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赫連灼還在床上裝睡,但他已經知道了今早的異樣。赫連鐵鷹一大早就領着人出門了,萬重正和百裏玉鳴都是和他一道走的。塢城的暗衛已經在昨夜冒雨趕到豐樂樓,今早都被赫連鐵鷹帶走了,只剩下一個白狐繼續在監視他。

赫連灼坐了起來,掀開被子,用手揉了揉太陽穴,裝出一副宿醉頭疼的樣子。

“白狐。”

聽到赫連灼喚他,立刻就從窗口翻身而入。

“屬下在,少堂主有何吩咐?”

“幫我把洗臉水端過來。”

“是。”

白狐一轉身,赫連灼立即就躍身而起,伸手向白狐襲去。卻不料白狐已經察覺,一個轉身,揮手擋住這一記偷襲。

“少堂主,您這是做什麽!”

赫連灼根本不理會他,迅速追擊。白狐不敢傷他,每次出手都留一分餘地,但赫連灼卻招招狠辣。白狐節節敗退,根本招架不住,一個踉跄,剛站穩,還沒來得及擡頭,就被赫連灼一掌劈來,暈過去了。

赫連灼飛快地穿好衣裳,抓起長鞭,直奔軟禁百裏霏霏和百裏珏的屋子跑去。他一路闖過去,有人上前攔他,他二話不說就直接把他們通通放倒,沒有遺漏任何一人。

萬家的這些護衛比白狐來更容易對付,三兩下就全部搞定了。赫連灼背起百裏珏,百裏霏霏抱着百裏暄緊随其後。百裏暄似乎知道他們這是在逃命,心中很緊張,但沒有害怕,咬着牙,緊緊地拽着百裏霏霏的衣領。

天音閣的馬車早就在巷子裏等候多時。

“你們先去天音閣躲着,不要急着出城,現在還很危險,城門口都還有他們的人守着。”

“我知道,我們不急,我只想知道我大哥他……”

“你們安全了,玉鳴大哥才能全身而退,別讓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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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霏霏眼中噙着淚,艱難地點了點頭,便鑽進了馬車。

“走吧。”赫連灼對馬夫說到。

馬車很快就消失在巷子裏,赫連灼轉身就往西邊去。

林俪蘭剛用完早飯,阿瑩就跑過來跟她說林濟家出門了,林世铎和他一道出去的。

林俪蘭匆忙趕到林濟家的院子,她躲過在院裏忙碌的小厮,又溜進了林濟家的屋子。她迅速找到那本古文字書,把它塞進懷裏,又繼續找。

此刻,院裏的小厮紛紛丢下手中的東西,抽出藏好的刀劍,幾個躍上屋頂,幾個在各個門口守着。

林濟家的房門被人推開。

林俪蘭已經閃到了裏間。

“出來吧,俪蘭。咳咳。”

是林濟家。

林俪蘭握着劍柄手松開了,又将另一只手上的小花瓶放回原處,才走出裏間。

“能跟叔父說說你為什麽在這裏嗎?”

林世铎扶着林家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茶。

林俪蘭僵着臉,笑了笑:“我是來看看叔父您醒了沒,我瞧着今日天氣正好,想帶您出去走走,散散心。”

“哦?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東西的,我還想着回來幫你找找,畢竟這是我的屋子,東西在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叔父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呀,俪蘭怎麽聽不懂呢?”

林濟家放下手中的茶杯,擡頭看着林俪蘭,眼神陌生冰冷:“俪蘭啊,我真沒想到會是你……昨天世铎跟我說,我屋裏進了賊,我還以為是林至清那小孩呢,沒想到竟然是你……是他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想到的。”

林俪蘭還想申辯,林濟家卻沒給她機會,緊接着又道:“你也是聰明的孩子,我們就不要在說什麽暗話了。”

林俪蘭無奈地輕笑一聲,也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與他對視,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恐慌。

“我的确是來找東西的。”

“找什麽。”

“一本醫書,一個藥方,或者一劑藥。”

“那找到了嗎。”

“要是找得到,我就不會來第二次了,您說是不是?”

“那你為什麽就相信這裏一定有你想要的呢?”

“您進門之前我還沒有十分确定,可是您提到了至清,我也就只能信了。”

林濟家笑了兩聲,道:“那你又是怎麽想到我的?林至清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是我自己猜的。”

林濟家眯了眯眼睛:“你憑什麽猜的?”

林俪蘭不急着回答,她也拿起一個茶杯,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小的時候在林莊裏聽說過叔父您九歲時候的事,後來我問了父親,他告訴我那些都是真的,并且不讓我對任何人說起,怕被您聽見了傷心,又犯心病。”

“哈哈哈,我還真是有個好哥哥啊,不,應該說是三個好哥哥。”

“那您為何還要這麽做?盜取紫藍印頭,幫助外人,害人性命。您這樣做,對得起您一直愛護您的三位哥哥嗎?對得起林家的列主列宗嗎?”林俪蘭梗着脖子,怒視着林濟家。

“愛護?呵,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林濟家站起身來,林世铎伸手想扶他,被他推開了。他走到屋子中央,對着林俪蘭說:“我才應該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大夫,而不是你父親林濟行;我才應該是林家的當家,而不是他林濟思。林家明明可以獨霸一方,名揚內外,有錢有權,有那麽多的機會,他們都放棄了,選擇躲在山裏。現在卻選擇依附戴威狐,聽人差遣,真是可笑至極……而且我從來就不認為是因為我太自負而誤食了毒草。大哥精于藥草,二哥精于算計,三哥精于醫術,可這些對于我來說都不算什麽,因為我比他們更厲害更有天賦,他們一個個的都是在嫉妒我!”

林俪蘭的臉色瞬間白了,站了起來:“您這麽說……是在懷疑他們……懷疑他們三人下毒害您?不,這不可能。您扪心自問,這麽多年來他們如何待您的,又是如何對待林家上下每一個人,對待每一個病患的。他們根本就毫無害人之心,更何況是他們最最疼愛的幼弟。叔父,您怎麽會這麽想?您這是魔障了,您快醒醒,看看清楚,看看他們這些年所做的一切。您一定誤會了,是不是有人跟您亂說話了,他一定是在挑撥離間!您怎麽可以相信他人,而不信自己的家人!”

“哈哈哈,魔障?你說得不錯,我的确是魔障了。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擔心着自己還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擔心自己什麽時候又被悄無聲息地下藥毒害。你說,我能不魔障嗎?他們這麽多年所做的,不就是想找一個更遠更深的山裏躲着,做一個山野村夫,讓我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華,讓我郁郁而終,這都是在折磨我!咳咳、咳咳!”林濟家氣急,臉和脖子都梗紅了,身體微微搖晃,林世铎趕忙扶他坐下。

林俪蘭已經被林濟家這一番話吓得慌了心神,又癱坐到椅子上:“您怎麽會這麽想……您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林俪蘭搖搖頭:“您不是這個樣子的……”

林俪蘭的眼神慌亂,語氣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氣勢,像是在自問自答。

“別太入戲了。”

林濟家喝了口茶,也緩了過來,他要站起來,林世铎扶他。他們走到門口,林俪蘭還呆坐在那兒。

林濟家回過頭來,道:“對了,林至清還在自己屋裏吧。”

林俪蘭像是被雷擊,立即站了起來:“您要做什麽!”

“我只是想知道他已經知道了多少。”

林俪蘭向前跨了一步:“不,他什麽也不知道!”

“這個要他親口告訴我才作得數,你說的我不信。”

“你要做什麽!他還是個孩子!”

林俪蘭快步想沖出來阻止他,卻不料從屋外湧入了四個大漢把她圍住,他們每人手中都拿着劍。

林濟家由林世铎扶着繼續往外走。

“不,你站住!不要走!”林俪蘭想走。

四個大漢立即舉起手中的劍向她揮過來,她趕忙抽出自己的劍與他們打了起來。林俪蘭的劍揮得有些淩亂,大漢們步步緊逼,她也招招狠辣,并不打算留他們性命。

林濟家一走出屋外就看到站在院裏的萬重正和萬遠行。

“東西在床底下的暗格裏,就勞煩你自己去取了。”林濟家對萬重正說到。

“不麻煩,多謝林老爺了。”

“她是個好孩子,讓她走得體面些,喂她夢迷水吧。”

“林老爺放心,萬某一定不會讓侄女感到一絲痛苦的。對了,方才聽到林老爺要去看林至清?”

“怎麽?你知道他在哪兒?”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快了。林老爺還是先去戴府為妙,我怕赫連堂主等急了,可就不好了。”

“那好吧,林至清那裏就有勞萬老爺了。”

“我們可是盟友,怎能說勞煩呢?”

“那在下告辭。”

“林老爺先行一步,萬某很快也過去了。”

林俪蘭剛把四個大漢打趴下,屋裏又湧入了四個,他們比先前這四個更厲害。這時林俪蘭真的招架不住了,手中的劍被打飛,腹部中了一拳,連連後退,雙肩很快就被人從身後擒住,動彈不得。

“你們怎麽能這麽魯莽,別把俪蘭侄女抓傷了,快松松手。”

那兩人還真的松了手。因為突然沒有了禁锢,正在掙紮的林俪蘭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萬重正趕忙上前,伸出手:“俪蘭侄女沒摔着吧?”

林俪蘭揮開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道:“沒想到你們還真是一路的。”

“哦?這麽說來俪蘭侄女是早有懷疑了?”

“怎麽?殺人的事都做得出來,還怕人懷疑嗎?赫連鐵鷹。”

萬重正眉頭一挑。

“百裏玉鳴。”林俪蘭一個字一個字的将這些名字念清楚。

萬重正的眼睛雖小,但林俪蘭也能看到他眼中的殺意。

“林濟家,還有你萬重正。別以為你們所做的這些都萬無一失,無人知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的所作所為,一條條罪證,都被老天爺看在眼裏!這世上有這麽多人,有這麽多雙眼睛在盯着,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瞎的,總會有人站出來揭穿你們!今日我就要去告訴世人你們的惡行!”

“哈哈哈。”萬重正捧着自己的大肚子,笑得都站不穩了,他趕緊扶住身後大漢伸過來的手。

“老天爺在看着?有人在看着?對,他們都在看着,不過,你看。”萬重正伸開雙手。

“這十多年來我不也活得好好了,而且還越來越好,越來越順,你說,這是為什麽呢?對,他們不敢說。所以看見了又怎樣,有人說了嗎?”

萬重正走到林俪蘭跟前,惡狠狠地說道:“你知道為什麽沒人說嗎?因為那些人都來不及說,因為他們都是死人了。”

林俪蘭擡手,想擒住萬重正,而萬重正像早就預料到她出手,及時的閃開了,那些大漢都上前來制住她。林俪蘭又再一次被抓住了。

“既然你已經知道得夠多,就安心上路吧。”

“等等!你們目的是什麽!告訴我!”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你這樣死去的确還是有些冤,我也不妨告訴你。我們這麽做,都是為了拉戴威狐那老家夥下來。”

“戴盟主?”

“沒錯。十年前他那寶貝兒子不知吃錯藥了還是被人算計了,被整得半死不活的,可他戴威狐偏偏要怪在赫連堂主頭上,而我也莫名其妙的受到了牽連。哼,赫連堂主要是對戴為信下手,還能讓他活下去?笑話。可是我們怎麽惹得起戴盟主呢?人家戴盟主權大勢大,說是黑的那就是黑的,是不是?所以他就像是在打狗一樣,把我們攆出城外,十年來一直在暗中給我們施壓,要不然赫連堂主怎麽會躲回卑陸後國?所以說,你們口中心中的那個胸懷坦蕩的正人君子戴威狐,也不過爾爾。”

“可是就算他戴威狐做得不對,那你們就找人和他理論去!為什麽還憑白取了這麽多人的性命!他們又沒有害你們,他們甚至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你們這麽做還好意思說別人做得不對。你們簡直是惡人先告狀,恬不知恥!”

“哈哈哈,诶呀,你果然還是太善良了,我們這叫做以惡制惡。戴威狐壞,我們要比他更壞,才有可能把他打敗,你說是不是?善良,仁厚,都是懦弱的表現,都是被人打了不敢還手,還湊上去給人打第二巴掌的傻子,是你們這群懦夫給自己戴的一個高帽,自我安慰罷了,根本改變不了什麽,只能繼續被人打……這個世道就因為你們這樣的人多,才越來越不上進,你都不知道叔叔們看得心裏有多急,操碎了心,在這樣下去,可就要完了……”

“呸!謬論!無稽之談!”

“随你怎麽說,反正呀,也沒人聽得見了。”

萬重正從懷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道:“你不是在找林老爺制的藥嗎?我現在就好好告訴你,它叫什麽。”

萬重正擡了擡下巴,示意大漢掰開林俪蘭的嘴。

“你們要做什麽!你、嗯……”林俪蘭不管怎麽掙紮都沒用。

萬重正拔掉瓶塞,就将小瓷瓶裏的東西灌進她嘴裏。林俪蘭被嗆得鼻子發酸,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你要記住了,它就叫做夢迷水,喝完之後就好好睡上一覺,以後都不用醒了,你說這多美啊。”

大漢們都松開了手,林俪蘭直接癱坐到地上,不停地咳,咳得有些撕心裂肺。

她還不想死,不是害怕,而是因為想見的人都還沒見到,就這麽死去,怎能甘心?

萬重正灌完林俪蘭,就自己走進裏間,“咚咚咚”地在敲床板,終于找到了暗格。他把藏在裏面的四個小瓷瓶和一包藥粉都揣進懷裏,裏面就還剩下一本書和幾張紙。

萬重正出來時,看着坐在地上的林俪蘭,道:“扶她坐到椅子上,林老爺說了,讓你走得體面些。”

大漢一把撈起她,讓她坐到椅子上。林俪蘭已經漸漸失去了力氣,眼皮開始變得稱重,腦袋也懵懵的。

萬重正轉身剛擡腳要走,忽然又轉回身,道:“對了,還有一件東西俪蘭侄女一定很喜歡。”

萬重正從袖子裏掏出一枚玉佩,丢到林俪蘭懷裏,林俪蘭沒了力氣,但也及時抓住了正往外滑的玉佩。

“這下你改知足了吧?那萬某就不打擾了。”

林俪蘭拿起玉佩定睛看了看,背面是一個猴頭,正面是“世”字,是林世禺的。

“等等……你們……”林俪蘭擡頭,屋裏已經沒有一個人了。

林俪蘭緊了緊手中的玉佩,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相思苦,憑誰訴?遙遙不知君何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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