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年禮裴子墨,你陪我守歲好不好?
“什麽樣的年禮?”溫琴心期待地望着他。
她也為他準備了年禮。
香囊正挂在他腰間,那些他不在時寫的信,卻被她藏起來,沒好意思送。
本以為大人回來匆忙,忘記給她準備,沒想到,大人早早帶她出宮,正是為了年禮。
裴硯擁住她,淺淺彎唇,不告訴她,卻說起旁的事:“院中青檀樹上的紅綢多了不少,蓁蓁可是在府中日日替我祈福?”
“你是我夫君,我自然盼着你好好的。”溫琴心笑靥溫柔。
日思夜想,惦記他的安危,此刻淡然地把那些期盼說出口,叫他知曉,她在乎他,似乎并沒有那麽難。
言畢,想起裴璇笑話她的情形,溫琴心面頰微紅:“璇妹妹還笑話我,說我硬生生把青檀樹變成了許願樹。”
一擡眸,望見他含笑的眉眼,溫琴心羞惱不已,忍不住大着膽子去捏他側臉:“旁人笑我也就罷了,不許你笑!”
“哈哈。”裴硯笑得更大聲。
青鋒在外邊駕車,聽到笑聲,也為大人高興。
他望望袖口,又收回目光,繼續駕車。
九爺讓人送來的密信,還是明日一早再交給大人的好。
天大的事,也等他們家大人和少夫人,踏踏實實過個團圓夜再說。
南邊一處不起眼的山坳,數十戶農家小院,高高低低錯落其間。
茅草搭成的屋頂上,覆着厚厚皚雪,暖黃燈光從窗格間透出來,院外山野間,遍是孩童們的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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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九臯端坐着,望望何敬身後立着的身影,心下稍稍松一口氣,握着茶碗的指骨卻微微發白。
不知誰家點燃鞭炮,噼裏啪啦的炮竹聲消散,衛九臯才開口:“何公子,袁大小姐是小爺請的貴客,小爺必須平平安安把她帶去京城。”
何敬含笑,親手替衛九臯續茶,姿态溫潤謙遜。
“九爺多慮了,此地除了九爺和裴大人,旁人并不知曉,袁姑娘在此很安全。”何敬含笑應着。
随即,側身問袁采玥:“袁姑娘可願随九爺回京城?”
衛九臯脊背繃直,望向袁采玥。
卻發現她正失神,不知在想什麽,似是未聽到他和何敬的話,未有任何回應。
“袁姑娘?”何敬出聲喚,語氣溫潤,極有耐心。
“什麽?”袁采玥驟然回神,有些茫然。
何敬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一遍,唇畔笑意不減,涵養好得出奇。
“何公子,我能不能單獨同九爺說幾句話?”袁采玥雙手交疊,有些恍惚。
聞言,衛九臯眼中倒露出幾分喜色,袁采玥肯見他,還肯單獨同他說話,比他來時想象的情形已好許多。
外面寒風獵獵,院中枯枝被吹得歪斜。
火盆中燒着一堆幹柴,火光映着桌上菜肴,樣子樸素的農家小菜,香氣撲鼻。
何敬從院中收回視線,夾起一箸,有些冷了。
“齊雲,酒可溫好了?”何敬放下筷箸,望向火盆旁的身影。
走出院門,寒風迎面吹來,冷徹骨髓。
袁采玥雙臂環抱,身形不由自主瑟縮一下,方才魂不守舍,忘記穿上氅衣。
忽而,一件帶着體溫的氅衣落在她肩頭,将她攏住。
袁采玥愣了愣,側眸望向身側之人。
衛九臯怕她又要冷嘲熱諷嫌棄他,趕忙收回手臂,微揚起頭,故作深沉地望向遠處星子稀疏的天穹。
“你為什麽會來?”袁采玥嗓音微澀,艱難問出這一句。
疑問在她心間盤桓許久,世間所有的好與不好,都是有理由的。
她想保護蓁蓁,因為蓁蓁是她唯一的妹妹,何敬對她以禮相待,因為蓁蓁嫁的是裴大人。
可衛九臯為何要來尋她,還單槍匹馬來。
何敬對衛九臯的态度,讓她有些猜不透,可他是裴大人親信,不怕有危險嗎?
“袁大小姐,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被人毫無保留地喜歡過?”衛九臯頓住腳步,立在溪邊樹下,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枚薄片狀的石頭,揮手在水面上打出圈圈漣漪。
随即,他盯着失神的袁采玥:“我來,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擔心你。”
他身形挺拔如松,收起玩世不恭:“為何不告而別?”
袁采玥怔住,沒立即應他的話。
有這樣毫無保留的喜歡嗎?
幼時,蓁蓁身子弱,嘴巴甜,爹娘便偏愛蓁蓁多些。
後來,她将鋪面打理得極好,心思全放在生意上,替爹娘分憂,照顧蓁蓁,爹娘便也高看她幾分。
毫無保留的喜歡,或許會有,可是會落在她身上嗎?袁采玥從來不敢這般想。
肩上氅衣有種名貴香料的香氣,民間即使買得起,也不敢用,那是貢品。
可如今,這香氣攏在她身上。
“九爺,何公子與裴大人,不是敵人,對嗎?”袁采玥攥住氅衣,攏得更緊些,擋去周遭來的寒意,仰面望着他。
天邊無月,溪水潺潺流動,一點一點沖刷岸邊凝結的碎冰,将冰面沖得越發窄薄。
衛九臯颔首:“你跟何敬走,該不會是想讓他幫你把妹妹搶回來?”
黑暗中,袁采玥面色微僵。
雖辨不清她神色,衛九臯卻像是能從細微的動作中,讀懂她的心思。
他輕笑,踢了踢腳邊石子:“若早些,也不是沒可能,可你晚了一步,裴子墨剛同何敬結盟,何敬已然清楚,他沒有與之抗衡的能力。”
寒風從身後吹來,将她微亂的發絲吹向衛九臯,袁采玥趕忙擡手将發絲攏至耳後。
“袁大小姐不妨想一想,何敬為什麽帶你來這裏?”
袁采玥不知道。
可她終于明白,方才恍惚間的感動,實在沒必要。
衛九臯多狡猾的人,他會來,只因他知道不會有性命之憂。
心中兩股力互相拉扯,她哪個也不願深想,側眸望向烏沉沉的溪水:“九爺,我只是想保護蓁蓁,不想她被人蒙騙,也不想她受到任何傷害。”
“蓁蓁生得好,性子柔順,閨中之時,我便同阿娘商量,她嫁給詩書禮儀之家的嫡幼子最好,我也嫁到她附近,好照顧她周全。”
“九爺說裴大人待蓁蓁極好,可公侯之家人事紛雜,蓁蓁心性單純,被人騙了也不會察覺,被人傷了也不會開口,她如何能過得好?”
“何況,裴大人……”作惡多端,早晚會被皇帝處置。
袁采玥覺得,還是幫蓁蓁及早抽身,方為上策。
可她話沒說完,猝然被衛九臯打斷:“袁大小姐,她是你的妹妹,你也只長她兩歲,為何你認為你的選擇一定對,她就一定什麽都應付不來呢?”
“過得好不好,願意留下還是離開,你總要聽她親口說,而不是一世替她做決定。”衛九臯上前一步,離她更近。
話鋒一轉,唇角彎起:“不過,你說的有一點,小爺倒是很認同。”
“什麽?”袁采玥被他一席話說得有些懵,正深深反省,卻又聽到這麽一句。
衛九臯笑意更盛:“嫁得近,方便照應。那你嫁我呀,安王府離忠毅侯府只一盞茶的腳程。”
除夕夜,京城不設宵禁,處處燈火璀璨。
馬車停在巷子裏,溫琴心扶着裴硯的手下來,好奇地四下望望。
雖出過幾次門,可她不太記路,看不出是在何處。
青鋒打開臨街一側門面的後門,朝裴硯拱手:“大人,已準備妥當,可要掌燈?”
“嗯。”裴硯輕應一聲,牽起溫琴心的手,往窄門裏走。
一聲哨響,屋內燈燭次第點亮。
溫琴心只來得及看到幾位玄冥衛的背影,目光便被眼前的一切攫住。
每一處陳設,都如她心中設想一般。
驀地,溫琴心憶起前幾日遍尋不着的圖紙,她嗓音微顫:“裴子墨,那張圖紙,是你拿的?”
“喜不喜歡?”裴硯立在她身後,輕輕擁住她。
搖曳的燈火中,剪影交疊,落在一整壁的藥屜上。
“喜歡。”溫琴心微微颔首,鬓邊步搖輕晃,珠輝襯得她眸中水光盈盈。
這些東西,不是一兩日便能做成的,定是他離京前便已吩咐下去,她當時竟全未察覺。
溫琴心擡手,細指輕輕撫過診案,指尖停在藥屜上。
良久,她轉過身,笑靥嬌美:“裴子墨,你陪我守歲好不好?”
“榮幸之至。”裴硯含笑上前,将她纖手攥在掌心,朝臨街一側的窗外望望,“要不要去看煙火,放孔明燈?”
溫琴心搖搖頭,抽回手,躬身捏起案頭懸着的湖筆,遞給他,俏皮地眨眨眼:“替我寫幾個字。”
實際上,并不是幾個字。
除了門口的招牌,還有藥屜上數不清的藥材名。
寧壽閣三個字,龍飛鳳舞,一氣呵成。
溫琴心凝着宣紙上的字跡,笑得眉眼彎彎,誠心誠意贊道:“大人的字寫得真好!”
把他的字做成招牌,挂在醫館前,每救一人,善果便有他一份。
“應有不少朝臣識得我字跡,蓁蓁确定要我寫?”裴硯側眸望她,“我倒是不怕他們聞風而來。”
啊?此事她倒是沒想過。
萬一真被朝臣認出來,她的醫館如何能物盡其用,替尋常百姓診病?
這麽好的字不能用,溫琴心面上歡喜登時淡下來。
她自己字跡娟秀,不适合做招牌,若要請旁人寫,她也不情願。
思量間,裴硯已将寫好的宣紙揉成一團,随意丢入渣鬥。
重新鋪好新紙,将沾好墨汁的筆塞入她手中。
繼而,握住她的手,像是教孩童習字的姿勢。
“一起寫,便沒人能認出來。”裴硯嗓音沉潤,落在她耳側。
外面街市上熱鬧喧嚷,時不時傳來煙火聲,轟然炸開在天際,瞬間照亮窗棂,又很快暗下去。
醫館內,溫琴心手持湖筆,端坐着。
裴硯坐在她身後,握着她的手,将她圈在懷中,寫下一張又一張小字。
小字上攤開在案上,地磚上,紅豔豔的紙,映得她雪頰也微紅。
字跡不全然像他,也不全像她,一剛一柔,迥異的風骨糾纏在一處,竟形成一種說不出的筆風。
室內寂靜安谧,溫琴心鼻尖滿是墨香,還有他身上熟悉的淺香。
琴瑟和諧,歲月靜好,一切美好的詞彙往她腦海裏鑽。
胸腔裏似落了一塊紅炭,将她所有羞赧守禮燃盡,只餘一片熱烈赤誠。
大人不是她閨中設想的郎君,可他給她的,是她從前想也想不到的好。
字跡晾幹,溫琴心拿起紙箋,遞給裴硯,再由他一張張貼到藥屜上。
貼好紙箋,從後門出來,外面已然安靜。
許是在馬車上補過眠,今夜她精神格外好。
“裴子墨,我想看煙火。”溫琴心從他懷中探出頭,翦瞳烏亮。
“好。”裴硯早已備好,只吩咐一句,青鋒便去準備。
忠毅侯府最高處的屋頂上,溫琴心坐在裴硯身側,緊緊攥着他衣袖,不敢往下看。
她喜歡賞月,今夜無月,星子也稀疏,她卻覺得萬事順心,哪裏都好。
煙火綻開在天穹,在天地間漫開新一重喧鬧,璀璨美好。
又一束煙火沖上最高處,尚未綻放,溫琴心倏而別開臉,望向身側陪她守歲之人。
火花綻開的瞬間,無數的璀亮倒映在他眼眸,漆亮的眸子似彙聚着,世間所有最動人心魄的光彩。
忽而,溫琴心松開攥着他衣袖的手,柔柔環住他脖頸,将他拉低些許。
裴硯收回視線,看向她。
“裴子墨。”溫琴心輕喚他一聲,眸光因興奮而格外潋滟,心口怦怦直跳,“我很歡喜。”
倏而,她揚起細頸,迎上他目光,輕輕一吻,印在他薄軟微涼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