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險
隔着山路拐彎,還看不見那輛車的影子,只聽見引擎聲漸漸清晰。
“快點,你們躲起來。”08壓低聲音說。
三個人顧不得許多,貓着腰鑽進路旁的草地和灌木叢裏。這裏比路面稍低一截,看不到上面的情況。
一輛車停了下來。
有個趾高氣揚的聲音用德語問道:“你為什麽停在這兒?”
“報告少尉,我的車胎漏氣了,剛剛換好。”08的聲音回答。
他說的是黨衛軍的軍銜“Untersturmführer”,這讓盛銳心頭一緊。
“去特爾尼是往這個方向嗎?還有多遠?”
“是的,還有十公裏。”
雙方又簡短地對了幾句話,車輪摩擦地面的隆隆聲再度響起,朝着三個人藏身的方向駛來。
盛銳拼命趴低身體。車輪就像直接從他頭頂碾過似的,他甚至感覺得到發動機的震動。
快走快走快走。他在心裏叨咕着。
車子駛出了十幾米遠,突然猛地剎住。
有個聲音在喊:“誰在那兒?”聽起來不是之前那個長風衣。緊接着傳來響亮的咔啦一聲,像毛瑟K98k步槍獨特的上膛聲。
盛銳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轟然作響,差一點本能地想要逃跑。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德軍都知道山裏有游擊隊,假如确實發現了草叢裏藏有形跡可疑的人,肯定不會先喊話才上膛。所以對方或許并沒有真的發現目标,只是直覺有點不對勁,試探着震懾一下。他不能這麽傻,自己暴露自己。步槍的射程是八百米,現在這麽近的距離,還沒等跑起來就已經給人當了靶子。
他把心一橫,繼續趴着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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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打開車門,沉重的皮靴發出噔噔噔的悶響,踩着他們頭頂的路面。
盛銳心如擂鼓。
冷靜。冷靜。
從腳步聲出現的方位判斷,這個人是從駕駛室下來的。這說明車上那個少尉大概沒有其它可以使喚的對象,否則不應該讓司機下車。如果是這樣,那麽這輛車上就只有兩個人,人數上并不占優勢。
腳步聲在路面上逡巡,似在觀察。離得最近的時候,盛銳幾乎覺得那靴子就在自己耳邊踏來踏去。他屏住呼吸,以免氣息吹動草葉被人發現。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終于咚咚遠去。“沒有情況,長官。”那個聲音說道。
剛想要稍微松口氣,一聲槍響冷不防在耳畔炸裂開來。
“砰!”
不知是那個逃兵小夥的獵槍走了火,還是他不小心操作失誤,總之他開了槍。突如其來的聲音使他身旁的姑娘受了驚吓,她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尖叫。
……這神一樣的ADD啊!!(指游戲裏不小心引到計劃之外的怪)
對方立刻回擊了。一發子彈嗖地飛進了兩米外地面,泥土四濺,接着又是一發。
位置已經暴露,沒什麽可想的了,能跑多快跑多快吧,阿門。
還沒起身,忽聽路面上“咣啷當”一聲铿然巨響。有玻璃稀裏嘩啦碎裂的聲音,有人驚聲怒罵的聲音,有跑動的聲音,又連着發出幾聲槍響,但不是沖着他們這邊。
難道是那家夥……?盛銳腦中一閃念。
趁着這陣原因不明的混亂,逃兵和姑娘向山林深處跑去。
雖然明知道自己也該借機逃走才是上策,盛銳還是忍不住微微擡起頭,藏在草叢裏窺視那個方向。
眼前有兩個人,一個頭戴軟呢野戰帽的士兵端着步槍,一個穿着長風衣的軍官舉着一把勃朗寧。在他們對面,08以桶車為掩體,躲避他們的射擊。不知道他剛才幹了什麽,讓這兩個人一致決定以他為目标。
盛銳想起件事。剛才逃兵小夥命令08把手槍踢到了路邊,它現在就躺在離他七八米遠的地方,也就是那個野戰帽的腳旁。
這時候,野戰帽打空了子彈,從身上摸出一只新彈夾塞進步槍機匣。
這個動作啓發了盛銳。他知道,毛瑟K98k的彈倉容量是五發。他可以等對方再次裝填彈匣的時候沖出去,撿起地上那把魯格手槍。殺人他是不敢,但可以打傷對方的四肢,讓對方喪失戰鬥力,為他和08逃跑贏得時間。
這是作死一樣的冒險,稍慢一步就意味着送命。但他實在無法就這樣扔下08,自己逃之夭夭。
管他大爺的,拼了。
毛瑟K98k不是半自動步槍,打一次就要拉一次栓,聲音很響,容易分辨。盛銳默數着拉槍栓的聲音。
一。
二。
三。
四。
第四次拉栓聲響過之後,盛銳做好了撲出去的準備。
“砰!”
第五發子彈出膛了。
盛銳一躍而起,像野貓一樣從草叢裏蹿出,急速就地一滾。那把魯格P08出現在他的右手旁,他一把将它抄起,推動槍機,如願聽見了子彈被壓入膛內的聲音。來不及再站起來了,他直接維持着仰躺的姿勢,以雙肘頂着腹部作為支撐,瞄準對方的腳踝扣下了扳機。
他的反應夠快,身手也夠敏捷。但一時疏忽,他犯了個錯誤。
魯格P08是單動式手槍,射擊之前需要先扳倒擊錘。電影裏面有時會看到,角色準備開槍時會在槍身後面扳一下,就是這個原因。
盛銳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子,沒有經受過專業的持槍訓練,只在射擊館玩過幾次伯萊塔M92。這種手槍是聯動式,上膛後直接扣扳機就行。結果現在他一緊張,完全忘記了扳倒擊錘這碼事。
扳機咔噠一聲空響,子彈沒有激發。
盛銳傻了眼,瞬間明白了什麽叫“意識風騷,死于微操”,說的就是他這種什麽都想到了就是沒來得及點技能的二貨。
之後發生的事情,他的感覺比較混亂。他記得一輛挂着倒檔的車子發出尖厲的急剎聲在他旁邊停住,一只手伸過來抓住了他衣服。完全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整個人就已經被拎了起來。下一秒鐘他意識到的事是,自己坐在那輛82型桶車的副駕駛座上,08在他左邊,握着方向盤。與此同時,他看見兩輛菲亞特吉普車從樹林裏沖出,車上的人在向他們射擊。
菲亞特兩面圍堵,桶車左沖右突,槍聲,槍聲,到處都是槍聲,乒乒乓乓,在山野間回蕩。
他過了兩秒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他們這邊動靜太大,把山裏的意大利游擊隊引了過來。
長風衣和野戰帽也在混亂之中跳進了車後座——他們的車停在十幾米外,來不及去取了。桶車就是這點不好,因為是敞篷,車門又很容易打開,速度不快的時候誰都可以跳進來。
“快走!快走!!”長風衣用槍口指着08,氣急敗壞地疊聲催促。
話音未落,一輛菲亞特斜着橫沖過來,車尾重重撞上了桶車的中部。桶車打着轉跌下路基,滑入林間的濕地,後輪旋進了泥裏。另一輛菲亞特緊接着逼近,想趁機從另一個方向堵住他們。
08緊握方向盤,保持着油門不放。車輪緩緩地吃土,吃土,“哐當”一震,沖開濕泥咬住了硬質地面。他緊接着把油門一踩到底,桶車筆直地沖了出去,速度陡然蹿升。盛銳坐得直挺挺,連呼吸也不敢,只覺得這瞬間的推背力堪比他那輛法拉利458起步時的加速感,活像一秒鐘從零飙到時速一百公裏。
耳邊除了風的呼嘯,還有一種奇異的尖鳴,是子彈的破空聲。有一發子彈擊中了後視鏡下方,在車廂外壁擦出一道一閃而逝的弧光。盛銳盡力趴低,只恨這車沒有頂篷。雖然頂篷也未必擋得住子彈,但至少有點心理安慰,不像現在,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暴露在射程內,沒有一處是安全的。
桶車的最高時速有八十公裏,在這個年代算快的。可現在坐了四個人,而且為了不被對方射中必須走S形,速度提不上去,車距在慢慢拉近。
“快走!快走!快走!!”長風衣又在大叫大嚷,他現在的詞彙量好像只剩下了這麽多。
08卻忽然減速,挂檔,方向盤一打到底,重新踩下油門。車子尾部一沉,劃出一個接近直角的弧度,又穩又快地拐上了岔道。
緊随在他們身後的菲亞特一號沒反應過來,直接沖去了與他們垂直的方向。菲亞特二號及時轉過了彎,卻發現駛入了一片碎石嶙峋凹凸不平的狹長地帶。
桶車的底盤很平,也比較高,不容易挂蹭到地面上的突出物。菲亞特的底盤則相對低一些。08利用了這一點,以刁鑽的角度在最崎岖的地方輾轉。菲亞特二號不停地磬呤空嚨卡在各種石頭上,不得不放慢速度。
作為代價,桶車上的幾個人被颠得心肝肺亂顫。這年代的車可沒有後世那麽好的減震系統,除了08,其他人都綠了臉,五髒六腑都快不在原先的位置。盛銳覺得再這麽颠上一會兒,自己的大腦就要下垂到小腹了。
還好車子很快回到了正道。兩旁的樹林豁然退盡,視野頓開。在他們左邊,陽光下蔥翠閃耀的韋利諾河像一條飄揚的玉色緞帶。路面變得平坦,而這同時也意味着他們失去了優勢。
盛銳在心裏估測一下,他們現在是在向西行駛,也就是朝着返回特爾尼的方向,時速差不多有七十公裏。游擊隊是不會跟着他們進城的,也就是說,如果保持全速六分鐘左右,就基本能夠脫身。
然而,後視鏡裏再次出現了菲亞特緊追不舍的身影。
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
借着桶車S形打彎時的離心力,長風衣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一腳踹向坐在他旁邊野戰帽。
車門沒有鎖,一撞就開。野戰帽毫無防備,直接摔出了車外,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一樣彈跳了幾下,兩輛菲亞特随後從他身上相繼碾過。
事情發生得太快,盛銳反應過來之後,只覺得後背嗖地一涼,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很明顯,長風衣也明白當前的形勢,認為需要減輕重量提高車速。下一個将被剔除的對象,毫無疑問就是盛銳了。
08忽然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盤,車子的左前輪幾乎貼着了山崖邊緣:“如果你動他,我馬上把車開到山崖下面去。你也不想同歸于盡吧。”
“兔崽子,你敢威脅我?!”
“不依靠我的駕駛技術,你不可能逃得掉。在我們到達安全的地方之前,你不要動別的心思,對誰都沒好處。”
“……”長風衣遲疑了一下,抵着盛銳後腦的槍管稍稍挪開了寸許:“你也放聰明點。要是不想在保安局挂上號,就別跟我耍任何花樣。亞裔黨衛軍的檔案,找起來可不會太費勁。”
“明白了。”08淡淡應道。
車裏的氣氛暫時維持着古怪的平衡。
不過,游擊隊可不打算讓他們就這樣順順當當跑回特爾尼去。
盛銳從後視鏡裏看見,菲亞特的車頂上冒出一個腦袋,還有一個細長的金屬筒狀物。
一看清那個東西,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鐵拳”反坦克榴彈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