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因為每逢立夏花炎城就會舉辦荷花節,于是乎林至清他們又多待了些時日。
林至清每日都會去來賭給丘子柔診治,有了這幾日的相處,丘童奚和錢蓁蓁與他們已經混的很熟。林至清也注意到了錢蓁蓁那似有似無的目光,既然她不開口說,他自己也不打算去挑明,反正過了荷花節他們便走了。
臨近荷花節時,家家戶戶都挂起了荷花燈籠,門口會擺上一株荷花,小商販們都賣起與荷花有關的小物件,就連食物也跟着變。每一家酒樓、飯館都推出自家別具風味的荷葉飯以及小糕點。林長松依舊是他們當中最開心的那一個,懷裏嘴裏都塞滿了,仍然不滿足。
花炎城根據二十四節氣設有二十四個花節,每個花節都會有花賽,這是普通養花人揚名內外的大好機會。
荷花賽那天也是十分熱鬧,雖然很多人聚到一塊,場面卻絲毫沒有混亂,井然有序。荷花賽從早上辰時便開始,經過層層篩選,還有衆人的評價,最後選出一家認為是今年養的最好的荷花,稱為花首,并會獲得一些錢財的獎勵。
臨近酉時時,賽花臺上就只剩下五家養花人,林至清他們坐在錢家安排的看臺上,能十分清楚地觀看整個賽花臺。
“‘唯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這臺上的這幾朵,個個都這麽玉潔冰清,美麗動人的,這要怎麽選?”
“林公子可能不知。這賽花不僅要看這花好,還要看誰是最容易養活,養活後是否也能開出這般美的花來,才算得上是最好的。”
“原來如此,多謝錢小姐告知。”
丘童奚不知從哪弄來的一支荷花,抱着蹭蹭地上了樓,一把放到林至清懷裏。
“小林大夫,這是給你的!”說完話又蹭蹭地跑下樓去。
衆人都被丘童奚這一舉動弄得一時反應不過來。林至清抓起花,是支很普通的荷花,剛好盛放,與賽花臺上的差了很多,但他還是喜歡得笑了。錢蓁蓁看着他的笑,又有些失神。
一只手從林至清腦袋上伸過來,一把把花給拿走了。
“我幫公子拿着,公子請安心看賽花。”
林至清與錢蓁蓁同時轉過頭去望着身後身材高大,目不斜視,站得挺直的赫連灼,又看了看他懷裏那支花。林至清忍不住笑得更歡,錢蓁蓁也樂了,抿着嘴笑。赫連灼依舊不受任何影響。
一炷香的功夫,丘童奚又抱着兩支荷花跑上來,看到赫連灼懷裏的花,一愣,再看看林至清懷裏。本來有些興奮緊張的心情瞬間有些許失落,她本來是想自己親手送赫連灼一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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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你不要轉頭又送人了,我好不容易才選中的!”
林至清驚愕地看着被丢到懷裏的花,剛想說,他沒有将花送人,赫連灼只是幫他拿着而已。
丘童奚卻沒等他開口,又道:“這是給沐白大哥的,你先幫拿着!我餓了,你餓了嗎?我去買些糕點回來!”
咚咚咚,又蹿下樓了。
林長松不知從哪冒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給自己到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撇撇嘴道:“嘿,你們幾個都有了,就我沒有,同樣是客人,怎麽差別這麽大?真偏心……”
錢蓁蓁宛然一笑:“你要是不整天跟她鬥嘴,她一定也會送你。”
“又不是我愛和她拌嘴,她就是以貌取人,你看看,看看。這幾位,高大的高大,英俊的英俊,儒雅的儒雅,然後再看看我。”林長松指着自己的鼻子,“明顯的就是看我不順眼嘛。唉,真想回爐重造啊~”
“噗哈哈哈”
“要是讓大娘聽到你這話,非抽你屁股不可。”
“诶诶,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麽還拿出來說,家醜不可外揚,小心我也說你的糗事。”
“你敢,我抽你屁股。”赫連灼惡狠狠地說到。
“嘿,沐灼,有公子撐腰,能耐了。”林長松湊到他耳邊,“你的糗事我也知道好幾件呢~”
林長松話剛落,就看到一條銀光從眼前上說,唰的一聲。赫連灼已經将長鞭收回手中。
林長松頓時沒話了,咽了咽:“嘿,快看,快看,開始選花了!”
赫連灼一直就想着找個機會好好教訓他一次,現在更是不想輕易放過他。林至清悄悄将手伸到後背,扯扯他衣衽,赫連灼便熄了火氣。
到了晚上的時候有花燈會,林至清與赫連灼一同去河邊放花燈。路上行人很多,有些擁擠卻不會很混亂。赫連灼還是執意牽着林至清,怕他又走散了。
買了花燈,提筆寫下心願。赫連灼早早的就寫好了,見到林至清也寫好了,就對他道:“你寫的是什麽,我們交換來看看。”
于是林至清便将自己的字條遞給他:花炎世代安穩喜樂。
林至清展開赫連灼的小紙條,上面寫了一長串字符,應該是卑陸後國的文字,林至清有點頭疼,因為他一個都不認得。擡頭看見赫連灼已經蹲在河邊,把花燈放了,他也只好把這許願條折好,放入燈內,也送入河流中。
“你寫了什麽?”
“說出來就不靈了。”
“可是你也看了我的。”
“你不也看了我的?”
啞巴吃黃連了。林至清佯裝生氣地敲了一下他腦袋,起身就走了。赫連灼大步追上,又拉起他的手。
他們要回去時,還去了來賭,去與達奚烈烈他們道別,他們明日便要離開花炎城了。
回到住處一躺下,林至清就想要開口說話。
“你是不是一躺下話就多?”
林至清連忙側過身:“是嗎?我都沒有覺察到。在林莊的時候,屋裏只有我一個,有時候睡不着,就愛自己說會兒話。大多數時候是背藥方,少數時候……是想你們。”
赫連灼抓着他的手:“那你現在想說什麽,我都聽着呢。”
“你覺不覺得烈烈和丘姐姐的關系過于親密?我發現她們竟然是睡一屋的。雖然丘姐姐是病了,可也沒有病到時刻需要人服侍的地步。而且,看她們屋裏的東西,明顯也不是剛剛住到一塊的呀。她們怎麽能這麽要好呢?”
赫連灼斜眼看了一眼林至清,心裏默默嘆了口氣:“長松說的不錯,你果然愛說閑話。”
“我這不是好奇嘛。而且我在林莊呆太久了,都沒人陪我說話,好不容易你在這,就不能讓我多說幾句?”
“當然可以,不管你說多少,我都會認真聽着。”
“這就是了,那你快說說烈烈她們非親非故的,怎麽這般要好,比我們更甚。”
“那是自然的,因為她們在相戀。”
“什麽!”林至清驚坐起來:“你怎麽知道?這不見得吧?”
“看來你真的呆在山上太久了,這有什麽好稀奇的。我在卑陸後國見過她們這樣的人,所以才會察覺出來。”
林至清沉默,赫連灼心裏很緊張,也立刻坐了起來:“怎麽?你是覺得她們不對,不能容于世道,還是……”
“不是的,我沒有這般想。我只是因為第一次碰到活生生的這樣的人,比較驚奇。其實這類事我在世然叔給我的書裏都有看到過。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還有不男不女、半男半女之人……”
赫連灼剛松了一口氣,卻又皺起眉頭:“林世然到底都給你看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別這麽說世然叔,他給我的都是些故事閑談,很有趣的,并不是都說那些事。”
“那你,對達奚烈烈她們,有什麽想法嗎?”
林至清想了一會兒,又躺了回去,赫連灼也跟着,側躺在他身邊。
“古語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既然它存于這世上,便有它存在的道理。
這世上的道理規則,也不是本來就有的,只是被人們發現了,認同了,并流傳下來,它才被後人識知,被後人膜拜遵守。
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值得人們去細細琢磨。況且這赤子般的真情,永遠是美的,又何須他人質疑亵渎?有生之年能找到相愛之人已屬不易,又何必顧忌他人目光,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坦坦蕩蕩的活着。”林至清輕笑一聲,又道:“我現在更是佩服達奚烈烈了,還有丘子柔。”
“我也是。”
“你當時在卑陸後國遇到這種事,又是怎麽想的?”
“相愛就在一起,這又沒錯,我覺得這最正常不過了。”
“說的也是。”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赫連灼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如果……如果有男子跟你說,喜歡你,你會如何?”
“我?”林至清轉頭望着他,确定他剛剛說的話沒有錯。
“恩。”
林至清又轉回來,盯着頭頂的床帳,思索良久,赫連灼又緊張了,很是忐忑。
“剛剛我試着想了想兩人以後的生活,覺得陪伴我的人是男是女并無太大區別,只要能夠相互扶持和信任,還有相愛就已經足夠。不過,他必須要善良真誠才行,這樣我才會答應他試一試。”
“不論美醜,不論貴賤?”
“美的,富有的,當然是好的。可是,那一片真心更來得珍貴,不是嗎?更何況他自己同樣身為男子,這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決心才能對另一個男子說喜歡呀。我不忍心……”
“所以可以一試……”
“對,可以一試。雖然我知道小姑他們對我很是疼愛,可有些時候,不知怎的,還是覺得心裏有些空,總是覺得不滿足,總覺得要是能再多一點就好了。所以,要是能遇到那樣的一個人,也是挺好的。”
“會的,你再等等,會有的。”
林至清咧嘴笑了:“你也會有的,希望你喜歡的那人她快一點察覺到,像烈烈和丘姐姐她們一樣美滿。”
“希望他們一世安康。”
“希望她們一世安康。”
丘童奚對他們的離去很是不舍,一直跟着他們走到城門外的茶舍旁,錢蓁蓁亦是如此。
“你們就不能再多呆幾天嗎?”
“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呀?”
“我也去歌曳找你們好不好?”
……
林長松早已不耐煩丘童奚的說話聲,雖然這些話都不是對他說的。他自己早早的就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竟然還有人能比他更愛說的。
林至清不厭其煩地回答丘童奚的每一個問題,錢蓁蓁倒是一語不發,但臉上,眼裏,也是布滿不舍和傷感。
“送到這裏就好了,你們快回去吧。”
“哦,那你記得回來,不回來我就和姐姐去看你。”
“好。”
“這個鈴铛是烈烈要我交給你的,是信物,要收好,別弄丢了,聽見沒?”
林至清接過那拇指大小的金球,它看起來的确像是個鈴铛,外觀與達奚烈烈身上的鈴铛一模一樣,只是它是實心的,不會響。
林至清将腰間的玉佩摘下,将金球挂上去。這玉佩其實是雙面的,正面就是“至”字,是他在林家的輩分,但他一直将背面當正面用,背面是一個虎頭,他的生肖。
挂好金球他又把玉佩戴上:“這樣可以嗎?”
丘童奚點點頭,拉拉錢蓁蓁的衣袖:“蓁蓁,我們回去吧。”
錢蓁蓁快速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用力塞到林至清手裏:“來花炎了一定記得來看我們。童奚我們走。”
錢蓁蓁大力拉着丘童奚往回走,丘童奚被半拉半拖着,不斷回頭看他們,朝他們揮揮手,錢蓁蓁一直走到城裏,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林至清看着手中的荷包,嘆息一聲,正準備收好就被人拿了去。
“我幫你拿着吧,等我們回林莊,路過花炎再還她。”
錢蓁蓁一回到錢家就去找錢常在,讓他在也帶着自己一同去歌曳城給戴盟主賀壽,錢常在應下了。錢蓁蓁便去了集芳園。
看着滿園燦爛,錢蓁蓁卻覺得更是悲涼。
難相見,易相別,又是玉樓花似雪。
暗相思,無處說,惆悵夜來煙月。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