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我從政和殿背着手出來的時候,我家弟弟遣人又一次捉住了我。

“娴王留步。”劉寶一路小跑往這邊竄,小聲喊我。

我本來想裝作沒聽見,轉念想想,其實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不妨等他一等,要是回府了再有人來宣,又是很麻煩的,于是收住步子,扭頭看他。

啊……他倒是愈發的圓潤了,小跑起來全身的肉都發顫。

這實在是好事一樁,好事一樁。

我這人也和氣,乖乖站在原地等,他攆上來,兩手撐着膝,彎着腰在我面前喘,我就站着等他把氣喘勻。

所以說胖了愈是件好事,旁人都得等他,架子大。

等氣喘勻了,他直起腰,似是也怪不好意思的,撓撓臉,很是憨态可掬,“娴王,主子有請,嗯……在禦花園等您。”

“有勞了,有勞了。”我摸出一小個銅板,遞給他。

他不客氣的收下。

劉寶這人有時候就太實在。

我攏攏袖子,整整發冠,背着手,再順着政和殿的長廊往禦花園去,腳步很平穩。

于是我在去的路上心裏琢磨,這是否說明我身體又強健了不少?

這實在是好事一樁,好事一樁。

于是腳下步子更慢。

等我磨磨蹭蹭的終于見到自家弟弟的時候,他已在此坐了許久了。

一見他,我撲開馬蹄袖撩起前袍單膝跪地,“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

“謝萬歲。”

我一低頭,慢慢站起來。

凳子上的小皇帝見我站起來,雙眼亮晶晶的,伸開胳膊。

“二哥抱。”

我上前,一手攬在他屁股上,一手攬在背上,小孩兒整個人趴在我懷裏,不安分的捉起頭發來玩。

“二哥。”小皇帝在我懷裏糯糯的叫。

“嗯。”

“朕這次是不是做的很規範。”

“唔……是,那皇上有沒有看清臣的動作。”我問。

“看清了。”

“那如果有人沒做好這樣的動作呢?”我問。

“就殺掉。”小孩兒回答的幹脆利落。

“對。”我贊許。嗯?旁邊的小宮女好像抖了一下。

“那如果……是那些忠臣沒做好呢?”小孩有點遲疑地問。

嗯?我有點楞,以前沒遇到過這種問題啊……

“嗯……臣想,舉凡忠臣,應該不會做不好這種事,不如這樣吧,如果皇上下令之後他就不亂說話乖乖去死的,那就留下,如果随便亂說話的,就殺掉。”我建議道。

“好。”小皇帝很贊同的點頭。

“那臣現在開始要教官步了,皇上認真看。”我把小皇帝放下,開始走路。

“雙手捧朝珠,低頭看二紐,走路一步三搖。”我作示範樣的走了幾步,回頭看小孩兒。

他看得眼也不眨。

“朝臣不可仰面視君,有刺王殺駕之嫌。”我補充道。

他點頭。

“如果有人錯了呢?”我問。

“就殺掉。”

我點頭。

“陛下以慈悲為懷,此規應用于前朝,後宮中若有人做錯,當禀告太後處決,陛下不可擅自賜死。”我再補充道。

他再點頭。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下午讓禮部來授課,皇上要認真的聽。”

“好。”

我從懷裏摸出一打奏折,“這是翰林西苑這幾日的請安帖,陛下先照着摹一遍,然後從裏面找出詩句誡語來抄在紙上,解釋也要寫,好嗎?”

小孩兒接過來,臉色臭臭的。

翰林院西苑那幫老不死也就有這點兒作用了。

“臣先告退。”我一拱手,慢慢往回走。

出了宮門,就看見直直的一條大道上只剩自家的那輛馬車孤零零的立在那裏,好不可憐。

我嘆口氣,慢悠悠的走過去。

方寶已等了許久了,我一上車,就迫不及待的驅馬前行,我探出腦袋同他講,“方寶,本王要去章臺街。”

“又去?”方寶怪叫一聲,還是駕馬前行。

我安心的縮回腦袋,在車廂裏換衣服,厚重的黑色朝服脫下來,黑色玉冠脫下來,換上輕薄樸素的藍色長袍與玉簪,我用力的揉揉臉,換上一副和藹的表情。

然後就在溫暖的車廂裏昏昏欲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寶的聲音在車簾的阻礙下模模糊糊的傳進來,“老爺,到了。”

“唔……我知道了。”從懷裏掏出冰涼的帕子抹臉,冰的我瞬間就清醒了。

精神奕奕的走出馬車。

方寶叫住我,“老爺,雙眼皮了。”

我連忙用力按按眼皮,捋了一遍,然後慢吞吞往前走。

方寶沒跟着我,我走到這一家門口瞅瞅,門口的花娘沖我揮手絹:“大爺進來坐啊。”

我搖搖頭。

花娘戀戀不舍的再看我兩眼,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走到那家門口瞅瞅,樓上飄下來一條手絹,我擡頭,是個樣貌如半開白蓮的姑娘,嬌滴滴的俯身拿眼觑我,“公子,奴的手帕……”

我彎腰撿起,湊上鼻尖。

果然幽香淡雅。

再擡頭看那姑娘,臉已羞紅了,用粉紗的圓扇遮着,情态楚楚動人。

我左右一望,擡手攔住身旁一路過的彪形大漢,溫言道;“這位兄臺,樓上這姑娘的帕子掉了,你能否替我……”

彪形大漢擡頭一看那姑娘,魂已去了七分,未等我說完便一把奪下我手上帕子氣勢洶洶的進了樓。

那姑娘在樓上看得分明,微微變了臉色,輕啐我一口,紅着臉扭頭進去了,不再理我。

那大漢一表人才,一看就是飽讀詩書之流,那姑娘雖身在紅塵但出淤泥而不染,容顏嬌媚,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不由感慨。

真是好事一樁,好事一樁。

我一孤家寡人搖搖頭,繼續朝前走。

身旁無數貌美姬妾從容過,我有點心神蕩漾,連忙穩住,有點感慨,若說這些花娘早晚都要嫁人的話,那這些尋芳客豈不是只花了些銀子就睡了別人的老婆?

一想之下悚然而驚,抹把臉,擡腳進了這家離我最近的衆芳閣。

一擡頭,咦?何以如此奇怪?無數嬌媚花娘中也有幾個妩媚男子待價而沽,南風館什麽時候開到這裏來了?

搖搖頭,徑直往樓上走,途中遇見無數同僚正歡暢飲酒,見我面似是不好意思,紛紛掩面,我偏一路盯着,一直盯,直盯的他們落荒而逃。

不要臉的東西,下了朝便來妓館,真真是色膽包天,待我回去徹查,必教你們家的夫人知道知道。

一路走一路望,終于找見了一個挂了花牌的房間,我順手拿下花牌,放到路過的龜奴手裏,龜奴點頭哈腰的收了我的花牌和銀子,退了下去,我仔細看看門口刻的這房中花娘的名字。

哦……是個叫瑞蓮的。

我點頭,推門進去,見一妩媚尤物端坐其中,身段妩媚,其實容顏清純,色如白花含露,惹人憐惜。

我一見她便心生愛憐,但還是很有禮貌的問:“瑞蓮麽?”

美人嬌嬌弱弱的站起,楚楚的回答我:“是。”

我大喜,看來這是個嬌怯怯的美人,不是熱情如火的那種。

甚好甚好。

我上前,試探性的抱住她。

她羞怯的低下頭。

我用手指擡起她柔和的下颌,側頭親上去,她唇瓣甚軟。

美人嘤咛一聲閉上眼,從耳尖一路順着衣領都是淡淡的粉紅,身子發軟下滑,鴉睫細細碎碎的抖,甚是惹人憐惜。

我親着親着,順勢剝開她薄薄的長袍,手放上去。

摸見他平坦的胸膛。

我手上動作頓了一下。

“哦,你是個男的。”我平靜的放開他,擦擦嘴。

他睜開眼看我,很驚慌。

好像快哭了,很委屈。

“不好意思啊,我不好此道。”

他有點發愣,青絲妖嬈的纏在潔白的身上,很豔麗的引人情思。

嘆口氣,“你很漂亮,很完美,如果你不是個男的我就要上你了,但是不好意思,我本身不好此道,對不住,冒犯了。”從袖子裏摸出一只白玉簪,放到桌上,“這是賠禮。”

我頓了頓,“對不住。”

轉身出去,關好門,走了。

尋芳不成,我一點心思也沒有了,順着來的路走回去,方寶還沒走,尚牽着馬車在路口等我,我擡頭去看來時飄下手絹的那一戶,此刻在人聲嘈雜的街上是在聽不到什麽動靜。

其實我真心希望那彪形大漢遭遇同我一樣,上了樓脫了衣服才發現那嬌滴滴的小娘子是個男的。

我不快樂也希望別人不快樂。

當然我知道這根本不可能,嘆口氣,如果是我上去還手帕就好了,就算她胸比較小,也至少是個女的。

對,我之所以沒上樓就是因為我覺得那個女的胸小!

之前向我招手的花娘還站在門口。

還有機會。

我站住,猶豫了。

……還是算了吧。

憤憤然上車,我大喝一聲:“去李侍郎家,拜訪他家夫人去!然後在去王禦史府上拜訪他家老爺子去!不要臉的東西,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去章臺街狎妓,真是好大的狗膽!”

于是方寶在我的命令下轉頭往李侍郎家走,在路人紛紛的側目中,将我在車內的怒斥聲灑落一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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