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妙人臣先帶她回府,恭候陛下賜婚旨意……
衆人目光如芒刺望來,溫琴心驚得頭腦空白,思維無法運轉,幾乎連呼吸也屏住。
直到聖上派宮人來請,秦氏走到近前,親自拉她起身,溫琴心才感到冷意流遍周身。
她并不擅舞,也沒人告訴她,入宮要為雲妃娘娘獻舞,她毫無準備。
可今夜賞花宴,是為雲妃娘娘慶生,她能告訴聖上和娘娘,她沒有準備生辰禮嗎?
不能。
原來,她入宮全因六公主向皇後娘娘引薦,溫琴心不明白,她曾狠狠得罪過六公主嗎?
“舅母。”溫琴心面色煞白,無助又無措地望着秦氏。
秦氏眼中閃着莫名的興奮,把她往宮人身邊推:“快去呀,別讓聖上和娘娘們久等。”
聞言,她心口猛地一沉。舅母知道,卻堅持哄她入宮。
在淮興府時,爹娘、姐姐、師父都待她極好,京城中的人,卻各有各的心思,她誰也猜不透。
溫琴心螓首微垂,頂着衆人灼灼視線,硬着頭皮,款步行至禦前,跪地行大禮:“民女溫琴心叩拜聖上、諸位娘娘。”
“平身。”皇帝傾身,前襟抵在禦案邊,饒有興致打量她。
溫琴心站起身,姿态恭敬謙卑。
“擡起頭來。”一道慵懶的嗓音傳來,帶着不容拒絕的威壓,以及視她如蝼蟻的輕蔑。
溫琴心緩緩擡起頭,不敢直視天顏,眸光盈盈落在禦案上。
擡眸間,身形微顫,發間珠釵、步搖瑩瑩生光,襯得她嬌姿豔質,秾麗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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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妃呼吸一窒,眸底迸出一絲冷芒。
未及開口,便聽皇帝笑道:“雲妃,世間竟有人能将你比下去,真是妙人!哈哈!”
随即,眼睛一錯不錯盯着溫琴心,揚手吩咐宮人:“請最好的樂師來。”
下首,裴硯取過面前銀盞,淺飲一口,酒香彌散。
柔美的樂聲響起,他放下銀盞,輕轉指節上的青玉扳指,擡眸望向殿中翩然起舞之人。
時而旋身,時而回眸,她動作技巧比不得宮中舞姬,卻勝在身姿輕盈曼妙。
發如輕墨,腰似軟柳,蓮粉色衣袖回旋如湖中蓮,象牙白輕紗千蕊裙層層浮動如晴雪。
皎皎月華透過殿頂明淨的琉璃,落在她雲鬓纖身,為她鍍上一層缥缈清輝。
她眼神澄澈幹淨,翦瞳烏亮如墨玉,月華灑在蜷長美好的睫羽,舉手投足間,至純至豔,百媚橫生。
當年花骨朵似的小姑娘,已悄然長成。
衛九臯手持銀盞,坐到裴硯身側,眼中閃着光,壓低嗓音絮叨:“诶?這就是溫旭送你的姑娘?啧,送你倒不如送皇帝,你瞧,他眼睛都看直了!”
聞言,裴硯随意掃一眼皇帝,毫不意外撞見他眼中癡狂與觊觎。
“後宮又要變天咯。”衛九臯笑飲盞中酒,想起一事,側眸問,“今夜月圓,你頭不疼嗎?怎麽還不趕緊回府?”
“不急。”裴硯收回視線,看一眼案上銀盞,又睃一眼衛九臯。
“小爺是來給你倒酒的麽!”衛九臯憤憤不平,說着,卻還是不情不願抓起持壺,替裴硯斟酒。
曲罷舞歇,殿內一派寂靜。
啪一聲輕響,是裴硯将銀盞放回長案的聲音。
“好!”皇帝驟然回神,朗聲笑贊。
言罷,全然不顧身邊雲妃陰沉的臉色,起身繞出禦案。
“恭祝雲妃娘娘隽華長随,芳齡永繼。”溫琴心忍着舞動後尚未平息的薄喘,盈盈福身。
皇帝說好,是不是說明她躲過一劫,可以回去了?
“哈哈,瓊儀送的賀儀,甚合朕心!”皇帝走下禦階,站到溫琴心身前,擡手欲拉她的手。
溫琴心駭然,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聽到周遭的吸氣聲,她嬌豔的面容血色盡退,唇上豔麗口脂襯得她面白如雪,柔弱不堪。
見慣雲妃的熱情主動,忽而遇到眼前容色更甚,卻懵懂嬌羞的妙人,皇帝登時神魂飄蕩,如醉如癡。
“陛下恕罪!”溫琴心垂首請罪,想到秦氏教導的宮規禮儀,忙躬身欲跪。
卻被皇帝擡手止住,怕再次吓到小美人,他忍住沖動,并未觸到溫琴心的衣袖。
“別怕,朕恕你無罪。”皇帝笑笑,做出平生最慈和近人的姿态,随即沖身側跟來的內侍道,“傳朕旨意,封……”
皇帝要召她入後宮?她心口猛地一跳,不,皇帝的歲數看起來比她爹爹還大!
她心弦緊繃,仿佛随時會斷。
忽而,側邊一道冷冽的嗓音傳來:“且慢。”
嗓音冷得讓人忍不住發顫,溫琴心卻覺如聆仙樂。
皇帝的聲音猝然被截斷,水殿內靜得可怕。
溫琴心愣愣循聲望去,只見側首第一個位置上,玄冥衛指揮使裴大人緩步走來。
鹞冠紫妝花錦衣上,金線繡制的靈蛇沐浴月華,随着他步幅,似隐隐游動起來。
矜貴的鸾帶鑲嵌寶玉,勒出他身形,有種堅不可摧的凜凜威勢,他漆眸沉冽,仿佛世間一切皆不能擾他分毫。
傲然淡漠如雲中君,比在紅菩寺禪房中的他,更為可怕,溫琴心卻奇異地生出一絲,尋到庇護之所的錯覺。
未等裴硯開口,她便縮起身形,往裴硯身側挪了挪,離眼下泛青的皇帝遠些。
“裴愛卿有話要說?”皇帝的話被打斷,面上無光,心中有氣,卻擠出笑,擺出僅剩的皇帝架子道,“裴愛卿必有要事啓奏,但說無妨。”
“謝陛下。”裴硯薄唇微動,掃一眼溫琴心,眸底寒意散開些許,“琴心獻舞疲乏,臣先帶她回府,恭候陛下賜婚旨意。”
聞言,皇帝和殿中衆人登時呆滞,溫琴心猛然擡首,震驚地望着裴硯如琢如磨的側臉。
他說什麽?
然而,裴硯并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說罷,他便調轉皂靴,欠身抱起溫琴心,朝水殿外清雅的荷風中走去。
衆人齊齊望去,只見晴雪般的裙料柔軟堆疊在裴硯臂彎處的錦衣上,月光将他身影拉得越發修長。
他大步走出水殿,毫不遲疑。
被他抱在懷中,是全然陌生,且百思不解的情境,溫琴心輕攥他衣襟,瞠目凝着他,久久未能回神。
她聽到殿中吸氣聲、驚呼聲,甚至有銀盞掉落地磚的金石之聲。
“還怕?”裴硯垂眸,睥她一眼,神色依舊淡漠,手臂抱着她的動作卻很穩。
月光灑在他身上,烏紗帽間似嵌有金絲,光華流轉。
離得近,他冷俊的面容清晰倒映在她墨玉般的眼瞳中,劍眉星目,高鼻薄唇,原來裴大人長得并不像壞人。
溫旭把她送到他面前,他并未趁人之危,甚至解了她暖情香毒。
聖上欲囚她入後宮,她像毫無還手之力的絕望困獸,是他冒犯天顏,當着衆位貴人的面,替她解圍。
任旁人将他說得多可怕,溫琴心忽而将聽過的那些話抛在腦後,輕輕搖頭。
她不怕了。
雖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至少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