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逃跑 王妃不見了……
姜姮搖頭:“我七年前就答應過你了,你幫我救父親和兄長,我把自己賠給你。”
梁潇譏嘲:“這會兒倒是想起來了,不再鬧着要跟姜墨辭回成州了?”
姜姮接着說:“我不會離開你,除非你不要我,我只求你一件事,只要你答應我,我保證不再鬧。”
梁潇知道她要說什麽,毫無餘地道:“不可能。”
姜姮不管,自顧自說:“只求你不要讓我生孩子,我不想要孩子,若你想要,可以去找別人生,我一定視如己出。”
車內氣氛驟冷,梁潇撥弄着白玉扳指,一聲又一聲,宛如霍霍磨刀聲,由最初的韻律齊整逐漸加快,變得錯亂煩躁。
他盡量壓抑情緒,冷靜道:“我以為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七年了,可以過去了,難道你要用他折磨我一輩子嗎?”
姜姮面上是澄淨的疑惑:“如何能過去?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是你的親骨肉。”
她微愣,意識到自己抓到了事情的關竅,重複了一遍:“那是你的親骨肉,你不想要,逼着我打掉,我們是一對雙手沾血的父母,怎麽還能再生孩子?”
梁潇沒有勃然大怒,反倒是湛涼地盯着姜姮,目光如刃,似要将她的皮肉寸寸刮掉,仔細探究一下內心。
他天性涼薄多疑,即便是面對最愛的女人,也不曾予以半分信任。
他曾經堅信姜姮和辰羨之間必越過雷池,只是後來姜姮害怕了,才死咬着不肯認。
可是七年了,不論什麽時候提及這件事,姜姮的态度自始至終坦蕩堅決,精明如他,也找不出半分破綻。
她真的有本事将戲演得這麽精湛麽?
梁潇直覺觸及到什麽,及時剎住思緒,不肯繼續往深裏想。
她無法自證清白,又憑什麽要他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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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了些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逃避意味:“我并沒有讓你飲下那碗堕胎藥,孩子是你自己掉的。”
姜姮容不得他逃,直視他的眼睛,“可是你明知道我懷孕了,還在新婚之夜那樣對我。你讓我去青磚濕滑的浴房,不停地在我面前提辰羨,不停地拿往事刺激我,不就是希望我不小心把孩子掉了?錯在我太小心,這孩子命太硬,總不讓你如願,所以你才要給我最後一擊。”
她的曈眸靈澈如鏡,清晰映出他的容顏,“辰景哥哥,這七年我的世界裏沒有別人,只有你。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揣摩你的心思,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根本不會是一個好父親,一個自私、涼薄、狠毒、殘忍的人怎會是好父親?即便你現在一心求子,也不過是為穩定局面,等你求來了,你也不會愛他。”
“你恨姑父沒有照顧好你,沒有盡夠做父親的職責。你信不信,等你自己做了父親,甚至連他都不如。”
梁潇啞口無言。
他了解自己,姜姮沒有一句說錯,從前他發現姜姮背着他偷吃避子藥時勃然大怒,并不是因為他多想要一個孩子,而是恨姜姮在他和辰羨之間的厚此薄彼。
孩子,于他而言不過是個工具,他沒有多餘的感情給予,哪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身在榮華,心如鬼蜮。
說得便是他這樣的人。
他擡眸看姜姮,“你說得都對,你有辦法嗎?”
姜姮沒聽懂:“什麽?”
“有辦法……”救我嗎?把我變成辰羨那樣的人,坦蕩磊落,純善溫良。
他及時回神,止住了後面的話,将目光轉向窗外,利落地結束這個話題:“這事由不得你。”
姜姮不再與他争論,默默後仰靠着車壁,合眸養神。
馬車在安靜中駛了一段路,倏地猛然一剎,姜姮正淺寐,不防險些甩出去,梁潇眼疾手快地将她攬進懷裏,正要破口大罵,馬車外傳來姬無劍的聲音:“殿下,您快出來看看。”
梁潇一手攏住姜姮,一手撩開簾子,只看了外面一眼,額間便皺起川紋,回身将姜姮放到橫榻上,囑咐她別出來,自己撩簾子跳了出去。
外頭的場景堪稱詭異且荒唐。
謝晉正揪着梁玉徽的袖子,嘴裏振振有詞,引來一幫人圍觀,王府侍從驅趕人群,閃出一條道,梁潇走近才知他們兩個在争執什麽。
梁玉徽趁機綁了來京為許太夫人賀壽的姜墨辭,謝晉久候其不歸,一路打聽着找上門,誰知梁玉徽不肯放人,還放狗将他攆了出來。
謝晉不肯死心,悄悄監視了梁玉徽幾天,摸到她今天來逛胭脂鋪,當街堵人,要她歸還良家婦男,不然就要去敲登聞鼓。
梁潇揉着腦側,沒好氣地沖梁玉徽道:“放人。”
梁玉徽立即跳腳:“憑什麽啊?人是我辛辛苦苦搶回來的,就是我的,我正讓人看日子,擇良辰我就要與墨辭哥哥拜堂……”
梁潇只覺頭痛如裂,疲乏道:“他有妾有子,你嫁他幹什麽?”
“我喜歡他。”梁玉徽梗脖子道:“當初你為什麽堅持在那樣的境地下娶姮姮,我就是為什麽堅持要嫁墨辭哥哥。”
話音一落,謝晉立即埋怨似的暗瞪梁玉徽:為什麽要提姮姮?!
梁潇心中一動,下意識看向馬車,明明幔簾靜垂,車毂紋絲不動,他就是覺得不安,立即飛奔過去,撩開簾子。
車廂裏還殘留着如蘭似麝的氣息,簾幔輕揚,撩動着空蕩蕩的橫榻。
空空如也,再也不見姜姮的蹤影。
梁潇站在空蕩的馬車前,維持着撩簾的姿勢許久未動,墨緞袖下的手慢慢合攏成拳,指骨被勒得森白。
他回頭,沖着不再鬧騰的謝晉和梁玉徽一字一句道:“這裏是金陵,她根本就跑不了。”
梁玉徽道:“沒想讓她跑,只想讓她單獨和墨辭哥哥說幾句話。”
梁潇平靜地反問:“我沒有不讓姜墨辭登門吧?”
“可你派人監視姮姮,她的每一句話都要完完整整複述給你聽,這算哪門子見面?你沒有發現姮姮有些不對勁嗎?你非要把她逼瘋了才罷休麽?”
梁潇步步靠近她,碩大的陰翳籠罩而下,伴着他的嘲諷:“你圖什麽?你忘了當初姜墨辭是怎麽對你的?如今倒願意自損名聲地來幫他,你可真不像我的妹妹。”
梁玉徽愣住,像掉了魂,半天沒回過神來。
梁潇不再理她,自腰間拽下魚符,扔給姬無劍,要他去調兵。
方才姜姮被獨自留在馬車中,隐約聽見外頭吵嚷不休,可她沒半分興趣,聽話乖乖縮在馬車裏等梁潇回來。
過了一會兒,馬車外面的侍從走開去驅散人群,車簾被掀開,竟是兄長姜墨辭。
姜墨辭本就沒有抱着能将妹妹帶走的奢望,他甚至也知道這樣做必會招來雷霆大禍,但他必須這樣做。
他不能視妹妹的糟糕處境若無睹。
他将姜姮帶到一間隐蔽的小院,來不及交代別的,只握住姜姮的雙肩,望着她的眼睛道:“姮姮,時間緊迫,下面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記住。”
“哥哥……”姜姮擔憂地看向門,這太冒險,梁潇會發瘋的。
姜墨辭不理她的細弱反抗,借着道:“你不是沒用的,不是沒有生存能力的廢人,你自幼聰明伶俐,口齒極敏,雖不善詩書,但騎射俱佳,勝過大半世家女子。是梁潇折斷了你的羽翼,再施舍你些許榮華安穩,才讓你覺得離開他活不了。”
姜姮停止反抗,詫異地看他,真是奇怪,兄長竟像鑽進了她的心裏。
她不知道,這幾日梁玉徽悄悄與謝晉和姜墨辭會面,将自己在王府中所見悉數告知,這些年,梁潇會防着別人,卻終究對她這個妹妹疏于防範,叫她窺到片縷。
謝晉根據梁玉徽的敘述分析過,猜測出了姜姮在王府的處境。
姜墨辭接着說:“從今天開始,你不能自暴自棄,你要對這世間重燃熱情,要抓住一切機會了解外面的訊息。”
“你要找一件自己喜歡做的事,耐心地去做。”
“不要與梁潇硬碰硬,要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對你好,信任你,給你更多的自由。謝夫子分析過,他是愛你的,但愛已扭曲,你要小心,不要叫他傷到你。”
“我暫時不會走,你不要怕。”
……
梁潇調集兵馬司全城搜捕,只用了一個時辰,便找到這間早已廢棄的院子。
這小院本是辰羨生前為聯絡新政黨而秘密購置,這樣的院子還有許多,其餘都在七年前被抄,唯有這一間僥幸躲過。
梁潇找過來的時候,姜墨辭已候在巷口了。
他一身粗布直裰,褐皂紗巾束發,款款慢行,愣是将寒酸衣衫穿出了谪居鄉野的飄逸仙姿。
“此事是我一意孤行,姮姮不願意來,是我強迫她跟我走的。”
梁潇面帶冷蔑,嗤道:“才想起來怕麽?”
司衛圍上來将姜墨辭擒拿住,梁潇不再理會他,徑直往巷子深處走去。
破壁殘垣,青苔漫爬,處處透着破敗頹衰的腐氣,靴子踩斷松枝發出咯吱的響聲,梁潇推開門,見到了姜姮。
她坐在早已幹涸的井邊,華麗刺繡的裙擺鋪陳在身後,因奔波時嫌钿花冠子沉重,摘下不知扔到了哪裏,長發垂散,汗水洗刷盡多餘的脂粉,露出一張白皙美豔的臉。
美得好似天上仙,人間客。
她正反複揣摩兄長說過的話,旁的都能理解,唯有一點理解不了,面露困惑地呢喃:“哥哥說你愛我,怎麽會有人的愛這麽可怕……”
梁潇不語,目光徘徊在她重重衣領上露出的玉頸,想的卻是:這麽細,輕輕一折就會斷,她不會有太多痛苦。
雖然明知她逃不出金陵,但剛才尋找她的一個時辰裏,梁潇卻已深刻地體會到什麽是油鍋慢煎,鈍刀淩遲。
他想要殺了姜姮,把她完完整整埋進早已為自己修建好的陵寝裏,憑神策鬼力,都休想再把她從自己身邊奪走。
這些年,他時常會有如此癫狂失控的時候。
情緒穩定時,他恨不得把所有好的東西都捧給姜姮,護着她,不讓她沾染塵垢,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癫狂失控時,他又恨不得毀了姜姮,想把她拖拽到阿鼻地獄裏,同自己生死共沉淪。
他慢慢走近姜姮,姜姮卻對危險渾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