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城,表面上風波平靜,底下卻是暗潮洶湧。

小三于菜市口衆目睽睽下行兇,将聶夙好好一個人打到半身不遂,使聶家香煙傳續無望。聶張氏當日上衙門尋死覓活狀告小三殺人之罪,然而卻一直不見衙門有任何動作,甚至連派出個捕快都沒有。

原來,上頭護着三爺的人可多了。三爺脾氣不好,但以食會友,人品正直,施恩從不望報。又是刀子嘴、豆腐心,一間米香在京郊供了多少百姓溫飽,那是誰都知道的事。

再加上蘇家大二爺承認其為蘇家血脈,京城蘇家代代為國為民,不說遠的,就說當今皇上曾師從定波将軍蘇三橫,兵法詭谲無人能敵,這些條條數來,曾受恩于蘇家者何其多,又怎會令蘇家三爺有事。

幾只無名的手伸了出來,層層疊疊地将事壓下。

六扇門裏安安靜靜,連根針落地的聲音也聽不見。即便聶張氏再如何撒潑,為她兒哭喊不公,人證物證亦一并呈上公堂,上頭的人沒點頭,就沒人敢動三爺。

之後,京城裏馬上又發生了件大事。

一名女子吊死在聶府門外,女子明顯有孕,死前被剖肚挖嬰,慘紅的鮮血流滿了聶府門口,但那挖出的嬰孩卻不知所蹤。

京城中人議論紛紛,猜測聶家這是得罪人了。

且因蘇家孫小姐、聶夙未過門的妻子蘇遠遠竟然在這時候失蹤沒了消息,心眼多的人立刻将事聯想到蘇謹華那邊去。

誰不知道蘇謹華最疼就是他的女兒蘇遠遠,那有身孕的女子正看反看都和聶府有關,再加上蘇三為了他口中的妹子将聶夙在菜市口打成了殘廢,左右一猜,這事就是蘇謹華幹的了。

而這女子之死為何沒給聯想到蘇三身上?

唉,連京城裏的狗都曉得三爺奉行「弄得你生不如死比讓你直接死了還痛快!」之圭臬,人家只整人、不殺人的!

☆☆☆

小三這幾日待在慶王府裏哪兒都沒去,京城那些風言風語他沒空理會。

唯獨盯着蘇謹華的天幹地支來報:蘇謹華生生剜出聶夙那通房丫頭的胎兒,然後做成肉餅被聶夙和聶張氏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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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造孽的事,讓小三惡心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九天玄雷到底跑哪去了?

老天爺你放蘇謹華在那裏危禍人間真的沒問題嗎?

只是惡心歸惡心,該做的事還是不能落下。

女子小産虧損極大,尤其蘇遠遠當時還倒在冰天雪地裏,差點給雪埋了的時候才被蔣岷的人發現帶回。她失血太多又寒氣入骨,那真是差一些沒命。

小三慶幸自己當機立斷,拿趙小八的救命藥丸就給她塞了,要不他這遠遠妹子活不下來,另一個小柔妹子肯定也不想活了,一下子沒了兩個妹子,那他三爺這輩子都要好不起來了。

小三一本藥膳拿着不離手,禦醫換了好幾個,幾天幾夜不休息,就反複試着藥材。

小春的藥是用來救命,命救回來後,還得慢慢把蘇遠遠虧損的身子補回來。

杜仲雪蓮子炖排骨、山藥白朮小嫩雞、當歸黑棗鲈魚湯、黨參枸杞煨豬肚、何首烏黃耆鲈魚羹、紅棗茶、桂圓餅、清香百合糯米粥、八寶川芎紅花酒……

小三每天捏着藥材,計較着幾兩幾錢,待在慶王府這院子的小廚房裏,看書熬藥煮菜,一切全不假他人之手。

小三做藥膳的功夫尚未到家,小廚娘蘇遠遠也很不給面子,前幾天根本連吃粒米都奉欠,成天死氣沉沉的,不是看着他掉眼淚,就是看着她娘發呆。

直至,某日,從未放棄過的藥膳一門有了花開的跡象,厚積薄發,藥材融于菜中而未有苦味;再來到那一日,結實累累,漫藥香于五味中;直至色香味調和,有藥似無藥、有香似無香、無中有藥、有中無香,小三原本以為會頭痛到後半生的藥膳一技竟就在蘇遠遠的眼淚中熬出了頭──

那丫頭終于覺得小三煮出來的藥膳能上桌,所以肯張嘴吃飯了!

而這期間,不過七天。

不眠不休、殚精竭慮的七天。

「三哥……我想吃辣……」蘇遠遠把臉頰貼在擺放于床上的小木幾上,木幾左邊是黑抹抹的湯藥──禦醫開的;右邊是香噴噴的紫米粥──小三做的。她大小姐表情還是呆呆的,雙眼紅腫,挑食中。

正皺眉翻藥膳全集的小三道:「我說過什麽妳忘了?一個月、一個月內妳不只不能哭,也不能吃藥膳以外的東西。我都退一步讓妳哭七天了,妳現下還想吃辣?就為了貪一口辣,壞了精心布置的藥性,明天妳立刻成瞎子信不信!」

從喪子之痛中慢慢走出來,嗜辣如命沒辣會死的辣手小廚娘蘇遠遠吸了吸鼻子,将目光看向在床尾幫她掖棉被的娘親穆小柔,用濃濃的鼻音委屈委屈地說道:「娘,妳看,三哥又兇我……」

穆小柔柔和的臉龐上有着幾絲歲月劃過的痕跡,但這不減她溫柔姣好的面容半分。她嘴角淡淡勾起,柔聲說道:「聽妳三哥的話,他都是為妳好。乖孩子,紫米粥聞起來很香,快吃了粥然後喝藥,別辜負妳三哥一番心意。」

蘇遠遠靜了半晌,想起她娘今天也沒怎麽吃東西,遂捧着碗把紫米粥遞過去。「那娘陪我一起吃,娘先吃,要吃一半啊……」

穆小柔看着女兒,無奈道:「好。」

穆小柔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但是自從蘇遠遠出了事,她被小三帶來這裏照顧女兒後,女兒讓她吃什麽她總是能吃一點。

也許因為這裏不是蘇家宅的緣故,也許因為煮食的人是小三,那些她所介懷事物不在于此,吞下食物的剎那便也少了痛苦與惡心。

甚至,她在聞見紫米粥裏淡淡的百合香氣時,都覺得心緒寧和。

母女倆就着那碗粥妳一口啊我一口地,期間斷斷續續講着話。

小姑娘蘇遠遠性子單純,雖為個男人重重跌了一跤,但難過失意痛哭幾日後,也沒繼續往死胡同裏鑽。

雖然一下子就要忘掉所受的傷害那是不可能,可每每看着她娘,蘇遠遠就想着自己還有娘親要照顧;再回回瞧着小三,她更覺得日子還是要過、廚藝必須更加精進。

瞧小三現下都能把全是藥味的藥膳煮得像家常菜了,她這般自怨自艾下去,學藝停滞,真是很丢臉。

套句小三說的話,那就是:『不挺直腰杆子往前看,那就不是他三爺的妹!』

小三見她們娘倆專注說着話,想了一下,遂合起手中的書塞入懷裏,起身往小廚房走去。

他在廚房一堆食材中翻出昨日天幹地支送來的一串果子。

那串果子生得如同葡萄似,每個果子約只有指蓋大小,色澤青綠,上頭還沾着露水,挺是晶瑩漂亮。

回了蘇遠遠的房,小三把那串果子扔到蘇遠遠懷裏,蘇遠遠一手端碗一手接住果子,吓了一跳,說道:「三哥你幹嘛呢,我差點把粥灑了!」

粥灑了等于浪費食物,浪費食物是可恥的,這樣的教誨是流淌在蘇家人血脈裏,世世代代傳承的,蘇遠遠也不例外。

「妳不是想吃辣?」小三說。

「但你不讓我吃辣啊!」蘇遠遠癟嘴。不能吃辣的日子好難過!

「妳手裏的是五味果。」小三說。

「五味果?」蘇遠遠疑惑地看着小三,感覺那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她想了想,在反複念了那果子的名字兩、三次後,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氣,睜大雙眼道:「五味果?那個吃什麽味道就不是什麽味道的怪果子!」

小三點點頭。

「唉,三哥你這打哪找來的,這東西希罕啊!我長這麽大還只聽過名字,沒見過實物!」蘇遠遠立即把粥碗給放到小木幾上,雙手捧着翠綠色的果子串驚訝珍奇地看過來又看過去。

蘇遠遠擡頭見穆小柔正一臉不解地看着她,便同她娘解釋道:「這五味果是種罕見的果子,一般只生長在沼澤中,很難見到,一串也就這麽幾顆。吃了它之後再吃酸的,酸的會變甜的;吃甜的,甜的會變鹹的;吃鹹的,鹹的會變苦的;吃苦的,苦的會變辣的;吃辣的,辣的會變酸的。一顆小果子包含世間五味,可神奇了!」

「遠遠的身子還沒好全,不要緊嗎?」穆小柔轉頭問小三。

小三知道穆小柔擔心什麽,立即擺擺手道:「不要緊,五味果不過就是種會迷惑味覺的藥用果子,并不是真正颠倒食物五味。甜的吃下去其實還是甜的,覺得變鹹只是被獨有的藥性所迷惑罷了。」

穆小柔聽了也覺得驚訝。「原來如此,真是奇特。」

蘇遠遠拔了顆青綠色的果子嚼了嚼,然後迫不及待地喝了小茶幾上的苦澀藥汁,當下整個口腔一片火辣,從咽喉一直麻到頭皮,又從頭皮麻到腳底。那種真真切切的麻辣鮮香之感,讓她鼻尖都冒出汗來。

蘇遠遠拿那對被辣得眼眶濕潤的眼睛看着小三,說道:「三哥,雖然有時候你幹起事來能讓整個京城的人都不待見你,就連平時看到你都跟耗子見到貓一樣吓得胡亂竄。可不得不說,你真是既有能耐又非常厲害,無論什麽東西都找得着,更是全拿得出手!」

小三哼聲道:「妳以為三爺這『爺』字誰都擔得起嗎?老子敢讓人叫一聲『爺』,自是有老子的本事在。」

小三那模樣,昂起下巴,眼神帶着點不屑,驕傲的哩!

「三哥好厲害!」蘇遠遠無限憧憬眼前這人,蘇三在她眼裏那高大無比的形象簡直無人可超越。

「那是自然。」小三點點頭,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三哥好厲害」這贊美之詞。

他是誰?領着本十全菜譜修練至今,又來了本藥膳全集加持,從南到北從西到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廚子百裏三是也。

他師父是誰?不會煮飯但本事、秘笈一大堆,說出名字全江湖震上三震的神仙谷谷主百裏懸壺是也。

就這兩相一加,更叫他打小埋在廚房裏埋到大;趙小春埋了十多年藥廬都能埋成神醫,他百裏三埋了近二十年廚房埋不成神廚簡直沒天理!

所以好厲害這句話即使再誇大十倍,三爺表示他還是受得起的。

☆☆☆

小五來時就站在蘇遠遠小院入口那片花圃旁邊,幾乎才停下腳步,小三便察覺了他的氣息,轉身朝院子外圍的他走去。

外頭涼飕飕的,院子裏積雪未散,天冷得很,但蘇遠遠的房門卻沒有關。

小三在蘇遠遠房裏放着十幾個火盆讓房間暖熱,為了他這妹子和妹子她娘的名節,平時相處時總把門打開,不讓任何人有閑話可說。

「你來啦!」小三站在小五面前。

因為蘇遠遠房門沒關,小五一眼就能看到蘇遠遠手裏拿着的東西,心裏怪酸的。

小五說:「那串像葡萄的東西是五味果吧?不是說費了很大功夫才尋得的,你這麽給輕易給了蘇遠遠,瞧她那牛嚼牡丹的模樣,簡直浪費。」

小三不在意地說:「東西買來就是要吃的,我正煩那丫頭每天哭個不停,就怕她把自己給哭死了,五味果适時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剛好塞她的嘴。」

小五心裏頭吃味,講話酸溜溜,連眼裏都透露着醋意:「師兄看中她比看中我與小六還甚。這些日子你就只守着她,我和小六你都不管了。」

小三和小五相處至今,再不識情愛裏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對小五的心思也多少能揣摩一點了。看這小子現下那望着蘇遠遠那小眼神恨不得要把人家姑娘撕了一樣,小三頓時頭大。

然而,正當小三絞盡腦汁想着該怎麽安撫這小子──畢竟兩人都那啥了,小五也算他媳婦兒(這詞真是讓他胃翻騰)……那他不多多愛護一下小五也是不成的。

只是小五瞬間又把那些酸意給收了,面上恢複平時的穩當外加挂着淺淺笑意,變臉變得叫一個天衣無縫。小三嘴才張開呢,人家這就又不醋了。

「怎麽了?」見到小三欲言又止的表情,小五疑惑問道。

「……」小三表示:師弟心思轉太快,翻臉像翻書一樣,師兄跟不上,感覺有種淡淡的哀傷……

小五看着呆呆的小三,不由得露出了一個微笑。

小三見着小五的笑,眼裏頓時有了光。

『唉呦這俊臉、唉呦這笑容,唉呦我家小五怎麽長這麽俊!』

心思原本還在蘇遠遠身上的小三眼睛一下子就釘在小五臉上。

小五接着伸手摸了小三的臉頰,笑靥如花。

『唉呦唉呦!』三爺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閃瞎了!

小五到底明白小三對自己是如何的,蘇遠遠那娃兒算什麽,腰是直的,胸是平的,遠遠沒有他和小六寬腰窄臀、腰腹精瘦來得有看頭。而且最主要的是,小三最近還越來越喜歡他們的臉了呢!

小五心想:『蘇遠遠妳滾到天邊去待好了,師兄沒呼喚妳妳永遠別回來!還有,記得帶妳娘一起去!師兄是屬于我和小六的!』

小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佯怒着舉起雙掌往小五的臉頰一拍,說道:「大白天笑成這模樣幹什麽,招妖精啊!」

小五嘴角斜斜揚起,調笑道:「是招妖精沒錯,招師兄你這小妖精!」

「我勒個操,你才是小妖精!」小三肩膀一縮,抖落三斤雞皮疙瘩。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間的小情話嗎?好恐怖、好駭人、好肉麻!簡直一擊必殺!小三都抖得說不出話來了。

小五開心地看了小三的模樣後,才道:「好了,不鬧你了,我是來彙報正事的。蘇謹華手底下那批人的來歷古怪,彷佛憑空出現的一樣,我查了許久,也只查出個大概來。」

「嗯?」小三立即回神。

小五道:「天幹地支照師兄的意思擴增了十來人,包括先前的,專門用于收江湖消息的『鴿子』就有二十幾個。他們傳來的消息,蘇謹華手底下那批人共七十二個,年紀約莫二十五至三十左右,身手極高,除了固定的幾人,其餘的鮮少在江湖上出現。奇怪的是這些人明明皆在高手之列,身上鮮血凝成的煞氣極重,殺人殺得雙目赤紅,可蘇謹華只是個廚子,如何有那麽大的能耐叫這些人為他效命。」

小三的眉頭狠狠地皺了一下,想到被蘇謹華氣得吐血吐到死的蘇淩,說道:「七十二人皆紅目,莫非是七十二地煞?那可是窮兇極惡的兇煞之星!我記得蘇家以前是有将軍練過七十二地煞,不過出了差錯,全部的地煞都瘋了,幸好是在大漠,否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那七十二地煞最後被那将軍廢了,練地煞的方法也收了起來。蘇謹華肯定是把那些個舊東西翻出來了。蘇亂說蘇淩當年的親兵是被蘇謹華弄掉的,我本來以為他多少誇大其詞,可如果蘇謹華有地煞在手,還真有那個可能!」

「這批人年齡對不上,都近三十年的老事了,這些人那時恐怕還沒出生。」然而想了想,小五頓了一下,說出他的看法。「所以應該是兩批人。為了滅蘇淩,蘇謹華折了第一批,接着又為了暗中保有實力,蘇謹華再練第二批。」

小三點點頭。「蘇家軍那能耐你沒見過,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歸來的戰士,普通人哪動得了他們分毫。蘇謹華心思缜密又暗藏不發,但一個發作就要所有人陪他一起死,他那人就是個腦袋有洞的,而且洞還很大!

蘇家要在京城立足,三成是靠食,七成是靠武,蘇家的将軍與他的親兵才是蘇家屹立不搖的原因。蘇謹華一個廚子成不了将軍,竟練了這麽一批魔兵。」

「魔兵?」小五想了想後點點頭。「那些人打起來一個個都不要命,确實透露着古怪。七十二地煞難對付,只要見血就如同利刃出鞘,瘋了一樣大殺四方。師兄收天幹地支時本來就不是用來與人拚命的,所以這些時日天幹地支是傷得一個比一個重。」

「不過,」小五笑了一下。「小六在替天幹地支出氣的時候被那些紅眼人在腰上紮了一刀,他一怒,就領着那些瘋子往将軍樓裏打。結果只三個時辰,将軍樓就從裏頭碎到外頭,然後轟轟烈烈地倒了。」

「紮了一刀?還在腰上?腰乃腎之所在,腎對男人很重要的!」小三才不管将軍樓倒不倒,他這時注意力全在小六出的事情上。

小三怒道:「哪個不想活的紮的?抓到沒有?抓到帶到老子面前來,老子捅他個三刀六洞外加子孫根切絲再給扔回蘇家去!敢動老子的師弟,那幫子屁煞不知道他是老子的人嗎!」

小五連忙道:「小六沒事,他只是一時大意。」

「對着殺人如麻的對手也敢大意,江湖路、步步險,他是閑活太長想進墳睡了是吧?找死啊!」小三簡直要被氣死。

「……其實是因為……那時候剛好有一對獵鷹飛過,師兄你也知道,獵鷹什麽的還是一公一母一起飛,京城裏實在挺罕見的。」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回想起來,小六那時也真是有點蠢了。

「獵鷹跟他大意又有什麽關系了!」小三吼。

「……我只覺得他心緒一動……然後他想……」

「想什麽?」小三怒道:「不要吞吞吐吐的,快說!」

「……他就在想……那鷹抓下來毛拔一拔,沾上師兄特制的醬料一邊烤一邊刷,直到烤得焦黃香甜,肯定很好吃……」

小五說完後果不其然聽見懷念的小三咆哮聲,那一吼,震天響,連一旁的秋樹都瑟瑟地抖落一堆葉子下來。

小三怒吼道:「我操你個百裏小六!生死關頭都能分心,活該被捅一刀!老子花了二十年居然教出個蠢蛋,這是要蠢哭神仙谷上上下下所有師兄姊弟嗎?」

小三氣得半死,小五心裏卻是浮想翩翩。

小五心下暗道:『小六并不想被你操,他是想操你啊師兄……』

但小五很聰明沒把這句話當着小三面說出來,要是說了,蠢哭的就該是他自己了──因為太蠢而被師兄打到哭的。

「小六現下在哪裏?」小三問。/p>

「在小廚房裏窩着。」小五回答。

「他不是受傷了?不回家休息,待在小廚房幹什麽?」小三重重地皺眉。

「……就那對獵鷹……他打下了一只母的……那母的剛剛還生了兩顆蛋,現下正在烤……」小五說。

小三聽到這話整張臉黑到不能再黑。

「他的腦袋……」小三咬牙切齒地道。

小三還沒說完,小五連忙說道:「是我錯、是我錯!早上出門我沒注意,結果把他腦袋塞衣袋裏帶着走了!」

「你這是在說笑話嗎?」小三冷冷地瞥了小五一眼,小五直朝着他笑。

小三哼了一聲,說道:「你最好多看着你弟點,要是他蠢沒了,我找你算帳!」

「我知道,師兄!小六要怎麽了,我那是直接死一半,滋味可不好受。」小五還是一直笑,笑得溫文儒雅,笑得看不出心肝黑。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嘛!更何況他朝師兄使勁笑一笑,師兄注意力就被移開,沒再生小六氣了有沒有!

小三不太爽快地伸手擰了小五的臉頰一下,怒道:「還笑、還笑!」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小五稍微收斂了一些,但心思一轉,又朝小三靠近,道:「那師兄讓我親一個吧!最近你都只關心蘇遠遠,叫師弟我好寂……」

最後那個「寞」字還沒說出口,小五的嘴唇已經快碰到小三的唇了。

小三連忙一掌朝小五的下巴推去,頓時只聽見一聲悶響,小五往後倒退了一步,雙手捂住下颚,直接蹲到地上。

「唉!」小三自己也吓了一跳。

小五緩緩擡起頭來,一雙鳳目那是水汪汪──疼的。

小三心一抽,心疼又心虛地說:「怎麽了?」

小五悶悶地不講話,哀怨地看着小三。

小三再問:「究竟怎麽了,你倒是說啊!」

小五緩緩站了起來,将嘴巴張開,伸出滿是鮮血的舌頭。

小三一看那個大驚吓啊,連忙從懷裏掏啊掏,掏出金創藥就往小五嘴裏全都倒了。「含住別吞下去,等一會兒就止血了!」

小三驚悚地邊倒邊罵:「多大個人了,功夫都白學了嗎,也不懂得躲開!咬出了這麽一個大傷口,舌頭都要斷掉了!血見愁能療傷止血,可是不會幫你把咬掉的舌頭生回來啊你這個笨蛋!」

看着小三滿臉焦急,小五倒是高興了。

小三只罵兩種人,一種壞得要死的,一種愛得要死的。小三既然不讨厭自己,自己自然是被小三愛得要死的那種啰!

小五心裏歡騰,面上卻是師兄你負我、師兄你傷我,難為我對你情深似海,就算海枯石爛,山崩地裂,我的心都不會改,你竟讓我這麽痛──的難過表情。

小三一看這樣的小五,心裏那個自責……操蛋,心都快碎了……

小五瞟了一眼小三,神情痛苦痛苦地。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小三自省後知道自己的過錯,便把小五給扯了過來。

小三雙唇往小五的唇上一堵,輕輕啾了一聲,然後眼睛左移右移,雙頰有可疑的紅暈,沒擡頭看小五。

小三說道:「好啦好啦,是師兄的錯,把你給弄傷了。可你下回要親要摟要抱麻煩選個沒人的地方!這裏又不是咱們家,光天化日,成何體統!」

小三臉紅紅的,說話更是軟軟的,結果受傷的小五更樂了。

「思修你害羞!」舌頭受了傷,小五講話都卷不起舌來了。

雖然這樣令他英明神武、玉樹臨風、武林中排名前十,所有俠女俠士最想嫁的大俠──修羅雙子之一的身價直接掉一半,不過得到小三羞答答的獻吻,全部都是值得的!

兩人在院子口拉拉扯扯小打小鬧後感情不減反增,男人嘛,都是打着打着就越看越對眼,蹭着蹭着便情深意更濃,是以在小三沒察覺的時候,他對小五的情意也越來越深了。

心肝黑的小五心道:『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兩個人接下來說話像蜜裏調油似地,也不吵了,原因是因為小五舌頭受了傷還拚命講話,那能把「蘇遠遠」說成「思也也」,将「天幹地支」說成「貼幹滴汁」的口音着實讓小三笑彎了腰。

就這麽講了好一回兒,小三怕小五傷勢加重,揮了揮手讓他別再開口。

接着小三開始交代正事,他朝小五吩咐道:

「等遠遠吃完明日最後一帖藥,你就和天幹地支把她與小柔帶離京城。蘇謹華都知道是聶夙和他那個通房丫頭讓遠遠出事了,尋着蛛絲馬跡肯定已經猜到慶王府來。

慶王府是阿岷的地盤,阿岷最重視蘇亂。蘇謹華可能正想方設法要來搶人,我是說什麽都不會把她們再給蘇謹華送回去。我等一下就離開,免得給阿岷帶來麻煩。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你定要護她們周全。」

小五聽完本要點頭,卻突兀地興起一股違和感。他皺皺眉,把小三的話想了一遍後,突然明白小三做了什麽。

小三只聽小五咬牙切齒地說道:「思修,思也也不四含氣路骨,蔘紙大虧嗎?為何你麻開那麽大,她還四素走,一點都不像敝人!」

小三一聽小五講話,那就是一直笑,這口音咋地那麽可愛,唉呦那個溫文儒雅人見人崇拜的百裏小五跑哪去了?跑去他弟那裏玩兒還沒回來是吧!

但當小三聽明白小五話中意思,轉頭往後頭蘇遠遠的閨房一探。

我勒個去,那死丫頭竟然還真下床,在屋外走廊處扭扭腰搥搥腿,完全就是一副睡太久全身腰酸背痛屁股疼的模樣。

「蘇遠遠,誰準妳下床了!給我滾回床上去!想死啊妳!」小三大吼一聲。

蘇遠遠被小三的吼聲吓得肩膀一縮,立刻往房裏走進去,表情灰溜溜地。她都以為小三顧着和小五說話不會注意到她,誰知道一個不小心被瞧見,就又給吼了。可惡,三哥眼睛要不要那麽利啊!

待小三吼完回頭,只見小五聲音繼續,還兇狠地磨牙問道:「從揮春堂拿揮賴的小初保蜜小藥丸你晃哪惹?拿粗來給偶看看!」

「呃……」小三噎了一下。

「思修,可別讓偶猜着,你把保蜜小藥丸給思也也粗惹。」

「……」

「你蒸的把保蜜小藥丸給思也也粗惹!」小五吼了出來,那聲音比剛剛小三吼蘇遠遠還甚。「難怪要屎的人沒幾貼就口以吹轟亂跑!」

小三耳朵痛了一下,立刻舉雙手捂住小五的嘴說道:「別喊,小心你的舌頭掉下來!」

「偶的舌頭和你的蜜哪個周要!?」小五怒瞪小三,聲音悶在嘴裏,繼續表示不滿。「素泥的蜜啊!」

「誰有需要就讓誰用藥這不是自然的嗎?遠遠那時候剛從雪裏被挖出來,差點跟她流掉的孩子一起去了,我哪可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小三苦惱,有時候小五到底為什麽發脾氣他都不知道…

「你救她,那你自己眨嗎辦?」小五還是在小三手掌下悶悶地講。

「你這是怎麽了?不就是一顆藥丸嗎?」小三疑惑。

一顆藥丸、就只是一顆藥丸!?小五胸口起伏不停,在顫抖着吸了好幾口氣後,一個轉頭,大步便往小院出去,沒辦法同小三解釋再多。

「操……孩子大了,師兄都不怕了!」三爺被搞得莫名其妙,看着小五離開的背影說道:「以前那兩只看見老子就抖的鹌鹑呢?被藥彘吃了吧!」

小五前腳剛走,後頭小六就端着一盤紅燒炖肉往小三走來。

小三眉還皺着,便聽小六急吼吼地喊道:「師兄快來吃!紅燒炖鷹肉,是獵鷹喔!獵鷹喔!」

小三吼道:「吵死了,為了一對獵鷹被蘇謹華的人捅了一刀,被捅一刀就算了,兩只獵鷹還只抓回來一只!你以後出門別說你是老子的師弟,教孩子教成這樣,老子出門丢臉都丢死了!」

「呃……」小六尴尬地說:「被捅一刀哥幫我抹了藥就好了,可獵鷹飛走了要找都不知該往哪找去。我最近都是跟着師兄練廚藝啊,肉當然比人重要。」

小三瞥了一眼小六,沒再說話,小六立刻把盆子端到小三面前。

紅燒炖鷹肉,這是先用樹枝将切塊的鷹肉烤好,烤得焦香焦香的,封住肉汁于其中,之後與大紅辣椒一起大火快炒。

大紅辣椒本身并不辣,主要是取其獨特香氣,再将鷹肉與辣椒放進砂鍋,用調好的醬汁煨一個半時辰。

起鍋時獵鷹結實的韌勁便會軟而不爛,而焦香辣味則會把肉質襯托得獨一無二。

這道菜十分講究火候,小三光聞香氣就知道小六把紅燒炖肉這道菜學得很好,而且舉一反三,從豬肉換成鷹肉也能駕馭。

只是……百裏小六……你用雙手端着還在滾的砂鍋真的沒問題嗎?

師父什麽時候教你少林絕學鐵沙掌了我怎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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