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伊憐先生每一天都會有大量重複的事情要做。他的一天從清晨換衣開始。

伊憐旁邊有數位貼身仆人。每個人具體的分工不同,但他們都是形态優雅、受過教育的高級仆人,做起事來十分麻利,且沒有一點聲音。

伊憐先生被他們這些仆人包圍着,就連漱口水都端到面前。

高級仆人們賣力的時刻,尤恩并不在裏面。準确的說,他是站在一旁觀看,絕不打算參與其中。

有些仆人早已習慣了主人身邊這位特殊的貼身仆人,但今日情況較為特殊,有幾位新人被安排到了伊憐先生的身邊,他們自然會看不慣眼。

尤恩站在房間的最後側,一位身材高挑的仆人朝他走過去,壓低聲音說:

“快去将伊憐先生的胸針拿過來。不然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呢?”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尤恩聽了那人的話,也不回答,就好像沒聽到一般。這種沒有反應的反應惹人生氣,卻讓人毫無辦法。仆人本打算自己去拿,就在這時尤恩動了。

他默默地走過去拿胸針。只見他這一走路,瘸腿的缺點全都暴露無遺。

尤恩的右腿不直,走起路來就會晃蕩,姿态十分的僵硬。有幾個仆人正好等着他出醜,看到這幅場景,嗤嗤笑了起來。

原本讓尤恩拿胸針的人也吓了一跳。

高級仆人的選拔十分困難,要受過教育這一條規則就已經把大部分人淘汰掉。身形必須勻稱端莊,相貌不能有明顯的瑕疵,就連皮膚上多幾顆斑點也不行……

伊憐先生怎麽會有這種貼身仆人呢?

正發愣着,尤恩不僅把胸針拿了過來,還将伊憐先生的西裝端來了。

旁邊的仆人正了正形色,彬彬有禮道:“請讓我為伊憐先生穿衣。”

說罷,手就要接過尤恩手上的物品。

誰想那個瘸腿的男人卻明确地拒絕,手向上一舉,并向右邊平移:完全是不合作的表現。

那位仆人尴尬了一下。他是新來的仆人,千辛萬苦通過了選拔,好不容易成為伊憐先生的貼身仆人,想要在先生面前表現。誰想仆人裏面居然有個條件這麽差的瘸子?

他心中不平,臉色沉下來,卻仍然用很禮貌地聲音說:“把衣服給我。”

要不是伊憐先生就在身後,他一定會一把搶過來,給這個瘸子一些教訓……

尤恩搖了搖頭。

他一個人端着那些飾品和衣服,一個人走到了伊憐先生的面前,用一種無上尊敬的口吻說:“請您讓我為您更衣。”

伊憐先生并未注意到仆人們之間的小矛盾。對于他來講,無論是誰給他換衣服都無所謂。他點了點頭,讓沒有事情做得其他仆人下去,只留下了尤恩一個。

當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伊憐先生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一些。他說:“你把東西放下,我自己穿衣服。”

尤恩說:“先生,請讓我幫您做吧。”

伊憐猶豫了一下,說:“只是穿鞋的話……”

尤恩依言跪在了主人的面前,當他為主人穿鞋的時候,聽到了伊憐打開抽屜的聲音。

尤恩擡頭一看,只見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封信裏。

這封信……

“您在看什麽?”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主人吓了一跳。伊憐先生驚訝地看向身下的仆人:“你……”

尤恩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連忙将頭貼在了主人的鞋子上:“抱歉,我只是、哦,看到紀伯倫先生拿過這封信……”

伊憐先生正了正形色,道:“是我拜托紀伯倫,讓他把信拿過來。”

“是很重要的東西?”

“……”

伊憐先生一時語塞。他拿出來的正是紀伯倫為他帶來的“休”的來信。自從信來了以後,他就沒有找到過合适的時間來閱讀,每天都有許多仆人圍在他旁邊,實在是難以拿出信來讀。反而是尤恩一個人在的時候,伊憐先生能夠心無芥蒂地直接拿出來看……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伊憐先生啧了一聲,好像在感嘆他真是個麻煩的仆人。

尤恩的額頭貼他鞋子更近一些:“抱歉……”

“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伊憐淡淡地說:“普通朋友寄過來的信而已。”

尤恩的心好像縮在了一起,那種疼痛感十分陌生。

“如果沒事情的話,你也可以出去了。”

聽了這話,尤恩有些慌張地擡起頭來。他看到伊憐對信毫不在意的模樣,心想主人這是要把信扔掉了。

沒有什麽用的廢紙當然可以扔掉。

只是……

尤恩忍不住道:“抱歉,但是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伊憐輕微蹙眉。

這仆人實在是要求太多。

尤恩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就擅自開口:“只是普通朋友的來信的話,那麽您在扔掉信件之前,能不能把信封賜予我呢?”

伊憐先生看了他一眼:“你要信封有什麽用?”

“我也想給、給朋友寄信。只是信封的價格過于高昂了。”在說到朋友時,尤恩磕巴了幾下,但還是鼓起勇氣說:“我祈求您……”

伊憐說:“你還會寫字嗎?”

“只是稍微懂一些。”

伊憐搖了搖頭:“信封我有許多,你可以自己去拿,這種事情不至于向我祈求。”

尤恩吃了一驚。

“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出去。”

“……”

“我祈求您”這句話太好用了,以至于第一次被拒絕的時候,直到尤恩走出房間時,仍覺得神情恍惚。

大概,就算伊憐先生要把信封扔掉,也不會讓它到仆人的手裏。

從這一點來講,尤恩應當高興才是。

尤恩買信封很挑剔。

他的薪水不高。一日之中只吃早餐,剩下的錢攢足一個月,就能夠買一個較為高檔的信封。挑選信封時,尤恩十分警惕,從烏拉爾到伊比利亞半島的紙源都有,單純依靠信封不能分辨寄信人的身份。

伊憐先生慷慨地說,可以随便拿取他的信封。但是貴族使用的信封,散發着悠悠的香味,在上面又刻有主人姓名的縮寫,拿出一張,一摸便知是何人所有。他哪裏知道尤恩想要廢棄信封的緣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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