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昱哥
鳶兒勸我關上窗,但我沒有。
她怕我吹了風受寒,但我笑問她,難道死了不是更好嗎。
我好像傷了她的心。她的眼眶紅了紅,沒有道一聲“諾”就逃走了。
不聽話的奴才。
我百無聊賴地撫摸着扇骨,恍惚間想到,這把扇子還是他送給我的。
我笑着搖了搖頭,什麽我啊他的,這殿裏的所有東西,不都是屬于他的嗎。
以前的攝政王,如今的新帝。
從前我是景仁太子時,他便對我說要輔佐我,輔佐至海清河晏,萬民來朝。他做得的确很成功,成功到權傾朝野。大将軍丢了虎符,他竊的。
他的叛軍打到昭明殿時,我正在喝酒,一壺酒一壺酒地斟。
我喝得雙眼迷離,面色潮紅,甚至下了龍椅,對他舉起了杯,讓這天下慶祝我們兄弟五年來的重逢。
他摁下了我的手。我将酒潑在他閃着寒光的盔甲上,說,你這是在犯上。
他隔着氤氲的酒氣,一字一句地請我退位。
我說,退位不退位的不由我決定,你這輩子注定不能青史留名。
他笑了,說陛下,青史是誰書寫的,您知道嗎?
我咳了幾下,腳步有些虛浮。我說,阿白,你可真狠吶,宗氏一族的史官,是不是都被你屠盡了?
阿白是他的小名,到如今也只有我敢這麽稱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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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有些動容,對身後人不知說了些什麽,他們客客氣氣地将我請到了冷宮。
冷宮是我的妃子才去的,我甚至不如我的妃子。
他看着我,輪廓比五年之前要幽深好多。
不愧身上流着蠻族的血。下賤。
三日後,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只是沒有赦免我。我成了太上皇。
那天晚上,他來到了我所居的宮室。宮室是他定的,裏面一應俱全,仿佛下足了要把我囚禁一輩子的心思。名字也是他親自取的,叫什麽淩霄殿。
我對鳶兒說,他還是一樣的沒墨水。淩霄淩霄,我都成了籠子裏的一只鳥兒,還怎麽淩霄?
鳶兒不敢回話,唯唯諾諾地點着頭。
我沒看鳶兒,自顧自地說道,小時候以為阿白是只小兔子,總想讓他兇一點。漸漸阿白有些兇猛過頭了,成了我肩上的一只海東青。現在看來,這海東青終于要弑主咯。
鳶兒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地求我慎言。
我勾着她的臉龐,對她笑,只有狗才夾着尾巴做人。
阿白來淩霄殿時,我正在小憩。我倚在一只軟枕上,渾身像散了架似的疼。
我小時候偶染風寒,長大了一直都沒好,是在藥罐子裏泡大的。
他坐在桌旁,眼珠子一動不動,就那麽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裏生厭,随手抛了一只軟枕過去。他側過身,軟枕掉在了地毯上。
我打了個呵欠,怎麽,我暴斃的理由找到了?
他輕笑,三哥,你想多了。
這時,一群宮女太監魚貫而入,恭恭敬敬地在我面前跪下。
我對他們說道,跪錯邊了,那頭的才是你們的主子。
他們一動也不動,跟木偶一樣。
我無意為難這些下人,轉而對阿白說,梁朔,管好你自己的人。
梁朔,也就是阿白,好像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其實他應該很熟悉才是,帝都在南方,而他之前作為攝政王,一直駐守在北邊。
朔,多麽符合他啊,殺氣騰騰的,像一把刀。
梁朔說,這些都是來伺候我的。有熬藥的,有灑掃的,還有替我磨墨的。
他又停了下來,想了想,說,算了,磨墨還是你自己來吧。
我仍在對着他笑。
磨墨,我要那個作甚?我又不是南唐的李後主,大小周妃都被別人搶了,成天只知道作一些酸詩。
我比他還不如。人家還有大小周妃惦記他呢,我就是孤家寡人一個。
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對梁朔說,我的皇後在哪裏?
梁朔很不屑地哼了一聲,皇後,你哪來的皇後。
我想把棋盤向梁朔臉上丢,最終還是忍住了。傅婉柔要是死了,他傅家能惦記我一輩子。我的老師曾是傅家的人,不能恩将仇報這一點,我還是懂的。
我說,傅婉柔,我的皇後,你的妃嫔。
梁朔好像發現了什麽新鮮事。妃嫔,他饒有興致地咀嚼這個詞,皇兄,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歡女的?
我拉下了臉。我說,我管你是三宮七十二妾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既然眼中釘已經拔了,何苦連累他人。傅家清清白白,你若屠了他們,那才真叫昏君。
梁朔笑得有些假。他道,皇兄,我竟不知道你這麽喜歡傅婉柔。
我接不上話。
因為我壓根就沒愛過她。
我和梁朔不愧是兄弟,我也喜歡男的。
梁朔悠悠道,可傅婉柔為何還是清白之身呢,真叫我苦惱。
梁朔派人将我後宮的嫔妃都驗了身,這個禽獸。
我想了想,說,我不舉。
說得那麽理直氣壯,梁朔眼看着都快信了。
梁朔後來哦了一聲,說沒關系。
我不知道他的沒關系是什麽意思。
最終人還是被我遣走了,只剩下一個鳶兒。鳶兒是一直留在我身邊的大宮女,梁朔好像很不喜歡她。
那就更好了,反正梁朔一不痛快,我就開心。
直到那天晚上,我連開心的權利都被梁朔剝奪了。
他喝了酒,或者說,他想讓我以為他喝了酒。他跌跌撞撞地闖進了淩霄殿,旁邊的大太監一聲不吭。
我看着全身顫抖的大太監,就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不會好。
他一把把我掀上床,跟頭餓狼似地撲上來,沒命地亂摸亂親。
我反抗不得,眼睜睜地看着鳶兒拉起了帷幕,天底下好像只剩下我和梁朔兩個人。
我的床帳是素白色的,真可笑,梁朔倒穿了一件大紅的衣裳。
他那頭是婚禮,我這邊是葬禮。
今兒個是什麽日子,梁朔喝了那麽多酒。
啊,我想起來了,是四弟的忌日。
四弟脾氣比我好多了,整天沒心沒肺地笑。可惜後來四弟死了。
是我殺的。
謀反的人,難道不該殺嗎?
像是為了提醒我,梁朔快要吻上我時,突然癡癡地說了一句,昱哥,你真好看。
可是我叫梁韞。
【作者有話說】:
替身梗,真骨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