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喬寄月,讓我抱一下
看到男人的那一刻,塵封已久的黑暗歷史仿佛被一把鋒利的刀一破而開,曾經那些不堪的,讓她痛恨憎惡的回憶如同電影慢鏡頭一般,在腦海裏清晰的回放着。
她足足愣神了接近一分鐘,渾身僵在原地,手不禁握成拳。
當“婉婉”兩個字飄繞進耳中,她的臉色忽而大變,眉眼之間翻滾着濃烈的厭惡和抵觸,她緊擰着眉,毫不客氣的破口大罵:“婉你媽,把你那張臭嘴閉上!少惡心人!”
“真晦氣!”喻婉拽着喬寄月的胳膊,轉身,扯着他往外走。動作劇烈到了可以用粗蠻來形容,似乎想要迫不及待的逃離這個地方。
可走了沒幾步,身後就又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帶着幾許戲谑的笑,一副感慨萬千的口吻:“這麽多年你還是老樣子啊,沉不住氣。”
喻婉的腳步猛然一頓。
喬寄月垂下眸,看到她拽着他胳膊的手,正在一點點緊握,力氣大到關節都泛起了白。
她似乎在隐忍着什麽,胸膛劇烈的起伏着。
随即她松開喬寄月的胳膊,轉過身,一步步朝男人走了過去,氣極反笑,冷哼一聲:“這麽多年,你怎麽還活着?”
緩緩靠近,喻婉掃了一眼其他幾個男人,都是生面孔,她沒見過。
目光慢慢挪到面前的男人臉上,差不多應該有五年沒見過了,他比五年前老了許多,眼角有明顯的細紋,是歲月留下的痕跡。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裏帶着和善又驚喜的笑,似乎和她真的是友人之間的久別重逢。
這層人皮的僞裝下,他到底藏着怎樣一個糜爛的靈魂,有多令人作嘔。喻婉心知肚明。
喻婉朝男人靠近,眼底一片晦澀,她用着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他們都是你樂隊的新成員?那他們想必還不知道,自己看似正直的隊長,實際上是個,強.奸犯。”
面對喻婉的揭老底兒,非但沒有絲毫的恐慌和心虛,反而還一本正經的補充:“我不否認之前的一切,但你少說了兩個字,未、遂。”
喻婉冷冷勾起嘴角,咬牙切齒的警告:“陳志鈞,別再讓我看見你。你每在我面前出現一次,就讓我後悔一次,後悔當初沒把你送進監獄吃牢飯。”
“後悔?”陳志鈞面露驚訝,幾分挑釁:“你都已經收了我老婆的錢,你現在跟我說你後悔?那你五年前幹嘛去了?”
他們兩人的交談聲很小,落在外人眼裏,以為他們倆是在親密的耳語,但也不難察覺出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喬寄月并不知道那男人跟喻婉說了什麽,喻婉嘴角在隐隐抽搐,眼睛裏閃爍着憤怒的火光,最終似乎忍無可忍,揚起胳膊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陳志鈞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巴掌印。
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女人扇巴掌,對于一個男人來說,無疑是最丢臉的。
陳志鈞友善的面孔瞬間被撕破,面色愠怒的瞪着喻婉,伸出手剛準備揪住喻婉的衣領,喬寄月就将喻婉拉到了他身後,将陳志鈞的胳膊一攔。
陳志鈞個子挺高,可喬寄月比他還略高半個頭,看他時,喬寄月還需要半垂着眼,那居高臨下的眼神更勝倨傲,眸中迸着寒光。
陳志鈞好歹混了這麽多年,光從喬寄月這一身行頭和個人氣質中就能看出來他不是一般人。
惹不起的人當然不會去惹。
陳志鈞不由自主往後挪了一步,拉開了距離。他很快調整好情緒,可又不甘心白白挨上這一巴掌,他只能将矛頭又轉向喻婉,嗤了一聲:“婉婉,你....”
“閉嘴。”
陳志鈞剛開口,喬寄月就冷聲打斷,強調道:“別這麽叫她。”
陳志鈞身後的男人要上前替陳志鈞打抱不平,被陳志鈞攔了下來,他對喬寄月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以前從來都是這麽叫她的,習慣了,沒板過來。你別介意,畢竟這都過去了。”
話鋒一轉,陳志鈞又看向喬寄月身後的喻婉,意味深長的說:“這是你男朋友吧,換口味了啊?小心點....別走我的老路啊。”
喻婉氣得沒有絲毫理智,她推開喬寄月,面目有些猙獰,沖他吼:“走你媽,陳志鈞你個畜生趁早下地獄吧!”
喻婉指着陳志鈞:“我再說一次,別他媽再出現在我面前!”
說罷,喻婉再一次拽着喬寄月離開了琴行。
她似乎被刺激得不輕,氣沖沖的往前走,步子邁得很大,很急。抓着喬寄月的胳膊,一句話也不說,就光顧着往前走,就像是在躲什麽避之不及的東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迎着涼瑟瑟的寒風,漸漸吹淡了她不可收拾的怒火,她終于肯停下腳步。
她松開喬寄月的胳膊,抹了兩下臉,調整好情緒後,她左右張望了一眼,沒在路邊看到喬寄月的車。
“你車呢?”喻婉轉過身,問他。
喬寄月指了指身後的方向,淡淡道:“走過了,在後面。”
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喻婉又煩躁的抹了下臉。
“你.....”
“什麽都別問,什麽都別說。”喻婉捂着臉,不停的深呼吸,“讓我靜靜。”
喬寄月“嗯”了聲,很聽話的保持着沉默。
他知道此時喻婉的情緒不穩定,她雖然努力在平複,可喬寄月能看出她的脆弱和....恐懼。
喬寄月主動牽了喻婉的手,帶着她緩緩往回走。喻婉心力交瘁,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她沒掙紮,任由他牽着她走。
其實就算喻婉什麽都不說,喬寄月也多半猜到了剛才那個男人是誰。
那個男人看上去不年輕了,大概四十歲的樣子。之前喻婉說過,她17歲時跟一個大她十五歲的男人跑來了北城。
那男人說的話,別有一番深意,親密的叫她“婉婉”,像是刻意引導別人想入非非。
或許他們之前有過一段故事,有過一段情史,但喻婉這樣過激的反應卻又讓他忽視不了,她對陳志鈞的恨和厭惡溢于言表,藏都藏不住,如果是曾經發生了什麽才會使她因愛生恨,可看上去又不太像。
縱使喬寄月心裏頭千萬個疑惑,他終究選擇了沉默不語,不去過多試探她的秘密。
秘密嗎?
其實對于喻婉來說,這的确算是一個秘密,更是一段黑歷史,一個讓她每每想起來都會痛苦萬分的噩夢。
早年,陳志鈞有一支樂隊,他是主唱。
陳志鈞年輕的時候皮相确實不錯,在舞臺上唱歌時,處處散發着魅力,使得他們那個樂隊在當年小有名氣。
喻婉從高中時就迷上了搖滾,聽過他們樂隊的歌,當知道樂隊要來她的城市演出時,她直接逃了課,背着她那個二手淘來的吉他就去看演出了。
陳志鈞樂隊的歌曲都屬于那種很炸的重金屬風格,其中還加了布魯斯元素。
喻婉連着三天都去看了演出,感受着現場狂躁的氛圍,似乎所有的煩惱都随着尖叫聲宣洩了出來。
實在太喜歡搖滾,也太崇拜陳志鈞。她一向瘋狂又大膽,不像別的小迷妹只敢在臺下遠遠的看着。在樂隊演出的最後一天,喻婉主動跑上了臺,給陳志鈞獻了花。
演出結束後,她還在門口守着,守到了後半夜樂隊離開,她興沖沖跑上前對陳志鈞說:“陳老師,您好,我特別喜歡您,特別喜歡搖滾,您能收我為徒嗎?”
其實當時喻婉也只是嗨上頭了,一個沖動就找上了陳志鈞,本身也沒抱什麽希望,甚至還覺得陳志鈞會把她當成什麽瘋狂腦殘粉,可出乎意料的是陳志鈞對她笑了笑:“小妹妹,我記得你,這幾天演出你都來了是嗎?還在臺下跟我一起彈吉他。今天晚上送我花的也是你。”
“對,是我!”
“像你這麽喜歡搖滾的小姑娘倒是不多見,我們相識也算是緣分。這樣吧,我後天在北城有演出,你要不要來北城,看我演出?如果你要去的話,你可以跟我一起。”
那時候喻婉才剛滿17歲,叛逆厭世。她的父母從來都不關心她,滿心滿眼只有她弟弟,她在家裏就如同一個卑微可憐的寄居者。
她早就想逃離這個垃圾家庭,垃圾小縣城。
所以當聽到陳志鈞這句話時,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跟随。
那個時候多單純,一心只想着擺脫和逃離,因為偶像的邀請高興得傻了眼,還以為自己的命運終于得到了轉折點,更沒有意識到陳志鈞那句話的模棱兩可。
她還以為陳志鈞邀請她看演出,就真的打算收她為徒,教她音樂。然而,并不是。
她帶着一腔孤勇闖去了這個讓多少人向往的北城。
走出小縣城她才知道,這個世界原來這麽大,一座城市居然還能這般繁華。
她沒有錢,只能想辦法找地方兼職賺錢,正規單位肯定進不去,她還沒成年。只能去一些小餐館打打零工,于是陰差陽錯下她去了吳歸家的餐館。
她在餐館一邊打工一邊抽空跑去看陳志鈞演出,陳志鈞也算是讓她走了後門,每次看演出她都沒給錢,有時候放假了陳志鈞還會讓她跟着樂隊一起去商演,讓她漲漲見識。
在喻婉的心目中,陳志鈞不單單是偶像,更像是一個伯樂,一個老師。帶她開闊眼界,讓她更深一步的了解搖滾樂。
他比她大十五歲,可以當叔叔的年紀,是她的長輩,他就算親密的叫她婉婉也合乎情理。
可有一天,這個她一直當作長輩當作偶像的男人,借着教她創作的由頭,約她去了他的工作室,她去的時候他已經喝醉了,對她動手動腳,然後将她壓在身下,拼命撕扯她的衣服。
她只能撕心裂肺的尖叫,不停的掙紮。
他還試圖勸她乖順,哄誘道:“婉婉,我真的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你跟了我,我絕對會對你好。”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樂隊其他成員回來了,看到這一幕之後拉開了陳志鈞。
那一刻喻婉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世界觀崩塌,一個平時看上去那麽和藹可親的人,內心實則這般的肮髒和黑暗,她宛如吃了無數只蒼蠅,惡心、痛苦,一度要陷入抑郁。
她滿肚子的苦楚沒地方說,她怕她再憋着,可能會瘋。于是她将這件事告訴了吳歸,吳歸帶着她,沖到了陳志鈞的工作室,将工作室砸了個稀巴爛,他還把陳志鈞打進了醫院。
陳志鈞的家人揚言要告吳歸,喻婉為了保護吳歸,便先發制人說要告陳志鈞□□。
陳志鈞的姐姐和妻子來和她談判,他的姐姐尖酸刻薄,冷嘲熱諷,說陳志鈞告訴他們,是她先勾引他。
還說她不要臉,跟着陳志鈞跑來了北城,整天纏着陳志鈞不放,他們陳家沒把她當小三打一頓就不錯了。
在這之前,喻婉從不知道陳志鈞有家室,他也從來沒提過,甚至對外宣稱自己單身。
喻婉向來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對于陳志鈞姐姐的挑釁,她毫不留情的反擊。她那時候還差幾個月滿18,還故意騙她們錄了視頻留下了證據,即便陳志鈞沒得手,光是一個強.奸未成年少女未遂,也足夠讓陳志鈞爛在牢裏。
陳志鈞的妻子是一個很溫柔講理的人,她當場就給喻婉跪了下來,給喻婉磕頭認錯:“我求你,小妹妹,別告他,他是個畜生他罪該萬死,可我們孩子才剛剛上幼兒園,不能這麽小就沒有爸爸。”
陳志鈞應該是個慣犯,他的家人對于他出軌倒是習慣了,那時候怕是怎麽都沒想到他會來個強.奸未遂。
陳志鈞的妻子額頭都磕破了皮,哭得肝腸寸斷。喻婉哪怕再狠,那也不是什麽鐵石心腸。
而且她心裏知道,就算要告陳志鈞,她也沒有任何證據,樂隊其他成員的确是目擊證人,可他們是陳志鈞的人,是絕對不會作證的。她在北城無依無靠舉目無親,根本就告不過陳志鈞,再加上吳歸還因為她的事受了牽連。
最終她選擇了不再追究這件事,同時也讓他們不追究吳歸的責任。
陳志鈞的姐姐說會給她一筆錢作為賠償,喻婉當時冷笑出聲,嗤之以鼻極了:“你真當我出來賣的?我只有一個條件,別再讓我看見你家那個老畜生就行。”
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可後來吳歸媽媽得了胃癌,手術費、治療費、住院費雜七雜八加起來将家裏的積蓄花得所剩無幾。吳家最後還商量着要把店面盤出去。
吳歸幫了喻婉很多,于是她為了幫吳家度過難關,再一次聯系了陳志鈞的妻子,要了十萬封口費。
區區十萬,落在別人眼中,她好像真是那種為了錢而出賣自己的女人,自輕自賤。
所以時隔多年,再見到陳志鈞,他才會那般理直氣壯和猖狂,仿佛她才是那個有罪之人。
回憶起這段不堪的往事,喻婉的心一陣陣刺痛,胃裏翻滾着,劇烈的惡心不停的往上湧。
渾身止不住的顫栗。
突然間好冷,急需一點溫暖。
喻婉停下腳步。
喬寄月回過頭看她。
喻婉下意識握緊了喬寄月的手,她眼睫微顫,輕聲喚他:“喬寄月。”
喬寄月:“嗯。”
喻婉吐了口氣,控制住紊亂的氣息,閉上眼,緩緩鑽進他懷裏:“讓我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