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替身(捉蟲)什麽事,是你九爺我不能……
愣愣坐在窗內美人榻上,溫琴心環抱雙膝,縮成一團,美目被淚水浸潤過,眼眶染着淺淺海棠色。
她在月老樹下許過願,姐姐的婚事為何會如此?先前她還催促姐姐來接她,姐姐是在怎樣的境遇中給她回信?
溫琴心稍稍一想,便心疼不已,捂着心口微微發怔。她不能總讓人護着,溫家更不會平白無故護着她,須得自己想想法子。
溫家正院,秦氏望着兒子,微微擰眉:“今日在紅菩寺究竟發生何事,你無緣無故将她禁足做什麽?若是傳出去,還以為我們苛待她,若是你姑母知曉……”
想到溫倩的囑托,她不自在地垂首飲一口茶,有些說不下去。
“姑母自身難保,哪裏顧得上表妹?”溫旭笑笑,走到秦氏身邊,握住青花提梁壺,往秦氏放下的茶盞中細細續上茶水,笑道,“娘別着急,兒子不讓表妹出府,是好事,表妹在紅菩寺上香,無意中遇到裴大人。”
“娘還記得他忠毅侯的爵位怎麽來的吧?”溫旭頓了頓,對上秦氏驚駭的目光,緩緩道,“裴大人看上表妹,是她的福氣。”
“旭兒,你這是胡鬧。”秦氏明白,哪裏會有這般巧。
想想雲妃,再想想溫琴心,秦氏心口砰砰直跳,連連搖頭:“裴大人受此羞辱,即便看上她,也不會善待她的,而且,你父親不會同意。”
聞言,溫旭轉到秦氏身後,拿起案頭美人錘替她捶肩:“爹那邊就需要娘幫忙了,不過也不着急,等裴大人發話再說不遲。”
秦氏覺得兒子做得不光彩,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幫襯。
溫琴心孤立無援,吃虧也翻不出浪花,可人畢竟還在他們溫府,她不能讓溫琴心不明不白有孕,免得帶累溫曦的名聲。
身側只一位心腹嬷嬷,并無旁人,到底不光彩,秦氏壓低嗓音,略傾身問:“要不要請位女醫看看她?”
“不用。”溫旭清清嗓子,搖頭,“裴大人并非随意之人。”
李氏同他說,溫琴心一切如常,并未成事時,溫旭還狠狠驚訝了一陣。
面對如此活色生香的美人,還同裴大人曾經的未婚妻相像,裴大人怎麽把持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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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真如傳聞所言,裴大人腰間受過傷,不中用,所以雲妃娘娘才惱羞成怒爬上龍榻?
外面的事,溫琴心一無所知,師父給她的箱籠中鎖着一些能用得着的藥,可她不敢動箱籠。
兩位新來的丫鬟不說一句多餘的話,卻依照溫旭的吩咐,寸步不離跟着她。
溫琴心想逃走也無法,擔心淮興府的情形,也牽挂着珍珠和琉璃,若她真的逃走,溫旭也有法子用珍珠和琉璃逼她回來。
況且,她一個人,別說回千裏之遙的淮興府,能不能順利找到出京城的路也存疑。
思索幾日,她打消逃走的念頭,每日寬慰自己,好好用膳,好好安寝。
溫家沒有丢開她,說明并沒有她想象中那麽糟,爹娘和姐姐還在淮興府等着她,她不能先讓自己的身子垮掉。
沒想到,她尚且沉住氣,沒哭,也沒鬧着要見溫家人,溫家卻先亂成一團。
舅母秦氏親自踏入院中,身後跟着珍珠、琉璃。
溫琴心斂眸福身,姿态柔順,面上卻無笑意。繼而,直起身子,越過秦氏,望向珍珠和琉璃,幸而她們只是略顯憔悴,看起來沒吃太多苦頭。
“來人,把她們兩個抓出去,杖二十,丢去柴房!”秦氏面上敷着厚厚脂粉,指着守門的兩位丫鬟。
話音剛落,溫琴心便見守她數日的丫鬟撲通跪地,駭然求饒,秦氏卻視而不見,仍讓粗實婆子把人拖走。
“旭兒怕蓁蓁對府中諸事不熟,才特意安排她們過來服侍,她們卻誤解你表哥的意思,叫你受了許多委屈。”秦氏擠出笑意,上前拉住她的手,一副慈藹模樣,“舅母已經罰過她們,蓁蓁性情寬厚,莫要怪我們。”
遠處傳來悶悶的嗚嚎聲,很痛苦,似有人被堵住嘴。
溫琴心聽在耳中,面色發白,她爹娘從未如此責罰仆婢。
“舅母言重。”溫琴心垂首施禮。
秦氏微微側首示意,珍珠、琉璃才敢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溫琴心。
“蓁蓁,你入京以來,舅母待你可好。”秦氏拉住溫琴心的手,步入房門。
溫琴心回眸,掃一眼留在門外的珍珠、琉璃,腦中快速思索着秦氏今日做派的用意。
“舅母待蓁蓁極好,蓁蓁感激不盡。”溫琴心嗓音甜軟,姿态柔順。
“不是舅母要挾恩圖報,而是你舅舅正四處周旋,卻沒個準信。”秦氏紅着眼,拿帕子沾一把淚,方言明來意,“好蓁蓁,你快救救你表哥吧!”
待她說完,溫琴心美目微瞠,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
玄冥衛從東宮搜出僭越之物,聖上震怒,太子殿下被廢,東宮所有屬臣被關進大理寺監牢。
“舅母,表哥說我爹被關在獄中,我想回淮興府。”溫琴心聽懂秦氏想讓她做什麽,心下又氣又悲。
他們想盡辦法也做不到的事,秦氏怎麽好意思來為難她?
忽而,溫琴心神色一怔,想起紅菩寺中之事,莫非當時溫旭知道聖上有廢太子之意,他是為自保,才把她獻給裴大人?
“先把你表哥救回來,保住溫家,我們再一起救你爹爹好不好?”秦氏見她不肯答應,當即落淚,面色凄然哀求,“蓁蓁,你也姓溫,莫非你要等到你娘來求你?”
不,她娘絕不會讓她如此。
“舅母,裴大人并非貪圖美色之人,恕蓁蓁不能從命。”溫琴心忍着惱意,微微咬唇拒絕。
見狀,秦氏也顧不了許多,咬咬牙道:“蓁蓁,別怪舅母心狠,眼下只有你能打動裴大人。裴大人被封為忠毅侯之前,曾同宮裏的雲妃娘娘有過婚約,你可知曉?”
此事與她何幹?溫琴心莫名,略颔首回應。
下一瞬,卻被秦氏的話定在當場。
“蓁蓁,你容色出衆,同雲妃娘娘有五分像,只要你肯,裴大人必會移情于你,屆時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溫旭将她獻給裴大人,原來還有這層緣故。
嗬,他們明知裴大人心儀的是雲妃娘娘,而雲妃辜負裴大人,裴大人對雲妃必然心有怨恨,卻一次又一次将她往火坑裏推!
“你不肯去也行,那便別怪舅母心狠,要拿你兩個丫鬟洩憤。”秦氏說着,擡腳越過她,朝門口走去。
“我去。”溫琴心嗓音微顫,淚眼盈盈。
坐在秦氏早已安排好的馬車中,聽着車輪碾過石板路的響聲,溫琴心面色平靜到近乎麻木。
若裴大人肯為她放過溫旭,想必她也能求裴大人救爹爹,只要爹娘和姐姐能平平安安,她做這一切也值得。
爹娘送她入京,是想讓她嫁得良人,有人照護,沒想到造化弄人,她要不明不白委身于人,做個替身。
馬車停在忠毅侯府角門處,等候裴大人召見時,溫琴心纖細的指緊緊攥着絲帕,淺粉的指尖攥得發白。
進去通禀的侍衛,很快便出來,揚手道:“大人不在,速速離開!”
是真不在,還是知道她的來意,故意不見?
對方身份貴重,一句不見,便打消她心中所有勉強。
溫家車夫還想在門口等,卻被侍衛抽出兵器轟走。
溫琴心擡手扶住車壁,感受到馬車調頭,她揪緊的心倏而松弛,唇角微微彎起。
如此甚好,她不必自輕自賤去做個替身,令爹娘蒙羞。
溫家的罪責,溫旭自己去承受,而她還是盡快回淮興府去,不管是怎樣艱難的日子,只要家人在一起,她便不怕。
忠毅侯府正院,青檀樹上淡綠小花開得正好。
樹下置一張棋案,衛九臯坐在裴硯對首,聞着枝頭淺淺花香,把玩着手中白玉棋子道:“聽說前些日子,溫旭給你送一名女子,就是那位表小姐麽?從前看他不像這般蠢的人啊,哪只眼睛看出你貪慕女色的?”
裴硯擡眸掃他一眼,示意他落子,未置一詞。
手中白玉棋子落下,衛九臯倒也不急着看他會下在何處,撇撇嘴道:“能讓六公主生妒,想必是位美人,即便溫家送她來,是為了溫旭,可你見也不見,會不會太不解風情了些?你不喜歡,可以送我呀!”
話音剛落,裴硯指尖墨玉棋子吧嗒一聲落在棋盤上,聲音略重。
衛九臯也不指望他能有什麽回應,伸手從棋碗中又拈起一枚,目光往期盼上一落,登時哀嚎:“不必這麽狠吧?你好歹等我多下幾個子,再趕盡殺絕?”
“你想成親,要不要我替你同安王殿下說?”裴硯修長如玉的指,拈一枚墨玉棋子,細細摩挲。
“別別別!”衛九臯面露驚恐,連聲推拒,“你讓我再潇灑兩年!”
又置一局,下到一半,青鋒悄無聲息進來,望一眼衛九臯,并未立即開口。
“什麽事,是你九爺我不能聽的?”衛九臯擡眼,驚詫地回望青鋒,突然想起一事,“說起來,有一陣子沒見着寒山了,他人呢?”
說後面一句話時,他視線落在裴硯面上。
裴硯落子,淡淡開口:“無妨,說吧。”
“是。”青鋒躬身禀道,“大人,寒山從江南來信,已将袁鎏調換,連同袁家其他人一起,安置在妥當之處,袁鎏身上的傷也已醫治,并無大礙。”
“唔。”裴硯颔首。
衛九臯還沒想好棋子該落在何處,心思卻被青鋒的話勾住:“袁鎏是誰?”
“無關緊要的商賈。”裴硯掃他一眼,指骨輕敲棋案,“最後一子,你想落在何處?”
“什麽最後一子?”衛九臯茫然掃一眼棋局,拈棋子的手登時收緊,“……”
輸就輸吧,習慣之後,便能找到參與的樂趣。
“什麽樣無關緊要的商賈,值得你親自過問?”衛九臯捧一盞茶,仍好奇那位袁鎏究竟是什麽能人異士。
忽而,他嗆一口茶,咳得面色漲紅問:“等等,商賈,跟嚴禁海市的案子有關嗎?我當初求你,你說過不會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