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圓我是雲妃娘娘的替身嗎?

“怎麽沒有?”溫曦眨眨眼,神态俏皮,默契地沒接着方才的話說下去。

吐出硬邦邦的櫻桃核,自顧自又拈起一枚丢入口中,含混道:“蓁表姐說了,這筐櫻桃送我,可不許反悔。”

溫琴心含笑搖頭,發髻邊南珠步搖瑩瑩生輝,輝光似落在她眼中,墨玉般的翦瞳烏亮潋滟。

“曦妹妹,你不必為了我,同六公主斷絕來往。”溫琴心想起,溫曦日日來陪她,看起來很像同六公主絕交。

聞言,溫曦面上笑意微滞,側眸望她,驚詫問:“蓁表姐不知道嗎?”

“什麽?”溫琴心回望她,潋滟眸光透着茫然。

溫曦動作局促地洗着櫻桃,輕輕回應:“蓁表姐,公主被禁足了,皇後娘娘下的令,聽說是裴大人的意思。”

朋友一場,溫曦雖不便替她說好話,到底有些悵然:“裴大人讓親妹妹裴璇教公主武藝,待公主贏過裴小姐,才能出宮。”

以六公主執拗的性子,必然不肯聽話,那她這輩子都別想出宮了,讓她老死宮中,也沒人敢對裴硯發難。

否則,事情過去多日,皇帝怎麽沒有一點動靜?

還有這樣的事?溫琴心詫異地凝着她,手上力道稍稍大些,不小心擦破櫻桃皮。

她丢開洗破的櫻桃,淨了手,指尖殘留着清淺甜香。

“裴大人為何要禁公主的足?”溫琴心凝着皙白的指,愣愣問。

“因為宮宴過後,六公主只向裴大人賠罪,不肯向蓁表姐賠罪。”溫曦輕嘆,心下有些無奈,六公主落得如此,怨不得旁人。

直到溫曦提着洗淨的櫻桃離開,溫琴心胸腔內仍怦怦直跳。

她只是他随手救下的,非親非故之人,而六公主是他表妹,大人為何肯為她,将六公主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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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主金枝玉葉,讓六公主向她賠罪,她想也不敢想。

洗破的櫻桃,甜香濃郁,順着鼻腔往心口鑽,溫琴心捂着心口,指尖發顫,無端想起他搶走她帕子時,神色自若唬她的話。

“本座從不無故待人好。”

大人待她好,是何緣故呢?

心尖有一處松動,讓人揪心又慌亂的情愫,順着罅隙往外鑽,心跳的聲音沿着血脈擴散,在耳畔放大。

怦,怦。

溫琴心拈起一粒櫻桃,豔紅如瑪瑙的果肉滑入朱唇,薄酸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漫開,淺淺酸意和涼意将她紊亂的心緒稍稍平複。

大人說的緣故,是她替大人緩解頭疾之事吧?一定是。

“琉璃,你們拿去分一些,剩下的做成果醬,晚些拌乳酪吃。”溫琴心指指堆似瑪瑙小山,沾着水珠的櫻桃,沖琉璃吩咐。

從前在淮興府,她和姐姐、阿娘都愛吃櫻桃,可它金貴脆弱不經放,隔日便不新鮮。

制成櫻桃醬,還是阿娘教她的。

待果醬做好,她便托大人幫忙,送去淮興府,給阿娘和姐姐一罐。

“先把櫻桃去核,冰糖和瓷罐備好,我親手做。”

說罷,她又吩咐珍珠:“前幾日沒打完的絡子,去替我拿來。”

紫薇花開得正豔,斜陽透過花枝,照在廊下地磚上,篩成點點碎光。

溫琴心坐在花樹遮出的陰影中,皙白纖指穿過魏紫色絲線,細細梳理。

琉璃去溫曦那裏借瓷罐,珍珠去竈房尋火爐鍋具,院中只餘兩位溫府的丫鬟,竊竊私語,聽不真切。

“什麽?櫻桃是雲妃娘娘不要,裴大人才送來的?”其中一位陡然提高聲調,仿佛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溫琴心指尖一松,剛理出的線頭,又混入團團絲線中。

“對啊,要不然櫻桃都入宮了,還能給送出來?”另一位聲調也随之提高,“也不奇怪,裴大人娶咱們這位表小姐,本來就是拿來當雲妃娘娘的替身啊,替身麽,正主挑剩下的,她才有份。”

“你,你別亂說!”

“不是我亂說啊,從雲妃娘娘生辰那日開始,全京城誰不知道啊,只瞞着咱們這位可憐的表小姐呢。”說完,還忍不住感嘆一句,“啧,真可憐。”

溫琴心身形微動,背對她們,佯裝打絡子沒聽見,指骨卻微微攥緊,指甲抵在掌心,微微泛疼。

一時間,她腦中閃過無數畫面。

大人在禦前抱起她,踏過衆貴人的驚呼,帶她出宮,氣勢如虹。

侯府中,她睡到日上三竿醒來,第一眼便望見屏風外大人的側影,潇灑俊逸。

還有,玉簪花圃前,大人親手将玉簪花戴在她發間,主動牽起她的手。

大人搶走她的絲帕,振振有詞說是禮尚往來。

只當她是替身嗎?她不信。

思量間,突然聽見院外傳來一道厲斥:“誰在亂嚼舌根!拖出去,掌嘴二十!”

溫琴心循聲望去,一人珠翠珊珊,疾步走進月門,是溫曦。

須臾,兩位粗使婆子進來,先後把兩位丫鬟拖出去。

琉璃跟在溫曦身後進來,面色很不好看,她才離開片刻,就有人故意說難聽的話給小姐聽。

若不是身在溫府,她一定親自動手掌嘴。

“蓁表姐,她們亂說的,一定是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你別難過。”溫曦上前,攬住她肩膀,溫聲勸。

說這話時,她心裏就很清楚,家中能使喚兩個丫鬟的有心之人,大抵是她阿娘。

溫琴心也明白,甚至想到,上次也是兩個丫鬟說裴硯身子不行。

玉簪花前,他曾應允,待成親後,慢慢告訴她,看來是确有其事。

那今日之事呢?

“曦妹妹,外面是怎麽說我的?”溫琴心擡眸,美目一眨不眨凝着溫曦,眼眶微紅,“大家都說,我是雲妃娘娘的替身嗎?”

溫曦張張嘴,聲音卡在嗓子裏,不知該如何回應。

想撒謊哄她,可她只要一出府,随處都能打聽到。

溫曦面色發白,眼神躲閃。

“我知道了。”溫琴心說着,餘光望見珍珠提着小爐進來,唇畔彎起一絲笑,柔聲道,“曦妹妹是不是來看我做果醬的?幫我一起,不許躲懶。”

果醬制好,密封盛入精致的瓷罐中。

罐子不大,裝滿四罐,溫琴心送溫曦一罐,自己留一罐,其他的,準備送去淮興府。

沐洗後,她披散青絲,坐在碧紗櫥中,捧一碗灑着晶瑩碎冰的乳酪,把沒裝完的小半碗櫻桃醬悉數澆上去。

黏膩的櫻桃紅點染潔白乳酪,酸甜可口。

溫琴心捏着銀匙,小口小口吃着,美目微斂,晶瑩淚珠如晨露般墜于長睫。

珍珠打聽過,櫻桃确實先入宮,才被送到她溫府。

宮裏,雲妃發了好一通脾氣,甚至把皇帝叫人送來的,另一品種的櫻桃,全灑在地上碾碎,猶不解氣。

“一個身份低微,本宮一只手就能碾死的商戶女,竟敢從本宮手裏搶東西,她憑什麽?”雲妃擦拭着金累絲護甲上的豔紅汁液,又按按眉心,“本宮氣糊塗了,她一個替身,還不夠資格讓本宮放在眼裏。”

“是裴硯,他故意借這個女人打本宮和聖上的臉面,他想為當年的事報複本宮,哈哈哈!”

雲妃朗聲笑,站起身,外衫随意委地,赤足朝盥室走去,氣勢漸漸被霧氣融散,她口中喃喃,“若不是他,本宮又怎願服侍老東西……”

吃完乳酪,溫琴心起身去盥室重新漱口,許是吃多了冰乳酪,腹中隐隐作痛。

“你們先去歇息,我在院中走兩圈,消消食。”溫琴心說着,從珍珠手中接過蓮花珠燈,沖她揮揮手。

“小姐。”珍珠和琉璃對視一眼,不放心,誰也不肯退下。

溫琴心無法,唇角彎起,無奈笑笑,擡手将珠燈挂在紫薇花下,由她們跟着。

幽深天穹,明月高懸,溫琴心虛扶着小腹,擡眸望一眼月亮,腳步微微停滞。

上回,大人犯頭疾,也是像今日的月圓之夜,不知近日可有再犯?

想起在侯府的那晚,她心下忽而豁然開朗,即便大人拿她當替身,卻從未傷害過她,反而幫他許多,是她的恩人。

她不願當這個替身,卻不能恩将仇報,違抗聖旨。

思量間,福至心靈,她可以嫁給大人,彌補大人從前的遺憾,新婚之日,再讓大人賜一封放婚書,是不是可以兩全?

忠毅侯府,青檀樹枝葉婆娑。

月光幽然照進窗棂,裴硯坐在窗下羅漢床上,凝着枕屏上的青綠山水,豆大的汗自額角順着俊逸的側臉滑落。

腦中一記又一記重錘,似随時會将他頭骨捶裂。

“大人!”青鋒伸手,卻不知如何相助,目光落到山水枕屏上,忽而眼睛一亮,“屬下去請溫姑娘!”

“不必。”裴硯艱難開口,嗓音沙啞,透着淡淡血腥氣,“備藥浴。”

青鋒緊咬着牙,到底不敢說出忤逆的話,只得去盥室準備。

上回溫姑娘在,不知用的什麽法子替大人緩解頭疾,本以為能就此好轉,沒想到同從前一樣難捱。

若非為給溫姑娘體面,大人也不會搬進沐恩侯府,月圓之夜又回來,孤零零熬長夜。

眼下時辰不早,去請溫姑娘,或許對溫姑娘名聲有礙,可她過不久便要嫁給大人,影響微乎其微。

況且,他且可以悄悄把溫姑娘帶來,至少大人不必一夜不眠。

青鋒心下感慨着,備好藥浴回來,卻見自家主子手中緊緊攥着一物,抵在額間。

柔軟的煙紫,垂下的一角隐隐能辨出玉簪花繡紋,似是女子的絲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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