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悸動最親近的枕邊人,我有何不放心?……
“我就是逗她好玩,誰要她回應!”衛九臯咬牙切齒反駁。
是,他苦苦追在袁大小姐身後,殷勤數月,卻一無所獲。
裴硯剛成親正是你侬我侬之時,他活該被嘲笑。
想起臨行前一日,袁采玥的決絕,衛九臯心口悶疼,卻還是不甘心。
越是不甘心,又越煩亂,娶不得,也放不下,他從未發現自己竟如此窩囊。
“你們剛成親,有些話我原不該說,可旁人更不敢同你說,我不得不講。”衛九臯收起玩世不恭,面色微凝開口。
“有什麽廢話,但說無妨。”裴硯頭也未擡,随口應。
“……”衛九臯噎住。
半晌,他身形微傾,望着書案後的裴硯:“我入宮複命,有意無意替沿海商賈求情,希望昏君從輕發落,可他心意狠絕,只叫我早些把抄家的銀錢屋宇核實上奏。”
“想替袁家脫罪,難如登天。”衛九臯鋪墊良多,終于拐到正題,“縱使你再喜歡,一旦她身世暴露,你也沒有理由護住她,除非你以一己之力與皇權為敵。可你別忘了,皇後娘娘是你姑母。”
本以為裴硯沉迷眼前溫柔鄉,并未考慮長遠。
沒想到,他說完,裴硯眉宇間全無驚詫。
裴硯放下密信,慢條斯理應:“誰說不能脫罪?若重開海市,袁家便無罪。”
衛九臯氣笑了:“是我不正常,還是你不正常?禦史都勸不動昏君,你勸更是适得其反,我也不行!”
“嗯,勸不動昏君,不如換個明君執掌江山。”裴硯語氣雲淡風輕,說出的話卻驚世駭俗。
什麽意思?他連裴皇後和沐恩侯府也不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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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九臯怔愣半晌,緩緩問:“裴碩死得太過突然,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他有種強烈的直覺,裴硯想改天換日,跟裴碩的死因有關。
“袁大小姐讓你帶的東西?”裴硯未應他的話,淡淡掃他一眼,伸手。
對,袁采玥讓他帶東西給溫琴心,還是他主動求着幫忙的。
衛九臯有些恍惚,一時沒了心思想旁的,腦中全是袁采玥疏冷無情的模樣。
“子墨,他再昏庸無道,也是我皇伯伯。”衛九臯神色凝重,把木匣遞給他,“你若謀反,我不會幫你。”
聞言,裴硯牽動唇角,渾然不在意。
他接過木匣,另一手指骨曲起,輕扣剛看完的密信,望着衛九臯,淡淡道:“那就由着這些山匪莽夫舉事好了。”
登時,衛九臯駭然,目光驚疑不定。
他的意思是,玄冥司和司禮監不理會那些占山稱王的匪寇?
每年冬日,蠻荒北剌必然犯境,若再添內亂……
衛九臯不敢想下去。
內室中,溫琴心捧着一只天青梅花盞,清亮的茶湯上浮動着幾瓣佛手黃的桂花。
她凝着茶湯失神,聽到腳步聲進來,忙将茶盞湊至唇畔,輕抿一口。
卻發現茶已涼,芳馥的桂花香變得幽冷清淺。
裴硯握着朱漆嵌螺钿檀木匣,坐到她身側,隔着細绫襪摸摸她合歡紅錦裙下的纖足,觸感微涼。
随即,他起身坐到另一側,将她雙足抱入懷中。
溫琴心本想等他先開口,見他如此,羞得小腿發軟,掙了一下,沒掙脫。
驀地,她憶起昨夜,裴硯攥着她纖細踝骨,将她雙腿折起抵在他身前。
心下猛地竄起一絲燥意,耳尖悄然染紅,溫琴心忙斂眸飲一大口涼透的桂花蜜茶。
涼意将心間旖旎驅散,微涼的蜜茶似更清甜一分。
溫琴心捧着茶盞,凝着裴硯,柔聲道:“大人,蓁蓁并非有意擅闖書房,我不知道裏面還有旁人。”
“無妨,我已叫他下次去外院書房。”裴硯彎唇輕應。
大人果然不會怪她,溫琴心窘迫不安的心境放松下來,神情也變得緩和。
雙足和半截小腿被他抱在懷中,暖意從他腰腹傳入骨肉,暖融融的,很舒服,倒是比暖爐好用。
掙不脫,溫琴心索性由着他。
她別開臉,試圖找些什麽話題轉移心神。
望望榻邊朱漆嵌螺钿檀木匣,溫琴心疑惑問:“這是什麽?”
“安王世子衛九臯奉命去江南,聘禮我便是托他帶去的。”裴硯望一眼木匣,沒提衛九臯中意袁采玥之事,“他去過翠微山下別莊,這是你姐姐給你的。”
“姐姐給我的?”溫琴心美目烏亮,盈盈眸光從裴硯身上移開,捧起木匣,像捧着什麽稀世珍寶。
打開一看,裏面是厚厚一沓銀票,溫琴心愣住,姐姐送她這麽多銀子是何意?
裴硯望一眼銀票,腦中快速估量出銀票的價值,面色微微凝滞,袁大小姐是想讓他的小娘子拿着銀票跑路?
“大人,方才書房中的公子便是安王世子嗎?”溫琴心将木匣抱在懷中,眸光盈盈凝着裴硯,柔聲問,“他還說了什麽?”
“都是些無關緊要之事。”裴硯搖頭。
纖足在他懷中捂熱,裴硯俯身,拿起榻邊軟鞋要替她穿。
溫琴心本來還想問問,姐姐在淮興府過得好不好,料想他也不知,便忍了忍沒問。
見他要替她穿鞋,溫琴心忙傾身去取他手中軟鞋:“我自己來。”
她語氣有些急促,透着桂花蜜茶的清甜淺香。
軟鞋套在她足尖,他動作有些急,沒穿好,随着傾身的動作,不小心将軟鞋碰落了地,發出一聲輕響。
良久,溫琴心唇色潤澤潋滟,伏在他肩頭微微喘着氣。
“蓁蓁晚膳用得不多,再陪我用些可好?”裴硯貼着她泛紅的耳尖輕問。
氣息拂在她側臉,透着同她一樣的桂花蜜香。
确實有些餓了,溫琴心微微颔首,正欲從他懷中起來,倏而呼吸一窒。
他輕捏一下,含笑的語氣很沒正行:“本就瘦,可別再餓瘦了。”
溫琴心羞得無地自容,咬唇推開他,随意趿拉着軟鞋躲去落地屏風後。
用罷晚膳,沐洗過後,溫琴心對鏡梳發,見他從枕邊捏起一張紙箋,才想起去書房想告訴他的事。
她擡臂,将柔順的青絲随意挽成一個纂兒,插上一支桃花簪,朝裴硯走去。
“此方雖不能全然解除大人體內的毒,卻能緩解頭疾發作的痛楚。”溫琴心立在他身前,身姿娉婷,“大人可願一試?”
語氣遲疑,又有些期待,大人願意信她嗎?
“大人若不放心,也可交給信得過的太醫瞧瞧。”溫琴心黛眉微颦,毒是皇帝親賜,會有太醫為大人盡心嗎?
曲屏上繪着連綿缥缈的江南山水,裴硯坐在入口處,姿态潇灑不羁。
他微微牽唇,将紙箋收起,展臂來牽她的手。
輕輕一拉,将溫琴心撈入懷中:“最親近的枕邊人,我有何不放心?”
嗓音壓得低,和着他關上屏扇的輕響,擾得人心尖一顫。
軟帳中光線不亮,他沐洗後清淺的香氣,熏籠烘被殘留的暖香,霸道地往她鼻腔裏鑽。
溫琴心弓起身形,細頸仰起,姣好剪影投在裏側曲屏上,迤逦山水隐隐流動起來。
松松的發纂兒散開在軟枕上,桃花簪滾在曲屏飄渺山水下。
她足尖蜷起,豔麗眉眼氲開一場煙雨。
裴璇性子急,不知哪裏找的門路,短短數日便尋到好幾處可以開武館的院子。看過後,對其中兩處很是滿意,有些拿不定主意。
“溫姐姐,快陪我去看看!”裴璇遞給她一只包袱,接過珍珠奉的熱茶,也顧不上燙,急急嘬了兩口,又讓下,“幫我選選,最好今日便選定,早些拿到地契,我好讓人收拾院子。”
溫琴心打開包袱,看到之前裴璇說很适合她的那身勁裝。
“好,等我片刻,我去更衣。”溫琴心起身去裏間,把姐姐新送來的朱漆螺钿匣交給珍珠,才繞至屏風後。
皆是三進的院子,前院、內院皆可做練武場,不算大,廂房卻布局很好,稍作收拾便能做女師父和弟子們的寝舍。
溫琴心一圈轉下來,雙腿已有些發酸,坐在銀杏樹下的木墩上歇息,沖裴璇道:“不如就選這處,我姐姐常說貴有貴的好,地段好些,往後璇妹妹想開镖局也不必挪了。”
想想也是,裴璇丢開手中燦金的銀杏葉:“好,就定這裏,我去同屋主說!”
聞言,溫琴心從珍珠手中接過螺钿匣,遞給裴璇:“璇妹妹的私房錢且留着做嫁妝吧,這些銀子你先拿去用。”
裴璇未及開口,已覺手中螺钿匣沉甸甸的,打開一看,登時倒吸一口氣,手臂有些打顫。
雖長在沐恩侯府,她自己卻從未碰過這麽多銀子。
“溫姐姐,銀子是我哥給的?”裴璇驚詫問,想到自己每年得的他那五十兩壓歲銀子,欲哭無淚。
溫琴心愣了愣,随即笑道:“璇妹妹不是說我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大人插手麽?銀子是我姐姐給的,你放心用便是。”
大人倒是說過,她需要多少銀子,盡管找青鋒調取。
不過,她還是花自己的銀子更踏實些,銀子是姐姐出的,到時分紅也給姐姐送去,讓姐姐知曉,她也不是只會花銀子的。
聽她這麽說,裴璇更詫異:“溫姐姐家中是做什麽的?”
随手能拿出這麽多銀子給溫姐姐,必是富甲一方。
溫琴心面色驟然一白,又趕緊穩住心神,推推裴璇,強顏歡笑道:“快去呀,我可是等着分紅的。”
玄冥司和司禮監的事都擔在他肩上,大人忙起來,時常深夜才安寝,溫琴心迷迷糊糊往他懷中鑽,很快又睡熟。
待醒來時,身側總是空的,若非皺亂的心衣下時常留着吻痕,她甚至懷疑裴硯是不是回來過。
裴璇忙着武館的事,宮裏常告假,衛瓊儀練武正在興頭上,便纏着裴皇後又給她另請一位女師父。
“那位女師父功夫比我還好,從前行走江湖,還認識幾位女俠士。”裴璇一邊指點溫琴心的動作,一邊歡喜道,“待我見見人,若合适,便重金留下她們,教授武藝自不在話下,往後押镖也是經驗老道的,不容易吃虧。”
“公主還是不願出宮?”溫琴心微微喘氣,柔聲問。
裴璇擺擺手,拈起一塊梅花糕:“她跟自己較勁呢,說是一定要打敗我才出宮,随她去吧。”
想想六公主在宮中苦練武藝的情形,溫琴心啞然失笑,六公主倒是心性倔強,做什麽都是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姿态。
再看看自己,實在過于憊懶,她有些不好意思,重新握起樹枝練起來。
十五這日,天色尚未暗下來,彤雲密布,似要落雪。
屋裏地龍燒得正旺,溫琴心卻裹着狐裘,坐在廊下背風處,親自守着紅泥小藥爐。
裴硯步入院門,一眼望見她蜷縮的側影,窩成一團,耳尖凍得發紅,雪狐毛被風吹動,襯得她純美可愛。
文火慢煎,咕嘟嘟的水聲送出清苦藥味。
“怎麽不叫丫鬟守着?”裴硯立在外側,寬厚的紫貂氅衣替她擋去寒氣。
“我想為大人做點事。”溫琴心仰面笑望他。
聽到藥氣頂起陶蓋的噗嗤聲,忙伸手去碰,未挨到蓋子,便被滾熱的氣流燙得猛然縮回手。
将近一載沒親手做這樣的粗活,倒有些手生了。
正要去取身側沾濕的棉巾,被熱氣灼到的手已被裴硯捉住。
他細細凝着她的手,見她雪膚燙得微微泛紅,當即沉下臉,将她橫抱起來,往裏屋去。
守在一旁的珍珠,趕忙上前處理爐上陶罐。
天色暗下來,裴硯忍着腦仁中加劇的痛意,細細替溫琴心塗抹藥膏。
藥膏在細膩的肌理上推開,清涼将熱意平複,溫琴心望着他身後方幾上的藥碗,柔聲道:“下回我不自己煎了,大人先吃藥好不好?”
裴硯見她膚色好轉,面色才緩和些許,回身取過藥碗,将清苦的藥汁一飲而盡。
随即,他凝着她,目光灼灼:“我娶你為妻,并非讓你為我醫治頭疾,若下人不盡心,不如換一批。”
“是我不要她們動手的!”溫琴心急急道,她不明白裴硯為何這般生氣。
這些時日,他待她素來溫和體貼,溫琴心第一次見他生惱,有些怕:“大人也覺得我沒用是不是?自诩醫者,煎藥卻還會燙着手,璇妹妹能開武館,我除了出銀子,什麽也不會。”
她粉頸微垂,越說越傷心,淚珠瑩瑩落下來:“我是不是……什麽也做不好?”
“誰說蓁蓁不好了?”裴硯将她抱坐在腿上,輕吻她微颦的眉心,“裴璇能開武館,我的蓁蓁自然能開醫館,待蓁蓁替我醫好頭疾,我們便開一間醫館可好?”
話音剛落,溫琴心猛然擡眸,泛着水光的美目凝着近在咫尺的俊顏,一臉驚詫。
她的心願,還未敢同他提起,只悄然對着院中青檀樹說過,他怎會知?
驀地,她心尖狠狠一顫,對上他漆眸中淺淺笑意,心內悸動瘋狂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