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宮宴大人怎的連這種小事也要親自過問……

他心下納罕不已,放下茶盞,瞵視裴硯。

對方卻漫不經心捧起茶盞,斂眸淺飲,青白釉瓷盞遮掩些許面容,衛九臯辨不清他神色。

“行,你高興便好。”衛九臯輕嘆一聲,不再追問。

眼前之人,不再是從前需要謹小慎微的裴硯,卻仍是他可以将後背交付的至交。

不懂也無妨,就像他不懂,裴硯原本并未把太子放在眼中,為何玄冥衛忽而從東宮搜出太子想觊觎皇位的罪證。甚至由着司禮監推波助瀾,才讓聖上盛怒之下,不顧群臣勸阻廢太子。

只要裴硯不是要那個位置,他都能奉陪。

回到溫府,溫琴心無功而返,舅舅在外為溫旭奔走未歸,舅母秦氏自沒有好臉色給她。

隔着厚厚脂粉,溫琴心也能看出秦氏面色極差,想必是極擔心溫旭在監牢吃苦。

她不喜秦氏,心中卻也不怨,她的阿娘也願意為她和姐姐做任何事。

只是,她放心不下淮興府。

同在牢獄,溫旭有人替他奔走,可爹爹呢?姐姐被同知家的公子退親,阿娘還能求誰?

溫琴心彈奏一曲,心緒平複下來,她攤開紙箋,提起湖筆,細細寫下近來發生的事。

寫完,她将軟毫湖筆放入蓮葉型筆洗中,墨香縷縷在水中溶散開,她對着紙箋溫柔一笑。

美目掃過手邊備好的信封,并未塞進去,纖指将信箋一行一行撕碎,揉作一團,丢入身側渣鬥中。

溫琴心重新提筆,字裏行間透露出自己過得很好,又說無意中聽到表嫂說家中出事,狀若無意在信中詢問淮興府的情形。

爹娘和姐姐的處境,不會比她好,她不能讓他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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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着寫完信,她将紙箋塞入信封。

李氏不肯見她,溫琴心只能讓珍珠出府,去驿站寄信。

卻不知,信未送出京城,便落入青鋒手中。

“大人。”青鋒把信封完好遞給裴硯,“溫姑娘寄往江南的信。”

裴硯略擡眸,示意青鋒将信放于案頭,手中批注卷宗的動作未停。

見狀,青鋒默默退出去,合上書房門扇。

初夏暖陽醺然,透過門扇間鑲嵌的明瓦照進來,幽然灑在地磚上。

将卷宗放至另一側,裴硯取過信封,凝着上面娟麗的幾個字,唇角微微揚起。

不知溫家可有告訴她關于淮興府的事?她在溫家受到諸多委屈,會如何在信中向親人傾訴?

思量一瞬,裴硯劃開信封,視線掃過紙箋上娟麗的字跡,微微錯愕。

“青鋒。”裴硯朝門外喚一聲,順手将紙箋放回信封,恢複原樣,遞給青鋒,“送去江南,記得轉告寒山,讓袁鎏親手寫信報平安。”

捏着信封往外走,青鋒仍有些摸不着頭腦,大人怎的連這種小事也要親自過問?

因為溫姑娘?

略略一想,又猛然搖頭,不可能。

溫旭把人送到嘴邊,大人都沒動,前兩日才剛把人拒之府外。

更何況,溫姑娘生得同雲妃相像,大人憎惡她還來不及。

淮興府,翠微山下一處別院中。

袁鎏恭恭敬敬送寒山出去,一轉身,手中信封便被夫人溫倩搶去。

“阿娘,蓁蓁在京城可好?”袁采玥擠在溫倩身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紙箋上熟悉的字跡,心下稍稍安定。

自從爹爹出獄,他們便住在眼前的別莊,救他們的人,竟是袁采玥從前最厭惡的玄冥衛。

此處倒也清淨,寒山不曾為難他們,只是消息不靈通,別莊中服侍的丫鬟、護衛,嘴巴比蚌殼還緊。

“蓁蓁一切都好,多虧兄嫂照拂。”溫倩說着,眼眶紅紅,落下淚來。

袁鎏擡手,想寬慰愛妻,礙于女兒在身側,又放下,清清嗓子道:“寒山大人要我寫信報平安,卻又不讓透露是玄冥衛救袁家,不知是何緣故。”

幾日前,他就在想,玄冥衛素來高高在上,連知府大人也高攀不起,且從不會做出力不讨好之事,救他多半有所求。

可袁家已被抄家,他有什麽能讓玄冥衛利用的?

或許,是溫家在京城替他們周旋,也不知舅兄花費多大代價才打動玄冥衛。

“既來之,則安之,玄冥衛若要對我們不利,我們還能反抗不成?”溫倩側身拭淚,又回身沖袁采玥道,“寒山大人肯幫忙,我們便各寫一封,一道送去京城,免得蓁蓁擔心。”

溫琴心明白,把信送去江南要大半個月,等收到江南回信,又不知要多久,她日日撫琴、賞花,耐着性子等。

溫家的膳房怠慢她,常送些鹹菜冷飯,她便自掏銀子,吩咐珍珠出去買吃的,順便去驿站打聽可有回信。

十餘日過去,落下一場雨後,天氣熱起來。

溫琴心換上輕薄的夏衫、紗裙,捧一卷書,倚在碧紗櫥中美人榻上微微失神。

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過神,支起身子,朝外喚琉璃。

“小姐,江南有信送來,老爺寫的!”琉璃舉着信,歡歡喜喜沖進碧紗櫥。

打開信,溫琴心正看着,秦氏緩步走進來,面上帶着久違的笑意:“驿站剛派人送來,知道你擔心,舅母便親自給你送來。”

說話間,她走到美人榻邊,挨着溫琴心坐下:“你爹雖在獄中,卻能寫信送出來,應當沒吃什麽苦,你且放寬心,随舅母去宮中赴宴。”

聞言,溫琴心美目露出一絲疑惑,爹爹明明在信中說,幸得貴人相助,已然出獄,被貴人安置在穩妥處。

她以為貴人是舅舅請的,她之前誤解了舅舅,怎麽舅母卻說爹爹還在獄中?

默默掃一眼紙箋上的字跡,确實是爹爹所書,溫琴心放下心來,張張嘴,想告訴秦氏,爹爹已然出獄。

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溫旭還關在大理寺監牢,聽說還受過刑,卻不知何時能放出來,或許舅舅是體諒舅母的心情,特意沒告訴她實情。

心念一轉,溫琴心收起紙箋,塞回信封,信封裏還有兩頁紙未來得及打開,她便把信封壓到身側繡枕下。

“多謝舅母美意,蓁蓁身份低微,不敢入宮唐突貴人。”溫琴心對先前的怠慢只字未提,柔聲道。

秦氏面上笑意微微凝滞,若有得選,她也不想帶溫琴心入宮赴宴。

與商人之女同行,沒得拉低溫曦的身份,害曦兒被人恥笑。

可皇後娘娘送來的請帖上,分明有溫琴心的名諱,鳳命難違。

“皇後娘娘下帖子,要舅母帶你和曦兒一道入宮赴宴,蓁蓁莫要妄自菲薄。”秦氏耐着性子寬慰她,視線落在溫琴心微垂的小臉上,心緒起伏不定。

皇後娘娘身份尊貴,自然不會知曉溫琴心的存在,更不會刻意下帖請她。

思來想去,秦氏只想到忠毅侯,想必裴大人同皇後娘娘提起過蓁蓁。

只是,她猜不透,裴大人此舉,究竟有何深意。

細細打量,秦氏不得不承認,溫琴心生得貌美,繼承了溫倩和袁鎏的全部優點不說,還更勝一籌。

比之美貌豔麗的雲妃娘娘,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令人驚駭的念頭,忽而劃過腦中。

秦氏心口一震,望着溫琴心,微微瞠目。

該不會,裴大人想借宮宴,把溫琴心送到聖上面前,指望溫琴心從雲妃手中搶去聖上恩寵,以報雲妃昔日悔婚之仇?

想着想着,秦氏心思越發活絡,若她幫裴大人把此事辦好,沒準兒裴大人就肯松口救旭兒了!

“皇後娘娘下帖,也請了我?”溫琴心有些手足無措,歡喜談不上,更多的是驚惶。

“別多想,皇後娘娘請你,那是天大的福氣。”秦氏拉住溫琴心的手,笑容慈和得過分,“過幾日便是宮宴,舅母吩咐人去請錦繡坊的巧娘,替你和曦兒量身裁衣。”

忠毅侯府書房,青鋒将入宮人員名單放在案頭。

裴硯擡眸掃一眼,便收回視線,繼續處理手中卷宗:“這種小事,不必禀報。”

“是。”青鋒撓撓頭,拿起未曾翻動的名單,轉身朝外走,一頭霧水。

袁家一介微不足道的商戶,來往書信,大人尚且親自過問,玄冥衛協同禁軍維護皇城秩序,宮宴名單怎麽反而成了小事?

不過,也說明大人相信他們這些下屬的能力。

宮宴名單他細細看過,同往常一樣,唯一異常的是,溫家表小姐名諱也在其中。

以她的身份,尋常可不夠資格入宮赴宴。

可人是皇後娘娘請的,且只是個弱女子,對宮宴秩序構不成絲毫影響。青鋒略略一想,很快便将此事抛在腦後。

接下來幾日,溫家上下待溫琴心異常和善,比初入府時還客氣周到,她反而有些不适應。

五日後,斜陽暖透流雲,将天穹描染得瑰麗绮豔。

溫琴心穿上錦繡坊精心制作的夏衣,誠惶誠恐登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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