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老朋友與她自己 6
一邊擇菜一邊等着志願者過來的期間,趙詩華已經想好了編什麽借口應付媽媽了,無非是假裝小學同學偶然路過,順便就留下來幫個忙……
媽媽看過的電視劇不多,但願不會穿幫。
“哎呀!那不是我一個小學同學嘛!”趙詩華隔着廚房玻璃瞥見邵一夫在店門口探頭探腦時,高聲對媽媽喊道。她朝他揚一揚手,一下子太用力,甩了幾滴水到臉上。
“喲,這麽巧啊?”媽媽也好奇地站起身,用抹布擦擦手,“那就請他進來坐一坐吧。”
邵一夫确認找對了地方,便把自行車停靠在門側。趙詩華才發現他居然還背了把吉他過來,也不知道是為了找她炫耀還是等會兒準備去街頭賣藝掙點零花錢。
“你在這兒做社會實踐?”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我們有這個作業嗎?”
“……這是我家的快餐店。”她指指以自家姓氏命名的招牌,“你那麽有空,不如過來幫個忙?”
“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呢?”媽媽趕過來訓了她一句,一把塞了個紅包到邵一夫手裏,“同學你好,你是小華的小學同學啊?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來來來收下吧,阿姨祝你學習進步。”
邵一夫也有點意外,但還是接過去,立馬大聲回道:“謝謝阿姨!恭喜發財!”
“午飯吃了嗎?沒吃的話阿姨請你。”
“都兩點過了,誰還能沒吃?”趙詩華搶白道。
“謝謝阿姨,我吃過了。”但邵一夫還是掃了一眼牆上的菜單,“不過看一看好像又有點餓了,我能要……一碗魚頭煮粉嗎?”
“五十塊一碗。”趙詩華向對方攤開手。剛還想讓他出點力來着,不料如意算盤沒打成,到頭來還得自掏腰包請他吃飯。
邵一夫剛把手伸進口袋,聽到這個數字就呆住了:“這麽貴的嗎?上面不是寫着十五塊?”
“春節漲價了。”
“你怎麽這麽不懂禮貌呢!”媽媽瞪了她一眼,随後又笑眯眯地轉過臉去,“好好好,沒問題,你先坐着,一會兒就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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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太好吃了!”邵一夫吸溜吸溜地吃着米粉,聲音誇張得像臺吸塵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表演拉面廣告。
“怎麽樣?我家的魚頭煮粉不錯吧。”趙詩華本來還有點嫌他過來蹭吃蹭喝的,見對方一臉滿足的表情,心底的介意頓時被自豪之情給一掃而空,眨眼就成了熱情好客的老板娘,“你慢點吃,別卡到了。”
邵一夫吃得格外投入,幾乎不怎麽說話,趙詩華疑惑他是不是真的吃過了午飯。一直盯着別人吃飯也不禮貌,她便挑一些能用點頭或搖頭來回答的問題,省得太沉默了反而尴尬。
不用特意回過頭看,她也能猜到媽媽在廚房正豎着耳朵偷聽這邊的動靜。
“你回來走親戚?”點頭。
“你每年春節都回來嗎?”搖頭。
“你是真的已經吃了午飯嗎?”又點頭。
趙詩華摳出指甲縫裏的細小菜莖,視線随後落到椅子上的吉他背包:“咦?你進前五百了?我是說考試名次。”
邵一夫突然豎起食指,趙詩華吓一跳,印象中他并沒有那麽高分:“你進了前一百?!我怎麽沒聽說。”
“……是還差一百。”
“那也算進步啦!”她松一口氣,“不過你媽還是給你買了吉他?”
“嗯,”邵一夫吞下一大口米粉,“春節的大掃除我包了,就把家政阿姨的工資全都搶了過來。”
趙詩華撇撇嘴,她幫忙幹家務連一個鋼镚兒都沒有,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擦塊玻璃拖個地就能換把吉他,可真是劃算,接着便忍不住諷刺一句:“那你寫作業也有獎勵嗎?”
“作業?喀、喀!”不知是被問題吓到了還是吃得太急了,邵一夫連着咳了好幾聲,摸了摸喉嚨說,“我好像卡到魚刺了……”
趙詩華頓時語塞,又不是幾歲小孩,怎麽吃個魚還會卡到刺,早知道剛才就不烏鴉嘴了。
她起身拍了拍邵一夫的後背,見他還是咳不出來,就跑去廚房盛了半碗飯。
期間被媽媽訓斥道“吃魚的時候就別說話”,她頂嘴回去“又不是我卡到了魚刺”,結果又被“那也不能跟吃魚的人講話”給反駁得啞口無言,只得乖乖地趕回去救人。
“你快吃口米飯!”
邵一夫還咳個不停,卻擺擺手把碗推開。趙詩華搶過筷子夾起米飯送到他面前,他還是別過臉去。
“不行的話就上醫院吧。”趙詩華見他咳得臉都漲紅了,擔心事情變得嚴重,“隔壁馬路就有診所,我帶你去!”
邵一夫卻還是搖頭,過了半天終于緩了過來,捏着嗓子說:“……沒事了。”
媽媽不知何時也跟過來看看情況,見他沒事,又端過來一碗魚湯:“喝點水再送送。魚粉都涼了,你就別吃了,阿姨再給你炸幾塊米糕粄吧?”其實是害怕他又卡到刺,索性直接就把米粉給端走了。
“謝謝阿姨!”看來邵一夫是打算把下午茶吃成豪華自助餐了。趙詩華對這副厚臉皮已然見怪不怪了。
剛炸好的米糕粄金黃金黃的,連趙詩華也忍不住夾起一塊。媽媽估計認為這家夥不省心,搬把椅子坐在一旁注視着他,省得又燙到或噎到。
“小華說你跟她是小學同學?你是叫什麽夫來着?阿姨記性不好,記不住你們所有人。”
“阿姨,跟你沒關系,是我讀完二年級就轉學了。”
“人家可厲害了,跟着爸媽轉學去了加拿大。”
“這麽厲害!”媽媽可能是第一次見到“留學生”,差點就把對方當成了外國人一樣稀罕,“你們都是人才!小華,你得多向人家學習學習!”
“阿姨,她成績比我好。”邵一夫呼呼地往米糕粄上吹氣,結果一口吃下去還是被燙着了。
“哎呀,你別急、慢點吃!”媽媽倒了一杯涼茶過來,“小華是多虧了她姐姐的幫忙,你看她小時候多皮啊,她不是學過武術嘛,沒少打架,我就因為這事兒被叫去學校好幾次。”
趙詩華聽了嘆口氣。媽媽不像爸爸一樣有着自以為了不起的底氣,記得當時自己考上全市前二十名時,爸爸恨不得拉條橫幅挂在店門口,媽媽卻說什麽別太張揚、炫耀不好之類的雲雲。
她性格裏自我壓抑的一部分,或許就是被媽媽打壓下來的。
邵一夫沉默了一會兒,也不知是被燙得說不了話,還是由于其中一次把趙媽媽叫到學校跟着挨訓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因而感到心虛。
“行了媽,家醜不外揚。”趙詩華用竹簽戳起最後一塊米糕粄遞給媽媽。
“阿姨,其實趙詩華在學校裏可威風了,跟個女俠一樣,經常幫助那些被欺負的同學。”邵一夫看向對面的人,拍馬屁似的問道,“有個成語叫什麽來着?劫富濟貧?”
“那叫懲惡揚善……”
“對對對,懲惡揚善!”邵一夫叼住竹簽拍拍手,“我記得小時候——”
“我給你剝個柚子吃吧!”趙詩華怕他下半句就說出“被她給揍過”,慌忙轉身跑到角落,“媽媽,柚子放哪兒了?上回買的都吃完了?”
“反正打架總歸是不好的。”媽媽嘴上這麽說着,聽到別人稱贊女兒有正義感,似乎還是挺開心的,呵呵笑了幾聲,“那你們等一下,阿姨去對面買幾個柚子回來,今年的沙田柚特別甜!”
“阿姨您太客氣了!”說着話的同時卻點頭如搗蒜。
“你還吃得下?”等媽媽離開後,她轉過頭問他。
雖然邵一夫剛剛替她說了一番好話,趙詩華總覺得他跟媽媽越聊越投契并不是什麽好事,萬一說漏嘴,再提到高一的緋聞可就糟糕了。
她收拾好桌子,從抽屜裏拿出單車鑰匙問他:“待會兒要不出去走走吧?再不走的話我媽就得把你喂成豬了。”
沿着小巷一直往前,兩邊的細葉榕枝葉交織在一起,如同多年的對門鄰居,有種無言的默契。各種商店招牌隐沒在樹蔭下,趙詩華卻清楚地記得每家店鋪。
它們是居民區內常見的快餐店、茶葉店、服裝店、美容店、打印店、五金店、雜貨店,還有秋冬才見得到的柚子堆成一座小山似的水果店。
拐出去後便是車流量比較大的馬路,仿佛一下子從九十年代的懷舊街道進入繁華的當代世界。
前面是紅燈,她剎車時才恍然意識到,周圍的景象竟然從小到大都沒怎麽變過。
盡管這些年經濟發展迅速,這些小店卻茍延殘喘地活了下來。也許正是因為藏在角落,所以才躲過了一場又一場風暴的席卷,一如她家的小飯店。
“這條路你認得嗎?”趙詩華從後往前比劃一遍,最後定格在右前方的盡頭,“那裏是哪裏?”
“哪兒?”邵一夫把自行車往前推了半米跟她對齊,“三好小學?”
“你居然還記得?”會上錯公交車的人不等于是個路盲,趙詩華轉過頭正眼瞧他一眼,“在下實在佩服。”
“不是,其實是因為我剛才騎過來的時候經過了。”邵一夫指指左手邊,随即又立馬改成右手邊,“我老家在江邊,以前很少來這兒。”
“……走啦!”機動車道上的汽車轟地一聲向前駛去,趙詩華吓得回過神來,“我們回小學看看吧。”
出門時她騙邵一夫說“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也不能說是“騙”,只是想留點懸念。不然三個人邊吃柚子邊聊天,不知又會聊到猴年馬月。
她媽媽從馬路對面扛了一麻袋的柚子回來,邵一夫才吃了一個就被趙詩華生拖死拽着離開。
媽媽滿臉不悅,訓了幾句小孩子不懂禮貌之類的,最終硬是往邵一夫的單車後座上塞了五六個柚子才算是平息了怒氣,答應放客人走。
“阿姨,我家也有,不用了。”客氣的轱辘話重複了十來次,才把柚子的數量從十幾個減少到五六個。
“哎呀你不知道,對門這家的沙田柚特別好吃,可甜了!拿幾個回去給你家人嘗嘗嘛!”中年人的執念簡直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難得見到邵一夫也有無可奈何的一面,趙詩華不由覺得好笑。最後同樣的戲碼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出手把媽媽推回到店裏頭,說自己出去轉轉,一會兒就回來。
指明前行的方向後,邵一夫便騎到她的前頭。男生還是固執地背着不知何用的黑色吉他背包,後座上用網兜套住幾個明黃色的沙田柚,也不知道是去街頭賣藝還是賣柚子,背影看起來特別地不搭調。
她用力蹬幾下追上去問他:“你怎麽還背着吉他?”
“彈啊。”
“去哪裏彈?”
“……不知道。”
跟三歲小孩到哪兒都得抱着個玩具熊有什麽區別,真是幼稚得無無可救藥,趙詩華嘀咕道。怎麽也沒料到到了學校,吉他反而派上用場。
“沒有身份證或學生證登記不準進來。”保安一臉冷漠地指着攤開來的入門登記表說道,接着又低頭看手機裏的視頻。
“你也沒帶學生證嗎?”
“我學生證在廣州的家裏……”邵一夫撓撓頭,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叔叔,我們真的是以前在這裏上學的學生,就想進去看看而已。”趙詩華從窗口探過身央求道。
“大家都是這麽說的。”保安頭也不擡,“那我問問,你們是哪一屆的?校長叫什麽?”
“我知道!校長叫——”趙詩華突然噤聲,她只記得當時大家都叫校長“眼鏡奶奶”,從來都不知道校長姓甚名誰。
“你連校長姓什麽都忘了?不是姓‘嚴’嗎?”邵一夫在一旁小聲問,看來旁邊還有個記性更不靠譜的家夥。
“現在有個校長是姓曾吧?我記得教自然的曾老師在我們畢業後升上了副校長的。”趙詩華沒理他,繼續向保安試探道。
終于聽到了一點像樣的信息,保安又擡起頭來,打量了他們一眼,确認不像是要過來搞破壞的樣子,便讓一步說:“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們都沒有證件,留個手機在這裏吧。”
“可是我還想拍幾張照片……”
“其他物品也行。”
于是趙詩華和保安不約而同地看向邵一夫背着的吉他。
“喂!不行!沒門兒!”只見他背過手去摟住吉他包,生怕別人搶了他的寶貝,“用柚子可以嗎?”
“操場換成橡膠跑道了?原來的操場不是在這兒嗎?怎麽變成花壇了?”從進門起,邵一夫就開始大驚小怪不斷。
“跑道好像是三年級暑假換的,當時直接就把操場挪到那兒去了。學校的大門前年翻新了一遍,後面那幢高點的教學樓也是那年新建的。”趙詩華像個導游般解說道。
初中三年的長假期間,她偶爾還會騎車回來看看,算是慢慢地消化了這些大的變化;而跟自己相比,邵一夫與三好小學相隔的時空距離更為遙遠,因而也就更加驚訝。
“你記得有一年放學時下了特別特別大的雨,大到操場都淹了,變成了池塘。”邵一夫用手指勾勒着花朵形狀的花壇輪廓說,“老師搬出長凳連起來,讓我們一個個踩着出校門。”
“搬了長凳?我只記得原來的操場一到下雨天很容易就淹了,可是最多就深過腳踝吧,需要老師搬凳子出來這麽誇張嗎?”
她說着踏上花壇邊緣的磚塊,像走平衡木似的。如果以前老師曾搬出椅子讓他們走在上面,她估計會以為是在練梅花樁,歡快得跑上好幾個來回。
“嗯,因為我記得那次沒站穩,直接摔到了水裏,哭得可慘了,周圍的同學卻全都在笑。”
這麽一聽是挺可憐的,趙詩華只期望自己當時不在嘲笑之列。她回過頭,看見邵一夫也學她走在石磚上,還煞有介事地往兩側伸直雙手平衡身體,笨拙得如同黑熊走鋼絲。
“後來呢?你沒得感冒吧?”
“這個倒忘了,不過反正我媽是醫生,估計回去就給我煮了碗姜湯喝。”邵一夫擺擺手,表示重點不是這個,“後來有個同學把我扶起來,我也不知道發什麽脾氣,死活都不起來,然後那個同學就安慰我說,‘你今天的作業都不用寫了,多好啊’,因為我的整個書包也泡在水裏了。”
趙詩華忍不住笑出聲,小學生的邏輯真是奇怪到讓人覺得可愛。即使發生了一百件糟糕的事情,他們也能從中挖出一顆開心的種子;反過來,當然也有小學生即使遇到了一百件開心的事情,也可能只記得當中唯一一幕出醜的畫面。
其實記憶,也許只是自己的選擇。
她忽而想到什麽,從磚塊上跳下來,用手指輕輕戳一戳邵一夫的肩膀,就把他四兩撥千斤似的從花壇邊推了下來:“走,我再帶你看個東西。”
然而到了據說藏有“好東西”的入口,卻發現此路不通。
“怎麽鎖上了?”趙詩華雙手抓住鐵門栅欄晃了晃,像是古裝劇裏被囚禁在監獄的人一樣喊冤。只是她并不是被困在裏面,而是被擋在外面:教學樓的樓梯被鎖上了。
“你究竟想讓我看什麽?”
“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啦,”被這麽一問趙詩華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樓上有本人的作品。”
“武術一等獎獎杯?還是武林盟主證書?”
“不是,你別給我戴高帽,”趙詩華從樓梯間退出去,擡頭望着樓上的走廊,“但跟武術有點關系。”
“你幹嘛?你想輕功飛上去啊?”
趙詩華指一指高處的樓梯平臺:“每個樓梯轉角都挂着學生畫的畫。喏,一樓這兒就挂着一幅水墨荷花,三樓那裏就挂着我畫的一幅畫。”
邵一夫雙手攏成兩個圓,圈住眼睛擺出望遠鏡的樣子,不過他這雙近視眼估計連樓梯在哪兒都看不清楚:“你畫了什麽?花木蘭還是功夫熊貓?”
“我畫了一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在練劍,”趙詩華擡起右腿繃直腳尖,同時舉起左手抻直,右手向斜後方伸出,“大概就是這個動作吧,然後美術老師誇獎我說,衣服飄逸的質感畫得很不錯……我記得當時我照着一張相片上的動作畫得可費勁了,衣服褶皺什麽的反而是後來随便加上去的。”
邵一夫笑得直拍手,趙詩華板起臉繼續正經地補充道:“還有後續呢,正好趕上學校舉行什麽‘美化校園’活動,就挑了一些畫裝飾樓梯走廊之類的,我碰巧就被選上了。每幅畫都得起個标題,我記得我寫的大概是《紅衣女俠》,語文老師卻給我改成了《聞雞起舞》,可是我又不會畫公雞,美術老師就親自動手給我補上了一只……”
“美術老師還給你免費贈送一只公雞哈哈哈!”邵一夫擦擦眼睛,深吸一口氣,“不笑了不笑了。”
“話說美術老師——”趙詩華本來還想說的是“就是在她的課上,我不小心往你身上潑了水”,卻突然止住了。
一種瞬間回到原點的既荒謬又奇妙的感覺湧上心頭,她一時不知如何描述這種乘上時光機的感受,最後輕輕搖了搖頭:“算啦,沒什麽。”
有風從走廊吹過來,有點涼,與此同時,逐漸西斜的日光沿着走廊一寸一寸地照過來,暖烘烘的。他們倆就這樣呆呆地伫立在教學樓外圍的空地上,仰頭望向藏着過往歲月的地方,眼裏映出各自不同的影子。
“那你知道嗎?我們剛剛去的那個樓梯,我就是在那兒摔了一跤,把蛋糕壓壞了。”
“蛋糕?”趙詩華過了半晌才想起來之前鬧過的人名烏龍,“我有次在那個樓梯上連跳下四級臺階,也倒黴地磕破了下巴。”
“要是以後我們成了名人,這裏會不會變成‘邵一夫摔壞蛋糕的地方’和‘趙詩華磕到下巴的地方’?”
“神經病,”趙詩華嘴上罵着,臉上卻笑了開來,指向走廊盡頭處七八米見方的升旗臺,每逢六一兒童節便會被用作表演舞臺,“那裏就是‘趙詩華翻跟頭結果卻把鞋甩到校長身上的地方’。”
“你現在不介意了?”
“有什麽好介意?現在想想還挺好笑的,”趙詩華猛然把手掌呼到邵一夫鼻尖前一厘米處停下,“你想想,咻的一下、一個鞋子飛過來,校長奶奶估計吓得夠嗆。”
“我去!”他退後一步,推開她的手,“我也吓得不輕好嗎?!”
趙詩華咯咯地笑起來,她好像很久都沒有笑得這麽輕松了,仿佛在不經意間卸下了一身堅硬卻也沉重的盔甲。
“再去操場轉轉吧。”
“好啊。”
小時候曾經覺得偌大無比的校園,現在看來其實只是操場再加上幾棟樓的小小天地,然而他們卻在裏頭不知不覺晃悠了一個多小時。
少女和少年回歸最初的起點,從被困囿的回憶中解脫出來,擊潰小時候的夢魇。或膽小或驕傲的小小身影,随着時光而逐漸拉長,變得勇氣十足而又自由自在。
“你作業寫了多少?”趙詩華踢開腳撐時随口問道。
“你能不能別破壞意境?”邵一夫背上寶貝吉他踮踮腳,“剛才回憶一下童年不是挺好的嗎?”
“……友情提示:還有一星期就開學了。”
“作業不放到最後再沖刺,就沒有放假的感覺了!”邵一夫跨上自行車,大聲宣告他的學渣理論,“我往這邊走咯。”
“我往另一邊,”趙詩華把單車調個頭,“那就下學期見啦。”
“嗯,新學期見!”邵一夫朝自己高高地揚起手,笑容燦爛而明亮,“新春大吉!”
是的,新的一年。他們認識的第十年。未來還很漫長,故事也才剛剛開始。
而過去的事情都已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