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上元節
上元節。
李叢來到李桑桑院門外, 腳步頓了頓,然後走了進去。
他對這個妹妹一向喜愛,自小就能看出她的純善心性, 和他這樣的天生壞種是截然不同的。
靠近她, 李叢會覺得他的心也純粹起來。
但幾年過後, 他陡然發現,他疼惜的小妹妹變得不同了。
她仿佛成了……他的同類。
他污穢的心髒因為另一種欣喜而跳動起來。
李叢走進了院子, 看見李桑桑坐在秋千上,她披着厚厚的灰兔裘鬥篷, 神色泠然地靠在秋千繩上,小雪落在她的臉上, 化為和她肌膚一般的顏色。
李叢覺得李桑桑定然是冷的,他伸手準備抱下她,李桑桑只是微微偏頭,避開了他的手。
“天寒地凍的,怎麽蕩起秋千來?你身子一向不好。”
李桑桑輕輕搖頭:“我不冷。”
李叢嘆氣,這次不顧李桑桑反對将她抱了下來, 直接送到了暖融融的屋內。
李桑桑微怔。
李叢問道:“桑桑, 晚上去看燈嗎?”
李桑桑看着李叢,他欺騙了她許多, 在李家潛伏多年,但他對她一直很好,孝順父母, 照顧妹妹。
李桑桑終于軟化了一點,她說:“我不想出門。”
Advertisement
李叢似乎感到了李桑桑的接納,笑了起來:“可是別的小娘子都出門了。”
李桑桑依舊搖頭。
李叢無可奈何,只得由她去了。
夜幕降臨, 李桑桑安靜地待在屋內,看奶娘給她做兔子燈。奶娘紮好了燈,對李桑桑笑道:“這個小兔子多像三娘子,小小軟軟,膽子小。”
奶娘笑着說了後,看着支着下巴安靜看燈的李桑桑,又覺得不太像了。
大約是漸漸長大,李桑桑越來越有大人模樣,被她一雙冷寂的眼看着,似乎不由自主地依着她,服從她。
燈燭辟撥響了一聲,奶娘正去挑燭芯,忽有人在窗外頭叫她,奶娘放下小銅剪,走了出去。
李桑桑隔着窗紙看影子,見到奶娘走遠又走近,邊上人似乎和奶娘有說不完的話。
李桑桑恹恹地撐着臉。
燭火突兀地熄滅,李桑桑打算喊人,還沒有出聲,嘴就被死死地捂住了。
李桑桑立刻警醒,這個關頭,是吳姨娘。
吳姨娘的手段,她心中有預料,是想毀了她的名節,或者毀了她這個人,然後徹底将李年和王氏推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這人悄悄抱起她,按住她的手腳不讓她動彈,摸着黑往外走出去,李桑桑這時候發現,原來外面站着的不是奶娘,不知什麽時候,奶娘被人調走了。
街道上燈火輝煌。
李桑桑見識過長安的上元,一整條朱雀大街,壯麗如同火龍。南琅琊郡的上元與長安相比,稍顯遜色。
空氣中似乎有一種冷濛濛的清寒,和着熱鬧的光景,和萬家燈火撞出了暖融融的冬。
抱她的人很緊張,走過幾個街道,左右觀看着人流,像是無頭蒼蠅一般。
李桑桑明白過來,小吳氏一個婦道人家,并沒有什麽通天的本領,她能做的,只是調動李家的奴仆,将李桑桑扔在大街上。
小吳氏也不需多做什麽,一個九歲的,面容姣好的,無人看管的小姑娘,誰都可以猜到接下來會有什麽故事發生。
這人走在最熱鬧的街上,來回徘徊了許久,終于一咬牙将李桑桑放在了地上。
他幾欲逃竄,幾步之下卻被扯住,他回頭,看見半大的小人盯着他,目光沁寒:“帶我回去,你還有一條活路。”
他聞言大驚,不由自主扯了扯衣裳,将臉埋在其中,将李桑桑一推搡,跑遠了。
李桑桑往後晃了一下,沒有跌倒。
她抿着唇,奮力往一個方向跑。
往前,那裏住了一片權貴人家,若有奸邪之輩想要做點壞事,也需掂量掂量,只需跑到那裏,拐一個角,就可以回到家中。
“好!”
人群中傳來喧鬧聲,李桑桑愣愣地擡頭,漆黑的夜空裏,有一蓬一蓬熱氣,烘煨着火星四濺,那是游人在放煙火。
李桑桑的眼睛躲開那刺眼的光,她将目光放遠去,看向黑暗之中站着的小小人影。
隔着人潮,隔着煙花,隔着寂冷的夜。
李桑桑看見了高桓的眼睛。
他仿佛是呆住了,眼中湧出遲緩的怆然。
李桑桑轉身。
深藏于心的抗拒,讓李桑桑在陡然見到高桓的時候只想躲開,行動先于仔細籌謀,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她發現她已經偏離計劃。
有人從暗中走出來輕輕和同伴說話:“這兒有個小娘子。”
“模樣還挺漂亮。”
李桑桑心一沉。
那兩個人抱起了她,不知從哪裏弄來了馬車。
掙紮之間,李桑桑扯下了垂帶上的荷包,在被塞進馬車之前,将這荷包扔到了地上。
那兩人并沒有發覺。
馬車裏漆黑一片,似乎用什麽東西将窗子封死,裏面透不出一絲光,馬車搖搖晃晃,終于停下。
李桑桑站在這妓館前。
從外面看起來和尋常宅院沒有什麽不同,是個三進的院子,外間挂了兩只紅紅的燈籠。
有一風韻猶存的婦人提起燈籠來看,打量了李桑桑,滿意地點點頭,給了那兩個人販子一些銀錢。
那人男人語言輕佻:“春娘有些小氣了。”
聽起來和這婦人很是熟稔。
春娘過來拉李桑桑,李桑桑很馴服地将小小的手放在她的手心,不吵也不鬧,春娘疑惑地望了她兩眼,然後笑道:“你要是這般聽話,我就好好待你。”
李桑桑沖她腼腆地笑着,點了點頭,一臉懵懂無知。
李桑桑明白春娘的言外之意,若不聽話,自有一番苦頭吃。
李桑桑也明白,不聽話的下場。
前世,她被扔進柴房,受了打,打人的卻很有技巧,竟是一點皮外傷都不顯。
李桑桑被帶到一間屋子裏,春娘将她推進去,很快關上了門,李桑桑隔着窗子縫隙往外望,每處角落裏都站着人,倒是防範緊密。
李桑桑往榻上坐了。
夜靜悄悄的,她能聽見女子的嬌笑和男人粗俗的言語,她蹙了蹙眉。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門鎖處“咔噠”一聲。
李桑桑這才緊張起來,她悄悄摸向了發間一根尖銳的銀簪子,她将發簪拔下,悄悄藏在袖中。
門被推開,外面是漆黑的,李桑桑一時間沒有看到人來,她是過了一會兒才将目光下移。
高桓眼睛有血絲,他握緊了拳,指節泛白,動作卻沒有一絲錯處,他輕微地合上門,然後快步向李桑桑走來。
他伸出手,這一次他終于拉住了李桑桑。
他說:“桑桑,和我走。”
在這種情況下,她看高桓不由得順眼許多,她想,高桓一個皇子都被綁過來,這妓館只怕要立刻夷為平地了。
高桓的手有些冰冷,他用很大的力氣将李桑桑的手攥在手心,他推開了門。
他帶着李桑桑避開人多的地方,走到偏僻角門處,這裏卻還站着兩個打手。
李桑桑皺眉問道:“殿下,你的人呢?”
高桓抿緊了唇,說道:“桑桑,只有我。”
李桑桑定定看了他半晌,問道:“你不會說,你是單槍匹馬跑過來的吧?”
高桓自下船之後,緊趕慢趕,終于在上元節的這天夜裏來到了南琅琊郡。
他看着滿天的煙火,心中焦躁,不知道這個時候李桑桑是否已經遭遇了厄運。
很幸運,他竟然看到了李桑桑。
但李桑桑見了他扭頭就跑,他追趕不及。
然後他在路中央撿到了李桑桑的荷包。
侍衛問他:“殿下,我們立刻封鎖這條街嗎?”
高桓搖了搖頭。
投鼠忌器,若那些妓館的人知道他們抓住的是很重要的人,知道被發現以後定然不會有好下場,只怕他們會索性殺了李桑桑,然後四下逃竄。
又有侍衛說:“不如,我們照舊找一個小孩,等在這裏,等他們過來。”
他說完了,又覺得不太可行,突然之間,去哪裏找到一個小孩?難道要他們先當一回人販子?
高桓卻點頭說:“好。”
屬下看着他。
高桓說:“我就站在這裏,你們躲遠一些。”
侍衛們一驚,正要說話,高桓已經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侍衛只得退遠了。
然而,又一場煙花盛開,人群湧了過來,轉眼間,侍衛們已經看不見高桓。
高桓眼前一黑,他被蒙住了眼。
到達妓館,那兩人向對婦人說話,婦人皺了皺眉:“方才弄來一個美人坯子,才誇你兩句,你就忘了形,我這裏不是南風館,弄來這麽個有什麽用?”
男人讪笑:“看到這孩子長得漂亮,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放着怪可惜的。”
婦人風情萬種地白他一眼:“蠢材。”
婦人揮揮手:“把他趕走。”
高桓仰頭緩慢說道:“我可以做個小厮,我阿耶只顧着寵姨娘,我在家待不下去了。”
婦人新奇地打量高桓,不由得笑了她伸手摸摸高桓的臉:“模樣倒是真的不錯。”
男人勸她:“不如留下吧。”
也許是因為他是個沒什麽用處的男孩,也許是因為他方才的一番話,婦人沒趕他,也沒搭理他。
高桓趁着沒人看他的時候,悄悄摸到了李桑桑的位置。
也許是他毫無威脅的模樣,妓館的人對他并不在意。
高桓打探清楚,繞着回廊,從小徑處走,直走到角門處,那裏最多只有兩個打手在。
他制住兩個打手後,就可以從容不迫地帶着李桑桑離開。
但是……
高桓低頭,看着他很小的手。
他不是那個一人一騎擊敗高句麗大将的太子,他如今是很弱小的六殿下。
他可以帶走李桑桑嗎?
李桑桑盯着高桓:“殿下沒有帶人過來?”
高桓發覺李桑桑在認真地看他,他握着李桑桑的手微微發汗:“桑桑,我會保護你,就算我死。”
身後傳來腳步聲,高桓将李桑桑一拉,将她整個人藏在身後,小小的身軀只管擋在她面前。
李桑桑垂下眼眸。
春娘抱着胳膊,臉色發青:“這個小兔崽子。”
男人舉起木棍走上前,想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
高桓将李桑桑推在身後,始終護着她。
他像一頭年幼的惡犬,将小小的獠牙露出來,對着他們眼睛發紅,打手準備撥開高桓,伸手來抓李桑桑,但高桓惡狠狠地沖了上前,搶了木棍,不管不顧地亂揮一通。
打手們被攪了一頭的火,他們放棄抓李桑桑,轉頭對着高桓拳打腳踢。
高桓回頭,擦了擦嘴角的血,費力對李桑桑喊道:“快跑!”
李桑桑沒有動。
打手将李桑桑和高桓一起拎進了柴房。
高桓躺在柴垛裏,看着李桑桑站在他跟前,一點微濛的光透過天窗縫隙,灑在李桑桑的臉上,她看起來純淨剔透,安然無恙。
高桓不由得笑了。
但馬上,他神色複雜地看着李桑桑:“方才,為什麽不走?”
李桑桑笑了笑,為什麽不走?
因為用不了幾天,身為南琅琊郡長史的李年和名門望族王氏就會找上來。
而現在逃出去,李桑桑沒有十足的把握不受傷。
李桑桑看着高桓似乎誤解了什麽,也不去解釋。
李桑桑說:“他們拿棍子,并不會打我,你不知道嗎?”
高桓一怔,然後領悟過來,李桑桑是他們挑中要做接客娘子的,怎會将棍棒使在她身上,弄出一身不好看的疤。
李桑桑冷冷的目光似乎在嘲笑高桓白費力氣。
高桓聲音很輕:“桑桑,你寧願今天不見到我嗎?”
李桑桑環顧柴房,問道:“你覺得呢?”她說,“我原本是在繡房裏吃好喝好的。”
高桓的眼神黯淡起來。
李桑桑抿了抿唇,将手上的帕子扔在他身上:“擦一擦吧,髒兮兮的,讓人生厭。”
高桓接過帕子,眼神透亮。
李桑桑冷冷看着他,覺得他像是一只落水的狼狽小狗。
李桑桑往天窗那邊坐下來,她與高桓隔得很遠,她一直仰頭看天窗透過的樹影。
而高桓一直偏頭看她。
獲救的日子比李桑桑預料得要早許多,深夜,有行動有序的武人将妓館圍了個水洩不通。
春娘搖搖欲墜,白着臉問道:“官爺,我們是犯了什麽事?”
侍衛冷冷看她:“謀害皇嗣。”
春娘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李年焦急地趕到地方,他看見高桓一直摻着李桑桑不放手,李年心一緊,忙問道:“桑桑,你沒事吧?”
李桑桑搖頭,她看了一眼高桓,李年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原本英俊漂亮的六皇子已經是鼻青臉腫的倒黴樣子。
李年沒有忘了君臣之禮,忙不疊開始關切高桓的傷情。
他身邊飛奔出一個少年,衣袂飛揚。
李桑桑只感到渾身一暖,擡頭看,李叢用外衣緊緊将她裹了又裹,他扶着李桑桑的肩,半推半抱将李桑桑帶到了馬車上。
高桓踮起腳,躲開李年,而李年只顧着在一旁喋喋不休。
高桓心中焦急,從人群中推搡出了一條路,他慌忙向李桑桑跑過去。
李桑桑正要上車,衣袖卻被扯住,她回頭看,高桓拉着她,他扯下了腰帶上系的一枚蟠龍紋青玉佩,塞到了李桑桑手中。
“桑桑,要記得我。”
李桑桑只是直着手指,高桓将她的手指握住:“一定不要忘了我。”
夜色茫茫,幾騎飛馬到了,後面跟着更浩大的人群。
趙王滿臉青黑,邁步從衆人之間走了出來。
高桓松開了他的手,仆從如水一般湧上,為高桓披上鬥篷,端上手爐,擡起鋪起茵褥的小兀子。
人群隔開了高桓和李桑桑。
李桑桑握着手中的青玉佩,感到膈得生疼。
回到李府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李桑桑困倦極了,她恹恹由着奶娘給她擦洗。
奶娘換了李桑桑的衣裳,忽驚奇地問道:“這是什麽?”
李桑桑擡眸看了一眼,蟠龍紋青玉佩握在她的手上,泛着微微的光,李桑桑淡淡吩咐道:“無用的東西,砸了吧。”
一宿過後,李桑桑得知,高桓和趙王等人已經離開南琅琊郡。
李桑桑推開門,是難得的好天氣,院子裏奶娘和掬水等人滿面為難,李桑桑走近一看,怔了片刻。
清秀的少年腼腆地笑了一下:“奴婢叫月亭,是六皇子殿下派來服侍三娘子的。”
李桑桑指尖顫抖了一下,半邊身子寒了個徹,她遲疑問道:“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前世,月亭是李桑桑親自賜名,怎麽會這個時候他已經叫作月亭。
月亭說道:“是掖庭的姑姑賜名。”
李桑桑将手指放松,她依舊有些猶疑,試探道:“六皇子為何挑了你到我身邊?”
月亭道:“經了昨夜的事後,六皇子殿下擔心娘子的安危,宮裏的太監小子都不會武,我會,大爺們就将這差事賞給了我。”
月亭口中的大爺們,大約就是宮裏的那些太監,聽到月亭說他是被太監推出來的,而不是高桓指定的,不由得渾身松泛了些,僵硬的身子也一寸寸軟了下來。
月亭見李桑桑問了他許久後,終于對他笑了,他不知為何,感到分外熟稔。
李桑桑問他:“你是六皇子的人,六皇子對你可好?”
月亭入宮以來,除了成為太監這個事讓他耿耿于懷,其餘還算順風順水。
他是貧苦人家出身,家裏母親身體不好,他自願賣到宮裏做太監。
剛進宮,他就被挑選到六皇子宮中,姑姑們總說他被貴人看中,但問起是哪個貴人來,她們又語焉不詳。
六皇子宮裏,有年長的太監挑中他,選他做了徒弟,教他學功夫。月亭小小年紀就有了一身好功夫。
月亭懷疑過,那個看中他的貴人就是六皇子殿下,他曾經借機去高桓面前轉了轉,但六皇子對他态度淡淡,甚至有種莫名的疏離。
只有一次,六皇子殿下經過绫绮殿,碰巧他也在,六皇子用手拍了梅樹,灼灼梅花紛紛落下,六皇子對他說:“這梅樹是我從宜秋宮移過來的,只是想要她高興。”
月亭覺得六皇子在說胡話,因為绫绮殿的梅樹比六皇子的年歲長,怎麽可能是他移過來呢。
但六皇子不管不顧,他稚嫩的臉上浮現出痛苦追憶之色:“見梅樹枯死,我……那時候有些動氣,故意讓人移了梅樹,故意讓宮人誤解她觸怒了我,我想要放她回家看看,我卻并不想解釋,現在想來,她應該心冷至極。”
接着,他回頭看月亭,月亭只覺得六皇子的神色莫名悲傷。
月亭想了想有時表現奇怪的高桓,對李桑桑點了點頭:“六皇子殿下為人寬宏,對奴婢是很好的。”
寬宏。
李桑桑笑了一下,大約用不了多久,等他心愛的李蓁蓁離他而去,他就會變成一個無理取鬧的瘋子。
正在說話間,李叢忽然走了進來,他光風霁月的明朗模樣,讓李桑桑有時覺得,那日在瓊樓上狀似癫狂的,是另外一個人。
李叢走過來,看了看月亭,皺了眉:“宮裏的人,我們家哪裏敢要?”
李桑桑卻說道:“無妨,留在我身邊,也算是個照應。”
李叢眉頭皺得更緊。
李桑桑沒有理會他,她往外走,正巧看見了游廊上走動的吳姨娘。
李桑桑看着吳姨娘,沒有說話。
吳姨娘有些心虛地避開了李桑桑的視線,李桑桑垂下了眼睛。
李桑桑握緊手指。
那日抱走她的小厮,她再也沒有看到。高桓和趙王已經北上,春娘等人被收押到了監獄,因為牽扯甚廣,還在慢慢審理。
小厮和妓館應該沒有關系,官府的人并沒有收押那個小厮。
她必須找到旁的助力,才能找到這個小厮,将吳姨娘的把柄捏在手心。
夜裏,李桑桑就要睡了,躺在榻上,她難得地和奶娘撒嬌起來:“我阿娘是大夫人,二姐姐阿娘是吳姨娘,那大哥哥阿娘呢?”
奶娘敷衍她:“小孩子別問那麽多,睡覺。”
李桑桑不依不饒。
奶娘被纏得沒辦法了,卻依舊什麽都不肯透露。
李桑桑将大半張臉埋在被子中,看着奶娘,說道:“那個姓許的侍女如今在哪裏?”
她只是試一試,那日李叢和那個男人談起了姓許的侍女,李桑桑想,可能這侍女就是她家的。
沒先到奶娘真的被唬了一跳,小聲問道:“你從哪裏聽的?”
李桑桑面上一片懵懂:“是阿兄說的。”
奶娘疑惑了一下:“是郎君說的?”
李桑桑追問道:“她是誰,在哪裏呢?”
奶娘這才說:“那侍女是原先服侍賀蘭姨娘的,現在,大約還在南頭莊子裏吧。”
奶娘兀自說了這些話又感到失悔,她忙糊弄李桑桑:“我都是瞎說的,你別在外頭亂說。”
賀蘭氏,聽名字似乎是個胡人,這賀蘭氏就是李叢的生母?
還有南頭莊子……
李桑桑将這件事記在心裏。
第二天,李桑桑找到了月亭。
“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如果是從前的李桑桑,面對未知,她可能會逃避。
但是,如今,李桑桑什麽都不怕了,她是撿回來的一條命,是支離破碎的人。
前方,似乎看不到盡頭,李桑桑有些明白李叢從前的醉生夢死,和自毀般的堕落。
她也感到身上在悄悄腐爛,開出靡頹的花。
她想到李叢曾對她說的話。
大楚的王女……
她咬住唇,其實她并不認同李叢的說法。
但她有必要探尋一下她自己身上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