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我信了你的鞋子了,真的不會看鏡子?”
來了興致,我找來一把斧頭,一只手把團圓按在鏡子上,強迫她看鏡中的自己,另一只手高高舉起斧頭故意要砍下去的樣子,鏡中的團圓仍舊一臉呆萌,呆萌完後又若無其事地把頭扭到一邊。
我敗下陣來,經過我的“暴力”證明,團圓是真的不會照鏡子。
小年這天,江曉寒又約了我去她家,她說她提前收到了一筆壓歲錢,興高采烈地租了全套的《天龍八部》的影碟。
那一晚,我們看到了很晚,我理所當然留她家過夜,第二天朦朦胧胧中被一陣吵架聲吵醒,是江曉寒的爸爸媽媽。大致意思是她媽嫌棄他爸,做什麽都做得一塌糊塗,開店開得一塌糊塗,照顧孩子也照顧得一塌糊塗,長得不用說了,更是一塌糊塗,當初不知怎麽會瞎了狗眼才嫁給他。他爸也毫不客氣,說她媽心高氣傲,眼高手低,什麽本事沒有,數落人第一,就是一兇婆娘。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聲音越吵越大,我睜着眼睛,起來也不是,躺下也不是,哎,原地卧倒吧。
眼看這場架一時半會也消停不了了,江曉寒從床上一躍而起,氣沖沖拉開房門,大聲吼,“你倆有完沒完,天天吵日日吵,今天吵夠了嗎,沒看到我還有同學在嗎?”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江曉寒氣沖沖躺回床上,門外頓時鴉雀無聲。
我離開的時候,江曉寒的媽媽很随意地問了一句。“同學啊,要不要留下來吃午飯?”
那時的我,竟非常容易地在她媽媽臉上看到了“客套”兩個字,“阿姨,不用了,我奶奶已經做好飯等我回家了。”
不出所料,阿姨果然沒有再堅持。江曉寒紅腫着眼尴尬地朝我揮手告別。我這才明白,為什麽她每次約我,都是趁她爸媽不在家的時候。
我以前羨慕江曉寒有爸媽陪着,現在我卻很同情她。
我把家裏裏裏外外、前前後後做了一個大掃除,為了迎接新年,迎接爸媽回家。
除夕這天是最忙碌的時候,媽媽在廚房張羅各種各樣好吃的,年夜飯是個大講究,一定要有魚,寓意年年有餘,菜的數量也有講究,一定要是雙數,最好是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我和爸爸貼好春聯,放完鞭炮,供完財神爺後,把菜一盤一盤的端上桌。
“祝潇潇生日快樂。”爸爸,媽媽,奶奶一起舉杯向我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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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生日快樂。”我咧起嘴端起飲料。
“新年快樂。”四個人舉起杯子再次碰杯。
很幸運,除夕這天是我的生日,一年到頭,我最盼望的就是這一天。只有這一天,大圓桌的四方才坐滿了人,只有這一天,我們一家人才是團團圓圓;也只有這一天,我們一家人才會坐在一起合家歡樂地看春晚;
寒假總是過得很快,團圓的日子稍縱即逝。還沒有等到開學,爸爸和媽媽又要離開了。
“潇潇,我們走了,好好聽話,好好學習。”媽媽說。
“有事打電話,千萬別悶在心裏。”爸爸說。
“好的。”我強忍住不舍。
我倚在門邊上,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離開。下一次見面,還要等到下一年的今天,這中間還有三百六十五天。想到這,心裏像針紮一樣難過。
“爸,媽。”我上前一步,眼含淚花,不舍地看着他們。
爸媽一起回頭,“再見。”
“潇潇,我們走了。”媽媽說。
我除了假裝什麽事也沒有,還能做什麽?
團圓朝爸媽離開的方向小跑了幾步,扭頭見我沒跟上,又乖乖地跑回來蹲在我的腳邊。
淚水無聲無息地掉下來,我抱起團圓,呆在原地,朝他們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
這一刻,我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有些事情,你只能接受,無法改變。我希望我能快快長大,等到有一天,我能改變所有我不能接受的事。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長大後,我們要做的,不是改變,而是學會接受所有我們不能接受的事。
和我一樣沉浸在離別中的還有許嘉元,他的爸爸也是長年在外,一年回來一次,他比我任性,他拉着爸爸的手不肯松開,拉不住後又死死拽着車門不讓爸爸上車。可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永遠改變不了大人們的想法,大人們有他們迫不得已的理由,爸爸狠狠心拉開他,開着車子離去了,地上滿是煙花燃盡的紙屑,許嘉元站在原地哭成淚人。
江曉寒的爸媽在短暫的和平相處後,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的模式又開啓了,江曉寒摔門,戴上耳機,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裏。
遠處的鞭炮聲還沒有結束,天邊的煙花還在綻放,我們的親人已經提前離開了。
短暫的相聚之後是更長時間的離別!
11、英語演講
◎還不都是半斤八兩,who怕who啊◎
寒假過得飛快,開學第一天,教室裏個個都忙得熱火朝天,一撥人敘舊,一撥人惡補寒假作業,一撥人沉浸在假期的慵懶裏無法自拔。
江曉寒一邊抄我的寒假作業,一邊對我感激涕零,說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為了一個寒假作業,江曉寒可真夠違背良心的。作為對救命恩人的回報,她把抽屜裏所有的零食都塞給了我。
蛋黃派,瑞士卷,手指餅,棒棒糖,果凍,我把棒棒糖和果凍還給她,蛋黃派,瑞士卷,手指餅才是團圓的飯後點心。
江曉寒發揮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精神,把棒棒糖和果凍分給後座的許嘉元和班長。
許嘉元絲毫不客氣,撕開一根棒棒糖塞進嘴裏,把班長的寒假作業遞給江曉寒,“來來來,換着抄,不然連錯誤都一樣,太明顯了。”
“言之有理。”達成協議後,江曉寒和許嘉元交換了我和班長的寒假作業。
我問許嘉元,“你怎麽也沒做作業?”
“別提了,成天七大姑八大姨地拜年,哪還有閑工夫做作業。”許嘉元表現得很是頹廢。
“得了吧,沒有七大姑八大姨,你也不會做。”班長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知我者,班長也。”許嘉元甩給他一個贊許的眼神後,繼續抄作業,用劫後餘生的口吻說:“幸好我媽沒有檢查我的作業,不然我好日子到頭了。”
全班的寒假作業都順利上交了,班主任臉上樂開了花,我們也樂開了花,英語老師樂開花地給我分了一個重要的任務:一個月後學校将舉辦一場英語演講大賽,每個班派一名代表參賽,英語老師直接指定我作為班級代表。
我有點心虛,畢竟我只是考試厲害,我那點啞巴英語根本上不了臺面,更別說在演講臺上“大殺四方”了。
“說的好像其他班級的啞巴英語能‘大殺四方’似的?”江曉寒的發言總是能一針見血,“還不都是半斤八兩,who怕who啊?”
“就是,別怕,我們都給你打氣,不管輸贏,你都給我們班級争光了。”許嘉元說。
“他們行,你也可以,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班長給我加油。
有了他們三人的鼓勵,我信心大增,別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趕鴨子上架也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也好,我決定好好地準備我的演講稿。
下課期間,我去了趟洗手間,回教室的時候,路過講臺,我一路都在低頭小聲背誦我的演講稿,餘光瞟到迎面走來兩個人,我下意識地往旁邊讓路。
“啊”的一聲後,玻璃杯與地面碰撞破碎開花的聲音格外刺耳。
“你走路不長眼睛啊,我杯子都被你打碎了。”宋語凝怒氣沖沖地瞪着我。
我看了一眼地上碎得稀爛的玻璃渣滓,又看了一眼宋語凝,再看一眼對面擋路的兩位女同學,她們甩了我一個“不關我事”的眼神,然後趾高氣揚地從我身邊走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還好只是一個玻璃杯,還是老老實實道歉吧。
“別裝無辜,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宋語凝顯然不想得理饒人。
講臺就那麽巴掌點大,雖然教室裏吵吵鬧鬧,但我們倆的聲音足夠引起前幾排同學的圍觀,宋語凝的神态,她的語氣,她的盛氣淩人,都讓我很不舒服,我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我是為了躲那兩位同學才不小心碰到你了,你沒看見嗎?”
“我不管,反正我的杯子碎了。”
“那我賠一個新的給你。”
懶得與她争辯,說完這句後,我拿起角落的掃把,開始清理地上的碎片。
“誰稀罕你賠,鄉巴佬!”
宋語凝的聲音很小,卻還是字正腔圓地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掃把在我手中頓住,我挺直腰杆,忍住一掃把要揮在她尖下巴上的沖動,怒極反笑,正當我準備長篇大論教訓她的時候,上課鈴響了。
把掃把放回,從講臺走到座位的這短短幾秒,我反而慶幸剛剛沒有對宋語凝長篇大論,那得浪費多少時間啊,不與傻瓜論短長,我的原則向來就是:絕對不把時間浪費在不相幹的人和事上。
“Are you the kind of person who just has trouble getting along with most people Do you find yourself offending people or getting into an argument when you’re just trying to say hello to your neighbours”
放學後,我在江曉寒面前一遍遍模拟演講,江曉寒喜滋滋地鼓掌,“一字不落。”
我搖搖頭,只是背下來了,感情還不夠充沛,只是完成了“念”的過程,沒有達到“演講”的目的。
“這不還有幾天嘛,再練習練習,到時候拿個一等獎,把那個宋語凝氣死,看她那個‘城裏人’嚣張個什麽勁?”
然而,我還是沒能在全校師生都參加的演講臺上把“城裏人”氣死,我朗誦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一陣心慌,心跳加速,緊接着大腦一片空白。該死,我忘詞了,然後仿佛聽到臺下的一陣噓聲,還有“鄉巴佬”這三個字在腦中盤旋來盤旋去。當時只有一個想法,能擁有白娘子的法力,胳膊一擡白光一閃,我能瞬間消失。
不知道在臺上尴尬了多久,久到我以為會像電視裏那樣,會有同學扔書本上來把我趕下去,有這樣的想法後剩下的演講內容一下子無比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腦海力,我快馬加鞭似的一股腦不帶喘氣地把剩下的內容背完。
比賽結束後,江曉寒安慰我,“哪有很久,也就十來秒的樣子而已,忽略這十秒,你演講的是最流利、最順暢的。”
許嘉元和班長糾正我,“哪有噓聲,是你自己太緊張,幻聽罷了。
英語老師對我大手一揮,多大個事,重在參與,人人有獎。
大家都對我這麽寬容,我反而更加無地自容了。
“于潇潇同學—”兩天後,許嘉元拿着我的獲獎證書神情肅穆地朗讀,“在我校舉辦的第六屆英語演講比賽中,榮獲三等獎,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喔喔。”江曉寒和班長兩個人熱烈的鼓掌。
果然是重在參與,人人有獎。
12、一窩貓寶寶
◎黃鼠狼吃了貓寶寶◎
一個平常的日子,奶奶神秘地對我說,她發現團圓藏貓寶寶的地方了。
小學時候的我很好奇貓到底是怎麽生寶寶的,像母雞下蛋那樣孵出來的嗎?媽媽笑着告訴我,貓是不會讓主人看到這個過程的,她們會找一個自認為隐蔽安全的地方,産下幼貓,等過了一段時間她才會把貓寶寶送到主人面前。
媽媽的話打消了我的好奇心,我只管安安靜靜耐心等待團圓“公布喜訊”的日子。那幾天,團圓總是圍着我打轉,又很挑食,吃完就跑開了,我叮囑奶奶,每天要多準備了一些魚肉,保證團圓的營養供給。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正在房間做作業,突然,聽到團圓的一聲慘叫,那聲音充滿了絕望、悲憤和痛苦。不好,肯定有壞事發生了。果不其然,就見到團圓跑到我的房間來,着急地在我腿上蹭來蹭去,聲音不像平時那麽溫順,很急躁。
“壞了。”奶奶說道:“小貓崽肯定出事了。”
奶奶急匆匆地跑出去,回來後,很無奈地說:“小貓崽不見了,應該是被黃鼠狼吃了。”
我很自責,都是我大意了,前幾天我明明看見有一只黃鼠狼大搖大擺地在後院出沒,當時如果做好保護措施,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該死的黃鼠狼,我抱着團圓,下定決心,下次見到那狗日的,一定毫不留情把他們打成一坨屎。
這以後的幾天,團圓每天無精打采的,沒有了往日的活力。我每次給團圓的碗裏加滿了白米飯,團圓只是聞了聞,然後耷拉着腦袋離開了。我問奶奶,為什麽沒有魚,奶奶說,這個月我的課外資料費交得有點多,超支了,生活費不夠,買不起魚。
“哪有天天給貓吃魚的,貓就應該自己捉老鼠吃。”
我不想和奶奶争辯,心裏暗暗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大早,我去了趟菜市場,很多賣魚的小攤小販不要魚的內髒,正好可以撿回來給團圓加餐。
“來來來,剛拉網的啊,好新鮮的草魚。”賣魚的小販四處吆喝。
對上小販真誠的眼神,我有點心虛,地上到處都是水,我惦着腳尖慢慢走過去,琢磨着怎麽開口。
我走到一位看起來比較溫和的叔叔面前,水池裏活蹦亂跳的魚濺了我一臉的水花。
“小姑娘,要什麽魚啊?”大叔溫和地問我。
“叔叔,可不可以把那些內髒給我一點,我家的貓好幾天沒吃魚了。”我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他,生怕他拒絕我。
“沒問題。”他很爽快地答應了,扯下一個塑料袋,麻利地用手抓起幾把內髒,打好包,遞給我,動作一氣呵成。
“謝謝,謝謝叔叔,叔叔您真是個好人。”我不停地說“謝謝”,就差給他鞠躬作揖了。
提着塑料袋我低着頭做賊心虛似的逃出菜市場,在馬路邊沒走幾步,前面竄出一個人影,吓了我一大跳。
對面的人發出奸計得逞似的笑聲,“大白天的都能把你吓成這樣!”
沒想到是許嘉元,我松了一口氣,假裝漫不經心地沖他打招呼,“好巧。”
“來買菜啊?就你一人?買的什麽?”他對我手裏的塑料袋特別有興趣。
我下意識地把手往後移,“哦,一點魚的內髒,給我家貓買的。”
“給貓吃的?那你幹嘛不買魚?”
“因為—”我支支吾吾的同時,腦子裏也在考慮要不要對他實話實說,好像也沒什麽好丢人的?
許嘉元似乎看出了我的為難,“我知道有個辦法,你等我一下。”說完他就跑開了。
十分鐘後,他回來了,手裏多了一個桶,還有一條杆,杆的末端有一個小漁網。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笑着問他:“我們要去哪裏?”
“跟我走。”他一副大爺風範。
小鎮的西邊有一大片稻田,稻田裏有一條很高的田壟,田壟旁有一條小溝,小溝連着稻田盡頭的小河,嘩啦啦的流水把小溝裏的水草洗滌得很是肥沃。
許嘉元放下桶,脫掉鞋,挽起袖子,一個瞄準後,把漁杠扔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幾條三四厘米的小魚在漁網裏撲騰撲騰個不停。
我連忙拍手鼓掌,“太好啦,還是你有辦法。”
許嘉元搖搖頭,“不行,太少。”
他把褲腳卷至膝蓋處,找到一處水草茂盛水流很狹窄的地方,又撿起一塊磚頭堵住那個狹窄的縫隙,“我要把魚兒都趕到這裏,然後來個‘甕中捉鼈’。”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在岸上欣賞就好了。”
甕中捉鼈的方法果然很有效,半個小時後,水桶裏的魚兒已經夠團圓一周的分量了,我和許嘉元滿載而歸。
“謝謝你啊,不然我家貓這個月只能吃素了。”
“下次沒有餘糧了,随時叫我。”許嘉元拍着胸脯向我保證。
“一言為定。拉鈎?”
“你多大了?還玩這套。”許嘉元揮揮衣袖,一臉嫌棄。
我在身後沖他扮鬼臉。
四月的風夾雜着青草的香味,吹在臉上是暖暖的甜。兩個少年沐浴在春風裏,随風搖曳。
三個多月後,團圓又懷上貓寶寶了。這一次,我吸取了上次的慘痛教訓,發現團圓的秘密基地後沒事就偷偷地溜去看貓寶寶,趁團圓不在,我把周圍的草堆堆得嚴嚴實實。
幾天後,我放學回家,剛打開門,就碰到走廊裏嘴裏含着貓寶寶的團圓,不過,她選擇無視我,直接招搖過市地從我旁邊路過,直達她的老巢。我大為驚喜,跟在她的後面,才發現那個我親手為她準備的“小床”上,已經有了三只小貓崽,此時此刻三小只正縮成一團閉着眼睛酣睡。
太可愛了,小小的身體,小小的腦袋,和團圓一樣烏黑發亮的毛發,比我當初見到團圓的時候還要小。我輕輕地撫摸那三只貓寶寶,團圓溫順地用腦袋蹭了一下我的手,然後躺在他們身邊,喘着大氣。
我蹲下身,捋捋團圓的毛發,“團圓,一家人團圓的感覺是不是很爽。”
作者有話說:
小時候親身經歷過,貓叫得非常凄慘。
13、龍舟大賽
◎貓認生,萬一她狗急跳牆從你家樓上跳下去了怎麽辦?◎
教室的天花板上吊扇吹得哧啦哧啦地響,教室外的水泥地被烤得滾燙滾燙地疼,一年一度的端午節在燥熱的暑氣中姍姍來遲。
每年的端午節,鎮上有舉辦龍舟比賽的傳統,小鎮的中心區有一個幾百畝的蓮花池,每到春末夏初,大片大片的荷花,成了這一帶遠近聞名的風景區。蓮花池中央有一個弧度呈半圓形的拱橋,名曰蓮花橋,到了正式比賽的那一天,以這座蓮花橋為界限,哪支隊伍先過了橋,誰就贏。蓮花池的岸邊,是一條長達幾公裏的綠道。每年龍舟比賽的這一天,蓮花橋上,以及靠近蓮花橋的綠道上,都黑壓壓的擠滿了人。
小時候,媽媽從來不讓我上蓮花橋,她說人太多,容易走丢,只肯拉着我的手在綠道上觀看,綠道上的角度和蓮花橋比起來,體驗感就差了許多。
今年,我再也不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擠來擠去了,我,班長,江曉寒,約好在許嘉元家的樓頂上看比賽,他家就在蓮花池附近,占據了絕佳觀看地點。
江曉寒見我第一句就是,“下次團圓懷孕了,一定要給我留一只。”
本來上一次她早就和我預定了一只,我本想讓貓寶寶斷奶了再送她,可惜奶奶嫌家裏的貓太多,趁我不在的時候,沒和我商量全送給左鄰右舍了。等我放學回家了,奶奶高高興興地拿出幾袋餅幹給我,與其說是那幾個左鄰右舍送的,還不如說是小貓崽換來的。
“下次一定給你留一只,怎麽說團圓的零食都被你承包了。”
許嘉元問:“你怎麽不把團圓帶過來一起玩?”
我開玩笑道:“貓認生,萬一她狗急跳牆從你家樓上跳下去了怎麽辦?”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瞪向我,“貓還會跳樓,真的假的?”
我慢悠悠地說:“假的,主要是我出門的時候,不知道她跑哪約會去了。”
蓮花池那邊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鑼打鼓聲,龍舟比賽開始了。
我和江曉寒負責搬運“補給品”:汽水,冰棍,刨冰,可樂,雪碧,許嘉元和班長負責搬桌子和凳子。
站在四層樓的高度,樓房周邊三三兩兩的樹,基本構不成障礙,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哪條船贏哪條船輸,看得一清二楚,當然,我們也不會在乎誰贏誰輸,純粹圖個好玩,圖個熱鬧,圖個過節的氣氛罷了。
“你在蓮花橋上看過比賽嗎?”我搖着蒲扇問許嘉元。
“我倒是想啊,我媽不可能讓我上去,那麽多人,她既怕我把別人擠到河裏,又怕我被別人擠到河裏。”
“我上去過,不過沒有達到最高點。”江曉寒舉手發言,“去年,我鐵了心要擠上去,然後涼鞋還被人擠掉了,被我媽臭罵了一頓。”
“你牛!”我們三個向江曉寒送去頂禮膜拜的目光。
“加油,加油!”龍舟比賽還在熱烈地進行。
溫度逐漸升高,光禿禿的樓頂也沒什麽遮擋物,我們喝完汽水吃冰棍,吃完冰棍吃刨冰,吃完刨冰喝可樂,搖着蒲扇學着遠處的人群喊加油。
冰棍吃多了,我的肚子咕嚕咕嚕地響,我捂着肚子說:“你們繼續加油,我下去拉肚子。”
拉完肚子,經過三樓許嘉元的房間,看到他高高的書櫃,好奇心驅使,我徑直走進去,心裏嘀咕了一句:這家夥果然喜歡看漫畫書。随手拿起一本柯南的漫畫書,聚精會神地翻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等我反應過來時,發現門口站了一個中年婦女,我吓了一大跳,不過細看她的臉後,我的驚慌失措反而消失了,這絕對是許嘉元的媽,因為許嘉元長得太像他媽了,一張标準的鵝蛋臉,尤其是那一雙丹鳳眼,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不過,許嘉元可沒有她的不怒自威。
“阿姨好,我是許嘉元的同學。”我小心翼翼地解釋。
“哦,元元和我說過了。”她的聲音不喜不怒,臉上仍是一臉威嚴。
“媽,你怎麽回來了?”許嘉元正好下樓。
“回來拿點東西,拿完就走。”
“媽,這位是我同學于潇潇,班長他們也一起過來了,都在樓頂看比賽呢。”
“嗯,你們玩好,我先走了。”她說完頭也不回地下樓了。
我确定她走遠後,才敢發表感言,“你媽長得挺好看的!”
“你這是不是也在間接誇我?”
“少臭美。”
“說正經的,你媽是不是不太歡迎我們?你沒出現的時候,我剛差點以為她要下逐客令了。”換作是我媽,看到家裏有同學在,絕對笑臉相迎,好吃好喝地招待,哪像她這樣,臉上清楚明白地寫着:老娘不歡迎你,哪來的滾哪去。
“不是,她就是看不慣我玩性大,恨不得我一天到晚埋在書堆裏,做個書呆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咦,像你這樣的,她就蠻喜歡。”
“什麽意思?你說我是書呆子?”
“我可沒說,你自己意會的。”許嘉元轉身往樓上跑。
“你才是書呆子。”我追着他打。
等到我們把“補給品”都吃完了,許嘉元提議要到蓮花橋上看看,“我媽這次好不容易放手,我怎麽說也得張開我弱小的翅膀撲騰幾下。”
都有此意,到了現場後,我們傻眼了,別說上橋,我們連橋邊的墩子都摸不到,黑壓壓的全是腦袋。許嘉元和班長在前面開路,我和江曉寒手拉手緊跟其後。我低着頭緊緊拉着江曉寒的手,許嘉元在我前面,我似乎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汗味,當然,也有可能是別人的。
人群中傳來一陣歡呼聲,龍舟比賽已分出勝負了,可我們才剛剛摸到蓮花橋最邊上的橋墩。
“明年一定要擠上去。”許嘉元不甘心地說。
“對,爬也要爬上去。”江曉寒說。
“我淩晨起來占位置。”班長說。
“不見不散。”我說。
多年以後,當我孤影自憐地站在橋上獨自欣賞兩岸的風景時,年少時的許諾已經随風而逝再也找不回來了。
14、暑期特訓班
◎他們看不慣自己的孩子暑期天天在家吃飯睡覺打豆豆,更看不慣別人家的孩子本來優秀還能享受特殊待遇◎
“鈴鈴鈴—”最後一門考試結束了,我們迎來了中學的第一個暑假。但是,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一個又愛又恨的消息。
學校規定,每班推薦十名學生,十二個班級總共一百二十號人,這一百二十號人平均分成兩個班級,號稱“暑期特訓班”,每周四天課,進行語數外三門主課的補習。
這十名學生怎麽選,毫無疑問,主要以及唯一的依據就是考試成績。
我,許嘉元,班長,宋語凝都入選了,江曉寒絲毫不受影響,“我要坐船搖到外婆橋,去我外婆家避暑,你們三個慢慢受虐吧。”
我和班長沒什麽怨言,許嘉元卻滿腹牢騷,“我的暑假啊,我的漫畫啊,我的坦克大戰啊,我可憐又可悲的青春啊。”
班長罵他矯情,“那麽多人想進去都進不了,你得了便宜還賣乖,找抽。”
我故意用激将法,“敢不敢把名額讓給別人,肯定有很多人虎視眈眈地過來搶。”
許嘉元腦袋一耷拉,瞬間慫了,“不敢,我怕我媽把我們滅了。”
特訓班的六位老師也是從初一各班的老師中挑選出來,我班的語文老師也在其列,雖然我并不在她的班級,可我還是很自豪與驕傲。補習內容主要是初二的教材加上課外知識的延伸,特別是數學,據說有很多題目堪比奧賽的難度。
坊間傳聞,學校領導并不重視奧賽,一是覺得小鎮上培養奧數苗子太費時間和精力,占線拉得太長,吃力不讨好;二是在他們看來,升學率才是王道,其他都是旁門左道。
可惜,好景不長,暑期特訓班開展了不到三周,就原地解散了。兩班老師廢話不多說,也不屑于解釋,一句“以後不用來上課了”,就此堵住悠悠衆口。
坊間傳聞,學校開展暑期特訓班引起大多數家長的不滿,因為這直接觸碰了他們的逆鱗,他們看不慣自己的孩子暑期天天在家吃飯睡覺打豆豆,更看不慣別人家的孩子本來優秀還能享受特殊待遇,這可不得了,那以後差距不是越來越大嘛,這誰受得了,索性來個魚死網破,我不好過也不讓你好過,所以他們聯名上書向市教育局舉報,把學校給告了。
我和班長依舊沒什麽影響,回去該幹嘛幹嘛。許嘉元可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他家那位“皇後娘娘”是不允許他這麽玩下去的,暑期特訓班結束的第二天,他媽就在市區物色好了地段,租好了房子,花高價把他塞進了市區裏唯一的一家培訓機構。
許嘉元在那裏各種哭天搶地,班長又送了他兩個字:矯情!
我說許嘉元同學,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上補習班卻由于經濟問題上不了呢?
不知道宋語凝是不是也去了市區上補習班。
不用上補習班了,我在家也樂得自在,書櫃上多了幾本經典名著,全是許嘉元去市區前丢給我的,“你那麽喜歡看書,你就幫我消化掉他們吧,放在我房間也是當擺設,有幾本是我爸媽買的,還有幾本是親戚送的,還有的我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水浒傳》,《紅樓夢》,《老人與海》。”我哭笑不得,“你這随便塞我一本都夠我看的,你是怕我暑假太閑了?”
我挑了一本《老人與海》,還有“剝削”了他最愛的漫畫《名偵探柯南》,還有幾本《故事會》,這個暑假有得忙了。
大概是我這段時間因為補習一直冷落了團圓,最近她特別調皮。一些求關注的小動作讓我哭笑不得:故意躲在門後面,等我走過去時,她會突然跑出來,用兩只前爪在我的小腿處一陣拍拍打打,然後突然跑開,再一臉傲嬌地回頭看我是什麽表情;或者,不管我有沒注意她,我在做什麽,她仍然肆無忌憚地在我的鞋子上磨她的爪子;我洗完頭發,用毛巾擦頭發,我的頭發也成了她的玩物。好吧,看在媽媽說這是為了讓她的爪子更鋒利、更容易抓老鼠的份上,我當然是選擇原諒她了。
拿起《老人與海》坐在書桌前津津有味地看起來,團圓特地跳上桌子,蹲在我的書本上,胖乎乎的身子遮住了所有的文字,她倒好,心安理得地打起盹來。這家夥,實在太會刷存在感,可是,您把我的文字全擋住了這樣厚道嗎?
看完半本書,暑假已經過半了。有天吃完晚飯後,我正拿着鈴铛逗團圓玩,許嘉元騎着單車突然出現在家門口。
“潇潇,你簡直在過神仙日子啊,羨慕嫉妒恨。”許嘉元哭喪着臉說。
我有些驚訝,“這麽快結束了?”
“想得美,我媽回來有事,我明天就走。”許嘉元從單車上下來,把手裏的資料塞給我,“這是我補習課上老師發的資料,我只補了兩門,數學和英語,想着也給你一份。”
“啊”心中有種異樣的情緒在發酵,臉頰開始發燙,我一時語塞,最後很不自然地擠出兩個字,“謝謝。”
“謝什麽,我們是朋友嘛,有資源就該共享。”許嘉元倒是很大大方方的,他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