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終于到了新年。
山裏,林莊都熱鬧起來了。
林至清看着安靜的鹿苑,決定去看看太師公,他其實也喜歡喚他鬼老頭。
林至清抱着一壇青梅酒往杏林深處走去,長生跑在他前面。快滿一歲的長生因為林至清和赫連灼的精心照顧,已經健壯不少,活潑好動,時不時停下來看看四周,又看看他,等林至清快跟上來了,它又往前跑。
林至清快到小木屋時就看到鬼老頭在掃雪,加快了步伐。
“太師公!”
“小鹿來啦。”
“恩。”林至清趕忙把酒放在屋裏,又跑出來,接過鬼老頭的掃帚。“我來吧,太師公您先進屋去歇歇。”
鬼老頭聽罷就将掃帚給了林至清,自己回屋去了。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壇酒,他就坐了過去,掀開蓋子,酒香溢滿屋子,一杯下肚,甘醇沁滿心房。
等林至清幹完活,長生已經不知道跑哪去了,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放好掃帚就進屋去了。林至清坐到了鬼老頭身邊,不知道他已經喝了第幾杯,林至清在門口都能聞到酒香,低頭看着酒杯裏琥珀色的青梅酒。他還是有些難過。
“太師公,灼灼回家了,以後就只有我一個人過來。”
鬼老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只是拿起另一個酒杯,斟上半杯,推到林至清面前,然後又拿起自己的酒杯喝起來。
林至清驚訝地看一眼了鬼老頭,低頭看看了面前的酒杯,林俪蘭還不允許林至清喝酒。
林至清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香迅速盈滿口鼻,味道有些酸澀甘甜,順喉而下時,整個胸口瞬間熱了起來,竟然用這麽烈的米酒來泡,果然像極了赫連灼那霸道的性子。
林至清沒有呆太久,等口中的酒味沒有那麽濃時,就起身離開了。長生老實地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地給雪地裏留下一朵朵梅花。
三思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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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濟甫、林濟思、林濟行和久病的林濟家。
“你們回去交待好自家人,我們五月下山,舉家遷到歌曳城。”
“剛出了虎口,又入了狼穴。這戴家可不比赫連家簡單,二哥可是想好了?”
林濟思摸着茶蓋,“沒辦法,不得不應。戴為信還沒痊愈,戴威狐不會輕易放走林家,而且也沒什麽理由可以不答應。”
“我們一定就要做這樣選擇?”
“戴家至少是武林正派,去了歌曳城,我們至少不會像這幾年一樣被人讨上門來。我守不住林家的安寧,至少要守住林家的清譽。不能讓人再說我們林家辱沒醫道,那樣我還有什麽顏面去見祖宗。”
“咚”的一聲,林濟行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林家,我們就只是個大夫!”
“三弟,看開些。我們不管在哪永遠都是大夫,溪樂山、塢城、歌曳城又有何區別?我們永遠要做的事,會做的事,就是救死扶傷,不要把自己陷入争鬥中。”
“可到時候不是不鬥,而是不得不鬥呀!這由不得我們選擇。赫連家能拉我們出來當擋箭牌,那別的人不會?要是他們更狠,直接來個借刀殺人怎麽辦?林家又怎麽保全自己,遠離紛争?”
兄弟四人都沉默了。是啊,林家能被人利用一次,就很可能被利用第二次、第三次,到時候又如何脫身?可要是繼續去躲去逃,隐藏蹤跡,那林家的醫館、藥鋪、弟子就必須都得散了,甚至連行醫都不能,那這樣對于林家又有何意義?還不如……
“賭一把。我們林家就賭一把,不管他戴威狐是真君子還是僞君子,我們暫且相信他一次。船到橋頭自然直,守好自己的本分,我就不信我們不能護住林家!”
林濟家喝了一口茶,“再也不能喝到杏林泉泡的茶了……”臉色蒼白,眼神憂郁。
“抱歉,小弟。你本應靜養,如果你想要留在溪樂山也不是不可。”
“不了,林家在哪我就在哪,而且聽說歌曳氣候宜人,想必會比這山裏更宜休養。”
“那師父他老人家怎麽辦?他能願意和我們一同走嗎?”
“大哥,我明早會去找師父說的。他要是不願意,我會留人照顧他,還有這林莊;要是他願意,那是再好不過的。”
“那麽我們就回去好好準備,趕緊告知孩子們,讓他們也準備好。”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進入了五月,枝頭的花就剩下零星的幾朵,其它的早已化為春泥,林家也要下山了。
林濟思看着被林至清扶上馬車的空塵山人,想起小木屋裏的那次談話。
“幾年前赫連家的事,你當真認為是世禺?”
林濟思沉默一會兒,“剛開始想到世禺在赫連府出現過就懷疑是他,後來想了想,覺得事情還是不太對。
赫連灼在周歲那年也中了毒,可當時那一整年世禺一直在沙月城的沙漠裏,連個人影都很難找着,我還一度以為他回不來了。那他仁恕堂又是怎麽尋到世禺,又怎麽說服世禺拿到紫藍印頭,又怎麽知道世禺有紫藍印頭?就憑世禺身手和警惕性,更不會不小心到讓人騙走偷走紫藍印頭。故我覺得這事還是蹊跷。”
“所以當時你才故意說是世禺,是懷疑林家有內賊?想讓他得意忘形露出狐貍尾巴?”
“是,我很是懷疑。可我一直沒找到,不知道是他藏得太深,還是我自己想錯了,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經是個壞孩子。”
“世禺他一直是個好孩子。他沒下山前,常常來陪我這老頭子的就只有他這個孩子,要是你看到他對待花草飛鳥小獸的态度,看到他那眼神,你就不會懷疑這孩子。”
“師父……”林濟思有些動容,沒人願意去懷疑自己的孩子是個害人的壞人。
“我跟你們一起去歌曳,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麽人在林家作怪。”
“那師父的這要藥草……”
“燒了,都給燒幹淨。”
林濟思一驚,這些藥草是師父多年的心血,也是林家的寶物,這一把火下去,林家也會傷了元氣。
“別擔心,手藝都記在師父的腦子裏,去了歌曳,一樣能種出來。”
“紫藍印頭也是?”
“對。這樣才能引出那人,要是他還想要紫藍印頭的話,就必須來問我。”
“那師父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無妨,我也活得夠久了,要是能抓住那人,護住林家,我也可以安心閉眼了。”
“師父……”
“不必多言,別忘了你師父我也姓林。”
“爺爺。”
林濟思回過神來,林至清在自己跟前,摸着他發頂:“鹿兒真的不和爺爺走嗎?”
林至清搖搖頭:“我答應過灼灼要幫他照顧柰子樹,等柰子樹開花了結果了,我再去找爺爺,好不好?”
“好,好。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如果發生了什麽事一定記得讓沐白他們告訴爺爺,知道嗎?”
“知道了。”
“快去跟你小姑道別。”
“恩。”
林至清跑到林俪蘭跟前,林俪蘭一把狠狠地把他抱住,梨花帶雨,嘴裏罵着小白眼狼。林至清像赫連灼離開那天的林俪蘭一樣輕輕拍着她的背,他已經快長得和林俪蘭一般高了。
山裏的人家也紛紛出來與林濟思道別。
“林二爺爺,你們還會回來嗎?”
林濟思摸摸林長松的臉頰,笑笑不答。
“林長松,先生教的‘尊老愛幼’你都忘了?歌曳城離得那般遠,怎麽能林二爺爺過來,應該是我們過去才對!林二爺爺您好好在歌曳城呆着,等我及冠了,就下山找您去!”
林長松聽到林玉竹這般說,趕忙拉住林濟思的手道:“林二爺爺,我也會去看望您的!您在歌曳城等我!”
“好,好,好。以後就至清一個人在莊裏,你們有空就多來找他玩啊。”
“我會的!我和娘親會好好照顧小鹿弟弟的!”
其他的孩子也紛紛地圍了過來,有樣學樣地跟林濟思道別,林濟思笑着挨個地摸摸他們的小腦袋。
林俪蘭還趴在她娘親的懷裏痛哭,此時他們已經到了山腳下。林濟行看着小女兒痛哭流涕的樣子,卻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等到了歌曳城,還是好好的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等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會這般惦記林至清,也可以把世禺給忘了。
林長松的娘親受林濟思所托,照顧林至清日常的衣着飲食,于是就搬進了林莊。林長松是遺腹子,故也一同搬了進來。
踏進了林莊,林長松很是高興,今早的離別傷心之情俨然都沒有了。他收拾好自己要住的屋子,就在莊裏到處亂逛,看到很多屋子都被鎖了起來。
終于逛到了鹿苑,他看見林至清正在給柰子樹澆水,連忙跑過去,奪過他手裏的木瓢,對他說道:“小鹿,哥哥我來吧,你歇着去!”然後哼着小曲,自顧自地忙起來。
林至清看到自己的活被搶了,只好回屋坐到窗邊,支着下巴,看着林長松給院子裏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澆了一遍水。林長松終于澆完水,轉頭看見林至清對着柰子樹發呆。
“小鹿你是不是在想林二爺爺他們了?”林長松走到窗前,他現在還是比林至清要高,不過也就高半個頭。林至清沒有答話,林長松又說道:“柰子樹我可以幫你照顧的,渺渺長生它們我都可以照顧的,你現在下山去,可能還可以趕得上他們。”
“長松,謝謝你。‘言必行,行必果’,既然我答應了灼灼,我就不能失信于人。而且我要在這等我爹爹,我怕爹爹還不知道林家搬到了歌曳城,到時候他回來了,找不到人會着急。”
“你爹爹?我從來沒見過你爹爹呢!都說他和世然叔一樣是個大俠客!等你爹爹回來了,你也要同他一塊去行走江湖嗎?诶,到時候你們要是去了,也捎上我呗!”
“林長松,你的話怎麽這麽多,你要跟我們走,那你娘親怎麽辦?”
“也捎上呗!我不能讓我娘親一個人在山裏。不過話說回來,你小時候話也特別多,總是跟王先生問這問那的,現在越長大話越少了。唉,我還挺想王先生的,現在的李先生又老又無趣。你想王先生嗎?”
“恩,我也很想他。”也很想世然叔,很想灼灼。
兩人靜靜地思念了一會兒王沁,林至清忽然站起來:“跟我一起去看看藥草吧!”
“好呀!”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還有一個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