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聘禮你認為,誰是你口中的貴人?
花廳中,秦氏和溫曦已等候兩個時辰,秦氏面色不虞,溫曦倒還好,見到溫琴心,滿目愧色。
“蓁表姐,對不起,我不知道皇後娘娘請你入宮是六公主之意,若我知道……”若她知道,又能如何?溫曦說不下去。
聖旨已下,昨夜蓁表姐又宿在侯府,說什麽都為時已晚,她只能拉住溫琴心的手,兀自落淚。
“沒事,裴大人不曾為難我。”溫琴心對溫家有不滿,卻不會針對溫曦。
若說溫家還有人真正擔心她,除了阿娘,也只有溫曦。
她捏起絹帕,替溫曦拭去眼角濕痕,卻聽秦氏讪讪陪笑道:“昨夜宮宴,舅母沒能出言相護,确實是舅母不對,舅母向你賠罪。”
舅母竟肯道歉?溫琴心訝然側首,美目微瞠睇她,沒說原諒,也沒說責怪。
對上她澄澈的眸子,秦氏有些臉熱,眼神在溫琴心脖頸雪膚處游移一息,熱切地,恨不得拉下溫琴心規矩的衣領證實猜測。
到底是有求于人,她不敢妄動。
溫琴心被她看得不适,想起裴硯慣常疏冷令人生畏的神情,她下意識學着他的樣子,面色稍沉。
竟真的将秦氏唬住。
對方不再肆無忌憚揣測她,而是揪着帕子,一臉哀戚道:“如今你已是裴大人的人,也算是因禍得福。可聖上因你而震怒,下令對你表哥杖責三十,罷除官職。蓁蓁,舅母求你,你救救旭兒!”
聞言,溫琴心微愣,她以為秦氏多少會留些體面,等把她哄回溫府再提此事。
未及開口,便見溫曦面色漲紅,挽住秦氏手臂,急急喚:“阿娘!”
秦氏和溫旭對她做的事,舅舅全然不知嗎?溫琴心不信,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豈是如此懵懂無害的?
只不過,一切對溫家有利,他便袖手旁觀,任由秦氏和溫旭出來做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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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溫家,只有溫曦還有良知,懂廉恥。
“舅母,蓁蓁一個弱女子,別人騙我害我之時,我尚且無力自保,哪有能力左右聖意?”溫琴心面色發白,一副被吓壞的怯弱模樣,嗓音甜軟柔糯,任誰也不忍懷疑。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她沒有去大理寺狀告溫旭,已是顧念血脈親情。
即便她不再怕裴硯,也絕不可能替溫旭求情,留着裴硯對她尚有的幾分憐惜,求他救爹爹不好嗎?
溫曦攥緊秦氏衣袖,說不出話,換做是她,她也不可能替害過她的人求情。
然而,秦氏并不這麽想,她憤然甩開溫曦的手,掃她一眼:“你不願替你哥哥求情,也別攔着娘。”
她鮮少對溫曦發火,聞言,溫曦面色當即蒼白如素,愣愣不敢再勸。
“溫琴心,你以為裴大人是看上你的人,才請旨賜婚麽?”秦氏笑笑,眼神鄙薄,卻不言明,轉而道,“你年紀輕,別把話說得太絕,聖上雖賜婚,婚期卻要舅母同裴家商定。三書六禮,還有你父親那邊,甚至你成婚後,都少不了要倚仗溫家。”
“方才的話,舅母只當你沒說過,來,随舅母回回府,你好好想想該如何做。”秦氏循循善誘說着,厚着臉面,毫無芥蒂地來牽她的手。
腦中忽而閃過一個念頭,有些荒謬,溫琴心卻很想去證實。
她微微錯身,疏離卻不失禮地避開秦氏,柔聲道:“勞煩舅母、曦妹妹稍等片刻,蓁蓁有事,再去見一見裴大人。”
話音剛落,她便轉身離去,順着丫鬟的指引,往書房方向去。
望着她的背影,秦氏眼神灼灼,她是不是被自己的話打動,改變主意,急着去求裴大人了?
若果真如此,待溫旭平安回府,袁家提前給溫琴心的嫁妝,她也不是不能吐出來一些。
書房中,青鋒正拿着一疊厚厚的禮單,呈給裴硯過目。
“大人,這些都是趙嬷嬷準備的。”青鋒看着禮單上的東西,忍不住替自家主子肉疼,“會不會太多了?”
當初聖上賜婚,要大人娶雲妃,趙嬷嬷準備的東西還沒這般豐厚,卻被大人一再駁回去,只道不急。
許是趙嬷嬷盼主子成親心切,越老越糊塗。
裴硯目光略略掃過禮單,估算着袁家暫時撈不回來的一部分家財,淡淡道:“另加萬兩現銀。”
“全部送去溫家?”青鋒震驚不已,張大嘴巴望着裴硯。
“自然不是。”裴硯擡眸,掃他一眼,莫名一笑,“東西提前送去江南給寒山,下聘那日,把禮單帶去溫家即可。”
言罷,他正要手書一封,交給青鋒,随聘禮一道送去江南,卻聽院外傳來腳步聲。
“是溫姑娘。”青鋒收起禮單,朝外望一眼。
“你先出去。”裴硯持筆輕道。
目光掃過寫下一半的紙箋,他默然擡手,随意取過一張有字的紙,将紙箋遮蓋。
“大人。”溫琴心合上書房門扇,上前兩步,盈盈福身。
方才走得快,她面頰微紅,氣息猶帶着不均勻的輕喘。
裴硯擡首,對上她墨玉般烏亮的水杏眼:“為溫旭的事而來?”
“不是。”溫琴心搖頭,雲鬓邊步搖輕晃,襯得她嬌嬌豔豔,惹人憐惜,她攥緊手中煙紫色絲帕,柔聲道,“賜婚旨意來得突然,可民女不敢欺瞞大人,家父乃淮興府一介商賈,因牽連入禁海市的案子,被抄家入獄。前不久得貴人相助出獄,罪名卻未洗清,恐會牽連大人。”
貴人?裴硯将手中半幹的湖筆投入筆洗中,墨汁入水劃開,如他晦暗的眸色。
他身上着澗石藍的廣袖道袍外,罩一層半透明的細紗,深黛色,氣度如夤夜雲層裏透出的冰輝。
身形随意往後輕輕一靠,姿态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潇灑閑逸。
“你認為,誰是你口中的貴人?”裴硯挑眉。
果然,救爹爹的不是舅舅的人,而是裴大人。
思及此,溫琴心翦瞳燦亮,凝着他,歡歡喜喜道:“謝大人救我爹爹!”
救爹爹的,是裴大人,所以秦氏對一切毫不知情,還想拿爹爹的安危來威脅她。
從前,聽說玄冥衛指揮使位高權重,只手遮天,溫琴心聽着生畏。
如今,卻很慶幸,有這樣一位只手遮天之人,願意救她爹爹,連皇帝也輕易動他不得。
緊接着,溫琴心又上前一步,走到書案邊,目露希冀問:“大人,我爹爹的罪名可以洗清嗎?爹爹只是同洋商做生意,絕不會私通倭寇,是不是罪不至死?”
裴硯想告訴她,人雖無恙,想洗清罪名卻沒那麽容易,袁鎏暫時沒辦法像從前一樣。
對上她莫名信任,又透着些許崇拜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你可知,聖上為何大批查抄商賈?”裴硯起身,在她面前站定,擡手輕撫她發髻,安撫似地道,“聖上為雲妃修建攬月樓,耗資不菲,嚴查禁海市的案子,來錢快。”
禁海市政令頒出幾年,從未嚴查,鑽空子同洋商暗地往來的商賈甚衆,朝廷也理所當然收下那些打通關系的銀兩,甚至有官員會從中抽取三五成利潤。
沒想到,一朝被受益的官員們反水,袁家被抄,只是因為昏君要為寵妃修建攬月樓?
縱然心下不平,溫琴心卻自知抵不過皇權。
不過,依大人的意思,聖上嚴查海市,只是暫時,等風聲過去,大人救有法子替爹爹脫罪了吧?
“大人,賜婚之事,可不可以先不告訴我爹娘和姐姐?民女不想他們擔心。”溫琴心仰面懇求。
不知為何,此番說出賜婚二字,她面頰莫名發熱。
裴硯安撫她的動作僵住,所以小姑娘嘴上感謝他,心裏實則認為嫁給他,是不好的事?
“好。”裴硯唇角微彎,好說話的樣子,同他周身氣質十分違和。
待溫琴心随秦氏離府,裴硯喚來青鋒,将寫好的信交給他:“送去給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