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哄哄在我心裏,他就是最好的郎君
是姐姐的聲音。
當下,溫琴心吓得小臉煞白,忘了反應。
裴硯将她手臂拉回懷中,替她捂熱,薄唇微彎,沉聲道:“傻蓁蓁,再不應聲,人就進來了。”
聞言,溫琴心驟然回神。
她聲調略高,因緊張,嗓音有些變樣:“姐姐,我睡下了,方才做噩夢,不小心碰倒屏風,夜裏風寒,姐姐快回房去。”
軟糯的嗓音帶着輕顫,像是怕極了。銥誮
門外,袁采玥裹着氅衣,雙目狠狠盯着門扇,心緒劇烈起伏。
她的妹妹屋子裏有人,還是個夜闖香閨的男子,袁采玥恨不得雇幾個打手,把人拖出來,往死裏打。
可是不行,蓁蓁已嫁他為妻,裴硯來得名正言順。
而且,不管是他們袁家,還是溫家,都沒辦法與之抗衡。
袁采玥心內生出深深的挫敗感,她一直告訴自己要保護妹妹,現在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甚至蓁蓁根本不需要她保護,倒反過來照顧她的情緒。
“好,你當心些,若有事,就來叫姐姐。”袁采玥忍着心疼,走下石階,回到廂房。
坐在火盆旁,袁采玥盯着紅炭,微微失神。
或許衛九臯說的對,她只是蓁蓁的姐姐,不可能去掌控蓁蓁想走怎樣的路,連爹爹和阿娘也做不到。
她認為好的,蓁蓁未必喜歡,她難以接受的,蓁蓁卻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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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只一日,她卻能感受到,蓁蓁比從前開朗許多,各種小事處理得井井有條,顯然平日裏習慣了自己做決定。
她再傻也能看出,蓁蓁在侯府過得不差。
清早醒來,身側已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湯婆子。
溫琴心抱着湯婆子,望望枕畔被他扶起來放好的枕屏,微微彎唇,他懷中溫暖,昨夜她睡得極好。
珍珠去了竈房,琉璃替她梳發,溫琴心正挑選發釵,卻從鏡中看到姐姐。
“姐姐,今日我不去醫館,帶你在京城玩玩好不好?”溫琴心側過身,望向袁采玥,眉眼含笑。
“不必了,姐姐有話跟你說。”袁采玥走到近前,将手爐放在妝臺上,從琉璃手中接過沉香木梳,“琉璃,你先出去。”
“是。”琉璃福身,“奴婢去幫珍珠姐姐。”
琉璃出去後,把門扇帶上。
門扇磕在門檻上的輕響,似敲在人心尖上,溫琴心卷睫微顫,莫名心慌。
袁采玥捏起木梳,一下一下替溫琴心梳發,又替她挽起來,拿釵簪梳篦固定裝飾。
“蓁蓁的頭發還像從前一樣好,這一年,你是不是長高了些?”袁采玥放下梳篦,笑凝着鏡中的妹妹,“站起來我們比比。”
閨中之時,她們也時常比個頭,溫琴心總想長得同姐姐一樣高,卻一直未能追上。
溫琴心雖有些心慌,可憶起舊事,她仍歡喜地站起身,立在袁采玥面前,嬌俏地擡手比劃:“咦,我竟然比姐姐還略高些?”
她美目微瞠,有些不敢相信。
裴硯身量高,在他身邊時,她只能到他肩膀處,溫琴心總以為自己沒長,原來是他太高。
“是啊,蓁蓁已經比姐姐高了。”袁采玥有些感慨。
唇角微動,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她為何總把自己當蓁蓁的長輩呢?
素來自诩聰慧,袁采玥第一次覺得,蓁蓁比她更會生活,所以蓁蓁總是歡喜含笑。
“蓁蓁,裴大人待你好不好?”袁采玥凝着溫琴心,還是想聽妹妹親口說。
聞言,溫琴心面色白了一陣,嗫嚅道:“姐姐,我……”
她有些說不出口,姐姐已經什麽都知道了麽?是來之前便知,還是昨夜察覺的?
“昨夜,你房中之人,是裴大人是不是?”袁采玥又問。
溫琴心雪頰騰地一下燙起來,嫣紅醺然,她嗓音低柔,有些不知所措:“姐姐,大人待我極好,他不曾欺負我。”
說着,她怕袁采玥誤會,顧不上羞赧,又道:“昨夜……昨夜也是我留他的。”
袁采玥眉心微擰:“他既是你夫君,你為何要這般敬着他,喚他大人?”
“不是。”溫琴心急急否認。
初時,她确實對大人敬多過愛,可方才以大人相稱,她是被姐姐影響的。
“姐姐,裴子墨是我喜歡的人。”溫琴心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不去解釋,她指着心口位置,“在我心裏,他就是最好的郎君。”
“是嗎?”袁采玥凝着她,問出心中糾結許久的話,“你願意嫁他,是不是為了求他出手救袁家,拿自己做交換?”
蓁蓁該是被照顧的那一個,一想到她和爹娘的安寧,是蓁蓁用自己換來的,袁采玥便忍不住暗恨自己無用。
若爹娘知曉,也會難過。
“姐姐,你怎麽會這般想?”溫琴心詫然,輕輕搖頭道,“我嫁給裴子墨之前,他就已經出手救爹爹,連我自己,也是被他救下的。姐姐,初時我想還他恩情,可如今我是真的喜歡他。”
喜歡二字缱绻在舌尖,溫琴心面頰微熱,品嘗到一絲說不出的甜。
她想聽裴子墨說好聽的情話,可她自己似乎也總是羞于啓齒,從未對他說過。
“傻蓁蓁。”袁采玥捏捏她粉頰,忽而釋然,感慨輕嘆,“你可真是傻人有傻福。”
看來,衛九臯同她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若不是遇到裴大人,蓁蓁在京城的日子,不知會如何艱難。
她如今好好的,比從前在淮興府時,甚至更好些,這樣還不夠嗎?
袁采玥突然什麽也不再多想,拉着溫琴心的手,一道去用早膳。
用罷早膳,身子暖和起來。
溫琴心坐在火盆邊,撥動了一下銀炭,望向袁采玥,笑問:“姐姐是何時知曉的?”
“除夕前就知道了,王祺告訴我的。”袁采玥沒瞞她,順口告訴她,已同王祺徹底了斷,“所以我請九爺帶我入京見你,爹娘還不知道,你可想好了如何同他們說?”
自然是沒想好,可姐姐已然接受,她一定能哄好爹娘。
溫琴心吐吐舌尖,很是俏皮:“到時我撒嬌哄哄阿娘,姐姐定要幫我。”
姐姐早已知曉,卻陪着她演了一日,溫琴心很感動。
“你呀!”袁采玥擡手點了一下她額角,面上含笑。
“姐姐,你待我真好。”溫琴心坐到袁采玥身側,抱住她手臂,軟聲撒嬌,“你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又聊幾句淮興府的事,還有溫家的情形,袁采玥恨不能立時去溫家,為妹妹讨個公道,可袁家罪名未除,她去鬧不合時宜,只得忍耐。
溫琴心見她神色不虞,怕她心事重,忙設法轉移她注意力:“姐姐,既是衛大哥帶你回京,昨日在城門處怎麽不見他人?”
袁采玥身形一僵:“什麽衛大哥?”
“世子讓我這麽稱呼的呀。”溫琴心美目微閃,腦中忽而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衛大哥替姐姐帶銀票給她,自來熟地讓她叫大哥,又親自去江南送年禮。
姐姐,大哥,該不會……
“姐姐,衛大哥喜歡你是不是?”溫琴心美目烏亮,一眨不眨盯着袁采玥。
“別胡說。”袁采玥很不自在,捧起茶盞,佯裝飲茶,稍稍遮住面容,心神卻亂了。
衛九臯讓蓁蓁喚他大哥,他是認真的嗎?
“姐姐不告訴我,那我去問衛大哥好了。”溫琴心面上笑意漸深,眉眼彎彎。
“诶,你別問。”袁采玥匆匆放下茶盞,拉住溫琴心的手。
繼而別開臉,目光落在火盆中紅炭上,似被熱烈的火光灼了一下,目光微微閃動。
“他是說過喜歡我,可是他門第太高,姐姐配不上的。”袁采玥緩緩道,“再說,我是袁家長女,家業需要我來支應,若嫁給他,我便不得不丢開這些,定會讓爹娘失望。”
她一直以為自己對衛九臯不假辭色,是不喜歡他,在唯一能放心傾訴的妹妹面前,袁采玥才明白,她只是一直很自卑。
明白自己配不上,不該妄想,潛意識又忍不住貪戀那些好。
她把心束縛得緊緊的,嚴絲合縫,仿佛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連自己也騙過去。
“衛大哥可有告訴姐姐,若你做了世子妃,便再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溫琴心握住袁采玥的手,柔聲問。
若非遇上裴硯,她也以為,公侯之家的男子,絕不會接受女子自降身份。
實則不然,她并未求着裴硯讓她開醫館,可裴硯不僅答應,還親自把一切準備好,送到她面前。
“不曾,我沒同他說過這些。”袁采玥搖頭,有些驚訝。
她是可以同衛九臯聊這些的嗎?
“姐姐,你喜歡做什麽,不如明明白白告訴他,若他能接受,自然很好,若他不能接受,你再想想更願意做自己,還是遷就他?”
見姐姐神情有所動容,溫琴心繼續柔聲勸解:“不瞞姐姐,醫館是裴子墨全然替我打點好的,我只管行醫問診,衛大哥同他關系親近,未必會同凡夫俗子一般迂腐。”
有句話她沒說,若衛九臯迂腐,早已擇選門當戶對的貴女為世子妃,而不會不遠千裏,連除夕也守在姐姐身邊。
心結驟然打開,袁采玥很不适應。
“是是是,你的裴大人最好了。”袁采玥望着她,忍不住打趣,挑挑眉道,“他那麽好,你還特意搬出來哄我,不怕你的裴大人傷心?”
裴子墨會傷心嗎?
姐姐來得突然,她一時驚慌失措,确實只顧着照顧姐姐的情緒了。
面對任何事,他仿佛都能運籌帷幄,游刃有餘,他強大到,讓人以為他刀槍不入。
驀地,溫琴心憶起那個午後,他問她,她心裏最重要的人是誰。
萬一他真的很在意,萬一他也會因此傷心呢?
“姐姐,我先回侯府去,珍珠留下陪着你。”溫琴心霍然站起身,面色微白,吞吞吐吐道,“我……我明日再來看姐姐。”
說完,她甚至等不及吩咐琉璃收拾什麽,便急匆匆往門口去。
剛走到門口,又頓住腳步,回身問:“姐姐要不要随我一起?”
袁采玥搖頭,笑望着妹妹焦急的模樣:“我在這裏就很好,不打眼,還能幫你顧着些醫館,快去吧。”
妹妹有了新的在乎的人,也很好。爹娘和她都不能陪伴蓁蓁一世,惟願蓁蓁在乎的人,能一世待蓁蓁好。
裴硯不僅掌管玄冥司,又接管了司禮監,可謂權勢滔天,暗地裏還同反賊何敬結盟。
想着想着,袁采玥眼皮突突直跳,這些不知蓁蓁知不知曉,她只能去問衛九臯。
溫琴心下了馬車,提起裙裾匆匆跑進府中,徑直朝書房去。
門扇虛掩着,她推開門扇,立在門檻外,心口起伏不定。
“蓁蓁?”裴硯視線從密函上移開,眸光溫柔落在她身上,“不去哄你姐姐了?”
溫琴心搖搖頭,款步朝他走去,他面上沒有絲毫傷心責備,她眼眸卻驀地濕潤,視線變得模糊,晶瑩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裴子墨。”溫琴心上前,被他扣住纖腰,撈入懷中,她依在他身前,淚珠墜落他衣襟,“我回來了。”
“傻蓁蓁。”裴硯輕笑,捏起案上密函,攤開在她面前,“說幾句好聽的哄哄我,就照這個說。”
美目盈盈凝着密函,溫琴心微微愣住,繼而羞得耳尖泛紅,心尖狠狠一顫。
她怕他傷心,匆匆趕回來哄他,原來一切早就在他掌握之中,他甚至知道她同姐姐說的每一句話!
“裴子墨,你竟然偷聽!”溫琴心仰面,翦睫微微濕潤,美目含羞帶嗔。
“蓁蓁莫要冤枉我。”裴硯俯身,輕啄她豐豔唇瓣,一瞬便移開,“下面的人投其所好罷了。”
聞言,溫琴心脊背一僵,忽而有些明白,為何朝中大臣們那般懼怕玄冥衛。
“蓁蓁也是世間最好的娘子。”裴硯輕嘆,再次觸上她唇瓣。
不似方才蜻蜓點水的一觸,而是讓人心顫的熱烈綿長。
她曾說過的那些重要的人之中,并沒有他。
可她會撇下姐姐,在他接到密函後不久,便跑回他懷中,裴硯很明白,蓁蓁對他的在意,并不比她對姐姐少。
自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一刻起,他便明白,她同其他任何女子都不同。
蓁蓁是他骨中骨,肉中肉。
她在意他,他永不會走到她親人的對立面,讓她為難。
夜裏,溫琴心沉沉安睡,裴硯一臉餍足起身,行至書房,寫下一封密函,交給青鋒。
“叮囑寒山,不容有失。”
“是!”青鋒領命而去,暗自心驚。
大人突然把袁老爺和溫夫人接過來,是不是快要動手了?
他回頭望一眼自家大人,卻見大人凝着案頭燭火,火光跳躍在他漆深瞳眸。
俊美妖冶,煞氣橫生。