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京如表哥一般,溫潤如玉,進退有度……

三日後,賜婚旨意降下,裴家和柳家奉旨結親。

溫琴心一年多沒下山,連除夕夜,也是在翠微山上陪師父一起過的。

丹桂飄香,芳馥滿城。

她接到信,信中說姐姐将與王同知家的長子定親。

“珍珠,收拾一下,我去找師父!”溫琴心捏起報春紅彩箋,稍提裙裾,朝上房跑去。

片刻後,她把彩箋遞給阮師父:“師父,姐姐明日定親,徒兒想下山一趟,明日天黑前回來可好?”

阮師父接過信,略掃一眼,重新遞給她:“去吧,若想跟姐姐說私房話,後日再回也不遲。”

“多謝師父!”溫琴心攥着彩箋,剛回身,又忍不住調轉足尖,抱住阮師父,輕柔裙擺絢爛如花。

生得嬌姿豔質,卻是嬌柔率真的性子,貓兒似的拿側臉輕蹭師父肩頭,阮師父被她鬧得哭笑不得。

“越長越小!”阮師父佯裝嫌棄,推開她,面上卻帶笑,“下山去吧!”

待溫琴心要上馬車時,又被師父喚住,遞來一枚細頸白釉小瓷瓶。

“這是什麽?”溫琴心不解。

阮師父看着徒弟日漸長開,秾麗無雙的容顏,心下感慨,大方直言:“若遇上毛賊,沖對方面門撒過去。”

原來是防身用的,溫琴心歡喜一笑,收好瓷瓶,朝師父的背影揮手,甜甜喊:“師父,蓁蓁會早些回來的!”

回到府中,已是掌燈時分。

廊庑下,绛紗燈随風輕揚,柔麗軟紗如女子曼舞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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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桂樹枝丫錯落,暖黃的玉兔燈,溫柔映照滿樹甜香。

溫琴心挽着姐姐臂彎,走上石階,朝膳廳去:“姐姐,那王公子是怎樣的人?你喜不喜歡?”

急于知道姐姐中不中意這門親事,溫琴心說話直白,面上并無一絲羞色。

袁采玥卻腳下一滑,被溫琴心及時扶穩身形,卻是羞紅臉,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沒說話。

“咱們家不興盲婚啞嫁,親事自然要你們自己點頭。”溫倩笑着,回頭看兩位女兒,眼尾笑意更深。

兩個女兒都是如珠如寶養大,自然不能虧待。

“王公子的文章時常得夫子誇贊,在淮興府小有名氣,你爹也說他頗有幾分真才實學。明年秋闱,中了舉人,後年春闱再中進士,你姐姐也算有個依仗。”

想到王家郎君謙和守禮的模樣,溫倩也替女兒高興:“到時托你舅舅替他在京城謀官,你也去舅舅家住些時日,娘托你舅母替你相看着呢。”

提起小女兒,溫倩心下忍不住發愁。

小女兒生得出挑,即便在山上,上門求親的人也不少。

溫倩擔心她嫁去尋常人家會受委屈,不如嫁去京城,到時有采玥和兄長護着,或許穩妥些。

“好呀,姐姐去,我就去。”溫琴心笑意甜甜,好奇打量着袁采玥難得赧然的神色,心裏默算着姐姐可能去京城的日子。

“你去什麽?我還想多陪爹娘兩年呢!”袁采玥紅着臉,快步踏入膳廳,拿絲帕遮住半邊臉,不叫妹妹打趣。

“娘也是這個意思,先定親,等王公子高中進士,再成親不遲。”溫倩笑道。

采玥是個生意經,這兩年再多攢些嫁妝,即便王公子高中狀元,她腰杆也直。雖說梁國女子十五便能成親,可那些疼女兒的人家,二十再出閣的也不是沒有。

女兒的親事,溫倩并不着急,早早相看也是為了穩妥。

夜裏,溫琴心沒回房,而是與姐姐同塌而眠。

榻邊一燈如豆,昏黃暖光灑入羅帷。

溫琴心含笑凝着姐姐,留意她一颦一笑,發現她每每提起王公子,眼神格外燦亮。

“姐姐,你喜歡王公子對不對?”溫琴心側身朝着袁采玥,盈盈美目充滿好奇,“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偷偷看過些話本子,可她從未對誰有過話本裏纏綿悱恻的情愫,溫琴心有些懷疑,她是不是除了容易迷路,還有別的毛病?

明日便會見到他,袁采玥想着對方的樣子,想到對方私下為她作的詩,很明白喜歡的感受,卻不知該如何對妹妹說。

“你呀,還沒長大,等你有了心儀之人,自然會懂的。”袁采玥望着妹妹懵懂的神情,心緒漸漸平複,“終身大事,依憑一時喜好決定,也未必好,待你真有了心儀之人,也切莫被情愛蒙蔽雙眼。”

“姐姐何出此言?”溫琴心聽着,心裏更糊塗。

沉吟片刻,袁采玥尋思此時提起此事,有些不吉利。

可妹妹小住一日便會回翠微山,下回她未必還記得此事,索性将微不足道的顧慮抛在腦後。

聽姐姐說完,溫琴心震驚不已。

玄冥衛指揮使同吏部尚書嫡女珠聯璧合,婚事乃聖上親賜,指揮使裴大人憐惜柳小姐,并未倉促成婚。

誰知,定親才半年,那柳小姐不知何故,竟爬上龍榻,成為聖上寵妃,狠狠打了裴大人的臉面。

許是出于補償,聖上加封裴大人為忠毅侯。

“要不說天道好輪回呢,從來只見玄冥衛欺負別人,如今他們的指揮使大人被柳小姐打臉,都是報應!”袁采玥提起玄冥衛,從來沒好話,頗為憤慨道,“可惜那狗官因此封侯,往後勢力更大,恐怕要一手遮天。”

“姐姐,玄冥衛也未必全是壞人吧?”溫琴心依然記得,當初是玄冥衛大人救她一命。

對此,溫琴心一向很執着,袁采玥知道說不通,便順着她意思接過話:“你說的沒錯,哪裏都有好人,也有壞人,玄冥衛裏或許有好人,可做到指揮使的位置,你還認為他能是好人嗎?”

想起傳聞中玄冥衛殺伐果斷的做派,溫琴心說不出話來。

那位裴大人受此羞辱,還更得勢,往後玄冥衛豈不是更變本加厲?不知道救她的那位大人,是不是也會變?

下定這日,溫琴心隐在花枝後,悄悄看了一眼,王公子是個溫潤書生,她只盼月老樹靈驗,讓姐姐幸福順遂。

翠微山的日子,過得飛快,除夕前下山時,聽說姐姐的婚期定在二十歲生辰後一個月。

溫琴心正為姐姐歡喜,阿娘卻說舅母那邊已有幾位人選,等她早些上京小住,順便相看。她臉皮薄,經不住打趣,忙收拾行李,匆匆回翠微山陪師父過除夕。

王公子秋闱中舉,兩家來往越發密切。

年後,王公子進京參加春闱,上元夜沒能陪袁采玥賞花燈,卻提前叫人做好花燈,上元夜送到袁采玥面前。

有些話當面說不出,袁采玥卻時常寫信告訴妹妹。

王公子待姐姐的好,溫琴心多少知道一些,字裏行間也能看出,姐姐對婚事很滿意。

她一日日算着出師的日子,悄悄準備送給姐姐的生辰禮和添箱。

月老樹似乎真的靈驗,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翠微山上的雪化盡的一日,姐姐親自上山接她。

“姐姐,為何是我先去京城?”溫琴心不解,“不急在這幾個月,蓁蓁想等姐姐一起,更何況三年之期将滿,我提前下山,豈非對師父不敬?”

姐姐臉色不好,說是風寒未愈,溫琴心替她診過脈,确實如此。

卻不止,姐姐似乎憂思少眠,傷了元氣,婚事自不必擔心,是因為王公子謀官之事?

春寒料峭,姐姐卻撐着身子,親自上山接她,溫琴心疑惑不已,舅母為何忽而催得這般急?

舅母挑選的郎君,縱有千般好,她也不大樂意提前去。

“為師同意你提前下山。”阮神醫走進來,不經意掃一眼袁采玥。

待袁采玥避出去後,阮神醫才令侍從搬進來一擡箱籠:“為師沒什麽可贈你,這些醫書算為師給你的嫁妝。你且記着,入京後,若非迫不得已,莫要讓人知曉你是我徒弟。”

拗不過姐姐,溫琴心稀裏糊塗離家,登上商船,往京城方向去,心裏卻不甚踏實。

“小姐,您別緊張,老爺夫人說了,舅老爺和舅夫人一直寫信催您入京,盼着您去呢。”琉璃奉上熱茶,甜甜勸慰。

珍珠沖她點點頭,走到窗邊,将窗棂合上些許,這時節,江風還有些涼。

幼時似乎去舅舅家小住過,溫琴心記不太清,京城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不踏實是因為緊張嗎?她不太确定。

捧起熱茶,淺飲一口,暖意入喉,自體內溶開,似乎好上些許。

溫琴心望望窗棂,罅隙間透出霧渺渺的天色,濕冷水汽随風撲入眼簾,睫羽也沾染潮意。

柔聲吩咐珍珠,往紫金香爐中加一塊安神香篆,溫琴心回身,從箱籠中取出一冊泛黃醫書。

城外渡口,表哥溫旭特意休沐一日,領着馬車來接。

“勞煩表哥。”溫琴心盈盈一拜。

梁國文人尚白,溫旭一身雲峰白廣袖長衫,外罩一層晴雪薄紗,墨色發髻以一根白玉簪固定,氣質溫潤,如圭如璋。

與未來姐夫有相似的書卷氣,卻又不同,有種不顯山露水的清傲。

“表妹客氣。”溫旭微微颔首,姿儀清雅,語氣讓人感到親近,卻不會過分熱情。

溫琴心坐在馬車中,溫旭騎馬,緩行于車窗側,時而說起府中之事,偶爾提及她幼時随母親來小住的趣事。

那些事,她已全然不記得,進到溫府,上上下下僅僅有條,同她從前在家時,迥然不同,她少不得打起精神應對。

坐船半月,她睡得不好,今日又勞神,好在舅母沒多留她敘話,早早便吩咐人送她回院中安歇。

待府中動靜漸歇,溫旭坐在書房,對着案頭琉璃燈,若有所思。

夫人李氏款步進來,手中捧一碗桂花蓮子羹。

甜香味盛在粉彩蓮池紋碗中,李氏舀起一匙遞至他唇邊:“夫君在想什麽?”

近來太子似乎不得聖心,夫君身為少詹事,日子必不好過,今日休沐,何嘗不是借機避避風頭

“要不要我回去問問父親?”想起傳言,李氏也跟着憂心,聖上可千萬別真存着廢太子的心才好。

父親是戶部侍郎,說不定知道些他們沒聽到的消息。

“不必。”溫旭搖搖頭,就着發妻的手,用一口蓮子羹,“還沒到那時候。”

自己不想法子,沒主見地仰仗岳父,只會讓岳家看不起。

溫旭接過蓮子羹,放在一旁,拉住李氏的手,意味深長問:“你覺不覺得表妹有些面善?”

“你方才是在想蓁表妹?”李氏想想溫琴心花一般嬌豔的顏色,心內一酸,別開臉,有些吃味。

“跟你說正事,你想哪兒去了?”溫旭笑笑,将李氏拉入懷中,安撫一通,摩挲着李氏緋紅的面頰問,“你從前在閨中,可見過雲妃娘娘?”

“雲妃?”李氏自然見過,只是對方性子要強,不太合得來,交情不深。

此時提起,她腦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雲妃的模樣,驀地靈光一閃,驚道:“你是說?”

“你也覺得像,對不對?”看來不是錯覺,溫旭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忍不住湊近李氏,在她頰邊輕貼一記,“夫人真是聰明,一點即通。”

他的心思也通了,能不能成,還得探探對方的态度。

“蓁表妹那邊,你多看顧着,過些日子便是上巳節,為夫陪你們去城外莊子上玩兩日。”溫旭一面交待,一面完善心中所想。

李氏是個好哄的,看出夫君對蓁表妹沒那意思,況且蓁表妹跟夫君同姓,也不大可能,便一心一意同溫琴心處好關系。

舅母貴人事忙,表妹溫曦又在外祖家樂不思蜀,表嫂李氏溫婉賢淑,處處周到妥帖,溫琴心在溫家倒也舒心。

隔幾日給姐姐寫一封信,托李氏讓人送出去,卻遲遲收不到回信,溫琴心有些着急。

“小姐,眼下半個梁國都在下雨,路上不好走,淮興府和京城離得又遠,哪有這麽快?”琉璃指指博古架道,“要不奴婢去請少夫人來,小姐和少夫人玩雙陸?”

聽她一說,溫琴心算算日子,确實是她心急了些,便點頭應下。

李氏見人三分笑,玩耍也不争輸贏,溫琴心和她一起玩,不會有任何壓力。

玩一會雙陸,又下兩局棋,不知不覺,天色便暗下來。

“小姐,少夫人,表少爺在院外,來接少夫人。”珍珠含笑上前,望着李氏,只覺李氏好福氣。

表少爺剛回府,就迫不及待來接少夫人,可見二人平日裏感情甚篤。

“表嫂,表哥待你真好!”溫琴心真誠誇贊,面上笑意誠摯。

李氏面頰微紅,捏起帕子遮掩,觑一眼溫琴心:“表妹莫要取笑我,母親可替表妹挑了幾位才貌雙全的郎君,只等上巳節後相看的,到時可就是表妹臉皮薄了。”

說完,不等溫琴心回話,匆匆起身,朝院門處走去。

若她不說,溫琴心險些忘記,動身來京城時,阿娘和姐姐都說,京城這邊着急相看,舅母拂不得別人好意,才催她上京。

可在京城這些日子,舅母卻并未着急安排她與人相看,阿娘和姐姐定然不會騙她,究竟哪裏出了錯?

“小姐,小姐?”琉璃輕喚,推了推她肩膀。

溫琴心回過神來,燈影落在她眉眼,襯得她杏眼粉腮越發嬌豔秾麗,眼神卻有一絲茫然:“什麽?”

“奴婢是想問,小姐喜歡什麽樣的郎君,不如尋個機會同舅夫人說說。”琉璃看出自家小姐在溫家的拘謹,隐隐擔心,“老爺夫人定舍不得小姐委屈自己。”

小姐心善,若舅夫人挑選的郎君不合小姐心意,小姐為了不得罪人,稀裏糊塗把親事定下,吃虧的還是自己。

“我……”溫琴心愣住,她喜歡什麽樣的郎君?

什麽是喜歡呢?

她想到姐姐和王公子,又想到李氏與表哥,随口道:“如表哥一般,溫潤如玉,進退有度,便極好。舅母教子有方,她挑的人必然不會差,你切莫多言。”

她們住在溫家,若這些話傳到舅母耳中,恐怕會叫人傷心。

翌日,舅夫人秦氏處理完府中俗務,便有人進來,将溫琴心昨夜所說的話,悄然禀報給她。

秦氏品茶的動作一頓,側目望向丫鬟:“她真這麽說?”

見丫鬟點頭,她放下茶盞,輕嘆道:“倒是個心思玲珑的姑娘,模樣也出挑,可惜出身低了些。她娘有心讓她高嫁,可京中但凡有些底蘊的人家,哪個肯娶商戶女?說起來,她爹當年也是進士出身,卻一心從商,銀子掙再多不也……”

淮興府那邊的事,衆人心照不宣,一致瞞着溫琴心,老爺特意叮囑過,秦氏不欲多說。

“管好你們的嘴,別叫她聽到什麽風聲。”秦氏吩咐一句,便揮手讓人退下。

老爺有心照拂,袁家也并未全然敗落,若事情有轉機,她也不會做的太絕。看在溫琴心眼光好的份上,幫她尋個門第好些的庶出子弟,也不是不行。

更何況,又不需要她出嫁妝。

秦氏慣常主持中饋,經手的銀子不知凡幾,可一想到溫琴心到之前,溫倩夫婦先行派人送來的厚禮和嫁妝單子,她也不由得有幾分眼熱。

只是,淮興府的事明朗之前,不宜輕舉妄動,先前看好的幾家也得暫緩,否則那不是結親,倒成結仇了。

溫琴心只是表小姐,生辰并未宴請賓客,只在府中擺家宴,表妹溫曦也回來團聚,多個人說話,倒也熱鬧。

忠毅侯府,夜色幽靜,燈影幢幢。

書房中,裴硯坐在臨窗羅漢床上,指尖拈一枚白玉棋子,指骨優雅如玉。

少頃,他落下一子,棋案對面的衛九臯長呼一聲,痛心疾首将手中沒機會落下的黑子丢回棋碗。

“歇歇再下。”衛九臯捂着心口,誇張道,“我這破碎的心需要時間縫補。”

“……”裴硯瞥他一眼,目光淡淡,沒理。

“真無趣,難怪到手的未婚妻跟人跑了。”衛九臯撇撇嘴,拈起棋盤上錯落的棋子,分別丢向兩只棋碗。

這種話,大概也只有他敢當着裴硯的面說。

“到手的爵位才實惠。”裴硯毫不在意。

聽對方提起雲妃,他倒是難得又想起三年前那嬌嬌弱弱,一派純真的小姑娘。

不,小姑娘長成大姑娘了,如今,大抵也已嫁人。

裴硯閉上眼,指腹輕撚眉心,當初他竟覺得雲妃同那姑娘長得有幾分像,實則半點相似也無。若那姑娘精明如雲妃,當初他根本懶得出手。

世上精明者,美貌者,多如過江之鲫。

如她那般透着傻氣的,他倒是只見過一個,否則,也不會到今日還記得。

雲妃爬上龍榻,如魚得水,甚至将太子玩弄于股掌,不知那姑娘嫁人後,會不會學聰明些?

“你說聖上到底會不會廢太子?”衛九臯将棋子丢回棋碗,發出啪一聲脆響。

“不重要。”裴硯一手撐在身後,一手搭在膝頭,姿态閑适舒展,有種掌控一切的威勢。

廢不廢太子,對他并無影響,幾位皇子明争暗鬥,他樂得看戲。

“也對,反正其他幾位皇子上位,并不會比太子做得好,犬父無虎子啊!”衛九臯感嘆,撈過兩只大繡枕墊在身後,斜斜靠着。

“你也姓衛。”裴硯淡淡開口,漆沉的眸底盛着淺淺戲谑。

衛九臯被噎得無力反駁,好吧,誰讓他老子安王是昏君的親弟弟呢。

“若是你想……”

裴硯話沒說完,便被衛九臯打斷,連連擺手:“我不想!”

活着不好嗎,他為何要想不開去争這爛攤子?

說完,又想起淮興府之事,衛九臯坐直身子,面上多一分正色:“說起來,沿海一帶的富賈們也是受了無妄之災。太子色膽包天,觊觎雲妃娘娘,聖上為安撫寵妃,要為她興建富麗奢華的攬月樓。國庫拿不出銀子,他竟然想出這一招,從富商們手裏掏銀子。”

“诶,這事你不管管?”衛九臯覺着,再這麽折騰下去,商賈們恐怕更加提心吊膽,梁國得窮成什麽樣?

到時不等倭寇和北剌來犯,百姓們窮得叮當響,自己就得造反。

“怎麽管?聖上兩年前便已禁海市、邊貿,那些商賈私下同洋商交易,不算冤枉。”裴硯一下一下轉動拇指指骨上的蛇紋和田青玉扳指,漫不經心道。

“啧,冷漠!”衛九臯斥道,“當初禁海市,你不是不同意嗎?”

裴硯笑而不語,眼中毫不掩飾對腐朽朝局的蔑視。

天下人罵他,聖上用他也防他,裴家只知道依靠他,衛九臯明白他為何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對眼前的裴硯,他說不出任何讓其向善的話,他不能強求好友身處地獄卻心向佛陀。

“罷了,你高興就行。”衛九臯有些煩躁,端起茶盞飲一口,才發現茶水已涼,倒是正好将他心口燥郁壓下,“我先回去,記得上巳節跟我去宮外散散心。”

裴硯剛要拒絕,便被他打斷:“別拒絕,我可是為你好!六公主好幾次跟我打聽溫旭的行蹤,我沒說,但她從別處也不難打聽。聽說溫旭上巳節要帶家眷去城外的莊子游玩,若不看着些,當心她鬧出不好看的來。”

“好。”裴硯應。

上巳節前一日,溫琴心收到姐姐的回信,說家中一切都好,讓她好生在舅舅家等姐姐入京。

她心中歡喜,翌日聽李氏的話,細細裝扮過,同衆人一道乘馬車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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