覺得意猶未盡,一雙鳳眼緊盯着蘇祈的手。

蘇祈根本沒動筷,只端着碗粥慢慢的攪也不喝,臉上淡定其實心裏樂開了花,難得有個人覺得她做的飯好吃,好有成就感……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大家找bug,阿靖過陣子修文。

☆、黃山淩雲莊

沈七味推開書房的門,蘇祈正對着門畫一幅約三尺長一尺寬的油畫,一擡頭看見了他,立刻薄怒道:“你難道不會敲一敲門?”

沈七味急切道:“喬家那小子在哪?你帶我去找他。”他想了許久還是想見見蘇秦,一旦下定了決心就要馬上去。

蘇祈皺眉:“那是師父的遺願,你不能插手。”以沈七味的性格估計會對喬秉華不利,耍他一頓然後将骨灰搶回來,蘇祈有些頭疼。

沈七味哭喪臉道:“難道我連看一看他都不行麽?”他只是想看一眼他死去兒子的骨灰而已。

蘇祈沉默,她實在不懂這些古人的思想,人活着的時候不懂好好珍惜,死了卻非要銘刻于心。

“骨灰有什麽好看的,他人已經不在了,你就算去了能代表什麽?不過是一撮灰罷了。”

沈七味卻道:“我這些天看着他的舊物,他小時的玩具和衣服,他寫的字和平常彈得琴,他最喜歡的劍。他的喜好我從來不知道,他的少年、青年都沒有我的痕跡,他除了血緣和長相跟我沒有一點交集,才發現我這個爹當的沒用。我總想着那時我若在這裏,或許他就不會死。如今不能親眼看一看他,我實在不能安心。”他聲音發顫,帶着黯然。

蘇祈放下畫筆,将那幅畫用白布蓋起來,沉默許久,才道:“好。喬秉華在濟南做知府,很好找。我還有事情,你自己去吧。”他是在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在跟她說話,讓她不能反駁。

沈七味疑惑:“你能有什麽事?”他和蘇祈這幾個月一直在一起,從沒聽她說起過。

“我家裏的事。”蘇祈不欲多說,打斷道:“喬秉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比你皮厚肉粗,你別欺負人家。”

蘇祈還有家人麽?沈七味也不好再問,只說:“放心,我不會把那弱雞怎麽樣的。”到時候就算他做了什麽,蘇祈又怎麽會知道呢?

蘇祈一眼看穿:“要是還想回桃花谷就老實點,我可是認識丐幫的人,打聽個小道消息還是很容易的。”

丐幫都是群狗腿子!沈七味皺眉,突然又想到蘇祈的話。

“你還會讓我回桃花谷?”

蘇祈幹脆點頭:“你可以住在這裏,但是不許不洗澡不換衣服不剃胡子不收拾房子,不許往飯菜裏放莫名其妙的東西……”

一大堆的不許這個不許那個也沒能讓沈七味的高興情緒熄滅一點兒,高興的連連答應。

“可不許說話不算數啊,我要一塊藥田,我還要住蘇秦那屋。”沈七味趁機提條件,谷裏沒有客房,他如今住的是竹屋。他知道那竹屋是給喬秉華建的,雖然他其實沒住過幾次。(喬大人都跟蘇秦睡一屋……)但是他就是不喜歡。

蘇祈答應,主屋冬天有壁爐,沈七味雖然武功高絕,但是老人家還是注意一下的好,沈七味如今已經七十多歲了。

沈七味一蹦三尺高,高興的雙手亂揮,終于有心情關心一下蘇祈了。

“蘇丫頭你在畫什麽?你畫的畫真好看,給我也畫一幅好不好,就挂在蘇秦房裏,跟他的挂在一起。”正廳卧室書房挂的到處都是油畫,大多是人物,蘇祈畫得跟真人一模一樣,這讓他很新奇。

說着就要掀那白布,被蘇祈阻止。

“別動我的畫。給你畫也可以,你坐着別動,我去拿畫布,但是畫成一幅的話起碼要半個月,你能等得起麽?”蘇祈可不信這屁股上長了尾巴的老頭可以坐得住,何況他現在急着去濟南呢。

沈七味習慣性伸手揪自己胡子,卻摸了個空,不甘道:“非得要我坐半個月麽……那你現在在畫什麽?”

蘇祈好笑:“就是要半個月。來日方長,等你我再回來谷裏,讓我給你畫多少肖像都行。現在你不去準備下去濟南麽?”

沈七味擺擺手:“老頭子孑然一身,不需要準備什麽。”

言罷偷眼瞧蘇祈,一個不注意迅速将那蓋着畫的白布扯開了。

那畫上頭是春日碧水,即枝盛開的粉色桃花斜斜橫挑着占了畫布一角,花旁立着個笑的溫暖明澈的藍衣男子,薄唇帶笑似乎在跟畫前的人說笑,他身材高大,有最令女子傾心的風姿和溫柔。畫上人的動作表情活靈活現,似乎要走出畫布來跟人打招呼似的。整幅畫已經完成了大半,只剩最後的潤色。

蘇祈來不及阻止,一臉的猙獰,眼眸深處卻是被拆穿的尴尬和羞意,伸拳帶着呼呼風聲砸了過去。

兩人一路從書房打到了院裏。

沈七味笑的張狂:“原來蘇丫頭思春了卻只敢躲在屋裏畫情郎,你不是說跟小子只是朋友嗎?現在看來不大像啊?”

蘇祈扭曲了一張俏臉,下手越發狠辣,招招向沈七味的臭臉打,沈七味左躲右閃,蘇祈就是打不到。

混蛋!蘇祈氣的發抖,收了打出一半的拳頭,轉身回房。

沈七味知道蘇祈真生氣了,正有些反思是不是玩過頭了,蘇祈背着包袱就出來了,沈七味忙跑上前:“蘇丫頭,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蘇祈不理,繞過他繼續走,死老頭就是故意的。

“哎你現在就走啊,別啊,我保證不說出去還不成麽。蘇丫頭你別不理我呀……”

蘇祈一個縱身飛走了,只留下沈七味委屈:“人家這不是道歉了麽……”戀愛中的女人真是不好惹……

蘇祈很生氣,他決定不管沈老頭了,他愛幹嘛幹嘛去,看見死老頭子就煩。

蘇祈在嘉興買了匹馬,往安徽方向敢趕。她也不急,慢慢悠悠白天趕路,晚上早早就找住處,一點都沒委屈了自個,不遠的路直趕了十幾天才到黃山。

淩飛樓在黃山腳下只是個中等的小酒樓,是最近幾個月內建起來的,地段也不繁華,只在平民居住的小街上。樓內布置也不出彩,都是簡潔實用的裝扮,桌椅也都是結實堅硬的木頭做的,沒有一點雕飾。

這裏的飯菜不是最好吃的,但便宜又分量十足;有最辛辣又最便宜的燒刀子,更有名揚天下的香醇濃烈的九醞春酒,不出意外很得江湖人喜歡,故而這座酒樓只開張幾個月很快對了江湖人的胃口。大塊的肉,大碗的酒,大聲的高談闊論,如今俨然已經成了江湖人的集會之地,普通行人都要遠遠地躲開,躲不開的靠着牆根走,生怕惹上了江湖人。

所以這座一點都不引人注目的酒樓,悄悄的開遍了整個安徽。

難道就沒人惹事找茬?

剛開始是有些地痞無賴來收保護費,結果是橫着爬出去的,人家店裏整日清秀白皙笑眯眯的店小二居然是個練家子。後來也有江湖人聚衆打架,當下就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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