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樹葉唰的一聲又靜了下來,一只小禿鷹站在主人的肩膀上,又迅速跳到主人擡起的手臂上。腳上系着的信條被抽走,它不斷地轉動腦袋打量周圍。
信條被丢進了小溪裏,信紙慢慢被水浸濕,字跡漸漸變得模糊。腳上又綁上了信條,主人撫摸了兩次頭,小禿鷹就找準方向,撲啦地飛走了。
沐白抱着幹柴,放在火堆邊,看到在火堆邊睡着的林長松,身上披着的鬥篷落了一半,伸手給他拉好。
“沐白大哥,給爺爺的信送出去了嗎?”
“送出去了。”
“辛苦沐白大哥了,你快些歇下吧,火我先看着,到後半夜你再起來替我。”
沐白點點頭。
赫連灼也抱着一堆柴火回來了,放下柴火,就坐到林至清身旁。
“你睡下吧,我看着。”
林至清拍了拍他腦袋:“灼灼還是這般會心疼人。我同你一起守着吧。”
因為耽擱了一早,日落前也沒能趕到前邊的城鎮,只能先在這林中休息一晚。
林至清終究抵不過濃濃的困意,靠着赫連灼的肩沉沉睡去。赫連灼用手中的長棍扒了一下火堆,火苗又往上竄了竄,照紅了他冷冷的面龐。
林長松看到林至清醒了,趕忙将今早去溪邊裝回來的水遞給他。林至清笑着跟他道了謝,接過來進行一番洗漱。都收拾好之後,他們又繼續向東行。
林至清之前的兩年行醫之所以選擇去西邊,就是因為那裏的中原人和異邦人各半,幫派較少,不用刻意隐藏蹤跡也不會有人注意到。而東邊……
他們到達花炎城已是傍晚,剛入花炎城,就有人迎上來。既然蹤跡在梅城已經被萬家的人知道了,那麽在花炎城想必也傳得差不多了。
“請問公子是否是林家林至清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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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者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身後還跟着一個中年男子。
“正是至清,老人家多禮了。”
“哈哈哈,小少爺果然是英雄年少,翩翩少年啊。”
“老人家謬贊,至清當之有愧。”
“老朽林治,林家花炎城醫館管事,小少爺喚我林治便可。”
“治爺爺,至清有禮了,您喚我至清即可。”
“哈哈哈,好,好,真是個乖娃。你們這一天也累了,趕緊跟爺爺回家去!”
林治的住處比林福的大了許多,每人都能分到一間客房,可他們習慣了,故依舊只用了兩間客房。
他們用完晚飯,又閑聊了一會兒家常,知道了那位中年男子是林治的小兒子林決岷,是唯一一個跟他學醫的。大兒子去行商,二兒子去習武,女兒們都嫁出去了,也沒有一個是學醫的。
林長松又吵着要出門。
天色早已黑了,今日也只是個一般的日子,但花炎城還如白晝般明亮,燈火通明,比拉古鎮的傀儡節時更甚。
茶館,飯館,店鋪都沒有打烊,江上還有商船、客船在行走。街道上的行人也不少,甚至有垂髫的孩子在打鬧,不過他們還快就被追過來的父母揪了回去。
在他們的右手邊不遠處,有一座挂滿大紅燈籠的小樓最是喧嚣明亮,不少形形□□的行人都是滿臉歡笑地走了進去。
林長松和赫連灼甚是好奇,擡腳就想往小樓裏走。沐白右手迅速抓住林長松的後領,左手握着劍橫在赫連灼身前。
林長松和赫連灼一愣,轉過頭來滿是疑惑地望着沐白。沐白擡眼再看了眼匾額:醉心樓,面無表情地說:“花樓。”
林長松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過來沐白說的是什麽,瞬間羞赧得臉色通紅,赫連灼也不自在地擡起步子往一旁走去。
“至清呢?”
聽到赫連灼這一聲問,林長松也回了魂:“咦?他不是一直跟在你身旁,你自己怎麽沒注意?”
赫連灼被林長松這麽一說,頓時不知道怎麽回話了,趕忙向前走了幾步,四處張望。
“長松,別廢話,趕緊找人!”
“是是,小鹿的功夫最差了,要是被壞蛋盯上了,還不夠打兩下的!”
“給我閉上你的烏鴉嘴!”
“嘿,你小子,怎麽這般沒大……”
“長松!”
“是,沐白大哥!別急,我馬上找!”
左手邊不遠處,一個石青色的纖細身影沒入了一座同醉心樓一般燈火明亮的小樓,赫連灼趕忙跑了過去。沐白林長松見狀也跟着跑了過去。
這是一個賭坊。
林至清好奇得看着擁擠的人頭,他擠不進去,踮起腳尖往裏面瞧,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麽玩的,只是聽見人群高聲激動地呼喊着,有人高興得大聲笑,也有不少人面容慘淡,很是哀傷。
這一桌實在是擠不進去,林至清就往旁邊轉悠。
這大堂還挺大,有五六個賭桌,每一桌都擠滿二三十個人頭。林至清擡頭望了望,看到二樓都是門窗緊閉的廂房,吵鬧聲都是來自這大堂,樓上很是安靜。他尋到樓梯口,正要往上走時就被一青年男子攔住了。
“請問公子是有約嗎?約的是那間?”
林至清疑惑的挑了一下眉,眼珠子轉了轉,再看一直在維持微笑的青年男子,明白過來,樓上應該都是別人訂好的雅座,沒有邀請是不能随便進去的。林至清對他搖搖頭,致歉地回了一笑,與他點了個頭,就打算離開了。
就在此時,樓上飛速蹿下一個紅色倩影,站到那青年男子跟前。她像男子般束着高發,姣好面容,煙灰眼眸,似火紅唇,左耳上戴着個雞蛋般大小的耳環,一身紅白的襦裙,身段玲珑,腰上和靴子上都系有小鈴铛,随着她的走動,叮叮當當作響。
“阿力,快去林家醫館請個大夫過來!”紅衣女子一臉焦急。
“好,我馬上去!”
“等等!”
紅衣女子和青年男子都轉過頭來望着林至清。
林至清連忙道:“我是林家醫館的大夫,我叫林至清。”
“林至清?我可沒聽說林家醫館有大夫喚這名的,而且林治大夫的小兒子也不喚這名。小公子,莫要胡說冒充。”青年男子一臉鄙夷。
“這位大哥,這位姐姐一定很急,醫館已經關門了,你們從這裏過去,還要把大夫喚來,一定要花不少時辰,耽誤了病人就不好了。姐姐,你就讓我去瞧一瞧,便知我是不是說謊,而這位大哥現在也可以立刻去請大夫過來,這樣豈不是更好?”
紅衣女子覺得林至清說的在理,而且一副正氣文弱的模樣,估計沒有說謊,就算說謊了自己也可以立刻抓了他。
“阿力,你去叫人繼續把大夫請來。你,跟我上來!”
紅衣女子腳下生風似的跑上樓去,林至清覺得她簡直是在飛,自己拼了命地跟在她身後跑。到了之後,林至清扶着門柱子,喘着大氣。
“啧,瞧你弱的,病人還沒來得及看,自己就先倒下了。”
“姐、姐姐,見笑了。”林至清抱歉地對她笑了笑。
“行了,快點給我進來吧。”
紅衣女子推開門,輕步走了進去,林至清整了整衣裳,拍拍塵土,也就跟了進去。
繞過屏風,就看到一女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眉頭緊皺,嘴唇緊咬。有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坐在床邊,一下一下地撫着她的胸口,給她順氣。看到他們進來,女孩兒趕緊起身。
“烈烈,大夫過來了嗎?”女孩兒眼眶濕潤。
達奚烈烈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拍拍她的肩,臉色稍許溫和:“大夫已經來了,子柔不會有事的。”
女孩點點頭,看到達奚烈烈身後年輕的林至清,張大眼睛正想開口問他真的是大夫,就被達奚烈烈攔住:“阿力已經讓人去請大夫,先讓他看着。”
林至清對她點點頭,女孩只好站到一旁。
達奚烈烈已經坐在床邊,輕聲的問病人:“還是很難受,胸口很悶。”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達奚烈烈擡眼看林至清,示意他過來。
“大夫已經到你,別急,好好和大夫說。”
她又輕輕地點了點頭。
林至清走進,達奚烈烈起身讓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自己則坐到枕頭邊,輕柔地把病人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把她的手從被子裏抽出來。
“姐姐,至清失禮了。”林至清伸手給她把脈。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林至清就收手了。
“怎麽樣?”
“病人最近是不是經常咳嗽?”
“是,最近咳得厲害。”
林至清點點頭:“能否讓我給病人紮兩針。”
達奚烈烈不答,眼神透出對林至清的不信任。
“紮兩針能讓病人的胸悶暫時可以緩緩,不過日後還需用針灸和湯藥一同治療一陣子才能痊愈。”
“咳咳、咳咳。”
“子柔,是不是又難受了?”
丘子柔點點頭,又咳了兩聲,輕輕拉了拉達奚烈烈的衣袖,擡起手,沒有什麽力氣,但是還是努力地比劃了兩下。林至清注意到她的右手背上有一塊鹌鹑蛋大小紅紅的燙傷印子。
“好好,你別急,慢慢呼吸。你紮吧,針給我拿穩了,不然我要了你的小命!”
林至清點頭,挽起衣袖,從懷裏掏出銀針:“姐姐,至清失禮了。”
那女子點點頭,達奚烈烈又扶着她,讓她躺下。
說是紮兩針,還真就是紮兩針,約一炷香的功夫過後,林至清就拔針了。那女子果然順氣不少,臉色也沒有之前那般毫無血色。
“姐姐!”女孩兒奔到床前,蹲下身來,焦急地望着那女子。
“子柔,感覺怎麽樣?”達奚烈烈也一樣很是焦急。
丘子柔笑笑點點頭,又擡起手,慢慢地比劃了兩下,還拍拍自己的胸口。
“太好了,太好了……”女孩兒抓着丘子柔的手不放。
“多謝小公子。”達奚烈烈很是感激。
“病人現在是無大礙,但日後還需繼續用針灸治療一段時日才能痊愈。需靜養,不得過于勞累。不過……”
“不過什麽?”
“其實病人的病,其根本是在肺上。請問,病人在三四年前是不是在煙塵特別大的地方呆着超過一個時辰?”
達奚烈烈和那個女孩兒都吃驚地望着林至清。
“是,是的。你怎麽知道的……哦,忘了你是大夫。四年前,她家失火了,被困在火裏一個多時辰,救出來時就已經奄奄一息,當時是一個路過的赤腳郎中出手相救。”
林至清了然:“這位姐姐因為當年吸入不少煙塵,而一直沒能徹底整治,故肺部現在比常人較脆弱。不過,那位大夫可真是很厲害,病人被困這般久,肯定吸食不少煙塵,他能準确及時的出手,醫術甚是高明,至清很是欽佩,要是能與他讨教一二就好了……”
達奚烈烈咧嘴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醫術如此了得,還如此謙虛謹慎,林家果真人才輩出。不過那郎中似乎也很欣賞你們林家,臨走前就讓我去尋林家大夫給子柔看病,還讓我去歌曳城請林濟行大夫,說他一定能治得好子柔。可子柔的病經不住舟車勞頓,這花炎城氣候宜人,我便想着先養好一些再卻歌曳城。”
“哦?那他有與你說你叫什麽名嗎?他多大年紀?”林至清有些許激動和期待。
達奚烈烈搖搖頭:“沒有。他救活了子柔,留下這兩句話就匆匆走了,說有病人還等着他。年紀很大了,應該都可以做你爺爺了。”
林至清瞬間肩都有些許垮了,滿是失落惆悵。
作者有話要說: 有預感,31號前能寫完~
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