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公主裙與鐵布衫 4

周末的氣溫來了個大跳水,當然降溫幅度跟北方地區不可同日而語,但其威力卻足以把全校師生都徹底鎖入長袖長褲的模式。

随着天氣一起變化的,還有趙詩華對他人的态度。

自從自己隐姓埋名、改頭換面的卑微願望被邵一夫一把火給燒光了之後,趙詩華就開始了破罐子破摔地過日子。

表面上看起來,她從那個小心翼翼、甚至有點畏畏縮縮的樣子蛻變成了嘻嘻哈哈、懂得自嘲的開朗姑娘,然而心底的苦澀,大概只有自己知道是什麽滋味。

“詩華,古裝劇裏演的輕功,以前是真的有人會飛嗎?”

——是啊,以前還有人水上漂呢。另外你這腦子是怎麽考上羊中的?

“詩華,以後我們晚上出門也不怕了,有你來保護我們嘛!”

——我學的是武術又不是格鬥,難不成在壞人面前表演一套擒敵拳十六動?問題是你一個住宿生什麽時候晚上能出校了?

就連面對始作俑者的揶揄,趙詩華也能皮笑肉不笑地應付過去。

有一次邵一夫從背後遞過來一瓶可樂,假惺惺地說自己剛打完球,手沒有力氣擰不開,趙詩華一把接過來,裝聾似的問了一句“給我的嗎?謝謝你哦”,擰開後便立馬咕咚咕咚吞下了大半瓶。

邵一夫當場就傻眼了,他着急搶回來,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最後只得灰溜溜地拿起水壺去裝水。

還有一回地理課上提到了少數民族,下課後邵一夫就不懷好意地問她是不是出身“壯”族,所以才那麽身強力壯。

趙詩華被氣得從來不曾如此伶牙俐齒過,立馬反問他是不是屬于“保安”族的,畢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說白了不就是個看門人而已嗎?

噎得五十五個少數民族只認識不超過五個的邵一夫頓時閉上嘴,低頭就偷偷查起了保安族的百科簡介。

只是“女漢子”啦“大力士”啦等等諸如此類的玩笑來來回回,像煩人的蒼蠅一樣繞着她嗡嗡叫了一個多星期才漸漸消停下來。

可是一旦刮起一點風頭,開玩笑的惡趣味還是會死灰複燃般哔哔啵啵又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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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的一節體育課,外面不巧下起了雨。

羊中的體育課實行選修制,上半學期還是幾個班一起上課,到了下半學期,則可以根據興趣愛好選擇喜歡的項目,當然選項也并不多,無非幾個大類:足球組、籃球組、羽毛球組和乒乓球組而已。

後面的三門課都是在室內的體育場館進行,唯有足球班是看天行事。一旦碰上下雨天,足球班的同學便來體育館做體能訓練,到了下半節課,往往就摻和到各個組裏去湊熱鬧,當然說搞破壞也不為過。

而此次也不例外。

趙詩華所在的羽毛球組正在訓練高遠球,為了讓女生也能掌握好擊球的力度,老師便派力氣大點的男生去對面喂球;又由于男女比例的問題,趙詩華“理所當然”地被分到了男生一組。她倒是不介意,因為老師一直表揚她的動作幹淨利落,她便欣然接下這份差事。

跟對面的卓思奇默契地來回擊球的砰砰聲,運動鞋摩擦地面的叽叽聲,還有雨水砸到屋頂的隆隆聲,都讓趙詩華暫時體會到了某種忘卻紛擾的心平氣和。

如果每天都能這麽平凡就好了,好好學習、好好玩耍,好好交朋友、好好考大學,慢慢度過即使不那麽耀眼但卻同樣美好的青春年華。

在某一個瞬間,她幾乎都可以理解媽媽為什麽一直勸說姐姐去考公務員了,因為能過上穩定的日常生活其實是多麽難得的幸福。

只是當足球組的邵一夫從旁經過時,輕易便将趙詩華從想象拉回到現實中。

她心裏一沉,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般,下一秒就失了手,球蹭到球拍的邊緣,歪歪扭扭地在網前掉了下來。

“好球!”邵一夫用力地鼓鼓掌,看了半分鐘後,拉過一旁的李修平走近幾步問她,“我們能加入嗎?打個男女混雙?”

“空手打?”連李修平都嫌棄同伴說話不經過大腦。

奈何邵一夫行動力滿分,趙詩華還沒得及說她們正在練習,沒空陪別人玩,他就一陣旋風似的跑出去又跑回來,得到了體育老師的批準,成功借來兩個球拍。

他主動站到趙詩華對面,自顧自地分好了隊伍,擺出一副專業的架勢挑戰道:“放馬過來吧!”

被迫應戰的趙詩華掃視了一圈,發現周圍已經沒有空餘的場地。

卓思奇似乎也并不怎麽樂意,她是一直都不屑于跟三歲小孩在一起打打鬧鬧的,而且她也不像趙詩華,連表面的客氣都懶得維持,索性把球拍靠在網柱旁邊,解釋一聲:“我休息一下,去趟洗手間,你們先玩吧。”

“那我也去。”

趙詩華像複制粘貼似的完全重複卓思奇的動作,剛放下球拍,卻聽到背後傳來一句挑釁:“喂!你們怎麽都走了,太不夠意思了吧。”

如果說忍耐也是一門學問,那麽趙詩華考試肯定不及格。她從初中開始修習這門課程,高一入學則是考前複習,真正進入考場,才發現考官太刁鑽,題目全部都超出了範圍。

“不就是打個球而已,你們就那麽怕輸嗎?”邵一夫又抛出一道題。

“誰怕輸了?李修平你讓開!”趙詩華實在忍無可忍,像個存放多年的炸藥桶突然間被一點火星所引爆,立馬彎腰重新抓起握柄,直指着對面的邵一夫,揮動球拍時甚至還發出了嗖嗖的風聲,“我跟你單挑,看看誰厲害。”

不再廢話。她先發球。對方回球。然後是高遠擊球。接着是高遠回球。

她小時候受過還算是專業的訓練,盡管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但水平保持得不錯,正面進攻的話贏面很大。

奈何邵一夫的陰招連連,她不得不拿出十成的功力對抗。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練習,趙詩華卻覺得像在親歷奧運會決賽般精神高度緊張。

體育課已經上到了一半,不少人漸漸地乏了,他們之間的對決卻越來越激烈,引來了附近的幾個觀衆。

然而自己之所以如此嚴肅認真,卻并非出于面子的問題。她固然勝負欲極強,卻心知肚明,眼下自己出征的,是一場複仇之戰。

砰!——為什麽偏偏要針對我?

砰!——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

砰!——非得聯合他人讓我難堪你才高興嗎?

她一把抹掉額頭上的汗,早就忘了比分是多少,平複氣息後重新發球。一次前場斜吊,對方背身反手挑球。機會來了!

趙詩華仰起頭緊緊地盯住對面晃晃悠悠飛來的球路,高頂燈白晃晃的亮光刺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眼眶不禁變得酸澀腫脹。

她往前挪一步,移到合适的位置,舉起球拍,抓準時機,高高躍起,一記狠狠的扣殺。

一般情況下,扣球應該是扣在對方接不到的地方,這樣才能保證得分,不然就不叫“殺球”了。趙詩華雖然熟知技術要點,潛意識裏卻是對準了邵一夫打過去。

因為力度太大,一根羽毛從球頭脫離,緩緩飄落下來。如她所願,羽毛球砸中了邵一夫的頭頂,只見他連忙用手捂住頭,生氣地瞪過來。

奇怪的是,趙詩華卻聽到從自己的喉嚨深處發出“啊”的一聲慘叫。

趙詩華怎麽都料不到,報仇和報應是同時發生的。

就在她跳起後落地的一瞬間,右腳突然如同直接踩到了刀刃上,一陣鑽心刺骨的刺痛猛地襲來,提醒她某個遙遠的節日裏在蹦床上崴到腳的經歷。

趙詩華後來被卓思奇還有教體育的梅老師一人一邊地架到了校醫室,校醫前後左右地小心按壓一遍,初步診斷并未嚴重傷及骨頭,便暫時讓她躺到病床上,右腳被高高地墊起來,用毛巾裹了冰袋敷着。

梅老師見無大礙,待了一會兒就離開了,臨走前交待卓思奇幫忙照看一下趙詩華。時間已近中午,她還得趕回去處理下課還有器材回收等事宜。

不久後下課鈴響起來,窗邊嘻嘻哈哈地跑過一群人影,估計是沖去食堂排隊的學生。

腳踝處尖銳的痛覺漸漸被冰袋所鎮住,趙詩華慢慢緩過神來,注意力也從剛才的戰場轉移到眼前的情形,開始愁起吃飯的問題。

此外,午休估計是回不去宿舍了,還得向宿管老師說明才行。

卓思奇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截了當地問:“我去幫你買個飯卷回來吧,順便跟老師說一下。你要紫菜的還是豆皮的?還是跟上次一樣,裏頭加烤鳗魚對吧?”

“上次?”趙詩華已不大記得什麽時候在她跟前吃過紫菜包飯,甚至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瞳孔裏倒映了鳗魚的影子,否則卓思奇的讀心術也太爐火純青了:不僅能讀懂出題人心理,連別人想吃什麽都能猜得中。她下意識地掏了掏口袋,才想起來上體育課前把飯卡收到了書包裏,“但我的……”

“沒關系,錢的事回頭再說。”說完便利索地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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