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貪睡他不走,她總不能一直不起身

一擡眸,便見裴硯坐在北窗下羅漢床頭,伸手去取矮幾上的茶具。

溫琴心快步上前,先他一步,握起持壺,斟一盞清茶,躬身遞至他手中。

行動間,她象牙白的裙料柔柔傾散些許,晴雪般輕貼床沿,同裴硯垂在床沿邊的鹞冠紫錦衣衣擺挨在一處。

琉璃燈光照在錦衣金線,泛出金色光澤,将他周身冷肅淡化些許。

裴硯淺飲一口,正欲将瓷盞放回小幾,卻被溫琴心伶俐地接過去。

腦中痛意加劇,裴硯額角隐隐透出汗意,身子後傾,倚靠綿軟的繡枕,撩起眼皮,望她一眼。

溫琴心見他面色不好,捧着茶盞,猶豫再三,終于躬身将茶盞放回小幾,走到裴硯身側道:“大人,從前爹爹頭痛之時,民女曾替他按捏緩解。”

說到此處,她頓住,出聲詢問:“大人可願讓民女一試?”

未免暴露師父身份,她特意撒了小謊,她按捏的手法是師父教的,天寒會犯頭疾的也是師父。

“唔。”裴硯收回視線,閉目輕應。

救她只是舉手之勞,不想見她冰肌玉質墜入泥沼。

小姑娘倒是懂得投桃報李,惦着恩情,想替他做些什麽,既如此,她為何不念淮興府的恩情?

裴硯稍稍一想,又覺哪裏不對,思緒凝滞片刻,他腦中痛意一跳。

在她眼中,他像袁鎏一樣老?

溫熱的指觸上他額角,柔若無骨,不輕不重替他按捏,手法确實像是學過。

他本沒抱希望,卻能感到頭痛在她綿軟均勻的力道下,稍稍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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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處,微涼夜風吹進來,拂動她軟袖紗裙。

溫琴心立在羅漢床頭,按着師父教過的法子,默默替他按捏,一室靜谧。

聽到清淺勻緩的呼吸,溫琴心垂眸望他一眼,松開搭在他額角的細指。

他眉峰潇灑,鼻山高俊,月光透過窗棂絹紗,清幽落在他臉上,掐銀絲枕屏上隽永的青綠山水也淪為陪襯。

為何雲妃娘娘寧可委身心術不正的皇帝,也不願嫁給他?

“溫姑娘,院子已收拾妥當,請姑娘移步。”青鋒從門外進來。

溫琴心身形一顫,目光猛然從山水枕屏上收回。

然而,青鋒并未注意到她的異樣,目光掃過羅漢床上的裴硯,當即一愣。

比在宮門口看到大人抱溫琴心下馬時的眼神,更為震驚。

今夜可是月圓之夜,他們家大人竟然睡着了,還是在有外人的情況下?!

“多謝溫姑娘。”青鋒沖溫琴心抱拳,語氣難得有一份真誠。

溫琴心笑笑,福身還禮:“大人言重。”

走出正院,自有丫鬟引她去準備好的院子。

盥室中霧氣氤氲,一應所需,包括寝衣也齊備。

浴桶中滴有薔薇香露,花香随氤氲水霧萦繞盥室,甜馥誘人,溫水漾在她頸下姣好細長的美人骨,溫琴心身上倦乏消減些許,眼皮卻越發濃重。

稍稍沐洗,溫琴心便從水中出來,拿寬大的棉巾拭幹身子,穿好寝衣走出盥室。

望着陌生卻處處周到的內室,溫琴心生出一絲困惑。

聽說裴大人不近女色,府中一位姬妾也無,青鋒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把一切準備好的?

還是,這間院子,和院子裏的東西,原本是為雲妃娘娘準備的?

困意襲來,她腦中一片混沌,未曾細想,思緒便轉到珍珠、琉璃身上。

今夜她未回溫家,不知她們會有多擔心。

清早天未亮,便被秦氏叫起來,反複教她規矩,叮囑入宮事宜,宮宴後又熬到夜深,溫琴心很快便沒有多餘的心思,擁被沉沉睡去。

翌日,溫琴心聽到細微的,翻動書頁的聲響,迷迷糊糊睜開眼,望見四時花卉禽鳥屏風上映出的一道剪影。

那人坐在圈椅中,側臉俊逸,捧着一卷書。

似乎,是裴大人。

溫琴心腦中登時清明,想起昨夜他說要娶她的話,下意識将薄衾往上拉了拉,遮住略微松散的寝衣。

“醒了?”裴硯聽見屏風後極輕的響動,輕道,“将近午時方醒,你倒是心寬。”

他嗓音中透着淺淺笑意,應當心情不錯,溫琴心松一口氣。

須臾,反應過來,他在笑她醒得晚,她面頰騰地湧上熱意。

“大人恕罪,民女素來貪睡。”溫琴心柔聲賠罪,隔着屏風,忍羞道,“可否請大人出去,容民女更衣?”

從未有男子走進她內室,即便是隔着屏風,也足以讓溫琴心赧然窘迫。

她身上僅着寝衣,屏風內,黃花梨架子上倒是挂着替換衣物,卻連她昨夜換下的心衣也已洗淨曬幹,挂在架子上。

圈椅後,靠牆的位置,置着一張荔枝木高幾,月下美人花觚裏養着幾支新折的菖蒲、蜀葵。

裴硯合上書卷,起身放至高幾上,目光随意落在屏風上一簇杏花:“聖上已降旨賜婚。”

聞言,溫琴心美目微瞠,聖旨已經下了?

裴大人答非所問,莫不是在告訴她,她必将成為他的夫人,他不必避嫌?

初醒來,腦子有些轉不動,溫琴心望着屏風上映出的高俊剪影,雖無法将親事同他二人聯系在一起,卻也明白,聖意絕無可能收回,除非她做第二個雲妃。

想起皇帝看她的眼神,溫琴心心口一緊,她寧可小心翼翼留在侯府,絕無可能去服侍皇帝。

他不走,她總不能一直不起身。

略怔愣,溫琴心一手護住身上薄衾不滑落,一手撐在枕邊,緩緩起身。

身形剛支起寸許,便聽見,裴硯皂靴踏在地磚朝外走的腳步聲。

接着,是他冷冽的嗓音:“秦夫人母女在花廳。”

舅母和曦表妹在等她?溫琴心愣住。

随即,又聽他略頓一下道:“且記着,往後只有他們求你。”

冷不丁一句,溫琴心墨玉般的眸子露出茫然,裴大人想說什麽?

警告她不許替溫旭求情?卻又不像。

想到裴硯說眼下已近午時,溫琴心一時顧不上細想,趕忙坐起身,匆匆更衣。

剛繞出屏風,便有丫鬟捧着水盆、巾帕等物,魚貫而入。

梳洗畢,丫鬟已将膳食擺好,溫琴心哪裏還有心思用膳?

不知她們幾時來的,她久未露面,她們會如何做想?

昨夜水殿變故,猶在眼前,舅母配合六公主,把她架在火上烤,她心裏有些怨悶,不知該如何對待秦氏。

沒來由,耳畔回響起裴硯離開前的話,裴大人是要她在溫家人面前,不必再委屈自己嗎?

思及此,溫琴心眸光一亮,心口怨悶倏而散開,被一股莫名暖意替代。

哪怕可能是她誤解,她也寧可當真,哄哄自己,假裝親人之外,還有人在意她。

這個人,還是她未來夫君。

杏黃披帛柔柔掠過廊柱,溫琴心走在抄手游廊,忽而頓住,突如其來的賜婚,她如何告訴爹娘和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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