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架

“魚魚乖~”劉彩霞将一個布娃娃遞給謝瑜後轉身就進了廚房做飯。

謝瑜抱着布娃娃心不在焉的坐在木頭沙發上想着事。

“也不知道陸謹言怎麽樣了。”四歲的謝瑜,腦袋裏全是那個沉默寡言,好似被全世界抛棄了的男孩。

“他真的好可憐啊,”有些瘦弱的小手敲了敲腦袋,“不知道為什麽小楊老師不讓和他玩。”

少許……男孩黝黑的瞳孔中突然閃過一抹光亮,“那我偷偷和他玩就好了。”

男孩滿意的點點頭,他可真聰明。

“魚魚!魚魚!下來玩鴨!”

謝瑜打開窗戶,看到家屬樓下的大院裏站了五六個小孩子,謝珏,許放,還有揚真都在下面。

而揚真正踮起腳,努力的沖他揮着手。

“我……”謝瑜剛想拒絕,不知劉彩霞什麽時候走到了他身邊,“魚魚下去玩吧,多交幾個朋友,和你小玉哥哥一起。”

看到劉彩霞的笑臉,謝瑜拒絕的話語被他吞了回去,“好。”

已而夕陽落山,人影散亂,上午的燥熱消失不見,涼風習習,草叢中傳來幾聲蛐蛐的叫喊。

謝瑜之前一直住在柳樹村,前兩天才被劉彩霞接來清河縣,服裝廠大院裏住的孩子,除了今天在幼兒園看到的,其他幾個都不認識。

“魚魚,我們一起玩跳格子啊。”看到謝瑜下樓,揚真立馬跑到了謝瑜的面前。

許放撇撇嘴,“人家不一定樂意和你玩呢。”

“略略略,”揚真沖他吐吐舌頭,“你就是小楊老師講的故事裏那個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狐貍!”

Advertisement

“你……”許放氣極,卻又沒有辦法去打女孩子,只能在一邊幹瞪眼。

“許放,沒關系,真真和你開玩笑呢。”謝珏摸了摸許放的胳膊,習慣性的順毛……

小孩子的氣性,來的快,去的也快,轉眼間大家又都玩到了一塊。

謝珏依舊是一群小孩的中心人物,尤其是許放,就差變成尾巴粘在謝珏屁股後面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院裏的小孩一哄而散。

“回家吃飯咯!回家吃飯咯!”

“魚魚先等一等,”劉彩霞抓起一塊玉米餅塞進謝瑜手裏,“餓了先吃塊餅,一會等爸爸回來了我們一起吃飯。”

謝瑜就着劉彩霞遞過來的手順勢咬了一口餅,“媽媽也吃。”

“好,媽媽也吃。”劉彩霞愛憐的摸了摸謝瑜的腦袋,毛茸茸的,手感真好。

一陣清脆的鈴铛聲響過,卻道是謝志城回來了。

“爸爸!”謝瑜喊了一聲,踮起腳尖想要幫謝志城接過手裏的扁擔,卻被謝志城躲開了。

“魚魚的心意爸爸領了,扁擔太重了,等魚魚長大一些了再幫爸爸好不好?”

“爸爸吃飯。”

“好,吃飯。”

曾經的謝瑜一家是柳樹村的富裕人家,謝志城長的人高馬大,做起活來有一把子力氣,一個人做的活頂得上村裏其他兩個人的。

農閑的時候還能去工地上搬磚扛水泥,謝瑜家是柳樹村為數不多幾個住上紅磚大瓦房的。

但好景不長,謝志城在工地上被砸斷了腿,花了不少錢,卻最終還是沒有治好,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而且因為謝志城是臨時工,工地老板根本不給賠償,家裏的積蓄為了治腿花了個七七八八。

謝志城腿傷好了以後是頹廢了一陣子的,但看下還小的兒子,和因為照顧他憔悴了許多的妻子,謝志城咬牙堅持了下來。

生活還要繼續,他還有妻子和兒子要養,早出晚歸探查了一段時間後,謝志城開始擔着扁擔走街串巷的賣東西當貨郎,一個月能掙個一兩百塊錢。

劉彩霞在謝珏的舅舅當上服裝廠副廠長後,塞錢進了服裝廠做臨時工,一個月也能有個五十塊錢。

臨時工雖然也能住在服裝廠的大院裏,但卻是要付房租的,但終歸是比出去自己租房子要劃算的多。

兩口子在大院裏租了一個五十平米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在清河縣安頓好了以後,從柳樹村将謝瑜給接了過來。

自此,一家三口,也算是在縣城裏生活的人了。

——

綿綿細雨洋洋灑灑的落下來,清散了夏日的燥熱,街邊的垂柳經過雨水的洗滌,顯的格外青翠欲滴。

一柄天藍色的油紙傘撐在謝瑜的頭頂,在這座煙柳畫橋般清爽的小城裏,構成了一副靜谧的圖畫。

腳上的小水鞋踩過斑駁的水窪,在漆黑的大鐵門前駐足。

“魚魚進去吧,”劉彩霞松開牽了一路的小手,“媽媽今天有點忙,魚魚聽老師的話,晚上讓爸爸來接你。”

“好,媽媽快回去,下雨了路上小心哦~”謝瑜沖劉彩霞揮揮手,莞爾一笑。

“小沒良心。”劉彩霞捏了捏謝瑜的鼻子,兒子對于離開自己好像并沒有很傷心,和其他抱着父母哭的死去活來的小朋友一點都不一樣。

謝瑜坐在小板凳上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跟着老師讀英文字母。

雖然以前沒有學過,但跟着老師讀了幾遍就基本上都記了下來,謝瑜盯着書本上的字母微微一笑。

他可真是聰明,他想。

讀完了英文,是小朋友自由活動的時間,揚真搬了個小板凳坐在謝瑜旁邊正準備和他一起搭積木,教室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亂。

“怎麽了?”謝瑜擡頭望去,卻被其他小朋友的身影擋住了視線。

“哎呀,我們過去看看不就好了。”揚真不由分說的拉過謝瑜的胳膊就走了過去,“讓一讓,讓一讓……”

只見被衆多小朋友圍在中間的,是一個半邊衣服都濕透了,衣服上滿是泥巴,額頭還泛着淡淡青紫的男孩。

男孩依舊低着頭,看不清容貌,但從他和昨日一模一樣的穿搭上,謝瑜判斷出來,男孩是陸謹言。

“天哪,他怎麽這麽髒啊。”

“他是沒人要的拖油瓶,野孩子。”

“沒有爸爸媽媽,真可憐。”

“怪不得這麽髒,我媽媽都不讓我和他玩。”

……

謝珏上前一步,卻被許放拉住了胳膊,謝珏有些不解,皺起了眉頭,“許放?”

許放睜大了眼睛,滿眼的不可思議,“小玉你不要過去,陸謹言他爸爸殺了他媽媽,他是個沒有人要的拖油瓶,你不能和他玩,而且他身上那麽髒……”

“讓開!”低沉的聲音從人群中炸開,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小獸,語調中滿是兇狠。

低着頭的男孩雙眼通紅,沒有人看到他眼底的哀傷,幼小的孩童感受不到一絲世間的美好,只能豎起滿身的刺,才能在滿是惡意的世界中保護自己。

“切~”許放撇撇嘴,拖油瓶而已,兇什麽兇,雖是滿嘴不屑,但還是讓開了腳步。

“好了,”謝珏扯着許放的袖子晃了晃,“你少說幾句吧,我媽媽讓我帶了糖果,我分給你吃啊。”

原本圍在門口的小孩四散開來,轉身圍住了另外一個小孩。

謝珏從書包裏掏出一個罐子,喜滋滋的開口,“這個糖果,舅舅說是從外國買過來的,中國都沒有呢,你們肯定都沒有吃過。”

“哇,小玉你舅舅也太厲害了,外國的糖果都有。”

小朋友們一聽是外國買過來的糖果,都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期待着謝珏能早點分給他一個。

許放撇撇嘴,看着一群圍着謝珏的小朋友露出不滿意的神色,“一群鄉巴佬,你們知道是什麽嗎就這麽激動?”

“切,有什麽了不起!”揚真跺着腳将謝瑜拉到一邊的小凳子上坐下,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我家還有酒心巧克力呢,也是從外國買過來的,等下次我爸爸買了我給你帶。”

謝瑜微微一笑,“好,那謝謝你呀。”

揚真的爸爸和謝珏的舅舅都是服裝廠的副廠長,揚真也吃過不少國外的零食,只不過爸爸買的她已經吃完了。

有點懊惱,不能給好朋友帶巧克力了。

很快,謝珏就将糖果給小朋友一個一個的分了過來。

“魚魚,真真,吃糖。”白淨的手掌中間摞着兩枚糖果,周圍一層銀白色半透明的包裝紙,中間金燦燦的糖果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謝謝~”謝瑜拿過糖果後分了揚真一枚。

謝珏沖謝瑜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随後走到教室少有人去的那個角落,遞給一直看不清容貌的男孩。

“陸謹言,我請你吃糖哦,你不要生小放的氣啦,他也不是故意要這樣說你的。”謝珏一張小臉暴露在陸謹言面前,殷桃般的紅唇開開合合,渾身散發着聖父的光芒,耀眼極了。

可惜,無人應聲……

“小玉,你管他幹嘛,他就是個拖油瓶,小廢物!不配吃這麽好吃的糖。”

“許放!”謝珏突然拔高了聲調,“你不許這麽說,陸謹言也是我們的同學,小楊老師說了,不能欺負同學。”

許放捏了捏拳頭,狠狠的瞪了一眼陸謹言,等小玉不在的時候,他一定要狠狠的揍這個拖油瓶一次,他想。

“陸謹言,我替許放向你道歉啊,這個糖你肯定沒有吃過,你嘗一嘗,很好吃的。”

雪白的小手伸在了陸謹言面前,是比昨天那只還要胖一些的手,糖靜靜的躺在手心,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你嘗一嘗嘛……”明媚的童聲回蕩在陸謹言耳邊,一遍又一遍。

但聲音的主人也明确說明,是替許放道歉。

為什麽要替……

他,難道不值得他們來向自己道歉嗎。

“陸謹言……”看到陸謹言終于伸手拿走了糖,謝珏還來不及綻放笑臉,就見那枚糖被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而後,一只濕漉漉的,滿是雨水的腳,踩在了糖上。

金黃色的軟糖被大力從銀色的包裝中擠出來,碾的粉碎,黏糊糊的一坨,沾在地上,和泥水混合在一起,黃黃的中間摻雜着灰褐色的髒污,看起來分外惡心……

“哇……”謝珏看到眼前的一幕,委屈的大哭起來。

“陸謹言!”許放見謝珏被氣哭,仗着自己人高馬大,比陸謹言壯實,沖過來一頭頂到了陸謹言肚子上。

陸謹言被撞倒,連帶着掀翻了後面的桌子。

“唔……”男孩只是悶哼一聲,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抓起一旁的積木劈頭蓋臉的砸在許放的身上……

“陸謹言!許放!你們怎麽又在打架,都給我把你們家長叫過來!”突生變故後,是王校長怒極的聲音。

辦公室裏,是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沒家教,沒教養,活該有媽生沒爹養……”

“許廠長,您先消消氣,”王校長端着一杯水在許文陽面前點頭哈腰,“我們要問一下孩子們為什麽打架。”

“有什麽要問的,”許文陽大呵一聲,“他爹是個殺人犯,殺人犯的兒子打人,有什麽見怪不怪的?”

“就是就是,”許放有爸爸撐腰一點都不慫,瞪着陸謹言放狠話,“你爸爸是個殺人犯,你是拖油瓶,你也是個壞孩子。”

五歲的孩童忍着後背劇烈的疼痛,一聲不吭。

沒有人為他撐腰,也沒有人會為他說話……

“你個該死的!”陸靜才來到辦公室就左右開弓給了陸謹言兩個巴掌,“你能耐了是不是?竟然還敢打人了,你是不是要學你那個爸去蹲監獄啊!”

瞬間,男孩的兩側臉頰上出現了明顯的手指印,原本幹瘦的面頰,也逐漸開始變的鼓鼓囊囊。

“言言姑姑!”小楊老師攔住了想要繼續動手的陸靜,“我們不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動手打孩子啊。”

“還不是他該打!”陸靜啐了一口陸謹言,臉上挂起一抹讨好的笑容,“許廠長,您說,您看這個事要怎麽處理……”

“言言姑姑!”小楊老師打斷了陸靜的話,“先聽聽孩子怎麽說的好嗎?”

“聽什麽聽……”

小楊老師沒有理會叫嚣的陸靜,而是蹲下身看着眼眶微紅的陸謹言。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都這樣了,也忍者沒有哭,真堅強。

輕輕的揉了揉陸謹言有些淩亂的頭發,語調溫柔,“言言告訴小楊老師為什麽打架好不好?小楊老師相信言言不是一個随随便便就動手打人的孩子。”

“吧嗒!”一滴滾燙的眼淚經過了長久的忍耐終究還是滴在了小楊老師的手背上。

但眼淚的主人始終沒有開口為自己辯解。

說了又有什麽用呢,根本沒人在乎不是嗎……

但為什麽,心,還是那麽疼呢……

“既然這樣,”許文陽見也說不出來什麽,直接開口決定道,“讓這個陸謹言給我們小放磕頭道歉,然後滾出這個幼兒園,我可不想讓我的兒子和殺人犯的兒子在一個地方上學。”

“嘭!”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打開,衆人順着聲音望去,只見幼兒園中班幾乎所有的孩子都站在門口。

而一個長相乖巧,就是皮膚有點黑的男孩站在最前面,還有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姑娘抓着他的袖口。

謝瑜看着辦公室衆人,用他一向軟糯的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道,“是許放先打陸謹言的,是許放先動手打人的!”

--------------------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其他小朋友:陸謹言打架好兇,好可怕,我要離他遠一點

魚魚:陸謹言看起來好可憐哦,很好欺負的亞子,我要不和他做朋友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