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獻舞把人叫上來,朕也瞧瞧

宮門外,禦街上,各府馬車排成長龍。

溫琴心聽見車簾外說話聲、馬鳴聲,下意識攥緊手中絹帕,指尖微微泛白。

從前在淮興府,知府衙門她也沒去過,入皇宮赴宴,是她從不敢想的事。

爹娘和姐姐得貴人相助,隐在平安之地,要她安心待在溫家,等風頭過去,再來接她回去,她便繼續留在溫家。

可皇後娘娘為何會要她入宮呢?溫琴心想不出,若說是要對溫家施恩,也該是放出溫旭,而不是把恩賜賞給她一個寄居的表小姐身上。

聖上嚴禁海市,加上廢太子之事,心情想必不好,若知曉她身份,會不會遷怒爹爹,又把爹爹抓進牢獄?

想着想着,溫琴心面色煞白。

“蓁表姐?”坐在對面的溫曦輕喚。

見溫琴心面色不太好,起身坐到她身側,挽住她小臂道:“表姐別緊張,今夜宮宴,名為賞花,實則是聖上為雲妃娘娘慶生。”

溫曦笑容明媚,說話間,擡手撩起車簾一角,沖溫琴心努努嘴:“你瞧,多少人入宮呢,咱們只管跟在我娘身後吃吃喝喝,沒人在意的。”

聞言,溫琴心攥着絹帕的纖指放松下來,溫曦說得對,今夜入宮的個個都是貴人,她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沒人會注意。

腦中細細回想一遍溫曦說的話,她下意識擡手輕撫臉頰,舅母說她生得同雲妃娘娘有幾分像,今夜她入宮,會不會惹娘娘不喜?

思量間,馬車已停下,舅母秦氏從前面一輛馬車下來,走到車簾外,叫她們下車接受盤查。

溫琴心略垂首,跟在秦氏身後步入威嚴的朱漆宮門,緊張情緒奇異地安定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舅母為讓她讨好裴大人,救溫旭,才說她像雲妃,未必真的有多像,想必有虛誇。

只要她小心謹慎,依着舅母教的那些規矩,不出差錯,定能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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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大的青石地磚,鋪陳在腳下,向巍峨宮宇綿延開去。

溫琴心垂首順目,不敢亂看一眼。

身側傳來馬蹄聲,噠噠敲響青石地磚,溫琴心愣了愣,何人騎馬入宮?

她身形未動,身側溫曦卻縮起脖頸,扯扯她衣袖,嗓音極輕,急急道:“別看,是裴大人。”

驀地,溫琴心腦中浮現出紅菩寺禪房中的情形。

又想到那日,自己奉秦氏吩咐去忠毅侯府求見,侍衛提刀将溫府馬車驅開。

她面頰霎時熱起來,妝容精致的小臉垂得更低。

馬蹄聲停頓片刻,越過她們,繼續往前去。

溫琴心狠狠舒一口氣,略擡首,望見馬背上身着鹞冠紫妝花錦衣的背影,似曾相識。

心下默想着,忽而怔愣,原來她在別莊外的山道上,遇見的兩位錦衣男子,其中一位便是裴大人。

水殿外,裴硯翻身下馬,把缰繩遞給青鋒,目光沉冽落在他面上,驚得青鋒幾乎要打顫。

“溫姑娘也在宮宴受邀名單之列?”裴硯收回視線,随手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塵,略整袖口。

“是。”青鋒茫然,躬身回禀。

“為何不禀報?”裴硯長指随意搭在腰側彎刀處,眸光平靜望向水殿中戰戰兢兢的衆人。

青鋒愕然,溫姑娘受邀參加宮宴,是什麽大事嗎?

“大人恕罪。”青鋒誠惶誠恐請罪,卻不明白自己錯在何處,“大人說過,這種小事,不必禀報。”

裴硯擡腳走上一級白玉階,身形一頓。

宮燈照得他身上金線靈蛇熠熠生輝,他繼續往殿門去:“今夜若出事,你自去領罰。”

能出什麽事?青鋒想不通,撓撓頭,想起近日頻繁掉落的發絲,只覺差事越來越難辦。

水殿緊鄰一大片湖水,湖心粼粼水波中,卧着一輪閑月,名曰邀月湖。

近岸的湖水中,嬌蓮靜靜綻開,羞然掩映在翠碧的荷葉間。

溫琴心坐在秦氏身後的位置,同溫曦一道品嘗禦膳、賞樂舞,鼻端時不時能聞到清淺的荷香。

若是在江南,姐姐定會置一葉小舟,帶她去采蓮。師父也說過,蓮子佐膳、入藥都是好的。

宮宴菜色繁多,蓮子這樣尋常的食材,沒機會上案。

上首貴人們的說笑聲有些遠,溫琴心悄然擡眼望一回,便匆匆收回視線,只覺貴人們各個雍容華麗,如神仙妃子。

裴硯坐在禦案下首,第一個位置上,指尖捏一枚龍紋銀盞,腦中似有人握一柄小錘在敲打。

略擡眼掃過殿中衆人,只在一處停頓一瞬,便不經意間收回,斂起眸底喜惡。

小姑娘倒是心寬,滿殿虎狼,她卻似一只毫無警覺純善無害的白兔,鎮定自如。

一曲終了,樂師們收拾好手中樂器,舞姬們也朝上首盈盈福身。

皇帝随口一句賞,便揮手召下一隊樂師、舞姬。

忽而,六公主提裙跑到禦案邊,嬌聲道:“父皇、母後,宮中樂師、舞姬就這些本事,毫無新意,今日雲妃娘娘生辰,我們不如賞些有趣的歌舞!”

聞言,皇帝看雲妃一眼,沖六公主笑道:“瓊儀,你是不是給你雲母妃準備了什麽特別的生辰禮?別藏着掖着,把人叫上來,朕也瞧瞧。”

衛瓊儀心下不屑,柳曼雲算什麽東西,配她叫一聲母妃麽?

面上卻不顯,笑得純真嬌俏:“還是父皇懂兒臣!父皇曾盛贊雲妃娘娘豔麗無雙,兒臣碰巧遇到一位生得同娘娘相似之人,還特意讓母後下帖請來,由她向雲妃娘娘獻舞祝壽,是不是很有趣?”

随着她的說話聲,水殿中杯盞聲漸歇,待她說完,殿中更是靜得落針可聞。

“瓊儀!”裴皇後驚詫不已,額前金鳳下的玉珠微晃,“休得胡言!”

雲妃自負美貌,又盛寵不衰,瓊儀卻說有人生得同雲妃像,且讓那人獻舞,豈不是把雲妃比作舞姬,打雲妃的臉?

裴皇後微微側目,果然見雲妃面上笑意淡下來,勉強而陰冷。

瓊儀究竟在想什麽?下請帖那日,瓊儀只說溫家有位表小姐,和溫曦一樣,同她投緣,她才經不住瓊儀軟磨硬泡,才把名字加上。

怎麽瓊儀讓人進來,是為針對雲妃?難道她不知,雲妃一怒之下,能把人處死?

裴皇後順着衛瓊儀的視線望去,隔得遠,看不清溫曦身側之人的容色。

視線收回時,有意朝裴硯的方向看一眼,察覺到些許異樣,她眼皮猛然一跳。

殿中誰人不知,雲妃是裴硯的大忌,否則,也不至于沒人敢稱他一聲侯爺。

“母後,兒臣沒胡說。”衛瓊儀跺跺腳,朝溫曦的方向道,“曦姐姐,快讓你表姐過來,讓父皇、母後看看,她長得像不像雲妃娘娘。”

聞言,皇帝起了興致,沖身側宮人吩咐:“去,把人請上來。”

裴硯把玩銀盞的動作頓住,将銀盞放回雲紋卷足長案上。

身形略後傾,唇角彎起,指尖一下一下輕敲指骨上的青玉扳指,同腦中小錘的步調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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