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畢竟我是個見不得光的私……
“你喜歡的人?”
姜暮柔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忍不住笑了, 是怒極反笑,笑得諷刺又猙獰,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嘴裏不斷重複着一句:“你是不是瘋了?你居然喜歡一個酒吧女?”
姜暮柔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随後走到喬寄月面前,她擡起手憐惜般輕撫着喬寄月的臉。
她原本憤怒的面孔忽而染上了濃濃的焦急和擔憂, “兒子, 你到底怎麽了?你怎麽看上一個酒吧女了?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了?啊?你告訴媽媽, 她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才多長時間?她就讓你變了一個人,變得媽媽都快不認識你了。”
在公寓時,姜暮柔之所以會那般歇斯底裏的發瘋砸東西, 情緒如此激動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那就是她覺得喬寄月已經在漸漸脫離她的掌控,她越來越管不住他了。在喻婉出現之前,她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喬寄月幾乎是在她的掌控和安排中長大,從他一出生她就知道,這個兒子是她用來打翻身仗最好的武器。
她全力栽培,從幼兒園開始就給他報各種補習班,讓他學各國語言,學鋼琴學書法。有關喬寄月學習的事情她永遠都放在首位,她對他的要求一直都很嚴苛, 那就是不論什麽事都要做到最好,更好。
她控制着他的興趣愛好和日常生活, 她的兒子可以說是按照她的規劃長大的,她要把他培養成最優秀的人, 讓喬家的人看看, 她兒子可從來都不比任何人差。
喬寄月從小到大都是一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從不會撒謊,更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除了學習之外的事情上。
他對她更是言聽計從, 從沒違抗過她的命令。
可就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喬寄月不僅學會了撒謊和泡酒吧,甚至還敢頂撞忤逆她了,居然為一個認識沒幾天的酒吧女來向她讨公道。
剛才,他還說那個酒吧女是他喜歡的人。
姜暮柔怎麽都想不到這話是出自喬寄月的口。
更加接受不了她兒子會看上這種混跡風塵的女人。
姜暮柔可謂是又難受又氣憤,恨鐵不成鋼的瞪着喬寄月,可同時又試圖和他講道理:“兒子,媽媽知道你這個年紀,情窦初開很正常,媽媽能理解,媽媽也不是反對你談戀愛,你已經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如果有合适的女孩子當然也可以談戀愛。”
“可你要找對象,也得談個門當戶對的吧。”
姜暮柔鋪墊了好半天總算切入正題了,焦頭爛額得很:“你身邊那麽多優秀,家世又好的女孩子你不要,你偏偏去喜歡一個酒吧女?她整天在那麽混亂的環境下工作,得髒成什麽樣兒了。都不知道跟了多少男人了,她就是看你年紀小好騙,先是騙你感情,然後騙錢騙房子,這種女人媽媽見多了,沒一個好東西。”
“先不說她私生活的事兒,就說她的素質,簡直差到極致!有人生沒人養。”姜暮柔的氣憤越來越壓不住,向喬寄月抱怨道:“你知不知道,她今天還推我,差點兒把我從樓上推下去!你看看,多野蠻多可怕,簡直就是下水道裏的臭蟲....”
“媽。”
姜暮柔嘴裏的話太難聽,一口一個酒吧女,又是诋毀又是侮辱。
喬寄月實在聽不下去了,便出聲打斷:“是您先砸了她的吉他。”
“你現在為了一個酒吧女不分青紅皂白了是嗎?!”
此刻他們正在姜暮柔的房間,房門緊閉着,姜暮柔便也無所顧忌,擡高了音量怒不可竭的呵斥着:“我養了你十八年,倒比不過一個才出現幾天的酒吧女了?她可真有本事啊,把你迷得團團轉,連美國都不想去了,現在連媽都不想要了?!”
姜暮柔哪裏還有平日裏的半分溫婉優雅,此刻早已氣得面目全非,她的嗓音尖銳刺耳,命令道:“我告訴你,喬寄月,郵件我已經替你回複了,你該上學上學該出國出國,趁早把你那點心思給我收拾幹淨!”
喬寄月對姜暮柔的歇斯底裏視而不見,沉吟幾秒後,他沉聲問:“她離職的事,是您做的?”
“就她那種垃圾?配讓我動手?”姜暮柔不屑的冷笑:“離職了?原來她也要臉啊,知道幹這行下賤。”
字裏行間滿是刺。
鄙夷、嘲諷,盛氣淩人。
喬寄月垂在兩側的手不由自主緊握成拳,原本被他壓制着的情緒在這一刻似乎不受控的沸騰高漲起來。
漆黑的眸晦暗如礁,眼神淡漠,卻又暗藏濃烈硝煙。
緘默須臾,他張唇,不緊不慢說:“是我配不上她。您應該清楚吧,畢竟我是個見不了光的....私生子。”
姜暮柔愣住,錯愕的瞪着他。
幾秒過後她反應過來,眼睛裏跳動着憤怒的火光,她火冒三丈,說:“你真是不可理喻!滿口胡言!我看你被那個狐貍精迷惑得已經神志不清了!越來越糊塗,是不是哪天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現在最該幹什麽了!”
喬寄月的目光幽沉,嗓音淡得毫無起伏:“我當然知道自己是誰。”
停頓片刻,這才又一字一句緩慢開口:“我是您的棋子。”
姜暮柔所有的憤怒全然扼住,面容一僵,那一瞬,目光錯綜交雜,劃過一絲驚慌和心虛,最後又轉變成心痛和失望。
她的大腦根本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胳膊已經先行一步擡了起來。
“啪”的一聲。
重重一巴掌落在了喬寄月的臉上。
喬寄月長這麽大,這還是她第一次向他動手。打在他的臉上,同時也疼在她的心上,不過更多的是手足無措。
姜暮柔知道喬寄月一直都是個溫潤的人,對她也尊敬有禮。他們母子相依為命,他從沒有辜負過她的期望,什麽事都做到最好,所有人都羨慕她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兒子。
事實證明,喬寄月也的确滿足了姜暮柔所有的勝負欲和虛榮心。
可姜暮柔知道,喬寄月自從上了小學之後就對她持有親疏有別的态度,不會像別的小孩子那樣向她撒嬌讨禮物。
外人看來喬寄月聽話懂事,讓姜暮柔省心省力,實際上只有姜暮柔自己清楚,他們沒有母子之間該有的親近。就好像永遠都隔了一層薄膜,捅不破拿不走。
她以為可能是喬寄月的性格本是如此安靜內斂,不善表達。
可如今才後知後覺,她從來都不了解她的兒子。她不知道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更加看不透他真實的一面是什麽模樣。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姜暮柔的聲音在顫抖,打喬寄月的那只手也抖得厲害。她的眼睛猩紅一片。
她這一巴掌,氣急敗壞。似乎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喬寄月的臉上赫然呈現出一枚刺目的巴掌印。
但他的神色卻一如既往的平靜從容,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靜靜地注視着暴跳如雷的姜暮柔。
他未有只言片語,只是輕輕牽了牽唇,扯出一抹冷嗤的弧度。
随後便轉身離去。
姜暮柔看着喬寄月的背影,咄咄逼人的威脅:“喬寄月!我再跟你說一遍,不準再跟那個酒吧女有任何聯系!如果再讓我發現,那就別怪我真對她做點什麽了!”
三天前,喻婉從北城回了老家。
原本是打算回去看望一下奶奶,想證實一下喻良全話裏的真實性。
然而回去了之後才确定,喻良全并沒有騙她。
奶奶真的出事了。
奶奶有高血壓和冠心病,這麽多年一直都在吃藥治療,生活方面也格外小心。
可伴随着年齡的增長,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喻良全他們也對奶奶不聞不問。下雨天還使喚奶奶出去買菜,不小心滑倒,導致骨盆骨折。
沒幾天,喻晨洋借高利貸被打斷腿的消息就傳到家裏,萬春梅一時受了極大的刺激,中風偏癱了。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變故,喻良全不放心喻陳洋一個人在北城,再加上之前萬春梅又聯系不上喻婉,于是無奈之下就把喻晨洋從北城的醫院轉回了老家。
喻良全拿出積蓄替喻晨洋還了高利貸,家裏瞬間一貧如洗,所剩無幾。現在的喻家可謂是水深火熱,亂成了一鍋粥。
喻晨洋自食其果父母為他買單,這是喻婉意料中的事,她本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可最關鍵的是奶奶病了,而且病情嚴重,不能沒人照顧。
所以喻婉打電話跟老板辭職了。
辭職得太突然,不過老板聽聞她家的變故,多給她結了半個月的工資。
放在吳歸家的行李讓吳歸寄了回來。
喻婉怎麽都沒想到,最後會以這種方式離開北城。
就算對萬春梅和喻晨洋沒什麽感情,可畢竟血濃于水,這是怎麽樣也逃避不了的東西。喻良全還要繼續工作賺錢,所以照顧病人的任務自然落到了喻婉的頭上。
這幾天喻婉都家裏和醫院兩頭跑,忙着做飯和送飯,還有陪護在醫院照顧奶奶。
中午,喻婉做了飯送去醫院,奶奶年紀大了,做手術身體經受不住,于是選擇了保守治療。她躺在床上不能動,喻婉就一小口一小口喂她吃飯。
伺候完奶奶又要去伺候偏癱的萬春梅。伺候完萬春梅吃飯,喻婉最後才把飯給喻晨洋送了過去。
喻晨洋倒是恢複得好,做完手術蔫巴了幾天之後又沒心沒肺的該吃吃該喝喝了,整天躺病床上玩手機。
“你怎麽才來啊,想餓死我啊?”喻晨洋一邊打游戲,一邊瞥了眼提着保溫桶走進來的喻婉,沒好氣兒的抱怨道。
喻婉“砰”的一下把保溫桶粗暴的擱在病床邊的桌子上,沒一點好臉色,冷飕飕的嗆他:“餓死算便宜你了,你怎麽沒被那幫要債的打死?”
喻晨洋一口氣沒提上來,臉都氣紅了,“你個當姐姐的,怎麽這麽惡毒?”
喻婉回擊:“你個當弟弟的,怎麽這麽惡心?”
喻婉看見喻晨洋那副嘴臉就煩,“你要是好了就滾出院,別來礙我眼,耽誤我時間。家裏的錢都讓你作光了,你躺在這兒好意思?”
喻晨洋脖子一梗,理直氣壯:“你又沒給我還一分錢,你憑什麽對我指指點點的?你算老幾啊?”
“你還知道家裏沒錢了啊?你不是磅上個富二代嗎,他家那麽有錢,你倒是問他要啊,你裝什麽清高啊。”喻晨洋冷嘲熱諷。
喻婉将喻晨洋手中的手機一把搶了過來,捏在手裏,露出手機邊角。對準了他打着石膏的那條腿。
喻婉挑眉:“看來你是想讓腿再斷一次。”
喻晨洋瞬間慫了,連忙用被子将腿胡亂蓋了幾下,結結巴巴的一點氣勢都沒了:“你敢動我,爸不會饒了你!”
喻婉冷哼,“砰”一下将手機甩上桌。
雙臂交疊在胸前,好整以暇地垂眸:“你這腿,真是被他們打斷的?”
喻晨洋愣了一下,眼底劃過一絲心虛,不過很快掩飾過去,反問道:“不然呢,我自己把自己腿打斷?”
喻婉一針見血:“那可真說不準,畢竟還不上錢,總得想點歪門邪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苦肉計?”
喻晨洋像是被捏住了命門,頗有幾分跳腳,兇巴巴的吼:“你有病吧喻婉,別整天陰陽怪氣的,擺張臭臉給誰看,你那麽聰明怎麽不去當偵探啊?”
喻婉沒說話。若有所思的審視着他。
越被喻婉用這種眼神看,喻晨洋就越心虛。
因為喻婉猜得沒錯,他的腿的确不是被打斷的,但也絕對不是他自己弄斷的。
他當時的确被讨債的人教訓了一頓,不過後來他跑了,跑得太慌張從樓梯上摔了下去,腿摔斷了。
于是他便将計就計,演了一出苦肉計,告訴父母被打斷了腿,借機讓他們還錢,只是他沒想到事态會這麽嚴重,把萬春梅還吓中風了。
喻晨洋生怕被喻婉看穿,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趕緊走,我要吃飯了,看見你那張臉就倒人胃口。”
喻婉收回目光,冷哼一聲,一言不發的走出了病房。
醫院裏不能抽煙。
可她這會兒心裏頭就是堵得慌,急需一個發洩口。
于是喻婉走到樓梯間,坐在樓梯上,摸出煙,點燃之後猛吸了一口。
她靠着牆壁,耷拉着眼皮,目光呆滞,眉眼之間盡是疲态和煩躁。
短短幾天,讓她覺得度日如年。
她明明想方設法剝離這個家,可繞了一大圈還是繞回了原點。
血緣,可以舍,但真的割不掉。
手機在兜裏震動了好一會兒,她這才恍然回神,慢吞吞摸出來看一眼。
是吳歸。
接聽。
叼着煙,含糊的“喂?”了一聲。
“怎麽樣了啊,你奶奶好點了嗎?”吳歸問。
“還那樣兒。”喻婉随意說了句,有些無力。
吳歸嘆了口氣,很是心疼:“魚丸兒,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別你奶奶還沒好,自己身體累壞了。”
喻婉“嗯”了聲:“我知道。”
“還有啊,缺錢就跟我說,甭跟我客氣,真的。實在不行,咱就請個護工。”
喻婉吐了口煙霧,語焉不詳:“我自己心裏有數,你別擔心了。”
吳歸又嘆了口氣,似乎比喻婉還愁。
“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我挂了。”喻婉撣了撣煙灰。
她實在不想将這些負能量帶給吳歸。
“有個事兒吧.....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吳歸欲言又止。
喻婉翻白眼:“你故意跟我玩文字游戲呢?還來留懸念這一套?有事兒就說,大男人別磨磨唧唧的。”
吳歸咳了一聲,吞吞吐吐說:“就....你那小徒弟....前幾天上午來了,他....就問你去哪了,還讓我替他跟你說聲抱歉,這幾天又來了,看那樣兒倒還挺....可憐的....”
喻婉嗤一聲:“你不是之前還說人家會演?”
吳歸反駁:“我什麽時候說他會演?我明明說的是他有兩副面孔。”
喻婉吃吃笑一聲,也懶得跟他閑扯:“不說了,我先挂了。”
挂了電話後,喻婉繼續靠着牆壁抽煙。
不過思緒倒越來越亂。
直到一支煙燃到了盡頭,她這才稍稍回神,長籲了一口氣。
重新打開手機,将喬寄月的號碼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
撥通了他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