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水晶燒麥與羊雜湯 糯米還是肉餡?

夏日纏纏綿綿延續許久,新涼又出晚晴天。

移觀道兩旁的飯館皆人來人往,店主忙個不停當,唯獨一家小店從掌勺的到夥計都很閑散。

別的酒家飯莊都在晌午營業,這家卻主營朝食與夕食。晝食不是沒有,只不過限量,您來得稍晚就售罄。

林繡倒不是故弄玄虛,只是實在人手不夠,何況她自己也要吃午飯呢。

宋正甫一打聽才知,這家炊餅鋪子原本是她父親林老丈經營,後來才改的粥店,也兼賣些小食。

林老丈年紀漸老,一直沒娶妻生子,就靠着賣炊餅的微薄收入養活自己。有天在牆根底下撿到只襁褓,花被裹着的女嬰瘦瘦小小,餓得都沒氣力哭喊。

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他自己先撒手去了。若是此刻還在,有林小娘的手藝,慢慢享福的好日子才剛開始。

說到這兒,鄰居們也不免唏噓。

起初有街坊憐其體弱,時常來照顧生意。沒想到小娘子技藝出人意料的好,吃過的沒一個不想再來。就這麽一傳十十傳百,名聲打了出去。

宋正甫慢慢聽着,更是不好受了。他慣常是容易多愁善感的,尤其見不得好人受苦。

思來想去,幹脆拉上京官江學士和劉長史為林小娘撐下場面。

當然了,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兩分私心所在劉長史是陝地人,帶着外省官員們吃遍了大小陝菜館,這次定要好好挫挫他的風頭。

宋正甫一路走着,邊絮絮講起林小娘子的廚藝。他早讓小厮預定了菜肴羊湯得老火慢炖,不提前說不行。

劉長史笑得有些勉強,雖同為黃河邊上,他向來覺得晉菜過于粗俗,難以下咽。

“食不在繁瑣,貴在有心。”這話不錯,可出自不茍言笑的江大人口中,算的上是極高的贊譽。

前方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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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停下腳步,有幡幟迎風而動。

江霁容颔首:“二位先請。”

宋正甫走到前面帶路,笑道:“小巷難尋,在下先為大家指路”

江白微微擦汗,該說不說,其實他家大人早已熟門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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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娴在外盛粥、端粥進進出出,廚房裏林繡也忙活的腳不沾地。

她是不太愛做炒菜的,尤其是古代少了油煙機轟隆隆聲,小廚房煙霧缭繞,熏得人直咳嗽。

蒸煮稍好,只是騰騰水氣讓室內空氣都濕了幾個度。

透過蒙蒙白霧,林繡覺出點從前拍攝時的樣子。

這職業看着光鮮,從選材到拍攝到後期,她都親力親為,沒睡過幾個整覺。

好不容易熬出頭,還沒等她找個團隊替自己分擔,就莫名其妙穿過來。

真是天意弄人,哲學家林托克揮着鍋鏟,很為自己扼腕。

誰說膀大腰圓必是廚子,明明做完飯擺好盤就累得少了食欲。

想到平行世界裏怕是新人輩出,早遺忘了她這前浪。林繡微微惆悵,我這該死的勝負欲

水沸肉熟,撲騰着快要頂翻蓋子。她掀起鍋蓋,抛入蔥結和嫩姜,再略一攪拌。蔥姜若放得太早,就會把肉味奪了,讓湯“死氣沉沉”。

熱天喝冷飲是通神舒爽、消夏解暑,熱天喝熱湯則祛火落汗、不違天時。反正她是廚子,自然怎麽說都有理。

清湯慢煨,皮肉酥爛。

精挑細選的肋邊肉緊密細嫩,柴火猛炖出又為肉質添份爛糊,白水羊肉蘸蒜泥辣子可謂美哉。

都說魚羊為鮮,她總覺得吃魚太麻煩,羊肉可以大快朵頤,絕對屬上等佳品。

林繡毫不客氣地捧碗吃了半晌。是嵌着牙縫的緊實,半透明樣夾在絲絲縷縷中的羊筋,愈嚼愈有纏綿的肉香。

不足為外人道的,難以言語形容的肉味。

莊娴挑簾子剛要說話,不由震驚道,“姑娘吃了半斤羊肉”

林繡摸摸肚子,不自然地咳嗽一聲,“正事要緊。”

莊娴這才回歸正題,“宋長史到了。”她想了想又補充:“同行還有江大人。”

林繡一挑眉梢,江大人怎麽突然到訪?

嘴上說着“小店真是蓬荜生輝”,林繡忙把他們請至裏間。不然別的客人見了,也都嚷着吃燒麥喝羊湯可怎麽辦。

林繡思忖着搖頭,又想,待有錢了定要把店做大,讓每個食客都圓着肚子出門。

奔回小廚房,嘗了鹹淡正正好,便壓火收湯,盛進大白瓷盆中。

蒸的一籠水晶燒麥皮薄柔軟,折出嬌花狀的十八疊褶子。小傘一樣,輕盈的風一吹就能飄起來。

咬開一個小口,羊肉湯汁争先恐後流出來。頂上刻着鮮綠蔥絲,讓她想起《鶴林玉露》裏蔡京的包子廚上人,專門镂刻包子肉餡上的蔥絲。

忙活半晌,菜品上桌。

江霁容夾起一個燒麥,外皮晶瑩剔透,隐約能看見微紅的肉餡。

劉長史疑惑道:“怎麽是肉餡的?”

他吃過的燒麥在江南小館,多以糯米做餡,清香細膩。

宋長史吃得滿嘴是油,“就得是肉餡的!”

羊雜湯滿滿當當裝了一盆,各人用湯勺分食。羊腸與芫荽交映頗為鮮亮,辣子飄紅,浮起一層薄油。

林繡知江大人不怎麽吃雜碎,又給他單獨做了碗羊肉湯。

瓷碗端在手中燒手,喝進嘴裏燙口,二人卻滋滋喝得香甜,額頭都染上晶瑩。

劉長史還嫌不過瘾,去隔壁買了個白馍,掰成黃豆粒大小泡着吃。

這下味就對了。他一邊埋頭唏哩呼嚕,還不忘指點着宋長史,“你老頭不懂吃。”

宋正甫極不贊同地搖搖頭,“要我說,喝羊湯還得來個”

“紅糖燒餅。”另一道聲音同時響起。

林繡笑吟吟地端來幾杯水,順口接道。

宋正甫心中大生知音之情,這小娘子會吃。

一瓷盆湯瞬間就見底,兩人擦擦頭頂熱汗,仍嚷嚷着沒吃飽。

林繡撐着下巴想了會,鍋裏倒是還有些羊湯

宋正甫和劉長史眼巴巴地等着,就差去廚房親眼督軍了。

見她轉身端出碗揪面片,兩人對視一眼,眼裏俱是喜色。柔軟面片燴在羊湯裏,出鍋前撒把蒜黃,很算古代版“吃軟飯”。

江霁容擱了筷子溜達一會,剩下兩人沿着碗吸起來。

林繡心贊,果然老饕。這是最懂行的吃法。既避免滿口油,也飽嘗湯汁鮮美。

轉眼又消滅一碗,宋正甫突然放下筷子。他轉頭看向林繡,面色很是正經,“小娘子可願到我府上做工?報酬絕不會少。”

林繡暗暗松了口氣,還以為他又要抹淚。

劉長史也争起來,“不若到官府中,公家人的好處自然豐厚。”

遠處遛彎的江老幹部腳步一頓。

“多謝擡愛,可惜我的小店不能無人料理。”

院裏海棠生得好美,他的腳步又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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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羹冷炙需趕緊處理完,夕食眼看就又到了。

林繡哼着小曲忙活,亮白的盤盞摞起一疊。店門口有人吵吵嚷嚷,許是哪個喝醉的跟人吵嘴。

褚钰急急跑進來,撞碎個家夥什。

她兩文一個淘來的盤子啊林繡忍下心痛扶住他,“有話慢慢說。”

“阿蠻驚了郡主的馬,被她扣下了。”

林繡面色一變。

當街縱馬、嚣張跋扈

疾奔出去一看,還好阿蠻沒有受傷。馬背上的女子一襲紅衣,貌極嬌豔,正高高在上望向自己。

刺目的陽光照在身上,卻讓她打了個冷顫,與小說裏完全一樣。

如水的記憶向腦海中湧來。在王府的日子實在艱難,安陽郡主動辄打罵,甚至抓起馬鞭就朝原主臉上揮去,存心要毀掉她的臉。

林繡寒聲道,“殿下可知,鬧市傷人,按律杖三十。”

手中馬鞭高揚,安陽郡主微擡下巴,“誰敢罰我?”

阿蠻閉上眼,打算生捱下這一鞭。

疾風淩厲,聲音卻并不打在自己臉上。她顫抖着睜開眼。

林繡伸手抓住那鞭尾,仰頭看向她。

安陽郡主從沒想過有人敢握住她的鞭子。她冷笑一聲,“區區賤婢”

林繡手一脫力,鞭子又被奪去。她咬咬牙,摸着衣袖裏尖銳冰寒,閃過銀光一轉。

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能

寬大衣袍把她擋在身後,那人冷冷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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