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除夕
賀敘知道光是安慰許醉沒什麽用。
許醉看起來大大咧咧的, 什麽時候都是一群人裏最開心,最沒心沒肺的那個。
但其實小姑娘挺容易生氣。
萬幸的是生氣很好哄,甚至不用特意去哄她。
基本上她自己不開心就會直接表露出來, 出了氣,罵兩句也就完了,一般從不往心裏去。
反倒是什麽事情真的往心裏去是最難辦的, 這種時候別人說什麽都不好使。
許醉拿起了拐杖,放棄了再次嘗試不借助其他東□□自行走。
一行人又去探望了賀奶奶。
賀奶奶現在精神狀态不錯, 但慢性病還是需要好好調養。
原本老太太想身體好了就回家住, 但無論是王誠媽媽, 她的親閨女, 還是賀敘的爸爸, 她的親兒子都一致認為讓老太太留院繼續觀察着由護工天天照顧比較好。
賀敘的秘書更是直接在醫院長期定了一個單間病房,護工幾個人請的都是最好的。
老太太拗不過兒女, 就這麽在醫院住着,每次見到兩個孩子來都要給她們塞些水果和糖。
這次見到許醉終于把腿上的石膏取掉了, 老太太笑得特別高興。
許醉打起精神和賀敘一起陪老太太聊了會兒天。
出了醫院,回到自家樓下。
許爸爸去停車的空擋, 許醉挽着賀敘在樓下等着, 這麽一會兒又遇到了遛狗的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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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許啊,你這個腿終于好了?”
許醉的拐杖放在了後備箱, 這會兒看着還能一個人站着,像個正常人一樣。
鄰居拉着黑色拉布拉多站住了, 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許醉,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頗為驚奇。
許醉點了點頭,“好了, 叔叔。”
鄰居,“恭喜恭喜,沒事就好啊。”
許醉跟着點頭。
叔叔,“可真不容易,你這孩子天天打着石膏讓人看着都心疼。”
許醉閑着沒事許爸爸又沒回來,索性跟着多聊了兩句。
叔叔話鋒一轉,“這大小夥子長得真帥,快趕上我年輕那會兒了。你爹老賀他年輕的時候可沒你這麽帥。小賀啊,你在學校有沒有女生追你?”
街裏街坊都是老鄰居,安星一共就這麽大點,本地人說起來不是沾親就是帶故。
基本上沒什麽事情能瞞得過樓下遛狗的大爺大媽。
賀敘面對老大爺一臉八卦的問題沉默不語。
許醉笑嘻嘻的替他答了,“您別說,那可不少。”
豈止是不少啊,就他聖誕節那一抽屜的巧克力,追他的姑娘是真數都數不過來。
惹得王誠三天兩頭的酸,可這事情真是羨慕也沒用。
叔叔聽的直拍大腿,“我就說,這小子這模樣俊成這樣不可能沒人追。我要是小姑娘,年輕個一二十歲,我都得往上撲。”
許醉樂得不行,“叔叔,您這說的,誇張了,誇張了。”
他盯着賀敘,表情卻像是在追憶過往,“對了,小賀,你別說。你長得還真有點像你媽。你媽年輕得時候也是老多人追了。”
賀敘聞聲擡眼,表情有了些微波動。
老大爺忽地一笑,充滿探究的緊緊盯着賀敘的表情,“這好多年也沒聽過你媽的音訊了,你最近見過你媽嗎?”
許醉看着賀敘的表情,心頭一沉,開口就想岔開這個話題。
如果說賀父至少還有音訊偶爾傳回,從王誠的口中也能知道點最近的動向。
那麽賀媽媽真的是自從和賀父離婚後就徹徹底底的離開了這個城市,音訊全無,再也沒有從左鄰右舍的口中聽到過有關于她動向的只言片語。
許醉關于賀敘的媽媽只有些許久遠而模糊的記憶。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漂亮到在這個小城市過于出挑,滿大街一眼就能看見她,走到哪裏都絕對不會被忽略。
說起話來溫聲細語,對待小孩子很有耐心。
很遠很遠的小時候,家庭幸福的賀敘完全就是所有孩子裏最讓人羨慕的那個。
但這一次回來,賀敘根本沒有提起過賀媽媽。
想來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是他不想要面對的,提及的過去吧。
這些老鄰居未必不知道賀敘家裏的情況,可惡的成年人對孩子的旁敲側擊,或許只是想從對方臉上獲得一個難看的表情來滿足自己八卦的窺私欲。
她擋在賀敘面前,抓住他的手扭頭就往樓道走。
“叔叔,我們先走了。我媽等着我回去吃飯呢。”
賀敘被她拽着走進了樓道。
鄰居還在後面說,“诶,你這個孩子,我話還沒有說完呢?你急什麽?”
拉布拉多犬聽出了主人的情緒,跟着汪汪汪的沖着兩個人的背影大叫。
大概是一時情急,顧不上其他,許醉的腿腳居然利落了不少,一步都沒有不穩搖晃,剛開始是快步走,最後是小跑。
這一路好像是身後有什麽東西追着一樣,他們越跑越快。
賀敘讓她抓着,跟着她的腳步,看着她的身影,眼中的冷色淡去些許,更多的是突然襲來的喜悅。
他忽然意識到,這幾個月裏他不想說的事情,許醉從來沒有開口問過。
她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保護他。
直到兩個人一口氣沖進了電梯,許醉才停住腳步。
她喘息着,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又擡頭看向賀敘。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出來。
許醉撲向賀敘,“我剛剛是自己走的!沒有讓你扶着!也沒有撐着拐杖!”
賀敘接住她抱起來在電梯裏轉了幾個圈。
他一向情緒內斂,難得有這麽外放且明顯開心的時候。
許醉兩只手抱住他的肩膀。
整個電梯都是兩個人的笑聲。
賀敘放下許醉,許醉頭發亂糟糟,眼睛卻望着賀敘亮晶晶的。
賀敘低下頭,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很快你就會好的。”
聽到賀敘肯定的話,許醉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但總算是沒有一開始心裏那麽低落了。
賀敘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哭什麽,這是大好事。今天是很好很好的日子。”
他故意做了個鬼臉,捏着她的鼻子裝模做樣的兇了她一下,“不許哭!”
許醉破涕為笑。
叮——
電梯門開了。
賀敘推着許醉出了電梯。
回到家許媽媽為慶祝許醉終于拆了石膏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許醉拆掉石膏對于許媽媽來說簡直是了了一件大大的心事。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頓飯。
接下來的寒假裏,許醉每天都要下樓慢慢走幾圈,賀敘每天同樣跟着她下樓,只是這一次不是攙扶只是單純陪着她散步。
一兩周下來,許醉的腿腳已經恢複了很多,基本上日常行走已經看不出什麽問題。
馬上時間就到了春節。
大年夜的前一天,王誠一家把賀奶奶從醫院接出來和許家人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
大年夜這天則是許家爸媽帶着兩個孩子去了許醉的爺爺奶奶家吃飯,許醉拿到了一份紅包,就連賀敘都有份拿紅包。
年夜飯從傍晚吃到大晚上,一群大人帶着小孩下樓放鞭炮。
漆黑的夜空裏不時有煙花升空,點亮了整片夜空。
許醉握着沒有點燃的仙女棒,仰頭看着漫天的煙花。
賀敘站在她身邊跟着一起擡頭看煙花。
煙花騰空的剎那光輝中,許醉側過頭悄悄看了一眼賀敘。
她看着身邊被羽絨服和圍巾以及滑稽的小豬耳罩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忽然想起賀敘剛回來那個秋天的傍晚。
機場洶湧的人潮裏,衣衫單薄的少年穿過人群走到她的面前,變化大到讓她根本認這是曾經的發小和最好的玩伴。
賀敘圍着跟她同款不同色的厚圍巾,察覺到她的目光低下頭來,“怎麽了?在想什麽?”
煙花點燃又落下的光芒映在少女眼中,冷風刺骨,她的鼻尖凍得微微發紅。
四面八方都是劈裏啪啦的鞭炮和煙花的巨響。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領子,踮起腳尖。
賀敘配合着她拖拽的動作彎下腰,将整個人更加靠近她。
她對他大聲吼道:“你說什麽——我聽不見!”
大概已經用盡全力,但這樣的音量在鞭炮聲中并不占據任何優勢,只是勉強能模模糊糊聽見而已。
夜空中的煙花落幕,光源消失,視野重歸于漆黑一片。
許醉的視野中還殘存着煙花留下的光斑,一時之間什麽也看不見,只是模模糊糊的覺得賀敘好像在笑。
他的半張臉都藏在了厚厚的圍巾裏,其實看不分明,但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彎起,依稀是在微笑的樣子。
劈裏啪啦的煙花與爆竹聲響中,他說了一句話,隐隐約約的聽不分明。
怎麽聽都聽不清,許醉有些懊惱,“你在說什麽?”
賀敘凝視着黑暗中少女模糊的面容輪廓,用更輕的聲音重複了一遍,“我喜歡你。”
喜歡一個人就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緊張不安,懷疑自我,怕一直做朋友,更怕連朋友都做不成。
一句喜歡,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愛戀的種子早已種下,在又一次相見時萌芽。
甜蜜的花莖在深處生長,枝葉抵達唇邊時化為怯懦的花蕊。
煙花再次升起,點亮了整片夜空。
許醉眉心微蹙,仍舊一臉困惑,她用更大的聲音說道:“你大點聲!我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