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祁夜還清楚記得上次吃燒烤的那一回,蕭程拿了兩個手機叫了車。

當時沒想太多,頂多心裏有些失落,畢竟人家拿不拿工作用的手機,這是他的自由。

但現在看來,他和周群竟然不是加的同一個。

那這個微信號是和誰聯系的?

祁夜不敢想這個問題,也不能深想。他的目光停留在正在講課的蕭教授身上,隔了幾秒又望向窗外,開始微微失神。

此時的窗外盛滿了冬季的陽光,透過落了雪的松樹照進來,和煦而又明朗,總是讓身處其中的人們忘記應有的冷冽。

“今天就講到這裏。”蕭程說。

祁夜擡起頭。

下課後的學生正熙攘往外走,祁夜坐在最後幾排,和蕭程的位置隔了十幾排長桌椅。

但當他們的視線同時越過人群的那刻,第一眼就看到了對方。

祁夜想打個招呼,就見兩個學生這時候上了講臺,拿着課本似乎在問什麽事兒。

于是剛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

胡亂把樂譜塞進背包後,祁夜也不知道該做什麽,思考了會兒還是打算到教室外等蕭程。

離開前,他又往講臺那兒看了眼。

蕭程并沒有感受到祁夜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他微蹙着眉,很仔細地在傾聽學生說着什麽,又拿着粉筆在黑板上圈畫。

還別說,挺有氣場的,能課後去找蕭教授的估計也得有點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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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愣神間,就聽到蕭程在教室門不遠處問。

“在家沒事,出來瞎逛逛。”

難得早起,總該抓住機會。

見着蕭程要來幫他提行李箱,祁夜連忙笑了下,說:“不用,我一大老爺,可以自己提。”

他們一前一後出了教學樓,正值午休時間,周圍沒幾個學生。

蕭程問:“早飯吃了嗎?”

“嗯,随便吃了點。”祁夜回答道,他看着不遠處全是人的食堂,說:“要不先去吃午飯,下午也來得及。”

蕭程笑笑:“剛才上課前已經幫你把麥當勞點上了。”

祁夜撓了下頭:“你這樣顯得我多不好意思。”

“民以食為天。”蕭程說,“我也點了一些。”

上車的時候,外賣正好送過來,兩個紙袋子裏都是板燒雞腿堡和黑咖啡的套餐。

祁夜見着還有些感動。

前兩天和蕭程聊天的時候,他無意說麥當勞就只點那幾樣,還說自己不願意嘗試新的種類,怪沒意思的。

只是沒想到,蕭程把這随口一提的話給記在心上了。

“趁熱吃。”蕭程把黑咖啡拿出來,将袋子放在後座上,看上去沒打算現在吃午飯。

祁夜看了看後座,又瞄了眼正開車的蕭程:“要不先停着吃一些?”

“不用。”蕭程說。

祁夜“嗯”了一聲,尋思着還是得讓蕭程吃一些。

畢竟一上午的課,換誰都吃不消。

他看着前面的紅燈亮起來,又見着路口堵着,于是伸手拿起蕭程放在後座的紙袋,把尚有餘溫的漢堡拿出來:“不能餓着,還是得吃點。”

“等下吃。”

“那不行,會餓壞的。”祁夜說,“要是等到低血糖或者低血壓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蕭程頓了下,随後笑笑,最終還是接過了祁夜手中的漢堡。

一會兒工夫,他們就解決了午飯。

“大概還有一個小時。”蕭程說,“如果累了可以睡會兒。”

祁夜收拾着紙袋,說道:“沒事,我不困。”

盡管每天都蹭蕭教授的車上班,但怎麽說呢,單獨這麽相處一個小時,挺難得的。

而且就算是不說話,就這樣看着窗外景色變換,再聽聽鋼琴曲子也很舒服。

祁夜偏頭看着蕭程的側臉,有些出神。

半晌,他忽然說道:“蕭教授,你是不是平時吃飯也是這樣不規律?”

蕭程點了點頭:“習慣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祁夜就是心疼。

“那多傷身體啊。”祁夜說,“随便吃點也比不吃飯好。”

蕭程笑笑:“很早的時候就這樣了。”

“很早?”

“對。”蕭程的語氣很淡,“有時候忙起來就忘記了。”

肯定不是這樣。

祁夜不知道該怎麽接,如果換作他,平日裏不規律的原因肯定是熬夜或者貪覺,但蕭程肯定不是。

想要多問問,或者多分擔一點,又想不出怎麽開口。

可能是知道祁夜在想什麽,隔了幾秒後,蕭程說:“小時候,父母常年國外出差,姐姐也住得遠,當時家裏就我一個人,索性自己就放任不管了。”

祁夜皺起眉:“不應該啊。”

盡管他不愛社交媒體上的八卦,但蕭程這樣聲名顯赫的小提琴家,也算是有點耳聞。

說是沒人管也太荒唐了。

要是說小時候家教嚴,不讓吃飯還有可能,這麽一個世家出身的音樂家,論資源,家世,背景,都可以說是含着金鑰匙出生,衣食無憂還差不多。

但這種餓肚子的情況祁夜還真沒想到。

思考間,他聽到“啪嗒”一聲。

火星明滅。

蕭程單手點了煙。

“我自己的原因。”他左手拿着煙搭在車框上,略帶瘦削的側臉隐在氤氲而起的煙霧裏,看不清神色。

祁夜這才懂了。

不是沒飯吃,而是不想吃。

“家裏挺嚴格的,從小到大都是跟着既定的規矩走,沒任何自由。”蕭程說,“當我感受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不愛吃飯了。”

隔着淡淡的煙霧,祁夜看着他,沒說話。

也許是抽着煙的緣故,蕭程又說:“他們關心的,和我自己想要的完全不同,根本也不考慮我的感受。”

祁夜就這樣安靜地聽着,半晌,忽然問了句:“為什麽是這件事兒?”

“什麽?”

祁夜看他:“還有很多可以拿來反對這種做法,為什麽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如果換作是他,能叛逆的事兒多了去了,但肯定不會傷害自己。

蕭程笑了,是那種常人無法輕易發覺、很淡的笑容。

“我對他們沒意見。”他說,“只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車子在這時進了高速收費站,可能是周五的原因,人工收費口排了挺長的隊伍。蕭程把煙一撚:“不說這個了。”

“那也得好好吃飯。”祁夜的語氣很認真,難得的正經。

蕭程頓時笑了,點頭說:“好,以後一定。”

祁夜這才跟着點頭,沒再開口。

畢竟話說到這兒差不多了,又不是蕭教授的什麽人,祁夜覺得作為朋友勸勸就行了,說多了人家也煩。

前提是蕭教授也能認他這個朋友。

下午三點,祁夜和蕭程準時到了地點。

此時門口那兒已經站了好幾個人,周群見着祁夜,連忙拉着後面的人介紹說:“這是燈光組的程達,設備組的徐正昊,還有楊東和陸成,之前見過。”

祁夜挺大方地打招呼,說晚上一起喝酒。

Amy這時正從一旁就的停車庫走上來,叫了聲祁夜,随行的還有Bella和幾個中提大提,男女都有,加在一塊差不多十幾人。

見着人還不少,祁夜還有些瞎操心,擔心沒地兒喝酒聊天。

直到進了院子見到別墅後,才發現別有洞天。

這裏的別墅前後分兩個院,前院左側就是停車庫,右側簡單地做了一個石山,而走到後院就像個小公園,不僅面積大,還有郁郁蔥蔥的綠植樹叢。

聽Amy說,這一帶是別墅群,當年開盤的時候特別火,得排號看房。

“還行嗎?”蕭程走在最後,問祁夜。

“可太行了。”祁夜暗自感嘆了人和人的差距,“五層別墅,還帶這麽大一個院兒,蕭老板厲害。”

聽着這話,蕭程只是笑。

祁夜看着蕭程把院門鎖上,又靠在欄杆上說;“蕭老板,你這別墅也太酷了。”

“嗯?”

“一周夥食就能來住幾天。”祁夜笑,“這筆買賣真不虧。”

何止這樣,在祁夜看來,簡直就是中了彩票。

能每天一睜眼就見着這麽大一個帥哥,還能一起度假,簡直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正要進門呢,就聽到蕭程的手機響了一下。祁夜下意識掃了一眼他的手機,又想起微信那事兒。

愣神的時候蕭程說道:“我去接個電話。”

祁夜點點頭,“沒事”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老遠見着他的周群拉進了客廳。

“祁老哥你也太磨叽了,房間都被我們選完了。”周群朝樓梯偏了下頭,“也就只剩幾間了吧。”

“什麽?”

“還有四樓的兩間。”周群說,“那一樓沒人。”

祁夜“嗯”了一聲,不怎麽扭捏,畢竟喜歡蕭教授的心思挑明了,一個大老男人大方點也行。

“等蕭教授過來,我問問他要住哪一間。”祁夜往後張望了下正在打電話的蕭程,“等下我和他一起上去看看。”

“其實不用等。”周群勾住祁夜的脖子,很神秘地說,“裏面一間本來就是蕭教授住的。”

“這是讓我挑?”祁夜瞥了他一眼,“合着我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呗。”

周群使了個眼色:“抓住機會呗。”

“什麽機會不機會的。”祁夜看着八卦兮兮的周群,樂了。

此時其他人都去了院子,準備晚上要用的燒烤架子和食材,吵吵嚷嚷的。祁夜背起吉他,和蕭教授一起上了樓。

進門前,他接過蕭程抛過來的鑰匙,于是擡了擡下巴說:“歇會兒,等下就下去。”

“不急。”蕭程說,“等五點吃飯我來叫你。”

這顯得他太好吃懶做了。

于是祁夜笑了下:“不用,等下就下樓幫忙去,總不能看着他們忙活。”

和蕭程短暫分別後,祁夜把背包扔在床上,四處張望了下。

房間很大,還有自帶薄紗的飄窗和小露臺,除此以外房裏還有一個書架,上面擺滿了樂譜和書籍。

挺好的一間房。

況且和蕭教授又挨得近,運氣不錯。

祁夜本來想小睡一會兒就下去幫忙,誰知道手機還亮着屏,就直接迷糊地睡了過去。等到清醒的時候,離五點也不遠了。

與此同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蕭教授的聲音。

“來了來了。”

祁夜連忙找了件外套穿上,正要往匆忙外走,卻冷不丁被桌子旁的鐵架子絆了一跤。

鐵架倒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祁夜愣了幾秒。

他略帶疑惑地轉身,視線落在那個架子上。

這是一個可折疊的吉他支架,甚至上面的标簽都還沒拆。除此以外,連着吉他用的調音器,腳踏板,撥片,此時都包着全新的塑料紙,十分安靜地放在桌旁。

祁夜忽然感到內心的某處被輕柔地觸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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