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大,才漸漸不再下山。這回再次出馬,是因為他門下首徒,即将接班的未來掌門蔣戟在半個月前在順天府被一個打更人發現了屍首,蔣戟屍體被一把解牛刀剖腹挖心,鮮血和腸子肝肺散了一地,四肢給人卸下來砍成許多段,死狀極其凄慘,偏一張臉被洗的幹淨,讓人知道他的身份,次日戮帝鮮紅的布告就貼在了泰山腳下。蔣戟是雷震天一手養大,跟親生兒子一樣,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他難掩心中怒氣,時隔多年又拔出了七星寶劍,誓要斬殺惡賊于劍下。

對于楚留香幾人的的到來,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了,他立刻叫人收拾出了最好的房間給他們入住,殷勤周到之處,有如上賓。

楚留香顧不得寒暄敘舊,開門見山道:“前輩,戮帝的巢穴可有什麽線索了?”

雷震天一愣,道:“香帥何必如此着急,不如明天我召集了全部的人,咱們再好好商量?”

楚留香苦笑,“實不相瞞前輩,在下的一位朋友被戮帝擄走,至今下落不明,這才如此着急,前輩莫怪。”

雷震天拍拍楚留香的肩膀,沉痛道:“香帥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憐我那戟兒,才二十八歲啊!”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一張紫膛色的臉因為哀痛頗有些蕭條之意。不說他花了二十多年培養出來的接班人,就這麽殒命,泰山派在他百年之後亦氣運堪憂。

楚留香只好安慰道:“雷前輩節哀。”

“唉……人老了,就總有些感傷,”雷震天抹抹眼角,道:“香帥幾位朋友,恕貧僧久未下山……”

沈七味一身白衣窄袖,童顏鶴發,淡淡站在一邊,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風範讓雷震天有些嘀咕,不是說那人早已死了嗎,怎麽還會在這裏看見他?

楚留香給他介紹,“這是胡鐵花,高亞男,薛斌,沈越沈前輩。”沈七味不允許他透露自己身份。

雷震天笑道:“這位俠士到與在下昔年一位舊友有些相似。”

“哦?沈前輩自來在山野隐居,并未踏足過江湖,恐怕雷震天前輩是弄錯了。”楚留香打眼看沈七味,他并未有任何反應,想來沒有見過雷震天。沈七味成名的時候,估計雷震天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子,這樣一來,雷震天見過的,應該就是蘇秦。

雷震天笑道:“向來我年紀大了,記錯了也是有的。”他說這話時,雖然是笑着的,眼睛裏哀傷卻比方才更重。

若是比英年早逝更讓人傷心的,莫過于英雄遲暮了。

楚留香沒有說話。

若是平常時候,他一定會溫言安慰他,然後置一桌好酒好菜,與他一醉方休。但是現在,他已經顧不得別人。

第二日,雷震天坐在首位,又恢複了他那運籌帷幄的氣度。

“各位英雄好漢,”他舉起右手示意聽他說話,“今日楚香帥來助我們一臂之力,定能将戮帝那魔頭繩之以法。”他的聲音渾厚豪邁而洪亮,帶着種久居高位慣于發號施令的威嚴。

在座的都是成名已久的劍客俠士,對楚留香大名如雷貫耳,俱都拱手道聲“久仰”。

楚留香亦拱手抱拳行個江湖禮節。

雷震天道:“今日我召集大家來,是昨天接到消息,戮帝那魔頭的布告又出來了。”

文檢深眼圈暴紅,一拳砸上桌子,大聲道:“布告上又寫了什麽?”他們關中四傑死的只剩下他一個,那天他出門了一趟,第二日回來就看見了滿目的鮮血。三位義弟除了頭之外都被剁成肉醬,他的妻子剛懷孕八個月,再過兩個月就要臨盆,大夫說是個男孩兒。她的兩條手臂被扔在一邊,身體被一劍劃開了肚子,一個已成型的嬰兒被剖出來,随意扔在一旁,他妻子的眼睛愣愣張着看那血嬰,下葬的時候怎麽都閉合不上,一張臉扭曲的變了形。她的肚子被剖開的時候,人一定還沒死,才有這樣痛苦絕望的神情。

文檢深一夜之間,什麽都沒有了。他來這裏,抱的是必死的決心。

實際上,坐在這裏的,大都帶着拼着同歸于盡的決心和勇氣,要跟戮帝決一死戰。

雷震天的眼圈也紅了,嘶聲道:“是魯東郭氏雙雄。”

“郭氏雙雄!”衆人驚道。他們近來已經聽到了太多有人遇害的消息,但是每每聽到,還是不由哀恸。

山東多好漢,這兩人一身本事都是學自少林寺,郭家兄弟憑一身過硬的外家橫練的銅筋鐵骨闖出名聲,生平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朋友的事,不曾濫殺過一個好人。甚至有一次,郭氏雙雄為了救一個被山賊劫持的姑娘,郭義雲毫不猶豫就應了山賊要求,砍下自己一只臂膀,幸虧他兄弟及時趕到殺了山賊,才得以保住性命。後來那位姑娘與郭義雲結成了夫婦,成了江湖中一對佳話。

此時在場人,有許多是這兩人的朋友,聽到他們遇害的消息,剛強的七尺漢子們都流下熱淚。

“報仇!”不知誰嘶聲長嘯了一聲,衆人紛紛附和大喊。

“報仇!報仇!!”仇恨的呼喊連成了片,彙成了海,響聲直沖雲天!

胡鐵花本來就是個血性漢子,很容易被激怒,若是見了不平事,往往第一個站出來的就是他,此時,他的雙拳緊緊握着,黝黑的臉紫紅,眼睛瞪銅鈴一般。他雖然沒有喊,但是他的心跳跟這些人有一樣的頻率,“報仇!”

“大家先安靜一下。”一個平和輕緩的聲音道。

在這激憤的人群裏,居然還有一個人能不為外物所擾,依然能保持鎮定?他的聲音雖然輕柔,但卻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帶着種不可置疑的魅力,衆人都不由自主停下喊叫,眼睛盯着他。

楚留香并沒有笑,他知道他們絕不會希望看到有人還在從容的笑和安慰,他們只想報仇,也只接受報仇。

“我心裏也很着急,我的朋友還在戮帝的手裏,所以我們就更要鎮定,他豈非就是希望我們自亂了陣腳?”

一人道:“香帥說得對,但是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楚留香道:“既然他最近一次在山東殺了人,我們就須得去山東看看了。”戮帝殺人,就是要讓人欣賞的,他們不去,豈非不給他這個面子?

作者有話要說:蘇祈,近幾章是出不來了……因為阿靖要走劇情啊走劇情

☆、47殺人和藝術

除魔會一百多人當然也不能全部都去,以防突發狀況,雷震天亦是一定要留在原處鎮守。到了最後,去山東的人加上楚留香幾人也就二十個。

郭家的人已經被當地官府好好安葬,地點就在郭家莊西行三裏處,那裏本來就是郭家的産業。遇害那日下了大雪,現在雪融化了,黑紅的血混着髒污的雪水四處流淌,将整個院子弄得泥濘,土被染成了黑色,刺鼻的血腥味遠遠都能聞見,屠宰場一般。半個月前還和樂美滿的郭家莊此時成了一座鬼城,不管是江湖人還是普通百姓都寧願繞個幾裏也不從郭家莊門前過。百姓們大都信鬼神之說,而江湖人,怕的是比惡鬼還要恐怖的戮帝。

惡鬼只是存在于人們的想象裏,屬于未知的恐怖;而戮帝就像懸在他們頭上的一把刀,不知在什麽時候就落下來,将他們打落地獄,是實實在在存在着的威脅。

郭家莊并不大,只十幾間大屋,所住多是莊客。郭家兄弟本來是無根的浪子,在江湖裏漂泊,只因為郭義雲在這裏遇見了他的妻子,才将莊子建在這裏,方便照料妻子家人。楚留香将整個莊子裏裏外外查看了好多遍,生怕漏掉了一絲線索,絲毫不顧身上已經濺滿了泥污。

胡鐵花更是着急,他把屋子裏的每一件東西都翻出來,整張床都翻過來查看有無遺漏,高亞男夫唱婦随,兩人弄得灰頭土臉,看得沈七味搖頭。

院子裏是土壓的平地,現在泥濘到處都是,下腳都難,唯獨西北角水污不多,但是那裏血跡最重。聽說郭家有十幾人死在這個角落裏,屍體摞成了摞,所以血跡也最多。沈七味有些疑惑,既然這裏血水多。應該往外流才對,如何只這一小片?

沈七味半跪在地上這裏敲敲,那裏拍拍,也不在乎整只手髒的已經不能看,銀白色的頭發就結成了團。胡鐵花看見了,大叫:“沈老頭,你傻了,地上能有什麽?”

楚留香聽見喊聲從屋裏奔出來,看見沈七味的動作眼睛一亮,是了,他怎麽沒想到,“地上當然有地洞了!”

北方人冬天沒有可以吃的新鮮蔬菜,一般都會将蔬菜放在地窖裏保存,地下溫度不如地面寒冷,也能保存的長久些。

他們将已經和血混成一個顏色的木板掀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地窖。

年紀才六歲的郭其申已經吓得呆傻,連話都說不利索,問得急了就使勁哭,拽着他姐姐郭其若的衣角不撒手,氣的他姐姐打他,将手擡起來了又舍不得落下,最後只是抹去了他臉上的鼻涕淚水,姐弟兩個兩人抱在一起相依靠。郭其若也才十三歲,眼睛裏的仇恨幾乎化成了實質,狠狠瞪視每一個靠近他們姐弟的人。他們在地窖裏藏了十天都不敢出來,每日只靠着生白菜和土豆白薯充饑,和着上頭淌下來的家人的血吞進肚裏,化成了滔天的恨。衆人知道這兩個孩子被吓壞了,不僅不責怪,反而心裏更加憐惜。

楚留香只好讓其他人都先出去,自己遠遠站在門邊,笑的和暖,“郭姑娘,在下沒有惡意。”

郭其若只覺得面前這人雖然她不認識,但是他的笑容就像土地幹涸的時候,一泓清泉注進心裏的甘甜,就像初春最早的那抹暖風,他的眼睛帶着理解和安撫,讓她想要跟他傾訴,趴在他身上哭泣和訴說委屈。眼裏的戒備也淡了,默認了他可以留下來。

“郭姑娘,你已經安全了,我們會保護你和你弟弟。”

楚留香慢慢靠近,坐在她床邊,右手想伸出去撫摸她的頭發,伸到半途又硬生生收回來,“我們的家人朋友要麽被戮帝殺了,要麽被他擄走生死不知,我們都想阻止他。”

小女孩想到父母的死狀,不由得咬牙切齒,右手狠狠抹了一下雙眼。她不想哭,起碼不要在他在的時候哭,在深仇大恨面前,哭泣是如此懦弱。

楚留香遞給她一條絲帕,“莫要揉壞了眼睛。”女孩一頓,接過帕子拿在手裏,把頭扭向床裏頭飛快擦了一下眼睛,又将頭轉過來狠狠瞪他一眼,卻是被看穿的羞惱,已沒有了方才的戒備。

“實不相瞞,在下的未婚妻就被那魔頭捉走了,我們這個月本來就要成親。”楚留香本來溫雅的眸子裏染上悲痛,連上挑的嘴角都變得酸楚。

郭其若呆住了,她不知道原來這個表面看來如玉一般的貴公子心裏原來也是難受的,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她用沙啞的嗓音道:“我,我知道你要問什麽,那時候爹爹将我們扔下地窖,我就趴在軟梯上往外偷看,只看見他們穿着黑色的衣服,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見人就殺。”

“他們有幾個人?功夫怎麽樣?”

郭其若舔舔幹裂的唇,“大約有七八個,其中一個最厲害,我爹爹在他手裏只走了十幾回合就被一劍刺穿了心,我爹娘和二叔就被他殺死死在我上頭,掩住了地窖入口,護着我和弟弟。”

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會犧牲自己性命,也要保護兒女的。

楚留香有些佩服這個女孩子的堅強,“你若是再見了他們其中一個,還能不能認出來?”

“別的不确定,殺了我爹爹娘親二叔的那個人,只要我看見那雙眼睛,就一定能認出來!”她厲聲道。那雙眼睛已經刻在了她心上,每每她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提醒她這血海深仇。

楚留香嘆息,不忍心一個嬌弱的女孩子一生都活在仇恨裏,“郭姑娘,我一定會找到戮帝,将他繩之以法,你放心吧。”

“不!”郭其若大叫,“我一定要跟着你們,不親眼看着他死我一輩子都不甘心!”

“可是你弟弟還小,你總該顧及一下他。”

“他是郭家的男兒,怎麽能做縮頭烏龜!我知道我會拖累你們,可是我見過他,只有我見過他。你必須帶着我,我不怕苦,求你,求你了。”

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既然郭姑娘這麽說,我若是不答應豈非不近人情?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在下去與其他人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程。”若是不讓這孩子跟着,恐她不得安寧。

郭其若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威脅你,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爹娘在天之靈也會很欣慰。”

楚留香打開門,只聽身後的小姑娘大聲道,“你一定會找到你的妻子的。”

“謝謝。”楚留香回頭一笑。

冬日的日光垂灑下來,楚留香披着周身的五彩光暈對着她淡淡地笑,天神一般。

接下來這一個月,又陸續死了許多人。奇怪的是,戮帝有時候是連續在一個地方殺人,有時候遠隔千裏,完全無跡可尋,讓衆人不得不東奔西走,忙的焦頭爛額。

胡鐵花再次賴在楚留香房裏不走了。他是個最害怕寂寞的人,不喜歡一個人呆在一間屋子裏,但是自從與高亞男在一起,他好久沒有在晚上的時候糾纏楚留香了,現在他又犯了這毛病,攪得人頭疼。

胡鐵花大喇喇躺在楚留香床上,連鞋子都不脫,雙手雙腳都伸展開惬意地嘆氣,好像楚留香的床比他的要舒服許多,“老臭蟲,我們這回該往什麽地方去找?要是提前知道這魔頭下一次的目标是誰就好了……喂,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恩……”

胡鐵花很不滿意他的敷衍,“我特意來陪你這只臭蟲,免得你一個人寂寞難耐,難道你不覺得我很偉大?我簡直都要佩服死我自己了。”

“……”

“你不這麽覺得?你想想你這個臭蟲那麽臭,連蟑螂蠅子都不喜歡你,只有我勉強不嫌棄你,把你當個朋友,你難道不應該感激涕零嗎?”

“感激……”

胡鐵花還是不滿意,“既然感激我,就該來給我捶捶背,捏捏腿,然後……”

“然後把你扔出去!我說你就不能消停會?說了這麽長時間要不喝口水潤潤喉?”楚留香無奈,雖然小胡這是好意,怕他一個人難過,但是,這也太吵了點。

胡鐵花大叫:“你休想讓老子喝這淡的跟馬尿一樣的狗屁茶水,老子要喝酒,要喝酒!”

楚留香道:“我們誰也沒攔着不讓你喝酒,單讓你喝這狗屁馬尿。”

胡鐵花摸摸鼻子,安靜了。誰都沒讓他不喝,可是現在關鍵時刻,是萬萬不能因為他出了岔子的,他已經在喝酒上誤了太多事。楚留香曾說,若是胡鐵花不喝酒,他能少一半的麻煩。

可是,不喝酒的胡鐵花就不是胡鐵花了,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在有事情的時候絕對滴酒不沾。

楚留香剛安靜了沒一會兒,胡鐵花又不甘寂寞了,“你畫什麽呢?”跳到他身邊将那張紙搶過來大聲念。

“長白山派,陝西白輝,擲杯山莊,霹靂堂……都是遇害者,你寫這個做什麽?”胡鐵花嫌棄般地将紙丢在桌上咬牙切齒。

楚留香端起已經冰涼的濃茶輕啜一口,才道:“你不是說要是知道他下一個目标是誰就好了麽?我正在找。”

胡鐵花皺眉,“你又不是他,怎麽知道他要殺誰?”

“戮帝是個追求完美的人,他不會費心思天南地北的殺人,這之間一定遵循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規律。”

“規律?”胡鐵花思索道,“難道是這些被殺的人身上都有什麽是他想要的?武功秘籍?”

楚留香道:“這些我想過,可是那些被害人家裏沒有被翻過的痕跡,每一樣東西都規矩的擺在原來的位置。而且,戮帝本身功夫已經極高,哪裏還需要什麽武功秘籍。”若是那些人有什麽厲害秘籍,又怎麽會被殺了滿門?

“或許他們不想讓我們知道,所以又擺回了原樣呢?”

楚留香摸摸鼻子,哪個魔頭殺了人還幫人家收拾屋子的,而且,“那些血跡。”那些濺在房裏的血跡與物品擺放的位置是吻合的,并沒有被翻動過。

胡鐵花跺腳,“那或許是那些人家的房子建在了他家祖墳上,所以他要奪回來。”

誰家的祖墳遍布整個中原呢……

房屋?對了。戮帝所殺,大多數都是已經有了家室的人,有了家室,就一定會有房子。

楚留香立刻提起筆,畫了一幅粗糙的大齊地圖,将遇害的人家地域位置一一标注出來。

“殺!”

在地圖上,是用無數人的鮮血排列成“殺戮”的殺字左邊一半,是一個粗狂嗜血的草體字“殺”!

草書楚留香與胡鐵花也很喜歡,他們認為這種字筆勢流暢、縱任奔逸,且寫起來方便,缺筆少劃的很符合他們的風格,楚留香尤其喜歡王羲之的正草十七帖,所以對這個字很熟悉。

戮帝,對他們的生活習慣竟是很了解,特意這樣做譏諷他們。

楚留香道:“你看這個字,最後還少了一點。”

胡鐵花本來背過了臉去不願意再看,聞言跳了起來,“那我們還等什麽!事不宜遲!”

“殺”字少了一點,即還有人将要被殺。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明天,或許已經……

楚留香道:“這張圖畫的粗糙,你再去找一張繪制精确的地圖來,我們得先将那家人找出來。”

胡鐵花趕緊出門找地圖。

楚留香握着手裏的紙張,細細思索,按照這字的筆勢,那個點便是點在了太湖江浙一帶,但是江浙一帶的世家也不少,到底是誰呢?

沈七味與高亞男都被胡鐵花的聲音吵醒,和他一起去找地圖,最後,他們硬生生從雷震天的書房裏把那一幅一丈見方的大齊地圖揭下來了。

楚留香看見羊皮繪制的地圖周邊還有釘子的痕跡,道:“你從哪裏找來的?小胡?”

胡鐵花看沈七味,示意他說。

沈七味幹咳數下,眼睛一瞪,“老夫用雷震天那小子的東西是他的福氣,他敢不給?”他在江湖裏混的時候雷震天還穿着開裆褲玩尿泥呢,不就一張地圖麽,他敢不給。

楚留香摸摸鼻子,“晚輩沒別的意思,只是,借用人家東西不說一聲,恐怕不大好。”他們畢竟是雷震天的客人。

胡鐵花嗤笑:“你忘了你還是個小偷了嗎?盜帥!”

☆、48萬仞山

萬仞山。

任何動物都無法在這裏生存,任何鳥類都不願飛過這裏,只有光禿禿的山,靜止的空氣,醜陋的□在山體表面的岩石。

最高的那座山峰東面,是一座斷崖,那裏有為什麽這裏是座死山的原因。

火。

斷崖底下,終年燃燒着地火,連那裏的岩石都被燒的發紅,只要有生物走進這裏十丈之內,便會被這地火烤的屍骨無存,這便是死地。

這裏終年是灼熱而壓抑的,天是蒙蒙的灰白,灰白的天,灰白的石頭,肆虐的地火,不被神眷顧的地方。

若是這世上有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在一座高而陡峭的山峰峰頂,有一個不大的石頭平臺,現在正有一個人站在那裏,紅*的衣服格外醒目,他面朝着東方的烈火,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天地一片蕭肅,時間在這裏已經靜止。或許,或許那只是個石頭雕像,唉……這種地方哪裏可能有人的存在呢。

“你又在這裏做什麽?不會是看風景吧?”一個清雅溫潤的聲音傳過來,在這了無生機的空山上被放大。一個穿着潔白衣服的男人鬼魅般出現在紅衣人身邊,烏黑秀麗的短發,小巧的瓜子臉,若非他身材修長,肩寬臀窄,人見了一定會誤認這是一個美麗的少女。聖潔,他好像神聖不可侵犯的神,腳踩青蓮、伴着祥雲自天邊而來。

紅衣人靜默了會,“我沒讓你上來。”語氣平淡,給人的感覺确實壓迫感十足。

“呵,”無花狂妄一笑,“我可不是你的走狗,不需要聽你的。”

“你到底要囚禁她到什麽時候?”紅衣人突然問道。他的臉色慘白慘白,一雙眼睛卻是泛着嗜血的暗紅,邪肆而狂狷,嘴唇亦是猩紅,倒是很配這方天地。魔王和地獄。

無花朗聲笑的譏諷:“你心疼她了?這可不像魔都作風。”

“關你何事。”魔都重又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無花道:“我很好奇。你居然還有情?真是不可思議。”

“你,”魔都瞬間欺身過去,右手掐着無花脖子,猙獰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無花高昂着頭顱,任他掐着自己致命的脖頸,“只要楚留香不死,你永遠都得不到她,魔都。”他姣好如少女般的臉頰被憋得紫紅,卻半點也不在乎,眼睛裏的瘋狂像東面崖下經年不衰的地火,勾魂的地獄。

“只有我,我了解楚留香勝過我自己,只有我能幫你殺了他,蘇祈才能屬于你。魔都,你不會殺我。”

魔都怒火大熾,“我最讨厭有人威脅我,你知道麽?我怎麽殺人你不會不知道吧?”他臉上猙獰又可怕,那雙猩紅的嘴唇裏吐出的言語卻輕柔,就像情人間的*語呢喃。

無花的雙手還是垂在袖裏,對自己會被掐斷脖子的命運一丁點兒也不關心,“哪裏,我們各取所需罷了,當初說好的,你助我殺楚留香,我就有辦法讓蘇祈對你死心塌地。”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魔都一下把無花掼倒,拂袖而去。

“最好記得你說過的話。”

無花輕笑,嗜血魔都,只要抓住了他的弱點,還不是跟狗一樣任人使喚。

碧水山莊。

房間裏的所有人呼吸都停止了。

太湖武林世家雖然多,但是俠義且最有名望的,只有葉家。

葉家人并不是響當當的武林世家,跟江湖裏人交往不多,家裏子弟資質也并不太高,但是,誰聽到葉家碧水山莊也要翹一翹大拇指。葉碧水這一生,救過太多人,甚至為朋友賠上了性命,葉老夫人獨自拉扯四個兒子長大,他們也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別人的事。在太湖,就算是城裏頭上長瘡的腳夫去葉家,也會得到最妥善的照顧。

就算是俠義無雙的郭家兄弟,年輕時也有過死對頭,但是葉家人,當真是把與人為善進行到底,完全不帶一絲兒折扣。葉老夫人告誡她兒子,就算是笨些、吃些虧也算不得什麽,只要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葉家祖宗。

這樣的人家若是遭到這種事,上天也太不公了。

胡鐵花道:“到時候戮帝由我來收拾,你們誰都不許插手,我要砍他個幾百刀。”

楚留香道:“我倒是真想自己是搞錯了。”

沈七味一巴掌拍上他的頭,“臭小子,趕緊收拾收拾上路,來不及了怎麽辦。”

“那,其他人呢?”薛斌問道。

高亞男急急忙忙回房收拾,女孩子總要細致一些,需要帶着的也多。

胡鐵花道:“我去叫。”說罷一溜煙沒了蹤影,然後院子裏就響起了他殺豬般的聲音。

一刻鐘之後,一行二十二人,四十匹健馬向太湖進發。每個人都有兩匹馬,方便途中更換,郭家姐弟年紀小,分別和兩個人同騎一馬。

他們租了五條小船,請了一個當地向導去碧水山莊。碧水山莊雖然是在太湖湖心島上,看似隐秘,但是,只要略問一問城中的漁民,都知道怎麽走。

這時候,天色已經近晚,太陽将人拉出長長的影子,晚霞映出橘*的暖光在每個人臉上,像一場盛世的歡歌。

郎是太湖水,妹是水中魚,情願水幹魚亦死,勿願有水死脫魚。

楚留香心裏松口氣,或許,還沒有事。

胡鐵花道:“我就說老臭蟲一定是搞錯了,你們看,哪裏像有事的樣子?”

薛斌皺眉:“先別急着下結論,去看看再說。”

衆人人一踏上岸,就感覺不對勁了,空氣裏血腥氣很重。

向導是當地的漁民,名字叫張阿滿,經常來這一帶打漁,“今天葉家怎麽這麽安靜?不能啊?平常葉家都開着大門的。”

楚留香心中一跳,忙掩住張阿滿的嘴巴讓他別出聲,衆人俱都亮出武器,小心翼翼推開大門。

“他/媽的。”胡鐵花大聲罵。

緊閉的大門後頭幾具下人屍體 ,都是被一劍穿胸,血液還散着熱氣,汩汩流淌了一地。張阿滿駭的大叫一聲,一翻白眼暈倒在地上。

這時候沒人來得及注意他了,事情,還是發生了。

楚留香腳尖點地向後院掠去,輕飄飄的紙片一般,卻有着箭的速度和力量。後頭的人也運起輕功跟着,前後相隔不遠。

刀秋霜目眦俱裂,“畜生,住手。”手裏的大刀飛起,帶着萬鈞的氣力貫穿了一個黑衣人的咽喉,幫葉青城解了危機,自己卻被身後長劍貫穿了胸腹。

“娘!”葉青城長嘯,扔下手裏的劍,狂奔過去接住搖搖欲墜的婦人,“娘!不要!”他眼睛暴睜,雙手顫抖着捂住刀秋霜的傷口,眼淚唰地流下來。葉青箋、葉青笠兄弟在兩人周圍護着與黑衣人纏鬥,眼睛焦急望着他們的母親。

刀秋霜厲聲道:“哭什麽!還不快跑!!不要給娘報仇!你們快跑啊,快跑!”她用僅有的力氣推拒這個小兒子離開。

“不,娘,我不走!”葉傾城狠狠抹一把眼睛,重新握起劍柄。他是葉家人,他的哥哥娘親在這裏,他絕不能走。

刀秋霜的眼睛漸漸漫上死灰色,眼睛裏噙着的淚水閃爍。可惜葉家,還是要斷在她手裏了。

一條長鞭肆虐,所過之處血肉四濺,遍地都是不完整的殘屍,黑色的鞭子染成了紅色,持鞭黑衣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收割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老人、婦女、孩子,鞭下不知有了多少亡魂,那些人死前的血将他黑色的夜行服和蒙面的黑巾浸的濕透,僅露出的眼睛也似乎被血染成了紅色。那雙眼睛,冰冷又暴虐,竟像是地獄裏的修羅。

最後,只剩下葉家四個兒子在苦苦支撐,與那持着鞭子的兇手以一敵四,黑衣人卻還有十幾個,卻都圍着不動手。他們已經沒必要出手,這四個人,已經是強撸之末。

楚留香趕到後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黑衣人一見有人來了,手裏鞭子揮的更加密不透風,想要先他一步立時殺死這幾人。

楚留香大驚,欺身上前直取黑衣人手裏長鞭,黑衣人顧不得葉家兄弟,忙後退幾步,鞭子靈蛇一般護住全身。

也不見楚留香如何動作,只一伸手就握住鞭梢。長鞭并沒有倒刺,被鮮血侵潤的滑不留手,楚留香的手卻像黏在了上頭,人黑衣人怎麽都掙脫不了。

餘下的黑衣人正想出手,後頭人也已經趕來了,雙方人馬差不多,但是參加除魔會的無一不是高手,明顯占了上風。

“閣下到底是何人?”楚留香緊皺着眉頭問道。

黑衣人不答,棄了長鞭,與他空手近身纏鬥在一起,很明顯他不習慣近身攻擊,眼看就要被楚留香抓住。他突然急劇後退,右手從身上不知摸出個什麽東西,向地上一摔,“砰”的一聲冒出一大片黑煙,等黑煙散盡,人也沒了蹤影。

胡鐵花跌足,“老臭蟲,你怎麽能讓他跑了!”

楚留香卻不急,“這人受了傷,跑不遠的,等會我們追上去。”他幾乎可以确認這件事裏頭有無花的手筆,剛才那人用的東西,是東瀛人的手法,無花也用過。但,這人卻并不是無花,看得出來,此人雖然鞭法使的出神入化,但空手近身的功夫實在是不大好,而無花的大悲掌與拈花指是近身功夫。

沈七味皺眉,“他有可能上當嗎?”順藤摸瓜的話,會不會太露痕跡了?

楚留香道:“你們看他逃走的痕跡很重,若不是江湖閱歷太低,就是故意引誘我們跟上,我倒覺得是後者可能性大。”戮帝不可能派個随時都有個能暴露的笨手下來。

“等等,”楚留香捂住頭,身體晃了晃,倒在胡鐵花身上,“那鞭子上抹了毒。”

胡鐵花趕忙接住他,沈七味大驚,抓起他方才握住鞭子的手掌,只見掌心有一條鞭痕,僅僅擦破了手心的皮。沈七味拿衣角給他擦幹淨傷口,流出的血是紅色的,并不是中毒特有的黑色。

沈七味握上他的脈搏,細細探脈。

其餘人本來正在審問捉住的黑衣人和處理葉家兄弟傷口,見楚留香倒下,多半的人都圍過來七嘴八舌的詢問。

“都給老子閉嘴,”沈七味運內力一吼,衆人立刻靜下來,默默咽下口中腥甜。這老頭平時不怎麽說話,想不到竟是個高手,內力渾厚,直震得人氣血翻湧。

“沒事,他就是中了迷藥。”沈七味這才慢吞吞的說。

胡鐵花大怒,“魔頭就是魔頭,淨會使些下三濫手段。”

“閉嘴。”沈七味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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