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陳建林嘆氣說:“這個事我也有耳聞。我知道趙院長也不差錢。”

老胡說:“不差錢也總得差點什麽吧。”

陳建林看着他。

老胡說:“你是聰明人,自己琢磨着辦吧。”

陳建林說:“趙院長這邊雖然難辦,不過我最擔心的還是馮行長那邊。”

老胡說:“你算說對了。我聽說他現在正四處活動想把水攪渾,然後把自己兒子撈上岸——雖然你兒子夠混的,不過他家那位公子我看嫌疑更大。反正是你們兩家的事,不是你做的,就是他做的。如果不是他做的,就跑不了是你。”這話不消他說陳建林也知道,要他和馮行那樣的人鬥,他的勝算不會超過三成。

陳建林之所以如此忌憚,皆因為身為銀行行長的馮父實在是不僅僅財大氣粗那麽簡單。他和市裏各主要領導的關系都非同一般,據說其能直接支配的資金就有數百億,多個基建項目運作都由他一手掌控,就連城西正在進行的地鐵建設也有他一點手筆……

跟那兩家一比,陳建林真覺得自己就是個賣輪胎的,他父親時代那點微薄的政治資本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

這兩天氣溫驟降,陳建林早出晚歸找關系,跑門路,偶爾堵車在街頭,搖下車窗抽根煙,感受着寒冷的冬日低溫,遂感慨,別人是天冷了搞垮王氏,而他是天冷了給兒子跑案子……有的子女是來還債的,有的子女是來讨債的。

他不幸攤上一個讨債鬼。

陳建林約見馮行長,馮的态度還算不錯,畢竟是做大事的人,這個時候絕不會和你翻臉,你死我活的難看,然而對案子的事閉口不提,只說相信警察,相信公道,無論事情最後結果怎樣都不要影響兩家的交情什麽的。陳建林知道他大概是跑出什麽門路了。

然而自己這邊也不是一無所獲,于是和對方合計說:“馮行,你我都沒有兒孫福,我不說那最後辦事的是不是我家那小崽子,也不想說他徹底無辜,自己的兒子自己怎麽回事心裏也都清楚。”

馮行長表示有話要說,陳建林說:“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咱們這個時候也甭跟對方客氣了,就當是都有一腿,共同作案怎麽樣?”

馮行長沉得住氣,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是誰做的誰就承擔責任。這樣對人家受害一方也公道。”

陳建林說:“馮行,這個事确實不是個好事,我打個不怎麽好聽的比方——誰也不想接過那屎盆子扣自己頭上,可是大家都覺得推給別人自己就不用接了,結果呢,先沒怎麽樣咱們就內讧起來,你推我搡濺一身屎,最後誰能一身幹淨全身而退了?”

馮行長說:“你的意思?”

陳建林說:“我的意思是——咱們開始的思路就錯了,這是個壞事,可是壞事咱們也要争取把他給辦好啊。争取能成個雙贏,不,三贏的結果。”

馮行長不動聲色,沉吟半晌,說:“要是能像你說的那樣當然最好。關鍵是具體怎麽辦。”

陳建林笑了,“說簡單也簡單。如果趙院長也能站在咱們這一邊,化幹戈為玉帛,所有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馮行長嗤之以鼻,“你這不是說了也白說麽,”他不好意思說對方是放屁,用了一個比較緩和的說法。

陳建林說:“不白說,這個就是基本路線,基本路線定下來就看咱們的棋怎麽走了。路子我搭好了,就是力度不夠,如果能借馮行你的東風,結局就是皆大歡喜。咱們也就別分彼此了,聯手怎麽樣?”

馮行徹底有了興趣,“說來聽聽。”

這次換陳建林沉得住氣,給自己慢慢點了支煙,說:“據可靠消息,三院老院長馬上要退了,聽說趙副院長并不是繼任的最佳人選。”

這麽一說馮行長徹底明白了。

他在心裏掂量着,有點沒底,“事是個好事,如果能成,真就像你說的皆大歡喜。不過他肯接受條件息事寧人嗎?”

陳建林笑了笑,“我不敢說有百分百的把握,不過麽,我同老趙認識這麽多年,對他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他不是個逞匹夫之勇的人,很明白事理利害。人的想法一多就有有顧慮,一有顧慮就有動搖,一動搖這件事就八成差不了。”

馮行長頗感慨,試想如果是自己的兒子受了糟蹋,而接下來是面對訴訟還是升官的選擇,答案是……“就按你說的辦,我覺得可行。”馮行長覺得同在官場,他能理解對方的心情。

陳建林終于徹底放下心來,倆人算是達成同盟。

接下來的事情雖然費些力氣,需要些時間,然而局面一點點地向好的方向發展。雙方攻防多以心理戰為主。

趙父對此事的糾結自不必提,一個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另一個是一生奮鬥的目标,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陳建林态度也比較誠懇,一趟趟地找他,把那無數的氣也受得,還給他找了很多舍此就彼的理由,其中一條讓趙父頗動心,他說:“你也該為孩子的将來打算打算,他還有那麽長的路要走,過鋼易折——當然,我們這邊也會有适當補償的。”

事态膠着了一個階段後,随着三院人事更疊日期的臨近而終于有了突破——趙家撤訴了。

本來如果是強奸案的話是不可以撤訴的,因為是公訴案件,原告只有決定是否追究其刑事責任的權利,可是刑法中對強奸罪的定義是指“男性”違背“婦女”意願的行為,故而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強奸,這中間的法律漏洞很大,可看具體如何操作。如果只是一般程度上的傷害案,加上馮、陳二人又未滿十八歲,就跟小孩之間的打鬧無益,只要受害方不追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趙家撤訴後的一星期內,趙副院長的那個“副”字頭銜也被拿掉了,這件事情也算告一段落,終于不了了之。

然而涉案的三個孩子沒有一個重回學校。

馮在淵被家裏送去美國讀書,馮行長在酒桌上對人搖頭感慨:“這孩子我是管理不了了,還是讓美國人民替我管理下吧。”也不知道美國人民是不是比他這個老子好使。

至于趙紫橋則被趙父安排回家請名師一對一自修高中課程,計劃參加明年高考,只要分數剛夠本科他就有辦法讓孩子進他他們醫院附屬的醫科大學——在父母的心理這孩子已經不适應集體學習生活了,只能盡量地納入羽翼保護起來。之前一次剛上高中就因為在軍訓中表現太過柔弱而受到班級同學的起欺負,結果轉到這個學校可好,“欺負”得更加徹底。

而陳安迪因禍得福,去F國的日期得以提前,他每日呆在家裏學習F語,不知道是不是血統使然進步很快。

那件事之後三個人再也沒見過面,轉眼各奔前程,等到多年後再見,那怕是另一個故事了——這自是後話。

陳建林晚上上床,帶着徹底的疲倦,他從後面抱住彥清,親親他的脖子,嘆氣:“事情結束了,總算陳安迪那小子的命好——這哪裏是打官司,簡直是比爹。有個好爹比什麽都強。”

彥清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陳建林忽然生出點相依為命的親昵和悲哀,“以後就只剩我們倆過日子了。清清靜靜的……會比現在好。”

彥清瘦的有骨感沒手感的肩膀還是沒有動,陳建林摩挲着說:“現在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公司那邊也過了最忙的時候,我請了假,接下來的時間就是陪你,我先要看着你多吃點東西……最近你有好好吃東西麽?怎麽這麽瘦。”

彥清還是不說話,陳建林終于覺得他有些過于安靜了——雖然情人從來也不是多話的人,可是這樣安靜還是有些說不過去。他板着彥清的肩膀扳過來,認真研究了下對方的臉,“怎麽了?”

彥清眼睛裏沒有他,不知道看着什麽,很平淡地說:“沒什麽,我在想麗莎是不是要來了。”

陳建林一愣,“你聽誰說的?沒有這回事。”

彥清說:“……那大概是我想多了。沒什麽,睡吧。”轉過身去。

陳建林追過去仍舊抱住,貼着耳朵說:“她來不來幹咱們什麽事?現在和我睡在一張床上的是你,又不是她。”說着手往彥清褲子裏鑽去。

彥清沒阻止,也沒鼓勵,簡單說他沒多大反應,任陳建林作為,然而陳建立剃頭挑子一頭熱的行動持續了一會沒滋沒味的也就消停了。

他捏着彥清那疲軟的部分,嘆氣,“這一陣子也顧不上這個,你現在還……”

彥清的頭在枕頭上微微晃了晃,他坦承:“還不行。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行。”沒有情緒,輕飄飄的。

柔軟的發梢掃過彥清的鼻尖,令人心裏癢癢的,陳建林咽咽口水,“我是下了決心了,向公司請個長假,陪你治病,治好為止,什麽錢啊事業啊,都不及這個重要。”

彥清之前若聽了這話怕是要勸阻他,什麽自己不要緊,會好的,勸對方以事業為重什麽的,然而現在他只是冷靜地說:“好。”

陳建林看着他的後腦勺,試探地說:“要不,咱們去看心理醫生?”

彥清說:“好。”

陳建林的打算是好的,其實早就想帶他去看心理醫生,可是一則總是有事情耽擱,也不知道日子怎麽就越來越兵荒馬亂的,沒個天下太平的時候;二則怕彥清心裏反感适得其反。

可是不能這樣下去了。人是有自愈能力的,然而如果所受的傷害超過了這個自愈的能力就要向外尋求幫助,彥清就是那種總想着自己挺一挺就會過去的一切就會好起來的,結果越來越郁悶,越來越糟糕。不能再諱疾忌醫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陳建林沒想到第二天事情就有了戲劇性的變化,剛消停,事情又來了——或者說人又來了。

昨天他還對彥清說前妻麗莎不會找來,結果一覺醒來陳安迪就告訴他,他親媽要來中國接他什麽的。

陳建林被搞了個措手不及,“她來幹什麽?”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彥清正在廚房準備早餐,陳建林怕他聽見壓低了嗓子,示意他兒子不要聲張。

陳安迪其實挺看不上他爸這股怕老婆勁的,不過他自己剛犯過事,不敢放肆,只說:“昨天我和媽媽通電話彥叔好像聽見了。”

陳建林才明白為什麽彥清昨晚那樣問,也許他是以為自己也知情,真是冤枉了……雖然如果自己早知道的話也會瞞着他的。

他罵兒子說:“你沒事就給我找事吧!你讓她來幹什麽?!夏天……”他又壓低聲,眼睛瞟了眼廚房門,“夏天你媽不是來過了麽?你怎麽還讓她來!攪合什麽?還嫌事不夠多麽?”

陳安迪說:“我沒讓她來,我就說也許我去F國要提前倆月,她挺高興就說要過來接我什麽的。我才沒讓她攪合——爸,我怎麽覺得你對我媽一點都不好啊,不是說一夜夫妻啥啥的……”

陳家林氣不打一處來,使勁拍了他一下後腦勺,罵道:“毛還沒長齊你懂個屁!”

天要下雨,娘要接兒,這是誰也管不了的事,陳建林知道彥清又在胡思亂想,實在沒法子,偷偷對陳安迪說:“一會兒在飯桌上當你彥叔的面重新再宣布一次,就當現在沒告訴我。”

陳安迪不得不聽他的,他現在經濟不獨立人格也還沒獨立呢。

結果爺倆演戲一樣俺說好的又走了一遍,陳建林拍桌說:“有這種事!你怎麽才告訴我!她來幹什麽?你這麽大孩子了,用得着接嗎?不行,你打電話告訴她,別讓她來了,趕緊的。湊什麽熱鬧!”

陳安迪心裏翻白眼,才知道他爸爸的演技還不錯,就是稍微有點那個。

彥清聽了倒很風淡雲輕,說:“麗莎要是來的話住家裏嗎?”

陳安迪說:“不住家裏,她住酒店。”他當然知道,上次她來就是住酒店,他還去她的房間玩了。

陳建林你就在桌子底下踹陳安迪,讓他不要多嘴。

彥清說:“讓到是禮。或者至少也要請來家裏吃頓飯,畢竟也不是外人。我也好多年沒見她了。”

陳建林覺得他這個反應未免太順理成章順水推舟了,可是礙着孩子的面也不能過分表達擔心,“還是別讓她過來了,折騰,麻煩。”

彥清給他把粥碗填滿,“可是做媽媽的想見自己的孩子,有什麽理由阻止她呢?”

“……說的也是。”陳建林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過關了。

之後陳安迪去語言學校學習了,家裏就只剩下倆人的時候陳建林又提出去看心理醫生,彥清說不急,“麗莎馬上就來接人了,我們這邊還沒有準備好,這陣子還是把別的都放一放,給孩子準備出國的東西吧。”

陳建林說:“有什麽好準備的。”話雖這麽說,可是這事還不算完,人心惶惶的去看心理醫生效果也未必好。

他從後面摟住默默幹活的彥清,低聲說:“好,就按你說的,把他們母子答對再說,那時候真就剩下咱倆,清清亮亮的,咱們好好看看。”

彥清仍舊報以貌似信任的拍手,然而陳建林還是不放心地抱着他,“你放心,她不會介入我們之間的。”

彥清的身體就僵住了。說起介入,他和她,說不清誰才是最初的第三者。

陳建林繼續,“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可是我和她真的沒什麽,我也和你一樣這麽多年就沒見過她,也沒聯系過了。我和她之間就只有一個兒子,和你才是過日子。陳安迪歸她,我歸你……”他的聲音就在耳邊,可是卻似乎從遠處飄來,怎麽也到不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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