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擦紅花油

霎時,整個辦公室裏鴉雀無聲。

“放屁!”許文陽率先反應過來,“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亂說話,小放怎麽可能率先打人?”

“我沒有騙人!”謝瑜堅持,“不信你可以問其他同學,我們都看到了,就是許放先打陸謹言的。”

小楊老師起身,走到謝瑜面前,但視線卻在揚真身上,“真真告訴小楊老師,魚魚說的是實話嗎?”

揚真咬了咬唇,抓着謝瑜袖口的小手緊緊的攥了攥,有些緊張的開口,“魚魚……魚魚沒騙人,确實是許放先打陸謹言的。”

聽了這話,在場的幾個大人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是許文陽和陸靜。

許文陽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的,“廢物!”暗暗咒罵一聲,怒火沖向了許放,“能耐了你!我送你來上學是讓你來打架的嗎?”

“哇……”許放被許文陽黑的似鍋底一般的臉色吓的直哭,“是……是陸謹言踩碎了小玉的糖果,哇……”

“叔叔……”謝珏邁着小短腿噠噠的跑過來,搖晃着許文陽的褲腿,“小放是為了我,叔叔不要生氣。”

玉雪可愛的白團子,睜着晶亮亮的大眼睛,強忍着眼淚的樣子,讓許文陽責怪的話語怎麽也說不出口。

自家的小屁孩怎麽就沒有人家的這麽聰明……

“小放爸爸,您看……”事情已經明了,小楊老師上前想要勸解,都是小孩子打鬧,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如果不是許文陽是服裝廠的廠長的話。

“小兔崽子!”許文陽一巴掌拍在許放的頭頂,“道歉!”

“對不起……”一顆鼻涕泡還挂在嘴邊,紅着眼睛的小胖墩心不甘情不願的說出三個字。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再別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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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謹言表示并不想原諒……

“沒關系,沒關系,也是我們對不起,”陸靜點頭哈腰,“言言有點內向不愛說話,許廠長您別在意哈……”

陸靜惡狠狠的瞪着陸謹言,要是這個拖油瓶害她丢了服裝廠的工作,她一定要打死這個禍害。

“行了,就這樣吧,”許文陽盯着許放額間的紅腫,“廠裏還有工作要做,我就先回去了,小楊老師給小放處理一下傷口。”

“唉唉唉……是是是……”陸靜跟在許文陽身後屁颠屁颠的一起走了。

沒有一個人詢問一聲陸謹言是不是也受傷了。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小楊老師讓小朋友們都回教室,單獨留下了許放,“小放你等一下,老師拿紅花油給你擦擦額頭。”

小楊老師看着那個低着頭,慢吞吞往前走去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言言這個孩子,沉默寡言,縱使她想要幫忙,可是……

只能讓其他小朋友離他遠一點了。

教室裏:

“陸謹言真壞,小玉給他吃糖,不吃就算了,還踩碎。”

“他爸爸是殺人犯,他以後會不會也殺了我們啊……”

“哇,好可怕,他剛才打小放的樣子好兇啊……”

“以後我們都離他遠一點。”

聽着其他小朋友議論紛紛的話語,陸謹言面無表情,但內心卻波濤洶湧。

剛剛那道軟糯的聲音就這樣留在了心裏,回憶中,還有那顆有些化了的大白兔奶糖。

抓起書包,三下兩除二從夾層中摸出那顆奶糖,拆開包裝,快速塞進嘴裏。

甜的,和他的聲音一樣甜。

是他有記憶以來,從未吃過的味道。

他,好像叫,魚魚……

低着頭從人群中找尋着那抹身影,視線掃過一圈,卻發現,他就坐在他面前不遠的小板凳上。

只不過,他旁邊,有一個小姑娘,不知在說些什麽,兩個人都笑的好甜。

多久沒有笑過了呢,他想,笑容對于他來說也是一種奢侈吧。

曾經最厭惡從其他小朋友臉上看到這樣燦爛的笑容。

可對于他,怎麽就忍不住看一下,再看一下……

“嗯?”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謝瑜低頭看着身邊的小姑娘。

“我感覺……”揚真澀澀的縮了一下脖子,“我總感覺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在盯着我們。”

“不會啊……”謝瑜環顧周圍,“沒有什麽東西……”

俶爾,感覺到了什麽的謝瑜猛地回頭,對上了一道來不及躲閃的視線。

那是他至今從未見過的一張漂亮至極的小臉。

男孩臉頰還有些微腫,殘留着若隐若現的手指印,本該是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紅,但黝黑的眸子中卻仿佛藏着千萬年的哀愁,似一條毒舌般冷峻如冰。

不應該,謝瑜覺得,這雙眼睛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神情,他應該是笑着的,眉眼彎彎。

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

“魚魚……”揚真扯住了謝瑜的袖子,“我怕……”

“沒事啊,我保護你。”謝瑜拍了拍揚真的腦袋,讓她跟在自己身後。

小姑娘緊緊抓着謝瑜的衣角,跟在他身後,同他一起一步一步走向角落裏的少年。

“你……”謝瑜斟酌了半天,最終說出口的卻只有幾個字,“沒事吧?”

被發現了……

陸謹言心中閃過一絲懊惱,軟糯的聲音敲在心上,砸在心底,泛起一層一層漣漪。

卻終究只是扭過頭,躲進更黑暗的角落。

謝瑜嘆了口氣,要不是見他和謝珏說過一句話,他都要已經陸謹言是一個啞巴了。

“稍等一下,”謝瑜拍拍揚真的小手,獨自一人走到陸謹言面前。

陸謹言看着背後退無可退的牆壁,內心再次懊悔起來,早知道就不看他了。

見漸漸向自己逼來的謝瑜,陸謹言徑直轉過身,額頭緊緊貼着牆壁,只留了一抹形單影只的背影。

哪曾想,他原以為的男孩闖入他的世界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只留下一句“你稍等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果然,哪怕片刻的善意,他都不配擁有吧……

謝瑜邁着小短腿奔跑在去小楊老師辦公室的路上,腦海中卻不停的回想着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男孩在轉過身時,桌角掀起了他的衣服,露出後背大片的肌膚。

似乎只剩一張皮包裹着的後背上,幾根肋骨清晰可見,右邊的腰窩處一大片青紫,中間還泛着點點血紅。

“魚魚?”小楊老師露出詫異的神情,“你怎麽來了?”

“小楊老師,你剛才給許放用了的紅花油能借我用一下嗎?”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當然可以。”小楊老師并沒有問為什麽,從抽屜中拿過半瓶紅花油遞給謝瑜,“用完了之後放在桌子上就好。”

謝瑜鞠了一個躬,“謝謝小楊老師。”

“陸謹言……”軟糯的聲音再次出現再耳邊,記憶中有些瘦弱的手掌伸到他面前,一個裝着一半紅色液體的透明玻璃瓶被緊緊的窩在手心。

陸謹言從來都不知道,這一刻,他竟然對于再次聽到這道軟糯的聲音,有如此高的期待。

“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紅花油,我找小楊老師拿的。”

語罷,謝瑜倒了一些紅花油在手心,搓開後徑直掰過陸謹言的腦袋,附上他微腫的面頰,輕輕揉起來。

“你……”還不等陸謹言反應過來,臉頰上冒起一絲絲熱意,一股帶着淡淡辛辣,伴随縷縷青竹香氣的氣體湧上了鼻腔。

“別說話,”謝瑜繼續着手上的動作,“給你揉揉,好的快,之前爸爸腿受傷了,我就是這麽揉的。”

“謝……謝謝……”似蚊子一般的低語,但謝瑜還是聽到了,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不客氣。”

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眸子亮晶晶的,看呆了某個還是小可憐的未來大佬。

“?”突然感覺到面頰上的熱意消失,陸謹言微蹙起眉毛,就見男孩突然掀起了他的衣角。

“你腰這裏傷的好嚴重,我盡量輕一點,可能有點疼,你忍一忍哦~”語調輕輕,是他從未經歷過的溫柔。

“嗯。”下意識的,陸謹言乖乖應了一聲。

“嘶……”

“啊?是不是很痛啊,你忍一忍哦,馬上就好了。”

被許放推倒不覺得疼,被趙雪踹的時候不覺得疼,就連以前被陸興用皮帶抽的時候都不覺得疼。

怎麽現在,腰部的那處傷口,這麽的痛呢……

“那,我剛才幫你處理了傷口,我們現在就是朋友啦,”還了紅花油的謝瑜重新站在陸謹言面前。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謝瑜,你可以叫我魚魚,”指了指身邊的小姑涼,“她叫揚真,你也可以叫她真真。”

見陸謹言沒有揍自己,真真小姑涼表示那自己也可以和陸謹言做朋友了,而且以前沒發現,陸謹言長的好好看哦,也就比她最好的朋友魚魚差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

五歲的男孩,在經歷了挨打,冤枉過後,收獲了他為數不多的人生的第一份友情。

“我叫陸謹言,你……你們可以叫我言言。”

“切~”許放皺着眉頭看着那邊角落裏的三個人,“我才不要和拖油瓶做朋友。”

他不承認,他絕對沒有因為魚魚給陸謹言擦紅花油而羨慕,絕對沒有。

謝珏拍了拍許放的手,“沒關系啊,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如果受傷了了,我也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許放呲着牙沖謝珏笑的格外燦爛,“嘿嘿嘿,小玉,你真好。”

——

“魚魚……”今天是爸爸來接魚魚放學的一天。

“爸爸,”謝瑜奔到謝志城面前,接過謝志城手裏的棉花糖,“爸爸等我一下。”

“哎,你幹嘛去……”在謝志城的呼喊中,兒子像一支炮仗一般沖進了幼兒園。

“給你吃,”謝瑜不由分說的将棉花糖塞進陸謹言手裏,“好朋友,要有福同享。”

語罷,不等陸謹言回話又風風火火的沖了回去,兩只小短腿噠噠的跑出了百米沖刺的速度。

陸謹言看着手中雪白的棉花糖,微微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

真甜,和大白兔奶糖一樣甜,他想,要留着慢慢吃……

“小廢物,你怎麽不死了算了,一天要我跑幾趟幼兒園!”陸靜風風火火的來到後,滿心滿眼的不耐煩。

一把拽過陸謹言的胳膊,“拖油瓶!快點回家!”

“我的棉花糖……”因陸靜的大力,手中棉花糖差點掉了,陸謹言輕哼一聲,緊緊的抓着棉花糖的竹簽。

“吃什麽棉花糖!”陸靜一巴掌拍飛了陸謹言手裏的竹簽,“就你這個喪門星,棉花糖也是你配吃的……”

謾罵的話語似失真一般在耳邊炸起。

“髒了……”

陸謹言看着雪白的棉花糖沾上了泥水,正準備去撿。

棉花糖卻被一只腳徹底踩進了泥水裏,雪白不再,只剩下片片髒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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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陸謹言: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從不曾擁有過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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