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衛東辰問的真心實意,但莫念聽的火冒三丈,他沒好氣的回答:“我不喜歡你?那我跟你在這兒瞎折騰什麽呢?”
莫念不像衛東辰,他養尊處優的長大,做錯事有家裏人兜着,順風順水沒有後顧之憂。所以他做事憑着自己的第一感覺,有時略有魯莽但盡顯率真果斷。但衛東辰不行,衛東辰爹不疼娘不愛,他早早的懂了自己的事要自己扛,沒人替他出主意擔風險,所以他走一步想三分,遇事都要分析利弊,把自己的人生版圖都規劃細致,不能行差糾錯。所以他雖然穩重成熟,但有時也會顯得不近人情。
莫念是他唯一預料之外的出現。理論上說,是他先招惹的莫念,把莫念一步步拉到自己身邊,但是莫念的存在感如此之強,出現偏差的可能性太多,所以衛東辰要把莫念的路也捋直了,和自己的軌跡并在一起,以确保萬無一失。大概這就是他的占有欲和缺乏安全感,但他不自知。
“莫念,咱們和別人不一樣,你知道嗎?”
這回莫念知道衛東辰說的不一樣指的是什麽。他在家裏上網查了,同性戀在中國還是一個讓人諱莫如深的群體。八成以上的同性戀者不敢公開自己的身份,只能暗無天日的壓抑自己的需求。而壓抑所帶來的後果就是同性戀與艾滋病傳播挂上了鈎。大多數人聽到同性戀都是談虎色變,口徑一致的說他們是變态,是社會的毒瘤,甚至在某些宗教國家,普通的公民就可以單方面的殺死同性戀者而不受任何法律約束。
莫念和衛東辰選擇了一條異常艱難的道路,在他們的肩膀還不足以抵抗外界壓力和世人诽謗的時候。
“有什麽不一樣?我覺得我們和別人都一樣。我們相愛,所以我們在一起,我們又沒殺沒搶,沒影響別人,我吃自己的穿自己的,我喜歡跟我愛的人在一起,怎麽了,哪不一樣了?”莫念無法認同網上說的那些事實,在他的世界觀裏根本無法理解,自己一個大好青年不過就是喜歡一個男人,就被冠上變态的頭銜,他無法理解,也無法忍受。
“莫念,這條路很難走。我不想你有一天後悔,有一天你怪我,怨恨我,然後離開我。我會承受不了,莫念,我怕你離開我。”衛東辰難得的軟弱和哀傷的語氣,讓莫念的不甘和憤慨偃旗息鼓,只覺自己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被戳了一下,湧上無數的心疼和憐惜,他又不會說甜言蜜語,所以他激動的摟着衛東辰的脖子,在他耳邊宣誓:“衛東辰,我愛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說完,他還覺得不夠,語言似乎無法表達出他心底愛意的千分之一,所以他松開衛東辰,朝着這座蘇醒的城市大聲咆哮:“衛東辰!我愛你!衛東辰!我愛你!衛東辰!我愛你!”
衛東辰趕緊捂住莫念的嘴制止他的人來瘋,他被莫念的任性妄為徹底磨沒了脾氣,不過也終于了解對方上鈎了。他示意莫念不要再叫了,才緩緩放開了手。
莫念沒了衛東辰的束縛,嬉皮笑臉的對衛東辰又說了一遍:“我愛你。”
“真的嗎?那你怎麽愛我?”衛東辰的腳已經凍的沒有知覺了,苦情戲演完,他又變回了那個深謀遠慮的衛東辰,他雙手插到兜裏,順着盤山路往山下走。莫念則一步三晃的跟在他身邊,一聽他這麽說,頓時急了。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你說我應該愛你?”莫念覺得自己都把心掏出來給衛東辰了,衛東辰竟然還不信任他。
“莫念啊,我要考北大啊。”衛東辰輕描淡寫的說。
“北大?北大也不是很遠啊,你不是說你要去很遠的地方。”莫念沒找到重點。
“北大是學校選的,要不白給我那麽多錢幹嘛。”衛東辰竟然還接着他的話說。
“哦,好吧,你肯定能考上。”莫念篤定道。
“我是能考上啊,關鍵是你。”衛東辰說的理所當然。
“我怎麽了?”莫念納悶。
“你也要考上啊。”衛東辰的語氣再自然不過,似乎說的你該吃飯了,或者你該睡覺了。
“為什麽我也要考上!”莫念驚呼,考北大?開什麽玩笑?!
“你不是說愛我嗎?愛我不是應該一直跟我在一起嗎?我去北大你憑什麽不去?”衛東辰的重點終于說出來了。
莫念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半晌才嗫嚅道:“那我......試試吧!”
衛東辰知道莫念算是答應了,莫念就這點好,答應的事絕對會全力以赴。不管結果如何,至少過程他是盡力的,而衛東辰要的就是他的全心全意。所以他心願達成,也就不再啰嗦,兩人匆忙下了山,找了個早餐店暖暖身子吃早飯,然後打道回府。
莫念硬是要先送衛東辰回去,沒辦法,衛東辰只好妥協。兩人打車到了衛東辰樓下,莫念跟着衛東辰一起下了車。
“你下來幹什麽?”衛東辰勾唇,問莫念。莫念假裝含蓄的一笑,說:“我想再跟你待一會兒嘛~”
衛東辰錘了他一拳,算是對莫念裝模作樣的吐槽。緊接着莫念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呼:“這車漂亮嘿!”
只見衛東辰家正對着的停車位上停着一輛嶄新的路虎,漆黑的光潔表面在白雪的反襯下精神奕奕。
而衛東辰見了這車,臉色卻沉了下來,一言不發的進了樓道,莫念不明所以的跟在他後面。兩人站到門口後,莫念便聽見激烈的争吵聲從厚厚的防盜門裏傳了出來。
“你就不能管管兒子?”
“哈哈?你上我這兒裝什麽好心!你管兒子你怎麽不帶着他走呢!你把他撇給我就算管他了?”
“你真是沒救了!我要是能帶他走,也就不指望你這個混蛋了!”
“你現在罵我混蛋了!你這個勢力的女人!老子有錢的時候你怎麽不罵我是混蛋!”
人聲被門板隔離的并不真切,帶着像從瓦罐裏傳出的嗡響,夾雜着乒乒乓乓的碎裂聲,讓門外的莫念不知所措,連經過的鄰居都唉聲嘆氣。
“你今天先回去吧。”衛東辰握着門把,沉聲說道。他沒有看莫念,雖然面無表情,卻讓莫念感到難以言說的陰郁。
“我陪你吧還是。”莫念直覺別人的家事他不該摻和,但是讓衛東辰獨自承受,他又不放心。
衛東辰也不跟他讨價還價。爸媽每年一次的見面,見面必吵一架,讓他司空見慣。本來應該親近的家人變得疏遠甚至遙不可及,莫念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倒是成了自己最親的人。
他開門進去,和想象中的一樣,家裏充斥着難聞的酒氣,滿地的碎屑玻璃,他平時教課用的小黑板,小桌子也都東倒西歪,還有好多禮品袋,想來是媽媽帶來的。見他進門,爸媽停止了争吵,都把目光投向他。
莫念尴尬的扯了個牽強的笑容,“叔叔好,阿姨好。”
衛東辰爸爸應該是想回給他一個笑容,但因為還在氣頭上,面部肌肉堪稱扭曲。而衛東辰媽媽則皺着美麗的長眉,神色不善的打量莫念。
“又是你。”
莫念進門就看見站在玄關的張語涵,争吵的父母似乎和她沒有絲毫關系,一直在低頭擺弄手機,衛東辰和莫念進門,她也是淡淡的掃了一眼,不冷不熱的甩了這麽一句,算是和莫念打招呼。
莫念一口氣差點憋死。他腦補了全套的柯南翻來覆去的虐殺張語涵,才克制自己沒有真的伸手掐住張語涵的脖子。
“小辰,你回來啦。”衛東辰媽媽白淨的臉上對衛東辰綻放一個自以為溫柔的笑,衛東辰不鹹不淡的點頭。他沒有關門,而是側身說:“你們走吧。”
衛東辰媽媽一瞬間臉色慘白,指着衛東辰爸爸尖聲說:“你看你教出的好兒子!”
“這回不說是你兒子了?你拍拍屁股走了管過一天嗎?”
“至少你應該不讓他交這種不三不四的朋友!”衛東媽媽一甩胳膊,伸手指向了莫念。
莫念心裏這個憋屈,什麽叫躺槍,他一句話都沒說,就往這兒一站,就被劃歸到不三不四的人裏,憑什麽啊!
“你別胡說八道!”“夠了!”衛東辰和他爸爸同時吼道。莫念是衛東辰爸爸老板的親侄子,他不敢得罪。而衛東辰更是無法容忍別人诋毀莫念哪怕一分一毫。
“你們不走,我走!”衛東辰努力壓制着怒氣,他的爸爸媽媽,怎麽就不能成熟些,如果彼此憎恨,那就從此相逢不相識啊,為什麽還要湊到一起争吵不休呢!
衛東辰拉着莫念就往外走,一直走到小區外面才停下腳步。他胸口大幅度的浮動,似乎是在努力消化身體裏滔天的怒氣。
“哎,那個,你跟我回家吧,我爸媽想見見你呢。”莫念想到自己爸媽曾經也是在家吵架,但是也是媽媽單方面的斥責爸爸,就那樣他都煩得要命,他想安慰衛東辰,可是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安慰的話,所以拍拍衛東辰的肩膀,轉移了話題。
衛東辰點點頭,他突然悲怆的想,天地之大,竟然沒有他一個立足之地。
莫念知道衛東辰心情不好,所以他也不多話,攔了個車,帶着衛東辰去了爺爺家。
兒子兒媳來了,爺爺也就不出去找老夥伴下棋,而是在家裏,爸媽陪爺爺聊天,看電視。莫念一進門,歡天喜地的大喊一聲:“我回來啦!”
“一早上都沒人影,跑哪瘋去了?”爺爺首先發話了。
“爬山去了,嘿嘿。爸,媽,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衛東辰!”莫念鞋也不脫就急着介紹道。
“叔叔好,阿姨好,爺爺好。”衛東辰文質彬彬的問好。
“恩,你好,快進屋,冷吧~”媽媽熱情的招呼衛東辰進去,莫念瞬間覺得自己家真是溫暖的港灣,脫了鞋,高高興興的領着衛東辰回了卧室。
衛東辰不無羨慕的對着莫念的家人微笑,跟莫念去了卧室,被莫念按到旋轉椅上。
“歇會兒歇會兒。”家裏暖氣足,莫念進屋就覺得身上厚重的難受,趕緊脫掉外套,然後又來扒衛東辰的衣服。
“啧,你注意點兒啊你!”衛東辰沒有莫念這麽放肆,他左搖右擺的抵擋莫念的襲擊,疊聲說:“我自己脫行不行?”
“我們家莫念就是沒正行。”媽媽突然出現,端着一盤水果放到書桌上,在她眼裏,兩個大小夥子就是在打鬧,于是他笑眯眯的嗔怪莫念:“你啊,跟人家學學那穩當勁兒。”
“是是是,。”莫念松開衛東辰,把水果盤往衛東辰面前推了推,“你吃水果哈,別客氣。”然後他掰着媽媽的肩膀,推着媽媽走出門外:“媽你出去玩兒去哈!讓我倆聊聊天。”
媽媽踏出房間門後,莫念就毫無猶豫的把門關上,也不怕砸到媽媽,媽媽在門外無奈的和爸爸對視一眼,對這個兒子,他們真是無可奈何。
衛東辰已經脫了外套,屋裏暖和,凍僵的手腳漸漸能緩過勁了。莫念媽媽很細心的把水果都切成一小塊,拿着牙簽就可以紮着吃。他也就沒客套,莫念轉身時就看衛東辰在吃嚼着蘋果。
“你ipod帶了沒?”莫念也加入吃水果行列,他靠在電腦桌前站着,居高臨下的問衛東辰。
“帶了。”衛東辰十分寶貝莫念送他的東西,因為怕丢,所以總是随身攜帶。
“來來,我該給你更新更新音樂了。”莫念為了實現情侶機的打算,勤快的把兩人的機器裏面都上傳了一樣的歌曲目錄。
衛東辰從兜裏翻出ipod遞給莫念,不經意的發現房間角落裏擺着一把陳舊的木制吉他。
“這是誰的?”衛東辰一看那吉他就不像是莫念的,莫念那喜歡臭顯擺的性格,不可能有這麽具備時代感的東西。
“哦,我二叔的。聽說是他上學那會兒用的。後來也舍不得扔,就一直放家裏喽。你看他還定期給做保養,就是沒聽他彈過。”
吉他雖舊,卻很幹淨。衛東辰起身走到吉他跟前,蹲下撥動了幾聲琴弦,那遠去的記憶便翻江倒海的奔騰而來,從指間化作不成曲調的音符,在腦海中劈啪作響。
“我給你彈個曲吧,能用嗎?”衛東辰問莫念。
“随便用。你竟然還會這玩意兒呢?”莫念記得小時候二叔也說要教他來着,但是他坐不住板凳,到底也沒學成。
衛東辰聽聞,唇角上揚,笑的不可一世:“還有你男人我不會的麽?”
他的聲音很低,莫念都要仔細聽才反應過來衛東辰說的是什麽,不過他就是喜歡衛東辰這種無法無天的自信,覺得跟自己的氣場特別搭配,跟他“老子就是牛逼怎麽招吧”的一貫作風如出一轍,他對這樣的衛東辰簡直愛的死去活來。
衛東辰抱着吉他坐到床邊,調了下琴弦,試試音。然後一串悠揚的樂聲就從他的指尖緩緩流出,低沉的嗓音悠然唱起: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着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收在他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他們都老了吧
他們在哪裏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莫念從來不喜歡這種抒情歌曲,說這樣慢節奏的歌聽着牙疼。但是今天他卻前所未有的陷入這深情的曲調中,衛東辰垂着眼,睫毛密密匝匝,顯得眼神專注而幽深,高挺的鼻梁下面那翕動的兩片薄唇,說不出的性感,他潔白的手指,靈活的在琴弦上來回撥弄,帶出連串動聽的音符,那放佛帶着魔力的聲音在莫念的耳邊翩跹打轉,他的心髒狂跳不止,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在一點點的崩塌重鑄,用一首歌的時間,建造了一所居住衛東辰的城,眼前的人已然成為一道風景,并深深刻印到他的骨子裏,令他神魂颠倒的無法自拔。
莫念覺得這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歌,沒有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