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感覺
“他瘋了一樣找了你很多天,但一直找不到你,我以為總會淡的,畢竟他現在又沒有過去的記憶,算起來從他醒過來到你們分開不過半個月而已,能有多深的感情?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他卻怎麽也不肯放棄,他把自己一個人在書房關了三天,最後拿着一沓信出來,然後去了郵局,把那些信郵了出去。”
“信?”
“對,信,他的腿還沒有好,但從那以後,卻堅持每日都去郵局郵一封信,雖然他沒說過,但我知道應該都是郵給你的。”
“謝先生,到了。”司機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謝蜩鳴從車上下來,這才發現外面的天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似乎是要下雨。
路上的人不多,道路兩旁種着密密匝匝的香樟樹,影影綽綽的樹影掩映着一道深綠色的輪廓,對面就是郵局。
謝蜩鳴擡眸向對面看去,因為有樹木和路兩邊停着的車,他看不清對面的情形。
恰好此時是綠燈,于是謝蜩鳴擡步向對面走去。
剛走到對面,就便郵筒旁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他腿上的石膏已經拆了,但隐隐可以看出腿上的傷并未痊愈。
傅季秋的手裏拿着一封信,然而卻沒有投進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似乎也沒多久沒見,傅季秋的背影卻透着着說不出的消瘦與落拓。
謝蜩鳴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傅季秋聽見聲音轉過身來,以為他也要寄信,于是下意識側過身去。
謝蜩鳴沒有再繼續向前,而是在離他不遠處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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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謝蜩鳴太久沒有動作,傅季秋終于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擡眸看了過來。
他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先是怔怔地望了謝蜩鳴許久,然後仿佛已經習慣一般,突然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随即是難以置信。
許久許久,傅季秋這才擡起手來碰了碰謝蜩鳴的衣袖。
聲音嘶啞道:“……鳴鳴?”
“傅……”
謝蜩鳴的話還沒說完,面前的人突然趔趄着上前一步猛地抱住了他,仿佛想要将他按進身體,直接撞碎了謝蜩鳴的聲音。
還沒說完的話就這麽重新咽了回去。
“你回來了。”傅季秋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嘶啞中透着幾分失而複得的小心翼翼。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是他被傅季秋禁锢在懷裏,然而卻好像是傅季秋把最脆弱的地方交付到了他的手裏。
“傅先生。”謝蜩鳴想要讓他放開自己,然而傅季秋反而将他抱得更緊。
有一瞬間,謝蜩鳴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但他又掙不開,只能任由傅季秋抱着自己。
“我聽傅老先生說你每日都來這裏寄信。”
“嗯。”
“寄給我的嗎?”
“嗯。”
“你就沒想過我收不到怎麽辦?”
傅季秋聞言,下巴輕輕蹭了蹭他的頭頂,帶着幾分微微的癢意,“想過。”
傅季秋的胸腔因為發聲而微微振動,謝蜩鳴好像聽見了他的心跳聲。
“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第二種還能和你産生聯系的方式。”
傅季秋的聲音透着說不出的委屈,就像被抛棄的大狗重新見到主人一般,謝蜩鳴移開目光,樹影婆娑,映着他們交纏在一起的身影。
“信裏寫了什麽?”謝蜩鳴問道。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難答,因此傅季秋頓了許久,這才繼續說道:“我不記得以前的事,只能通過那些信拼湊出一些過去的事,我明明有很多的話想說,然而提起筆來,腦子裏卻只有一個又一個模糊不已的輪廓,所以……”
“所以什麽?”謝蜩鳴繼續問道。
傅季秋終于将他放開了片刻,然後把手裏的信遞給了他。
“所以我只能把自己對你的感覺寫下來,我能寫的,似乎也僅此而已。”
謝蜩鳴聞言接過他遞過來的信,慢慢打開。
裏面只有廖廖的幾個字。
“我愛你。”
謝蜩鳴從未覺得傅季秋如此黏人過。
自從在郵局見到他後,傅季秋便跟着他回了煙雲鎮,死乞白賴地住進了他的家,每日陪他上下班,除了上班的時間,幾乎寸步不離。
謝蜩鳴也曾狠下心過想要把他趕回A市,然而傅季秋雖然沒了以前的記憶,但從前商業談判的本事卻絲毫未減,每每這種時候謝蜩鳴總能被他七拐八繞,最後忘了讓他離開的事。
謝津津對于傅季秋的到來一開始并不歡迎,對他并不怎麽搭理。
但架不住傅季秋的每日接送,悉心陪伴和糖衣炮彈的攻擊。
态度也在一點點軟化。
謝蜩鳴覺得這樣下去不行,畢竟他們關系本來就亂,如今又不清不楚地住在一起,這麽下去只會越來越理不清。
于是第不知多少次對傅季秋說道:“你是不是該回去了?你不管公司了嗎?”
“公司的事目前在這裏還能處理。”
“但……”
“我可以交房租。”
“這不是房租的事,是……”這麽多天能用的理由都用上了,無一例外全被傅季秋一一推翻,因此一時間謝蜩鳴竟然想不到還有什麽新的理由。
傅季秋見他卡了殼,不由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又要用那個理由來騙我。”
“我騙你什麽了?”謝蜩鳴問道。
“你那位莫須有的丈夫。”
謝蜩鳴這才想起自己在醫院時說過的話,一時間無言以對地沉默了下去。
“鳴鳴。”
“嗯?”謝蜩鳴擡起頭來。
然後就見傅季秋望着自己很認真地問道:“我是不是津津的父親?”
謝蜩鳴沒想到傅季秋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明明那句下意識的“不是”已經到了嘴邊,然而一對上傅季秋的眼睛,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傅季秋也不着急,只是靜靜地望着他。
牆上的挂鐘滴滴答答,似乎是在應和着他的心跳聲。
沒有回答似乎就是最好的回答。
傅季秋深深地望了他許久,然後輕輕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日子好像和以前沒變,又好像有了變化。
傅季秋占據了他們家的沙發,每天早上謝蜩鳴醒來就可以看見滿桌子已經做好的飯菜,吃完飯後,傅季秋會送他去上班。
他們會一起吃完飯後下樓散步,晚上給津津讀故事這件事也在不知不覺中換了人選。
除此之外每晚傅季秋每天都會做的一件事就是和他互道晚安。
這樣的日子安穩美好到有些夢幻,謝蜩鳴有時會想,這似乎就是很多年前他還在傅季秋身邊時所幻想過的場景。
像這世間最凡俗的伴侶一樣,安穩一生。
但有時候謝蜩鳴也會想,如今的傅季秋如此離不開自己不過是因為沒有以前的記憶。
他忘了以前的事,所以可以這麽毫無芥蒂地賴在自己身邊。
如果有一天他恢複了記憶。
他們還能否保持如今的平靜?
謝蜩鳴不知道。
但有時候他看着傅季秋和謝津津其樂融融的畫面也會想,或許他也可以退讓一點,就将眼前的一切維持下去。
一直維持到再也維持不下去的那一天,他再放手。
但傅季秋的安穩日子終究還是沒有保持多久。
傅氏離不開人,雖然前段時間有傅老先生替他坐鎮,但有很多事情還是需要他親自回去處理。
傅季秋雖然忘了很多事,但也知道有些事他不可能一直賴下去。
回去之前的一個晚上,津津睡着後他們一起坐在站在陽臺上看窗外的風景。
這時,傅季秋突然問道:“你喜歡現在的工作嗎?”
“喜歡。”謝蜩鳴毫不猶豫地回道。
“為什麽?”
謝蜩鳴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只是擡頭看向天上的星星。
鎮上的樓房不高,因此一擡頭可以看見滿天的繁星。
“嗯……怎麽說呢?”
謝蜩鳴從小沒有父母,和爺爺相依為命,加上臉上的胎記,從小過得并不怎麽順利。
但好在他争氣,在曾經的很多年裏,他一直都是班裏的第一。
後來他去了鎮上的學校上中學,一次期中考試後要開家長會。
謝蜩鳴沒有通知爺爺,畢竟那麽遠的路,家長會結束得晚,他怕爺爺出什麽意外。
但那天看着別人的父母陸陸續續走進教室,只有他的位置空在那裏,謝蜩鳴的情緒還是忍不住低落了下去。
然而數學老師經過,見他一個人站在外面,問清了原因後,牽起了他的手向教室走去,然後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暫時當了一次他的母親。
“所以從那之後我就想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成為一名老師。”
謝蜩鳴說完轉頭看向傅季秋。
傅季秋也正望着他。
“好。”傅季秋笑着說道,“恭喜你如願,小謝老師。”
謝蜩鳴感覺到傅季秋原本是有話想和他說的,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從那天起,傅季秋便開啓了兩地奔波的日子。
謝蜩鳴覺得傅季秋的時間似乎神奇了起來。
有時候早上起來的時候可以看見他已經做好了飯菜等着他和津津,但晚上再回來時就不見了他的人影。
有時候晚上他會在這裏住一夜,但第二天早上又消失無蹤,如果不是廚房裏溫着的飯菜,謝蜩鳴甚至會懷疑自己的記憶力。
這樣的兩地奔波謝蜩鳴擔心他身體吃不消,也勸過他幾次。
傅季秋每次都答應,但下次依舊我行我素。
時間久了,謝蜩鳴慢慢也習慣了日子。
直到最近一連好幾天也沒見過傅季秋,謝蜩鳴才突然覺得有些不适應。
傅季秋還從沒有間隔過這麽長時間,會不會出了什麽事情?
謝蜩鳴不願意承認自己在擔心他,因此猶豫許久。
但最終還是忍不住遵循了內心深處的聲音,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