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故裏

謝蜩鳴走進院子。

葡萄架上的葡萄藤竟然還活着,生着綠油油的葉子,葡萄藤下是一張竹椅,從前爺爺總喜歡在那裏躺着曬太陽,角落堆放着一排排整齊的木柴,卻再沒有人會再燒了。

謝蜩鳴走過去在竹椅上躺下,淺金色的陽光從葡萄葉的縫隙中灑了下來,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渾身上下透着說不出的惬意。

謝蜩鳴微微眯上眼,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場景。

從前因為上學的地方遠,他只有周末才能回來,因此每到周末,爺爺都會給他做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

謝蜩鳴做完後就趴在院子裏寫作業,他學的知識越來越難,爺爺漸漸看不懂。

因此爺爺能做的就是坐在他旁邊,用那把上了年歲的蒲扇為他扇風。

鄰居阿姨拿着剛從地裏摘的韭菜過來送他們兩把,見爺爺給他扇風的模樣,笑呵呵地說道:“鳴鳴終于回來了,這下高興了吧。”

“诶……”爺爺似乎想阻止,然而卻沒來得及。

“鳴鳴你不知道,你上學的時候,你爺爺一天都能在村口看五六次,雖然你爺爺不說,但我們都知道是在想你。”

“別聽她胡說,我就是在路口乘涼。”爺爺連忙說道。

“乘涼能乘到村口去?”阿姨說着把菜放下,“我剛從地裏摘的韭菜,給鳴鳴包餃子吃。”

阿姨說完便離開了。

謝蜩鳴擡頭看向爺爺,爺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中的蒲扇扇得更快了。

“快寫作業,爺爺明天給你包餃子吃。”

“好。”謝蜩鳴說着,低下了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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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他和“傅先生”已經保持了很久的通信,除了彙報學習,他也會在信裏說說生活中各種各樣的事情。

後來回學校的時候,他将這件事也寫了進去。

【……有時候想,如果上學的地方近一些,我是不是可以多陪陪爺爺,他也就不會那麽孤單了,如果将來我學有所成,能賺到很多很多錢,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想在家鄉建一所學校,到那個時候……】

中午的陽光太過溫暖,曬得他差點睡了過去。

謝蜩鳴怕自己耽誤太久,連忙坐起身來。

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當年的鄰居阿姨也搬走了。

故鄉故鄉,終究被人們所遺棄。

謝蜩鳴站起身來走出院子,關好了門,把鑰匙重新壓到了門口的石頭下。

然後擡起頭來,最後一次看向眼前的院子。

老院無聲地立在那裏,向是很多年前年邁衰老的爺爺,目送他遠去。

腦海裏那封信的內容還在繼續。

【到那個時候,大家就不用再為了上學而忍受和家人長時間的分離,雖然知道這個夢鄉有多遙不可及,但我會為此而努力。】

少年人自出生起就被父母和學校保護于象牙塔中,因為還未挨過刀劍,淋過風雨,所以身上總是帶着很傻很天真的少年意氣。

因為年輕,所以覺得山可越過海可平,自己終将淩絕頂。

可後來才發現自己不過是芸芸衆生中最普通的那一個。

這個世界沒有童話,自己也不是什麽超人英雄。

他賺不到很多很多的錢,只有一份勉強糊口的工作碌碌謀生,他也建不起學校,曾經的願望不過是寫在紙上的空談,沒有什麽實現的可能。

可是……

謝蜩鳴停下腳步,擡眸望着不遠處真真切切立在他面前的學校。

耳邊又想起剛才那個學校領導的話,“我們千方百計也只打聽到了一個姓氏,說是姓傅。”

姓傅,傅先生。

雖然謝蜩鳴也知道這個想法有多自作多情,可除此之外他也确實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其實謝蜩鳴明白,剛才的什麽碰巧,意外,不過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罷了。

傅季秋手裏有他們通過的所有的信。

又恰好建在故裏。

所以……原來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麽不精明的商人,花了那麽多錢,只是為了實現很多很多年前一個孩子的夢。

因為怕被發現,甚至不敢留下姓名。

謝蜩鳴想到這兒心裏不知為何酸了一下。

面前沒有人,因此他只能對着虛無的空氣緩緩說道:“虧你還是商人,如此……不聰明。”

他們回去的時候是下午,甚至沒有耽誤他上第二節 課。

下課了剛好去接謝津津。

謝津津見他準點來接自己很開心,撒嬌着讓他抱自己。

雖然謝蜩鳴知道不能慣着孩子,但他對于謝津津的撒嬌一向沒有抵抗力。

因此還是答應道:“就抱一會兒。”

“行!”

謝蜩鳴抱起奶團子慢慢向回走着,這些日子沒抱,謝津津似乎又重了。

“你最近是不是偷吃零食了?”謝蜩鳴随口問道。

然後就見謝津津滿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怎麽知道!”

謝蜩鳴沒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聞言立刻把他放了下來,問道:“你還真吃了?哪兒來的零食?”

謝津津聞言沉默了下來,低垂這頭,手指絞在一起,似乎不願意說。

謝蜩鳴見狀,直接伸手去拿他的書包。

謝津津一見立刻慌了,下意識想要拿回來,但對上謝蜩鳴的眼睛終究還是不敢,蔫蔫地把手收了回去。

謝蜩鳴更加确定他書包裏有貓膩,于是打開了他的書包。

結果一看差點暈過去。

只見謝津津的書包裏除了零食外竟然塞滿了百元大鈔,除了錢外竟然還有兩個小盒子。一個盒子裏裝了一把純金的長命鎖,另外兩個盒子裏則是三根小小的金條。

“你!你!”謝蜩鳴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連忙把書包拉鏈拉上,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去搶銀行了?”

謝津津一臉懵懂地反問道:“爸爸,搶銀行是什麽?”

“就是……現在不是解釋這個的時候。”謝蜩鳴說着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四周沒人才敢壓低了聲音繼續問道,“你包裏這些錢和金子哪裏來的?”

“爺爺給的。”謝津津如實說道。

謝蜩鳴剛想問他哪個爺爺,但轉念一想還能是誰,肯定是傅老先生給的。

“你怎麽不告訴爸爸?”

“爺爺不讓告訴你,說你肯定不讓要,讓我自己回去找個地方放着,給自己買吃的。”

謝蜩鳴聽得有些喘不過氣,“那你怎麽不找個地方放着?”

“放了,我全放到櫃子裏的玩具盒裏了,這些放不下了,就繼續放在書包裏了。”

“這些天你天天都是背着這些錢和金子上學的?”

“嗯。”謝津津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老師沒發現嗎?”

“沒有。”

謝蜩鳴這才勉強松了口氣。

“那這些天你花了多少?”

“就花了一張,你上次沒按時接我,我在學校門口買了零食。”

“買了什麽零食?”

“就這些。”

“就這些?”謝蜩鳴看着他書包裏的三包辣條,一包方便面和一包麥麗素陷入沉思。

“嗯,我還沒找到機會吃。”

謝津津說完可憐兮兮地看着他,“爸爸,反正被你發現了,我能吃包辣條嗎?”

“不能!”謝蜩鳴對着他回道,“你這輩子都別想吃辣條了。”

謝蜩鳴回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謝津津的玩具盒。

然後看着和一堆奧特曼喜羊羊纏繞在一起的珠寶鑽石以及百元大鈔陷入了沉默。

他把東西全部拿出來整好,然後找到傅老先生的電話撥了過去。

對面很快接通,“喂,蜩鳴。”

“傅老先生。”謝蜩鳴無奈道,“我今天在津津的書包裏發現了很多錢,金子和珠寶,津津說是您給的。”

傅建成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是說讓他好好藏起來,別被你發現了。”

“這不是藏不藏起來的問題,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得還給您。”

“這些東西不是給你的,是我送津津的。”

“我知道,但我是他的監護人,有權利決定收不收下這些東西。”

“那你就先替他收着,等他滿了十八歲再給他。”

“不行。”謝蜩鳴斬釘截鐵地回道。

“何必這麽固執,這只是我送給孫子的見面禮,我希望他過得更好。”

謝蜩鳴聞言沉默了片刻,還是堅持道:“他和傅家沒有關系,津津是我的孩子,也只是我的孩子。”

對面又是許久沒有聲音。

“好,那我等津津十八歲再給他。”

謝蜩鳴見傅老先生這是退了一步的意思,也不好再步步緊逼,猶豫了一下,也跟着說道:“好。”

說完他正想挂斷電話,然而想起今天的事,以及那天自己離開時的場景,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傅先生他……還好嗎?”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他。”

謝蜩鳴聞言沉默了下來,突然生出一陣赧然,他何苦要多問這麽一句。

于是連忙想要挂斷電話。

然而就在這時,卻聽傅老先生嘆了口氣,緩緩回道:“他不好。”

謝蜩鳴不知第幾次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包。

那裏面裝着傅老先生給謝津津的見面禮。

其中的幾件珠寶尤其貴重,因此傅老先生讓他實在不願意收就郵寄回去的時候,謝蜩鳴立刻表示他會親自送回去。

畢竟好幾百萬的東西,萬一丢了,把他賣了也賠不起。

因此他趁着周末的時候把津津送到了楚景那裏,然後自己坐着高鐵回了A市。

因為懷裏的東西太貴重,一路上謝蜩鳴都一直把包抱在懷裏。

直到送到了傅家祖宅,交到了傅老先生手上,他這才松了口氣。

“麻煩你還跑一趟。”

謝蜩鳴搖了搖頭,目光下意識向樓上看去。

傅老先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道:“他不在這裏。”

謝蜩鳴聞言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其實他也知道,以傅季秋的性子,估計還一個人住在傅家的別墅裏。

“那我就先走了。”謝蜩鳴正想告別。

然而卻聽傅老先生繼續說道,“他在郵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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