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抱著一堆枯枝走回湖邊。
平水如鏡,驀地有人躍水而出,黑亮如緞的長發如墨鯉的尾鳍,在空中輕甩劃出一道弧線。
裸著上半身的男人,肩背寬厚,健碩挺拔,暮色下淌著水的肌理,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色魅惑。
淩青只看了一眼便不好意思地撇開臉去。
燕雲烈将抓到的魚丢到岸上,那些魚拍打著尾鳍不安分地跳著。燕雲烈游過去上半身趴在岸邊,看淩青拿著手裏的枯枝一抽一戳,便準确地刺中一尾魚,由嘴入,由尾出,然後架在火堆上。
燕雲烈不得不感嘆魁石蓮的神奇,就在幾個時辰前還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已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看他抽枝而出的動作,恐怕功力都有長進。
看淩青表情認真地将魚一條條穿好架起,因為衣衫幾乎都被血浸透,此刻他身上穿著他的外袍,有些大,半低著身便從衣襟裏洩出大片春光。
暮光為他勾了圈金色的輪廓,添了幾分柔和,微微抿起的唇,唇角淡淡上揚,細尖的下巴,流暢的頸線,握著樹枝的手指削瘦纖長極為漂亮,燕雲烈只覺一股熱流沖向下腹,激起某一處甜美的脹痛。
燕雲烈看了半天卻不見淩青理他,于是伸手手指一彈,幾滴水珠濺到淩青臉上。
淩青被驚了一跳,一摸臉上見原來是水,回頭看了眼燕雲烈,又很快将頭撇開繼續烤魚。
燕雲烈皺了皺眉,不甘心地又彈了幾滴水珠過去。淩青這一回頭也沒擡,随手就抹了,如此幾次,燕雲烈潑過去的水也越來越多,像小孩子玩鬧一樣。
淩青索性抽了一根樹枝來擋,誰知下一刻,“嘩啦”一聲,足有一瓢那樣多的水當頭而落,把淩青和正在烤的魚都澆了個濕透。
滅了的火堆冉起袅袅青煙,燕雲烈趴在岸邊“嘿嘿嘿”地笑。
淩青望著眼前的東西沈默,然後起身走了過來,燕大教主不禁心花怒放,但沒想到,對方擡腿一腳踹在他肩上将他踹了下去。
落水的剎那,燕雲烈看到淩青耳根脖子那裏泛起了不自然的紅,突然心領神會,手一伸,抓著淩青的腳踝将他往水裏一拖。
“撲通!”好大一記落水聲。
淩青一不留神被拽進水裏,被迫喝了好幾口湖水,從水裏鑽出來,燕雲烈也緊跟著鑽了出來,帶起的水花又濺了他一頭一臉。而看到他濕淋淋的狼狽樣子,那人還很欠揍地哈哈大笑。
如果一開始還有點生氣,這一下淩青是徹底沒了脾氣。轉身要上岸,身後笑聲突然止了,胳膊被人一把拉住。
“唉,別走,是本座不好。”
低沈的聲音落在耳邊,氣息拂過頸畔,不禁勾起了淩青的臉紅心跳,慌亂之下腳底一滑,被燕雲烈趁機胳膊一攬,控在了懷裏。
擡頭,便正對上男人沈黑的眼眸,黑漆漆的彷佛要将他整個人吞進去一樣。發稍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勻實的肌理上,随胸膛的起伏,涎走滑下。
淩青後退了一步,背脊抵到岸邊的岩石,已是無路可退。而面前的男人則盡其所能地展現著他傲人的體魄。淩青微微低下頭,只覺臉上越來越燙,恨不能一頭紮進水裏像魚那樣游走。
燕雲烈雙手支著岸邊,将淩青禁锢在身前不大的空間裏,看著誘人的粉色一點點從他的頸脖爬到臉頰,便忍不住要逗他。
俯下身,臉頰幾乎貼著他的鬓畔,淺淺笑著含聲道,“為何從昨夜醒來便對本座不理不睬的?”
便見淩青的身體像被雷電擊中那樣顫栗了下,明明已無處可躲卻依然拼著命的将身子往後靠。
“秦某并未……”後面的話已經輕得聽不清楚。
燕雲烈繼續使壞,“昨日在山崖下本座似乎說了什麽,可又不大記得了,不知秦公子記得多少?”說罷張嘴在他已然染成薄紅的耳垂上輕齧了一口。
淩青一哆嗦,朝旁邊躲去,卻徑直落進他的手掌中。燕雲烈順手摟住他的腰,再湊過去,卻被淩青伸手撐在他胸口上,拉出一段有也似無的距離。
“請燕教主莫再戲弄秦某。”
聽他這麽說,燕雲烈挑了挑眉,另只手覆上他撐在他胸口上的手,握住,“本座雖愛玩鬧,卻不曾戲弄于你過……”
淩青早已在這般暧昧不已的言語和動作之下不知所措得厲害。昨日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便也沒有對燕雲烈在山崖上的那番話、那個親吻多加思慮。然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被他緊緊抱在懷裏,看到男人臉上掩飾不住的歡喜,他迷茫且退怯了。
他只喜歡容貌出衆的美人不是嗎?
為什麽會對自己……?
醒過來吧!淩青在心裏對自己說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把被燕雲烈捉住的手抽出來,但對方手下更為用力。
僵持間,斜陽完全落下,靜升的皓月玉盤樣地懸在廣渺的蒼穹上,四周星辰爍爍,而底下湖面水光粼粼。
燕雲烈握著他的手,扯開,固定到他身側的岸石上,“身上的傷勢如何?”
不知道為什麽話題突然轉到這個上,但淩青卻是大大松了口氣,“魁石蓮不愧為傳說中之神物,如今全無大礙,好像沒有受過傷一般。”
于是燕雲烈的嘴角勾了起來,“那本座便不客氣了……”
淩青還沒想明白這話中的意思,下一刻便已被卷進了狂熱的情潮裏。
燕雲烈近乎粗莽地啃咬著他的嘴唇,原本攬著他的手在他身上胡亂摸索著,淩青身上過大的外袍很快被扯了下來。
燕雲烈松開他的唇,低下身含住他一邊的深褐色乳珠,舔咬吮吸。
淩青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羞憤交加,一只手被擒著,另只手胡亂推拒,“燕、燕教主……別,不要這樣!”
燕雲烈卻根本不聽,玩夠了一邊換另一邊,手不安分地往下探去。
淩青哪裏敵得過燕雲烈這樣情場老手的逗弄,酥軟的感覺襲遍全身。但當對方的手移到他胯下時,淩青突然驚醒,若是再不阻止便來不及了!
手上灌了內力一掌拍上去,燕雲烈被如願地推開,但是那滿眼情欲已化身野獸的男人顯然不肯罷休,伸手要再來。
“啪!”靜寂的夜色裏一聲清脆響亮。
燕雲烈被淩青一掌打得偏過頭去。
淩青微微喘著氣看他,男人似乎也稍稍有些冷靜,回過頭來,臉上有受傷的表情,用著又黑又深的眸子,表情無辜地望著他。
“你若是不願意就再來一掌,否則……”
這一說把淩青給說懵了,躊躇了半天才支吾地擠出“秦某……”兩字。
不願意?
但是心裏湧上的那陣和先前一模一樣的感覺又是怎麽回事?
那種綿軟的,帶著甜意的罪惡感,欣喜同時又害怕著的怯懦,彷徨心頭,彷如蔓延開的枝蔓紮進皮肉,收緊,勒纏,迫得他呼吸困難。
為什麽會這樣?是因為他?是因為燕雲烈的關系?
好像從前和他無意中擦身而過時心頭掠過的小小悸顫,在這段相處的時日裏被無限地放大,如旱後逢露的野草,如融雪化冰後的新芽,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發了瘋一樣的生長。
很可怕,好像要被吞噬一樣,被這種矛盾的甜蜜又有些難過的情愫所吞沒。
不行!
淩青在心裏抗拒著,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那些情愫的根源,眼前這個性感魅惑的男人,要離開,不能陷下去!要離開,不能想明白!
淩青直覺地知道,有些東西占據了他的心扉,但是他承擔不起,也無力去承擔,而如果一旦想明白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一旦想明白了……
定然是──萬、劫、不、複!
再次要轉身上岸,男人固執地用胳膊攔住他的去路。被他揮開,又攔住,揮開,又攔住。
淩青惱怒之下擡手就要狠狠給他一掌,但是手卻停在了半空。
面前的男人頭發濕答答地披散在肩頭,淩亂又黑亮,赤裸著上半身,緊實的肌膚上鋪了一層冷月霜華,隐隐透著野獸般的張狂。
那停在半空中的手不自覺地伸過去觸上他結實的胸肌,指下透來暖暖的體溫,隔著皮膚傳來他的脈動。
“燕教主,請不要這樣……”
拒絕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其實還是因為淩青心裏不相信。燕雲烈的風流多情他早看在眼裏,對方喜歡美人的脾性他也了解,所以不可能的……燕雲烈怎麽會喜歡上自己?怎麽可能喜歡上連臉面都沒見過的人?
淩青将手收了回來,轉身上岸。
燕雲烈在水中站了片刻,也濕答答的上了岸。淩青默默烤著魚,感覺到男人走到自己身邊,不去擡頭看他,火光烤得自己臉上微微發熱,手還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
男人站在那裏似乎正看著自己,淩青即使不擡頭也能猜到他此刻臉上是怎樣的表情,不甘混雜著愠怒,看起來會很像小孩子正在賭氣那樣……
不知不覺,自己竟然了解他至此。
男人站了會兒才在他身邊坐下來,伸了只手過來幫忙,“你不喜歡本座嗎?”
淩青手上的動作一頓,一時之間怔忡無語。
數日後,官道上一架馬車得得得地駛過,揚起一路細沙風塵。
駕車之人黑衣如墨長相俊美,坐在他身邊的青年臉上戴著一個銀質的面具。
“馬上就到了。”燕雲烈說完側首去看淩青,卻見他倚著車壁,正看著路邊似陷入心事。
燕雲烈将馬鞭交到左手,空出的那只手去牽淩青擱在身側的手,手指穿過他的指縫,而後松松地握著。
淩青回頭看了他一眼,手上掙紮了幾下卻沒有掙脫開,反而被燕雲烈握得更緊,心知自己糾纏不過他,便由著他這樣握著,将視線再次落到路邊。
馬車繼續颠簸前行,彼此十指交扣。
湘西北部多山,天絕便隐于其中。
淩青和燕雲烈在山下下車,已經有天絕教的教衆在山下候著。
淩青擡頭望了望披了一層青翠綠衣的山峰,頂端有薄雲纏繞,不禁感嘆,自己居然到了這裏。側首又去看身邊的人,對方俨然已換做了一派肅嚴的神情,周身萦繞著凜然的氣勢。淩青那種迷茫的感覺再次浮現,到底哪一種才是燕雲烈的真面目?
上山的時候,不知是不是被燕雲烈身上的氣勢所影響,還是因為那些教衆看到他時那種“了然”的眼神,淩青跟在燕雲烈之後,兩人間始終保持著一段不小的距離。
到了山上總壇的門口,便看見一身玄衣仗劍而立的衛禹,深沈如海、挺拔如松,見到他們上來,衛禹跪下行禮,“恭迎教主回山!”
後面一衆黑衣蒙面的教衆也齊刷刷地跪地行禮,洪亮的聲音在山脈間回蕩不絕。
淩青被這一陣仗給驚得愣了一愣,早已淡化的認知在這些人恭敬的面前又再次被重塑,這個站在他身邊的人,是勢力遍布整個南方的天絕教教主,也是他……不該接近的人。
燕雲烈正要邁步,卻見淩青一動不動,面具雖遮住了他的臉,卻遮不住他身上傳來的那陣幾乎要轉身逃開的情緒。于是當下決定,将淩青的手一牽,拖著他小步跑了起來。
風穿過袍袖,握著他的手掌寬厚溫暖,緊緊的,生怕他逃了似的,被他牽著從跪在地上的教衆間快步穿過。周圍的一切都退後開去,沒有教衆的視線,沒有身分的隔閡,眼裏只看見那個男人挺拔的背影,好像就此可以天涯海角下去。
天絕教的總壇倚山而建,亭臺樓閣雕欄玉砌,宮殿一般。淩青被安置在一處名為萬宜軒的偏院,院內花木葳蕤,景致風雅,曲水清幽色,蘿薜接冠蓋。
燕雲烈吩咐侍者找個伶俐點的人來服侍淩青的起居,又讓人去把袁不歸找來,囑咐了淩青幾句,便急急離開去處理這一個多月來教中擱置下的事情。
淩青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一回身,一個十三、四歲的侍童冒冒失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差點和他撞了個滿懷。
“小的是來服侍秦公子的。”少年笑笑著說道,聲音甜甜脆脆的,已經麻利地開始整理淩青放在桌上的包袱。
淩青随身的行李本就不多,身上的衣服也是出了拾君山後在鎮上置的。
他坐在一旁,看少年忙來忙去,細細打量,竟發現這少年也長了張姣好的容貌,唇紅齒白,五官精致如畫,不出數年定會是個長相俊美的青年。不禁想,燕雲烈身邊連侍童也是這般百裏挑一的。
“你叫什麽名字?”淩青問道。
少年擡起頭來燦燦一笑,“秦公子您叫我绮夕就行了,朱樓绮戶的绮,夕陽的夕。”
“绮夕?”淩青淡淡重複了一遍,而後便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裏捧著茶盞發呆,只要燕雲烈一不在,那種陌生的不安便又悄悄地侵占身軀。
突然門口那裏傳來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響,伴随著鈴聲而來的是一個清冷的聲音。
“喲,我還以為教主這次又帶回來個什麽樣的美人……結果卻原來是個連臉都不讓看見的。”泠泠盈耳的,好像山澗潺潺的溪水那樣清靈動聽。
淩青擡起頭,然後怔愣住。
站在門口的人,眉目疏朗,嘴角斂著一抹冶豔的笑,身著一襲白緞長衫,銀線暗紋,外面罩著件同色的碧絲貫珠紗衣,腰間垂著一串用紅線穿就的銀鈴,在風裏輕擺,叮鈴叮鈴的,一如六年前在驿道上見到的一般。
淩青還未開口,绮夕已經先他一步擋在來人面前,手臂一張,将正要擡腳跨過門坎的鈴鈞攔在外頭,“你來這裏做什麽?這萬宜軒不是你随便能來的!”
鈴鈞眉眼彎彎笑得分外魅人,“我不過是來看看教主這次又帶什麽人回來罷了,怎麽才剛落腳就已經仗著主子開始逞威了?你沒忘記你上一個服侍的才待了不到一個月就被送下山去了,而這一個……還不定能待多久呢。”
绮夕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毫不客氣地趕人,手向外掃掃,“走啦走啦走啦,要是被教主看到,到時候落得一頓罰可沒人替你求情。”
“噢,是嗎?你上山這些年,有看到過教主因為什麽事遷怒于我的時候嗎?”
“不是教主不舍得罰你,根本是你失寵了,快走啦!”
鈴鈞笑顏頓失,清麗的臉頃刻垮了下來,貝齒咬著下唇,表情有些恐怖地瞪著坐在裏面的淩青,若是眸光能化刃,估計早把淩青千刀萬剮了。
鈴鈞忿忿地一振衣袖,在銀鈴作響裏轉身離開,然而冷冽的聲音卻直直傳來,“別得意,照燕雲烈的個性,不會長出三個月的。”
淩青手一抖,手裏的杯盞落在地上,啪嗒一聲。
被驚得回過神來,正要彎腰去撿地上茶杯碎片,绮夕已經跑了過來,“秦公子,這些事讓我來做就好了,小心傷了手。”
绮夕蹲在地上一邊收拾這茶杯的碎片,一邊道:“秦公子,剛才那個人的話您千萬別放心上。鈴鈞公子就是這樣的,每次有人來他都要來嘲諷兩句,要不是當年他對教裏有功,教主才不會破例把他留在山上的。”
“每次……”淩青望著門邊輕喃。
绮夕似乎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秦公子您別多想……鈴鈞公子是教主身邊這麽多侍寵裏樣貌最出衆的,這麽多年又是唯一一個可以留在天絕山的侍寵,故而一直自恃甚高,目中無人了些。”
說著說著停了一下,将手裏拾起的碎瓷片都放到食盤上,接著又道,“但是您一定比鈴鈞公子更絕色,所以才用面具把臉遮起來的吧。”
淩青聽聞,手不自覺地摸上臉上的面具,指尖下冰冷的觸感,就如同此刻內心的感受,彷佛墜入冰窟,而鈴鈞和绮夕的話交織著在耳邊回蕩。
“我不過是來看看教主這次又帶什麽人回來罷了……”
“鈴鈞公子就是這樣,每次有人來他便都要來嘲諷兩句……”
“我不是……”淩青喃喃著說道,那句沒有出口的辯解,在鈴鈞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後才艱難出口。
他不是……
不是燕雲烈帶回來的侍寵!
起身就要往外走,被绮夕拽著袖子拖住,“秦公子,你要上哪裏去?山上不能亂走的,如果公子出了什麽好歹,小的也要一起受罰的。”
不是什麽秦公子!
他不是!
風過,拂起淩青身上的白衣。從拾君山裏出來的時侯,兩人衣物的都已髒污不堪,便到得一小鎮上重置了一身。他記得那個時候自己想也不想就挑了一套白色的衣衫,腰帶還是燕雲烈親手幫他束上的……
白衣……燕雲烈身邊那些人都穿著的白衣,剛才鈴鈞也是穿著那樣一身衣衫……
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喜歡做這樣的打扮,寬腰大袖行走間飄逸穿風的絲緞長衫,定是要白的,和在那人身邊出現過的每一個俊美無俦或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身上穿的都相同,白得如雪如霜,如月華浸染。
但是自己……并不想成為他的侍寵……
不想,不願意,也不可能!
燕雲烈一回到山上就有大堆的事務等著他處理,等全部做完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走到萬宜軒門口,便見淩青從袁不歸手裏接過一碗黑乎乎的東西一口氣灌下去,一旁绮夕手裏端著的食盤上還有好幾碗。
燕雲烈走進去狠瞪了袁不歸一眼,用口型質問,“這些都是什麽?想喝死他?”
袁不歸一閃身讓燕雲烈似劍的眸光直接捅到牆上,然後擺出很無辜的表情,“沒辦法,屬下也不知道哪一種效果更好,只好委屈他一起喝了。”
“你?!”燕雲烈捏了捏拳頭,“這麽多碗一起喝下去和熬成一碗有什麽分別?你分明就是在欺負他!”
袁不歸學著燕大教主慣用的那招,背手,看窗外,什麽都沒看見。
那邊淩青已經端起最後一碗,手都有些打顫,也不知此刻面具之下的眉頭打了多少個結,一仰首将藥汁盡數灌了下去,绮夕接過空碗便和袁不歸一起退了出去。
燕雲烈走過去從桌上盤子裏揀了個蜜棗喂到他嘴裏,“如何?難受得厲害?本座也讓人熬個十碗八碗的給那個混帳灌下去!”
淩青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但眼角卻有點點水光,想來那幾碗東西苦口得緊,而袁不歸偏就愛在這上面捉弄人,搞得天絕山上人人聞之畏怯。
但就算個個都擅蠱毒,也會有個頭痛腦熱的時候,每每如此衆人總是能撐就撐過去,撐不過的只好抱著必死的決心到藥師那裏去報到。
“藥師說這幾味藥非得分開熬制才可,況且良藥苦口……”
燕雲烈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但又覺得他這樣乖乖聽話的時候格外可愛,便捧起他的臉在唇上親了一口,立時苦澀苦澀的味道從唇上漫進嘴裏。
“呃……真苦。”燕雲烈孩子一樣苦著眉頭吐舌頭。
淩青只是淺淺地笑,耳根那裏紅紅的,也從盤子裏揀了個蜜棗遞過去。
燕雲烈就著他的手将蜜棗含進嘴裏,嚼了兩下,道:“一回來就大堆的事情,忙到現在才得空,不怪本座沒陪你?”
淩青仍是搖頭,耳根那裏紅得好像燒起來一樣。
親昵如情人間的話語讓他莫名地緊張,而更多的則是讓他腦海裏浮起的多個畫面,卧榻間的溫存,貼著耳鬓的輕言細語,有力的手指撚起一枚浸潤著金色光澤的果子,小心地遞到一雙嫣紅的薄唇間,而和燕雲烈一起的人,每一個畫面裏的都不同……
究竟哪一個是你的真心?究竟哪一段又才是你的真情?
“怎麽了?”見淩青發呆,燕雲烈忍不住出聲,“我帶你到處走走吧。”說著便去拉淩青的手,彷佛很習慣了一樣。
但是淩青卻像被燙到了般猛地将手抽了回來。
想起方才袁不歸問自己的話……
“秦公子,上次見你時就看你言談不俗,衣著打扮上也看得出來是頗有家世的人家。就是不知秦公子這樣的出身,為什麽願意和我們教主在一起?”
顯然袁不歸也是把他誤會成燕雲烈的侍寵了,他當時想解釋,卻又覺得說了也沒什麽意思。在淩青心裏,似乎也認定了燕雲烈是把他當侍寵的。
見淩青杵在那裏發愣,燕雲烈有些不解地看著他,注意到燕雲烈的視線,淩青抱著手臂一時不知道該作何解釋,氣氛頓時僵了下來。
其實淩青很想問,在你燕雲烈的心裏,自己算是哪一種身分?
但是他又問不出口……
見他愣著不動,燕雲烈向他伸出手來,“還是想要本座抱著你去逛?”
淩青被他那句話說得一噎,原本只是耳根這裏紅些,這會兒從領口到面頰都泛著淡淡的薄紅。燕雲烈只是一雙沈黑的眸子眼神柔柔地望著他,嘴角勾著讓淩青恨得牙癢的邪笑,一派好整以暇的邀請姿态。
淩青咬咬牙,一聲不響地走過去将手放到燕雲烈手上,別扭得很,但燕雲烈卻是不管,牽著他便往外走。
彼此的手指互相交纏,掌心貼著掌心,感覺對方的體溫穿過緊貼的皮膚透過來,然後順著經絡一點一點蔓延上來,驅散了萦繞在心頭的不安,也驅散了心底某一處的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