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暖情(捉蟲)她又驚又慌,想避開,卻……

陌生男子嗓音寒冽,将她腦中迷霧驅散,溫琴心嗅到室內尚未完全散盡的迷香,面色煞白。

她與表嫂同乘,去紅菩寺上香,為何會被迷倒在禪房裏,身邊還有陌生男子?莫不是遇上山匪了?

不,若是山匪截人,哪會安置在禪房?

況且,眼前男子着鹞冠紫錦衣,腰束鸾帶,懸彎刀,是同玄冥衛相似的武官裝扮。

似乎,在哪裏見過?

裴硯氣定神閑望着她,等她慢慢想。

“大人。”溫琴心發現自己身上迷藥的效力正在消散,熱意退去的同時,力氣也恢複幾分,她竭力穩住心神輕喚。

軟糯的嗓音與當年的小姑娘重合,記憶中,她也是喚他“大人”。

果然,小姑娘還記得他。

裴硯劍鋒似的長眉微微一動,眸底生出清淺的興味和期待,凝着她,不錯過她每一個細微反應。

“此地可是紅菩寺?”溫琴心柔聲問,心跳節律紊亂,惴惴不安。

她心中有諸多疑問,卻不敢亂說話。

“對。”裴硯颔首,眸底莫名的期待淡下來,目光平添些許冷意。

外面寂靜一片,只能聽到枝葉間的鳥雀聲,依稀能辨出人聲,不知從何處傳來,被風吹得零零碎碎,若不仔細聽,很容易忽略。

溫琴心明白,她所在的禪院,很偏僻。

不過,能确定是在紅菩寺,說明她确實是同表哥表嫂一起上山。表哥表嫂沒理由撇下她,定會等她一道回府,說不定很快便會尋到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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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雖與她素不相識,方才卻并未趁人之危,想必不是壞人。

心念轉過,溫琴心懸起的心稍稍安定,纖手扶着床柱,勉強坐起身。

床柱古舊,烏漆斑駁,露出木質原本的紋路與裂痕。

她春衫軟袖滑落,柔柔堆疊于手肘處,纖白勻膩的小臂美好無暇。腕間羊脂白玉福镯,幹幹淨淨,無一絲紋路或雜色,斜斜挂在她小臂上。

很快,她松開扶着床柱的纖手,小臂放下,貼在榻邊,蓮粉色衣料順勢垂下,遮住她細藕似的小臂。

溫琴心微微躬身,倉促穿上繡鞋,匆匆走到裴硯三步開外站定。

蜷長睫羽掩飾美目中淺淺水光,她朝着裴硯方向盈盈福身:“請大人恕民女冒昧,敢問大人,民女的表哥表嫂在何處?”

日光透過窗紙照進來,灑在她墨發、細肩,将她纖袅身形鍍上柔暖輝光。

不正常的紅霞退去,她細膩肌膚恢複自然皙白,比耳珰下品相絕佳的南珠還好看。

裴硯目光淡淡從她身上掠過,又收回,薄唇揚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可知,此香中加了何物?”裴硯微擡皂靴,随意踢動被他丢掉,摔成數段的殘香。

溫琴心身形一顫,她知道。

想起下山前師父叮囑的話,溫琴心不敢開口。

她不擅長說謊,怕多說多錯。

雖不清楚對方身份,溫琴心卻能感受到,對方身上上位者的威壓。她視線放低,和眉順目,本能地表現出最溫順無害的模樣。

“暖情香。”裴硯料想她不知,啓唇相告。

言罷,他忽而舉步,皂靴踏上殘香,窸窣脆響,帶着一點點灰燼的細細香柱,霎時被碾得粉碎。

他踩在地磚斑駁的光影上,朝溫琴心走近兩步,将她方才刻意拉開的,能令她稍稍心安的距離,輕易抛至身後。

日光的光路被眼前高俊的身形阻截,地磚上新投的暗影斜斜擦過她鞋尖,溫琴心凝着鞋面繡紋的眸光,微微一滞。

臨窗的一側,他衣料上繡成靈蛇紋的金線,發出耀目的光。

他擡手,微涼長指撥動她鬓邊步搖,珠串随之輕輕晃蕩,珠輝映在她黑白分明的翦瞳,美目中淺淺水光驚起波瀾。

“大人?”溫琴心又驚又慌,想避開,卻不敢。

雙足似被站在地磚上,鼻尖氣息也變得粘滞不暢。

他究竟是誰?要做什麽?

溫琴心緊張到極致,理智反而變得遲鈍,她深深吸一口氣,愣愣揚起細頸,想從他神色中分辨。

不期然,對上他漆眸中的戲谑。

墨色青絲貼着她頸側垂于身前,光澤柔順,襯得她揚起的雪頸昳麗而柔弱。

“怕什麽?本座若想對你做什麽,你以為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裏?”裴硯彎彎唇角,收回手。

觸過南珠的手負于身後,指腹摩挲兩下,他泠聲道:“暖情香并非本座所燃,想知道什麽,不如去問你的好表哥。”

好字咬得略重,似是意有所指,溫琴心僵立着,望向他的眼神略呆怔。

裴硯側身,唇角勾起一絲輕嘲,打開禪房門扇走出去。

刺目的陽光将他影子拉長,投在門口地磚上,随着他走遠的動作,影子也遠離。

院中菩提樹間傳來鳥鳴,禪房內靜得,溫琴心能清晰聽到自己漸漸恢複的呼吸聲。

她移動微僵的雙腿,似被抽去大半精力,跌坐榻邊,好一陣,才緩過神。

“蓁表妹。”李氏走進來,目光從溫琴心煞白的臉上掃過,笑意讪讪。

甚至,拿絹帕擦一把額角的汗,才敢對上溫琴心的視線。

“表嫂,為什麽?”溫琴心嗓音微澀。

質問曾經以為親近的人,對她來說,有些艱難。

她不明白,溫家要她入京相看,即便對方再位高權重,他們也不該把她不明不白迷暈,送到別人面前。

難道,京城的高門大戶,都是這樣糟踐自家女兒的?

他們會這般對待溫曦嗎?溫琴心不信。

“蓁表妹莫要怪我,此事非我能做主。”李氏臉上火辣辣的,面色有被日光曬過的薄紅。

卻仍擠出笑意,上前挽住她手臂,小心翼翼哄:“沒事就好,此處多有不便,咱們回去再說。”

把人送到面前,指揮使大人卻未動,是在意還是不屑?夫君看不透,她更琢磨不透。

但大人不曾怪罪,若哪日興起又想起來,要把人弄到身邊,也說不準。

她先把人哄回府,等夫君摸清裴大人的心思,再随機應變。

溫琴心望她一眼,将手臂收回來。她不願把溫家人往壞處想,可她想不通為何會發生今日之事。

回淮興府去吧,不相看,不嫁人,她只想回到姐姐和爹娘身邊去。

“表哥,我要回淮興府。”溫琴心立在馬車前,并不上去,目光落在溫旭身側馬鞍上,不想看那張道貌岸然的臉。

珍珠扶住她,眼眶泛紅,眼中噙淚凝着溫琴心,心疼又無奈。

袁家雖不是高門大戶,卻從未讓小姐吃過一丁點的委屈,大小姐的婚事直等到她自己點頭才定下。

夫人信任溫家,才将二小姐送來,竟被溫家如此作踐。

幸而她們小姐性子軟,若是個性烈的,怕是早已羞憤得自尋短見。

“琉璃那丫頭還在府中,即便表妹要回,也須先回去收拾行李,同爹娘和溫曦辭行。”溫旭語氣不輕不重,仍是一副溫潤謙和模樣,“先上車。”

溫琴心微微側眸,目光落在他臉上,想看出他有沒有一絲愧疚或者心虛。

可惜沒有,一絲也無。

今日種種,分明是他謀劃好的,那位大人是誰,表哥想求什麽好處,要這般無恥地去讨好?

從前姐姐說她不懂識人,她還不信,如今想要有人教教她,告訴她該怎麽辦,姐姐卻不在身邊。

坐在馬車中,任李氏如何哄,溫琴心只淺淺咬着唇,不說話,像個漂亮瓷娃娃。

回到溫家,溫琴心吩咐珍珠、琉璃收拾行李,她自回內室更衣,想去上院向舅母辭行。

舅舅、舅母以溫旭為傲,自不會替她做主,更有可能他們也參與其中。溫琴心不欲同他們理論,只想快些回淮興府,請爹娘替她做主。

換好衣裙,走出內室,溫琴心愕然頓住腳步,脊背發寒。

珍珠、琉璃不見蹤影,門口一左一右立着的,是兩位面生的丫鬟。

李氏和溫旭坐在院中石桌旁,望見她,李氏起身一笑,招招手,将兩位丫鬟領出去。

“表妹入京前,姑父姑母寫信交待過,若非他們親自來接,決不能讓表妹回淮興府。”溫旭轉動指尖落花,含笑往院門掃一眼,“珍珠、琉璃,我先借用幾日,暫且由她二人服侍表妹起居,若照顧不周,表妹只管同你表嫂說。”

“你騙我,爹娘不會不讓我回去。”溫琴心手扶門框,立在門扇便,身形微微發顫,眼皮也莫名跳了跳。

心口一種不祥的情緒滋生,瘋狂蔓延。

“你是我的親表妹,我自然不會害你。”溫旭丢掉指尖落花,起身行至階下,隔着廊庑望她,“那位大人是忠毅侯,玄冥衛指揮使裴大人,聖上降旨嚴懲私結洋人的商賈,姑父牽連其中,已被抄家下獄,裴大人手眼通天,只有他能救姑父。”

“我不信!”溫琴心嗓音顫顫,水眸漫開霧氣,晶瑩淚珠在眼睫邊打轉。

溫旭輕笑:“姑父自然是舍不得表妹受苦的,所以匆匆送你入京,想托我娘盡快把你許人,護你周全。可袁家處在風口浪尖,聖上盯着商賈們的銀子呢,哪家敢娶?表妹若念着姑父姑母的生養之恩,就該哄住裴大人,不該讓他走的。”

不是這樣的,即便袁家真的落難,爹娘也不會要她用這樣的方式去救。

況且,姐姐常說玄冥衛心狠手辣,是昏君鷹犬,指揮使大人豈會為她一個女子忤逆聖意?

溫琴心不住地搖頭,步搖擦過門扇,發出輕響,淚珠墜落眼睫。

她不想相信溫旭的話,可腦中快速閃過入京後的一切,胸腔內跳動不安的心驀地沉下去。

剛才溫旭沒有騙她,家中出事了,所以匆匆送她入京,舅母的異樣舉動也有了緣由。

還有馬車上,李氏的反應,那些關于嫁人、求子的話,是不是在暗示她乖乖順從?

“你真的是為了救我爹嗎?”溫琴心有些懷疑。

若是溫旭有心救爹爹,他身為東宮少詹事,首先應當想到求太子殿下,為何過去這麽久不見動靜?

果然,她話剛出口,溫旭面上笑意僵滞一瞬。

看來她猜得沒錯,溫旭把她獻給裴大人,另有目的。

思及此,她又忍不住暗暗寬慰自己,或許淮興府的情形并沒有溫旭說的那麽糟,他只是在給自己做的龌龊事找借口,順便诓她留在溫家。

“我娘和姐姐呢?”溫琴心纖細的指緊扣門框,将淚意忍回去,輕問。

見她沒再起疑,溫旭松一口氣,平複心緒道:“姨母自然在為姨父奔走,處境之艱難可想而知,采玥表妹被王家退親,避居祖宅。”

姐姐被王家退親?溫琴心猛然擡眸,跨出門檻:“我要去問問王公子!”

說這些,不過是想讓她下次在裴大人面前乖順些,別的事,溫旭自然不肯幫忙。

當下轉身走出院門吩咐道:“看好她,不許讓她離開院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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