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玩完兒了 藏得太深（三更）
新學期第一場市級足球聯賽, 由容州一中對陣容州三中。
一中的操場草地處于冬季封場階段不能使用，三中位于市中心, 校園面積小，連個标準操場都沒有。所以組委會将這場比賽安排在容州體育學院的西苑操場舉行。
容州體育學院位于城市南郊，校隊球員們從學校出發，一同乘坐校車到達比賽場地。
三月初，今日的最高溫是15度，溫差不大。
蘇葵身穿中長款駝色呢絨大衣，內搭淺米色針織衫, 黑色的鉛筆褲下是一雙同色馬丁靴, 周身色系簡單沉穩, 較她平常的穿衣打扮來說成熟不少, 因此混在體育學院一衆大學生裏, 完全看不出她的高中生身份。
比賽已經開場，蘇葵不急着看比賽, 首先觀察地形。
相機包反背在身後，蘇葵在觀衆席座位後方找到一條小徑, 沿着小徑走到盡頭是一道窄窄的樓梯, 拾階而上就是觀衆席最西側——一個極不起眼, 但能完整觀賞比賽全場的風水寶地。
為什麽非要來看比賽呢？蘇葵給自己的回答是——作為足球校隊的業餘攝影師, 她有義務為每一場比賽留下精彩瞬間。
盡管這次的精彩瞬間可能拍得非常非常小。
三中校隊實力與一中差距懸殊, 一中上半場就進了兩個球, 幾乎可以鎖定勝局。
中場休息時間, 球員們坐在邊線附近的草地上，神情都很放松。
三中鋒線太弱，一中門将徐浩上半場幾乎沒什麽發揮餘地，身體都沒有完全熱起來。中場休息時間裏, 他頗具諷刺意味地當着對手球員的面原地做起熱身運動。
“坐下吧，跳得我腦殼疼。”
安良喊他，“實在冷就去披件衣服，你下半場估計也是站着吹冷風。”
“好的隊長。”
徐浩真跑去披了件薄外套，然後坐在安良身邊。
Advertisement
“今天比賽前你去上物理補習課了嗎？”
安良突然問，嗓音清沉沉的。
“去了呀。”
“蘇葵在嗎？”
“在呀。”
徐浩搓了搓手掌，
“以前每次補習後有比賽，蘇公主都會捎我一程。今天她似乎有事，上完課人就跑沒影了，我自己坐公車來的。”
安良“嗯”了一聲，漆黑的目光低垂，沒下文。
下午天氣陰沉，濃厚的雲層遮擋住天光，視野範圍并不開闊。
徐浩作為守門員，是全隊視力最好的一個。
盡管環境不甚明亮，徐浩拉長手臂仰頭伸懶腰的時候，還是注意到觀衆席角落一個十分眼熟的人影。
“良哥！”他激動地扯了扯安良的球衣，“那個好像是蘇公主噢。”
安良立時仰起頭，循跡望去。
他的視力不如徐浩，只能依稀看出那是個舉着相機的女孩，輪廓柔美纖細。
就在他眯起眼睛想要努力看清的時候，那抹黑影忽然消失，似乎閃進了樓梯口裏。
蘇葵臉頰緋紅，捂着胸口長出一口氣。
她的視力很一般，但她手裏這臺單反的長鏡頭擁有超遠距離對焦，剛才安良和徐浩聊天時，她正用鏡頭對準他們，可以清晰地觀察他們的動作和表情。
當然，也捕捉到他們發現她時投來的目光。
下半場，安良主攻的左邊路頻頻開花，他先是中場附近一腳遠射直接破門，十分鐘後又與隊友默契配合，判斷足球落點加速沖刺後精準停球形成單刀，足球應聲落網的時候對方門将都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
比賽結束，一中4:0大比分将三中淘汰。
賽後的球員休息區，邵嘉與安良擊掌慶賀。
邵嘉：“你下半場打了雞血嗎？差點就帽子戲法了。”
安良：“主要還是老邵配合得好。”
邵嘉：“最後進的那球其實我傳球力度踢大了，幸好你追得夠快，停球也穩。安隊就是強啊。”
安良笑道：“我還不了解你嗎，我就猜到你會踢飛。”
話音剛落，邵嘉笑着在他胸口結結實實來了一下。
收拾裝備的時候，安良撕下隊長袖标，特意挪到徐浩身邊坐下換鞋。
他的嗓音低低的，語氣情緒不明：
“你再看看，蘇葵還在麽？”
徐浩站起來，往前走幾步，左右張望，然後回答道：
“不在了，應該走了吧。”
此時的體育學院大門外。
比賽的下半場，蘇葵全程窩在觀衆席的臺階後邊，直到比賽結束才離開。
她剛收到司機小徐的消息，南二環高架橋上發生交通事故，車堵在路上，預計要晚十五分鐘才能到達。
校門外的柏油馬路車來車往，初春翠綠的行道樹仿佛被這陰沉天色染成青灰色，瞧不出多少生機。
蘇葵站在附近的公交站臺旁邊，百無聊賴，于是捧起單反回看今天的拍攝成果。
約莫五分鐘過去，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了震。
她以為是小徐的信息，立刻掏出手機查看。
手機屏幕甫一解鎖，映入眼簾的竟是無比熟悉的藍色頭像。
安良：【你在哪？】
蘇葵呼吸滞住，低頭打字回複：
【在家做作業呢】
剛按下發送鍵，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熟悉的嬉笑哄鬧聲。
胸腔內的心髒砰砰加速起來，蘇葵環顧四周想找地方隐蔽，這才瞧見校門外停了一輛橙紅色大巴，大巴車窗上貼了一張A4紙，白底黑字印着“容州一中足球隊”七個大字。
他們要過來坐校車了。
眼看着球員們逐漸走近，馬路上正好駛來一輛公交車，穩穩當當停在蘇葵右手邊的公交站臺。
她心一橫，低頭快步跑向公交站臺，跟在乘客隊伍末尾走上公車。
公車朝着未知的方向行駛一站遠，靠站後蘇葵便下了車，同時發送新的定位信息給司機小徐。
眼前的景色全然陌生，路上行人和行車都不多，風景蕭索。
少女坐在公交站臺座位上，伸長纖細筆直的雙腿，盯着漆黑的馬丁靴鞋尖發呆。
真是太蠢了。她想。
沒想到自己竟有這麽一天，為了躲人而溜進公交車，跑到這麽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她低頭看向手機，不由自主地點開安良的微信聊天框。
自她回複說在家之後，安良就沒再回了。
蘇葵輕輕呼出一口氣，睜着一雙漂亮而空洞的眼睛，目無焦距。
校車裏四處洋溢着獲勝後的喜悅。球員們在車上高談闊論，安良獨自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面色沉靜，手機捏在掌心，眼睛放空地望向窗外。
大約行駛了一公裏左右，前排的徐浩突然回頭喊安良：
“良哥，我看到蘇公主了！”
校隊球員們都認識蘇葵，不僅安良，幾乎所有人都擠到徐浩窗邊。
道路同側的斜前方，銀灰色公交站臺雨檐下，少女蘇葵兩手搭在腿上，輪廓纖細容顏姣好，似乎正在發呆。
“停車停車！”
安良第一個喊出聲，緊接着又有好幾人齊聲喊司機停車。
蘇葵正夢游呢，眼前光亮忽的暗淡，一輛眼熟的橙紅色大巴迆迆然停在她的正前方。
車門打開，好幾張熟悉的面孔冒出來：
“蘇公主，你怎麽在這兒？”
“迷路了？”
“快上車快上車，大美女一個人坐在外面很危險的。”
……
蘇葵回過神，表情先是狠狠滞住，許久後唇角扯起一絲尬笑。
隐約看到人群中安良的臉，她握緊手機，恨不能瞬間化作青煙人間蒸發。
耐不住男生們熱情的召喚，蘇葵如果執意不上車，他們很可能直接沖下來把她擡上去。
校車只有固定來往路線，所有人都在學校集合或分散。
趁着車廂內嘈雜混亂，安良飛快往司機手裏塞了兩百元紙幣。
“等會先送她回家。”少年低聲囑咐道。
蘇葵緩緩踏上大巴臺階，精致嬌美的面容出現在車廂裏時，男生們先是熱情歡迎，很快又老老實實坐回原位，不再造次。
安良沒有回原位。他擠走了原先坐在第二排的徐浩，讓老徐自己到後排找座位。
占據了有利地形，安良理出身旁空座，朝蘇葵揮揮手。
少年瞳孔沉黑，眼神十分溫和：
“坐這兒吧。”
球員們紛紛開始起哄：
“隊長，你太不厚道了。”
”就是啊，長得帥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安良懶得搭理他們，直到斜後方第三排傳來邵嘉溫潤的嗓音：
“蘇葵，坐我旁邊吧。”
話音未落，車廂內瞬間安靜了。
這是什麽情況，三角戀修羅場？
安良真沒想到邵嘉會突然硬氣起來，公然向蘇葵示好。
蘇葵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搶手。
她當然想坐在安良身邊，差一點點她就決定坐在安良身邊了。
可是她緊急回憶起十分鐘前自己剛給他發的信息。
【在家做作業呢】
簡直mdzz，尬得她可以當場用腳摳出一座布達拉宮，嗚嗚嗚......
最終，蘇葵既沒選安良，也沒選邵嘉，而是坐在了校車裏唯一一個她的同班同學身邊。
男生受寵若驚，畢恭畢敬地問候道：
“班長好。”
目送蘇葵落座後，安良和邵嘉的目光在空氣中不期而遇，無形的火花閃現其中。
安良收回視線，勾唇。
還沒結束呢。
他垂眸操作手機，很快，蘇葵身旁的同班男生收到了安良的信息。
安良：【陳哥，咱倆換個座位呗。】
對方很快回複：【良哥擡舉了。】
啥意思？不願意？
安良繼續噼裏啪啦打字：
【這學期半期考，我幫你劃重點。】
【還有期末考。】
對方秒回：【deal！良哥我愛你[愛心][玫瑰]】
消息一發出，男生立刻識時務地站了起來：
“班長，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一下。”
他坐靠窗，不僅人出去了，背包水壺也一并帶走。
蘇葵将沉重碩大的單反相機包往懷裏揣了揣，腳尖微微踮起為男生讓路。然而男生離去的動作過于急切，黑色背包還是險險擦過女孩挺翹的鼻尖。
她擡手摸了摸鼻頭，潤澤的鹿眼略顯茫然。
校車緩慢而平穩地向前行駛。
邵嘉看到前排的安良突然站起身往後走，原本坐在蘇葵身旁的男生與安良擦肩時，兩人心照不宣地輕撞肩膀及手肘，男生看向安良的眼神透着幾分揶揄。
邵嘉的視線始終跟随着他，然而直到安良站停在車廂過道的某處，他都沒有回以邵嘉任何目光。
安良微低着頭，舉止動作不似平日裏那般張揚散漫，每一步都走得目的清晰，眼神也只鎖定在那唯一一張臉上。
他站定後，車廂內寂靜一瞬，仿佛電視臺直播信號突然中斷，緊接着，信號恢複了，球員們爆發出一陣猶如親見國足進球瞬間的激烈吶喊。
“我操！安隊？！”
“我看到了什麽？！”
其中又屬徐浩喊得最大聲：
“良哥，你藏得太深了！”
在一衆唯恐校車不爆炸的起哄聲中，安良将左手搭在蘇葵的座椅靠背上，微微彎下腰，漆黑如墨的瞳孔藏着細碎光點，眼神依舊深邃而小心翼翼，嗓音低沉清冽：
“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他的聲音在吵鬧的環境中不甚清晰，但蘇葵可以從口型準确推斷出他說的話。
一顆心像被海上的風暴高高卷起，周遭起哄的聲音仿佛呼嘯而過的風聲，蘇葵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失重感，大腦嚴重供血不足，否則正常情況下，她絕不會呆愣愣地張開嘴，卻吐不出一個音節。
許久之後，她終于喃出兩個字，聲音輕如蚊吶：
“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