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事件九：尼克·勒梅的來信與湯姆的擔憂
“哈利，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黑發黑眼的男孩抱着一本詞典一樣大的書向正在書架間忙碌的男人提問。男人摘下圓圓的眼鏡在圍裙上擦了擦，看向男孩手中的書：“這是拉丁文，意思是人面獅身獸。這本書是胡珀給你的嗎？”
黑發男孩向後縮了縮，在那雙翠綠眼眸的追問下說了實話：“是我在那邊的架子上發現的。”
男人意料之中地嘆了一口氣：“把書放回原處去。”
“是。”男孩耷拉着腦袋悶悶地回答。哈利看着湯姆不情願的背影，皺了皺眉。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到七月份了，湯姆将會收到霍格沃茨的入學通知，然後在九月一日登上開往霍格沃茨的特快列車。十一歲的湯姆已經和五年前那個有些怕哈利小鬼完全不一樣了。湯姆個頭比同齡的孩子高很多，使他看上去顯得很瘦，初初長開的面孔上已經可以看出日後的英俊模樣。因為在書店幫忙的關系，男孩黑色的眼瞳中有着這個年紀的孩子少見的深沉和睿智，這使得他看上去不像是十一歲的男孩，倒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年，雖然依舊滿臉稚氣，卻比同齡人要成熟些。
“哈利，你的貓頭鷹。”老人的聲音從入口處傳來。哈利連忙把最後一本書放到書架上，趕到店門口。一只雪白的貓頭鷹正站在收銀臺旁邊的櫃子上，長着鱗片的爪子上綁着一個信封。
“謝謝你，海德薇。”哈利摸了摸雪枭的腦袋，從它腿上解下信。這只貓頭鷹是哈利來到對角巷後的第三個月裏在一間寵物店裏發現的，和他那只在與食死徒交鋒中死掉的小姑娘幾乎一模一樣，哈利當時便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給她起名叫海德薇。
信是尼克·勒梅寄來的。哈利能跟這樣一個傳說級的人物攀上交情全靠鄧布利多幫忙。在書店裏工作了一年後，哈利開始給當世的幾位魔法大師寫信請教時間魔法，鄧布利多便是其中之一。這是哈利來到這個時空後，頭一次主動聯系鄧布利多。
哈利不是沒想過去親自拜會這位當代最偉大的白巫師，但他對鄧布利多的态度直到現在都很矛盾。一方面，哈利無條件地信任并仰慕着鄧布利多，但是在這個年代裏鄧布利多根本不知道哈利的存在，他只是霍格沃茨的變形課教師兼副校長；另一方面，哈利雖然原諒了鄧布利多的出賣，卻不自覺地開始對這個相當敏銳的巫師抱有戒心。因此哈利在給鄧布利多的信中只表現出了一個後輩應有的尊敬和謙和，時間魔法以外的東西一個字不提。在幾次信來信往之後，鄧布利多便鼓勵這個好學的年輕人給尼克·勒梅寫信，并好心地告訴哈利勒梅很願意有這樣熱情的後輩來打擾他。
湯姆聽到胡珀在喊哈利的時候回眼望去，只見哈利急匆匆趕到前臺去了，知道哈利不會來追究自己偷看店裏藏書的事，悄悄對男人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找了個光線充足卻不容易被哈利發現的角落坐下來繼續讀那本有趣的書，很快就再次忘記了周圍。突然，一個驚喜的叫聲打斷了他。湯姆吃驚地擡起頭，同時下意識地迅速把書合起來藏到身後，然後才發現并不是自己又被哈利抓到，便從書架後面小心地向前面探出頭去。只見哈利手裏抓着一張羊皮紙，笑得燦爛無比。
有什麽好事發生了？湯姆有些疑惑地站起來，随手把書放在離自己最近的架子上，向店門口走去。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哈利手裏攥着剛剛收到的信，顯得十分激動，“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我做了的那些試驗沒有一個成功的……”
“但是現在的世道并不太平。”胡珀有些擔憂地看着激動的哈利，“小湯姆還需要你照顧。”
“湯姆九月份就要去霍格沃茨了，學校會保證他的安全。而且湯姆那樣出色，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哈利說，沒有發覺正在靠近自己的少年猛地停住了腳步，臉色在聽到哈利的評論後一瞬間失去了血色，“用不了多長時間，不過是找幾個人而已。胡珀先生，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哈利激動地把自己本就算不上整齊的頭發揉得像個鳥窩。胡珀發現了安靜地站在書架陰影裏的男孩，看湯姆的表情，一定是聽到了哈利的話。
他總有一天會離開我。湯姆曾經這樣對老人說，沮喪而悲傷。胡珀是個好脾氣的長者，也是湯姆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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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你要走嗎？”
哈利轉身，黑發的少年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發問，黑曜石一般的眼瞳直直地注視着他，眼底隐藏着一絲罕見的惶恐，但處在興奮狀态中的哈利并未發覺。他對湯姆點了點頭，眉梢眼角依然帶着笑。
湯姆的心跳開始加速，不是因為興奮，而是因為惶恐。平時只要湯姆一出現，哈利臉上的笑容就會收斂起來，而今天的哈利卻對自己笑得很燦爛，甚至還像那個總是喜歡破壞別人儀表的亞歷克斯一樣揉亂了自己的頭發：“是的，湯姆，我将要做一個長途旅行。”
“你打算一個人去？”湯姆急切地追問。湯姆做夢想去霍格沃茨，那是每一個未成年巫師的夢想。但如果哈利因此要丢棄自己，湯姆寧願不去上學，“不像以前一樣帶上我？”
哈利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你要去霍格沃茨上學，沒有比那裏更好的學校了。”
“可是……”湯姆沒法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雖然哈利是他的教父，但是有時候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麽讓人讨厭的東西，似乎下一秒要就要地擺脫自己這個累贅。湯姆知道哈利在研究時間魔法，自從四年前他們搬進一套公寓後哈利就給了湯姆一個單人房間，而且不允許湯姆踏進自己的房間半步。湯姆常常可以看到哈利在沒有工作的時候讀那些跟時間有關的書籍，既有魔法書也有麻瓜的書，晚上回到公寓後常常會研究魔法陣或者煉金術，直到深夜才睡。湯姆知道哈利會在某天突然離開自己，卻沒想到會來得如此突然。
哈利的臉上還洋溢着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換做平時湯姆一定會因為哈利高興而覺得很開心，但是此時湯姆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應該去做些準備。”哈利見湯姆并沒有說下去，又轉向了胡珀，“老實說，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被冷落在一旁的湯姆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悄悄轉身離開了。胡珀有些擔憂地看着男孩的背影消失在書架後面，哈利卻一點兒也沒注意到湯姆在轉身的時候臉上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整個下午湯姆沒再說一句話。心情極好的哈利一直在廚房裏哼着歌忙碌。湯姆像往常一樣簡單地打掃了一下房間後捧着一本咒語書在一旁等着，但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今天的晚飯哈利發揮了自己多年來廚藝的最高水平，但是心情好壞對胃口的影響相當大，湯姆瞥着哈利大口大口地吃飯，自己面對着烤得恰到好處的牛排，一口也咽不下去。
哈利不會不要我的。湯姆勉強拿起刀叉慢慢切着自己盤子裏的東西，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在左耳邊輕聲嘀咕。
但你知道他有多讨厭你。另一個聲音在右耳邊響起，活脫脫就是自己譏諷別的孩子時的口吻。
哈利沒有讨厭我！左耳邊的聲音提高了音量以示抗議。
沒有？你見他對你笑過嗎？他誇獎過你的進步嗎？為什麽他的笑容在見到你的時候就會消失？為什麽他有時候會用那種眼神看着你？另一個聲音發出冰冷的譏笑。
他是我的教父，我跟他一直在一起生活！
別自欺欺人了，你知道你是哈利的累贅，他早晚會丢下你。
哈利是我的親人！
是啊是啊，有這樣一廂情願的想法也很正常，因為你沒有別的親人，你是個孤兒。
湯姆手中的刀叉落在了餐盤裏，發出清脆而響亮的撞擊聲。
“怎麽了？”哈利此時才注意到湯姆臉色白得像一張紙，而他盤子裏的東西幾乎完全沒動。
“哈利。”湯姆擡起頭來直視着眼鏡後面的那雙綠眸，竭力忍着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這是湯姆想了很久卻始終不敢問的問題。哈利眼中閃過一星湯姆看不懂的情緒，收起了笑容，臉上的表情令人難以琢磨。
“你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哈利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因為……”湯姆頓了一下，手在餐桌底下握了起來，“我覺得你不喜歡我。因為是我的教父你才收養我，如果我有還有別的親戚，我覺得你……你可能就不會要我了。”
哈利皺了皺眉頭。湯姆突然覺得後悔，拳頭緊緊地攥了起來，低下頭避開了那雙綠眸的審視。哈利的第一反應是不可思議，他從沒想過湯姆對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也完全不知道到自己對湯姆的态度已經惡劣到了讓這個有些早熟的男孩得出這種結論的地步。在哈利看來，他只是對湯姆嚴格了些，畢竟在未來的那個時空中，已經給自己改名為伏地魔的湯姆殺掉了自己的父母，還殺掉了很多很好的人，他沒法從心底裏喜歡這個孩子。而乖巧懂事的湯姆是個善于隐藏自己內心想法的孩子，總是行動多于語言，很少會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說出來。雖然朝夕相處的生活讓哈利十分熟悉湯姆的每一個行為代表着什麽，卻從沒聽到過他內心最深的恐懼。
哈利遲遲沒有回答。他果然很讨厭我，湯姆絕望地想，覺得自己的內髒都不知上哪裏去了。
“我沒有讨厭你。”哈利突然開口了，聲音平穩而堅定，“你并非沒有別的親戚，我也沒說過不要你。”
湯姆迅速擡起頭來，瞠目結舌地盯着他：“真的？”
“你在懷疑我騙你？”哈利反問。湯姆立刻閉上了嘴，慢慢低下頭去。雖然哈利的語調冷淡，但湯姆覺得自己的內髒似乎又回來了：他知道哈利從不對自己說謊。哈利一言不發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牛排。湯姆看到哈利起身去端甜點，張了張嘴想問哈利關于自己還在世的親戚，卻看到哈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知道哈利不會繼續回答自己的問題，便重新拿起了刀叉。在剩下的時間裏，兩人一直都沒說話，桌上只有刀叉與餐盤相碰的輕微聲響。
飯後哈利綁上圍裙站在水槽前開始洗碗。湯姆忐忑地看着哈利冷漠的背影，不知該不該說話。雖然哈利說了他不讨厭自己，也不會不要自己，可湯姆卻覺得他和哈利之間若有若無的那堵看不見的裂縫越來越深。哈利瞞着他的事很多，哈利的研究，哈利的想法，那封讓哈利發狂一般開心的信的內容，還有自己的身世。湯姆只知道哈利是自己母親的朋友，自己的母親死于難産，而哈利則是他的教父，關于湯姆的父親哈利從來都不提，也不回答湯姆關于自己和他父母的其他問題……湯姆知道自己無權過問哈利的事，可還是不自覺地從心底把哈利當做自己的榜樣。沒有他不知道的咒語，沒有他不認識的魔文，同樣也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哈利收拾完畢解下圍裙轉過身，看到湯姆還站在廚房裏，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湯姆。”
湯姆驚得擡起頭來，他沒注意到哈利已經走到自己面前。男孩有些忐忑地看着男人，卻發現對方臉上的表情很溫和，這讓他略略松了口氣。
“對不起。”湯姆低聲說。
哈利搖搖頭，彎下腰來雙手握住湯姆的肩膀：“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湯姆。在你去霍格沃茨上學之前我不會走，在那之後我也不會丢棄你，即使在你十七歲成年之後我也會注視着你。我要看着你長大，看着你将來會成為什麽樣的人。你會有很大作為的，湯姆，我要看到你能夠達到什麽樣的高度。在那之前，我不會離開你。”
湯姆凝視着鏡片後的綠眸，哈利的表情不像在說謊。湯姆極少和哈利有這樣的交流，這讓湯姆對自己那些小小的擔心感到羞愧，一時間變得手無足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過了一會兒，湯姆慢慢開口說出了自己最深的恐懼：“我還是很害怕。”
“害怕？”哈利有點兒驚訝。湯姆不是膽小的孩子，他不怕黑，也不怕鬼，自從六歲那年遇到那只挪威脊背龍後，哈利還沒見過湯姆怕過什麽東西。
湯姆點了點頭，然後皺了皺眉偏過頭去，承認自己膽小讓湯姆對自己很不滿意。哈利摸了摸少年的面頰，溫聲道：“我們的湯姆什麽時候也開始害怕了？九月份你就要去霍格沃茨上學了，會和許多你不認識的同齡孩子們一起上課，你将會成為他們中的佼佼者。我只會在這段時間裏去尋訪幾個人而已，并不是完全離開你。”
“你真的不會不要我？”湯姆還是不敢肯定。
“不會。”哈利很有耐心地回答。
湯姆臉上的表情終于緩和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彎起了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